然而廿九却嗅到了一丝血的味道。从廿五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她一直置于背后的手……

廿九恍然,突然站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廿五的身后,鲜红粘腻的血从腕上溢出,沿着袍子游移而下。

“有人来袭击你!”

廿五摇头。

廿九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看见几道凌乱的刀痕,浅的只是割出道红印子,深的将骨骼都翻了出来。

莫非有人趁着众人在庆功的时候偷袭了廿五!廿九自责,自己怎么会安心让廿五一个人待在房里。

“疼吗?”廿九的手指拂过她的伤口,其实廿五也是个强硬的性子,明知道这伤口一定很疼,她却也不啃声,陀螺山出来的姑娘大多如此。

当她的手触到廿五的袖子时,碰到了坚硬冰冷的物体。

有诈!

廿九立刻抽出手,与此同时廿五突然将袖子里的匕首抽了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廿五为什么突然要杀她,近乎神速地抓住廿五的手腕不让她攻击自己,然而廿五本要刺向廿九的匕首突然转了头,在廿九的阻力下正好往自己身上刺去。

“你要干吗!”

廿九怒喝,此时廿五的匕首刚刚进入自己的身体。

“哧”!

金属和*摩擦的声音。

“砰”!

门口传来碗落地的碎裂声。

今晚廿九和廿五都拒绝了去庆功宴,李嗣开怕两个姑娘饿着,让伙房给他们准备了宵夜。门口站着的,正是来送宵夜的丫鬟。

那丫鬟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口,哪里见过血腥的场景。

看见廿五握着廿九的手执着匕首刺进自己的身上,血浸染整一片浅色的衣衫,煞是可怖。

“愣着干嘛,还不找大夫!”廿九一声斥责,自己扶起廿五将她放在床上。

丫鬟反应了过来,也顾不得看见廿九杀廿五,立刻找来了大夫。

林屈逸也被叫了过来。

乍一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廿五,他有些困惑,当方才目击的丫鬟颤颤巍巍地说是廿九杀廿五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沈姑娘,你……”

“我什么?”廿九忙着给廿五擦拭手上的血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发现周围异样的目光时,这才想到,廿五突然一下将匕首换了目标,其实是早就准备诬陷她要杀自己!

看周边怀疑的目光,廿九意识到,今夜恐怕要遭殃。

她抬头问林屈逸,“你相信我会杀她?”

林屈逸坚定地摇头,然而过了片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变得脸色苍白。

到底是什么?廿九忘记了什么!

罗炎醉着无法处理,林屈逸是偷偷被叫来了,他不想惊动其他人,毕竟这事说来古怪。

廿九要真想杀廿五,四源山就根本不会救她,何况她想杀一个人,要么光明磊落的杀,要么永远都不会让人知道。

这种突然让送东西的丫鬟看见杀人灭口一幕的安排简直弱爆了。

换位一想,倘若他林屈逸要杀廿五,将她约出来杀掉弃尸,会有谁知道?廿九和廿五住一个房间,一旦对方出事,另一个必定是被率先怀疑的对象。林屈逸并不觉得,廿九会傻到这种地步。

但廿五也不至于傻到自己拿着刀自戳身体。

“明天,等罗炎来处理!”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愿意相信廿九,但有件东西让他无法解释,既然这样,等罗炎清醒。

廿九坐在床头没说话。

“今晚沈姑娘就不用和廿五姑娘待在一起了。”林屈逸补充道,嫌疑犯有该待的地方,但她身份不同,林屈逸只是另外安排了一间,让人看守起来。

第二日罗炎醒来,隐约还能想起和廿九在假山上以及她送她回来之后的事。

沈吟心,廿九,罗炎自嘲地摇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忘记了,但他知道她在身边,足够。

用着仇人的身体再次回到他身边的廿九,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罗炎可以理解,却也纠结。

借尸还魂,倘若廿九本身的身体还在,那么灵魂是否可以归回原位。

“罗炎。”林屈逸进来时,看见一个发呆中忍不住低头一笑的罗炎,笑容很轻很浅,却没有杂糅任何的杂质,干净清澈。

“有个不好的消息,你很快笑不了了。”林屈逸焦急道,“廿五出事了,昨天有人看见沈姑娘杀廿五。”

罗炎侧过半边脸颊,淡淡道:“无稽之谈。”

“我也相信她,可确实有丫鬟看见了。”林屈逸解释,“沈姑娘自己也没解释,被我关起来。”

“你居然舍得关沈吟心?”百年不开玩笑的罗炎突然调侃起林屈逸,照他所说,廿九是从罗炎这回去之后对廿五下手。

廿九会对廿五下手,罗炎怎么都不会相信。

昨夜她留下点的碧玉竹香味依稀残留,他能想到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再度归来的廿九能够原谅他之前所有的不是。

他的玩笑开得太不是时候,以至于林屈逸稍稍怀疑他是不是被昨夜的酒烧坏了脑子,所以今天表现得和从前大不相同。

“廿五伤得很重。”

林屈逸说得太认真,罗炎不由地皱了眉。

让玩世不羁的林屈逸那么严肃,事情恐怕已经超出了他想象的范围。

他立刻和林屈逸去了廿五的屋里。

廿五高烧不退失血过多,大夫开了药方下人正在喂药,这样虚弱的廿五早失了从前霸道的模样。

杀她的人下手很重!

罗炎越发确定这不是廿九下的手时,林屈逸拉了他一把,将他拽出房间。

“我也不相信这是沈姑娘,但是有件东西,我得给你看看。”林屈逸从怀中拿出一张被烧成残边的纸条,只剩下边缘几个字,却依稀可以认出来:杀了廿五!

“哪里来的?”

林屈逸咬了咬牙,廿五是朋友,沈吟心是梦中情人,但无论是什么身份,生死大事,不能失了公允。虽然他偶尔好玩,但人命关天,他从不敢胡闹。

“第一次来灵州的时候,从沈姑娘的房间里飘出来的,那天我恰巧走到她的房边,门开着,我看见她将纸烧了,留下这点残迹被风吹出来。”

那一次,正是廿九在房间里看见黑衣人却被跑掉的那回,对方让她杀了廿五,她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烧,却没有烧干净。被风吹卷的纸条恰好吹到了正来看廿九的林屈逸的脚下。

罗炎将那一点点的纸片揉成团放在手心,陷入思考。

人证,物证,哪怕他相信她,别人也不会信。

“他人呢?”

林屈逸会意立刻将罗炎带了过去。

廿九半靠在床榻边休憩,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睁开眼。

罗炎站在面前,面无表情,却能从他深幽的眸子里看到半分忧虑半分焦急。

林屈逸被支了出去,房间里只有罗炎和廿九两人。

“为何杀廿五?”

“你信吗?”

罗炎低下头,将林屈逸给他的纸条递给了廿九。

乍一拿起时廿九觉得陌生,看了许久,突然记起自己烧掉的那张命令她杀廿五的纸条。

怎么会在罗炎手上。

“有什么要说?”

廿九摇头,然而她看着罗炎的眼神,却是透亮的。

“那就去地牢。”

罗炎说得很随意,彷佛只是说一句那就去我房里坐坐或者只是那就饿一顿,但地牢是什么地方?灵州的地牢大多是骚扰灵州的蛮子,个个身强体壮又野蛮,运气不好被灵州官兵抓到了,全部关在地牢。

那是个没有人敢进去的地方,哪怕那些蛮子都被关在铁笼里。

他们的吼叫,足以吓死一个胆小的人。

“我不去。”廿九说得很坚定。

“别无选择。”

“罗炎!”廿九突然怒上心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后悔过吗?苦痛吗?为什么还要一次一次这么做!有人想陷害我,我自己能解决,我不需要被你保护!”

罗炎抬起眼皮,“你怎么知道我后悔苦痛?我要保护的不是沈吟心,而是你!”

他虽这么问着,眼底却有一丝欢喜一闪而过。

一次一次,他的一次一次,只是拿来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廿九。

她突然咬紧唇,低声道:“非要这样吗?”

“如果你可以保护自己,就不会让对方一次次得逞,为什么会被人栽赃诬陷,为什么一次次身陷囹圄,为什么受伤的都是你,你还能说你能保护自己?”

她仰起脸看到他硬朗分明的下巴和坚定的眼神,他余光瞟过她脸颊的时候有似是而非的笑像在嘲笑她粗浅的伪装,瞳仁中分明写着的是“廿九”两个字。

他曾经没有保护好他的妻子致使她被奸人所害,这种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

“给我七天时间,我查!”

他根本不给廿九反驳的机会,大步流星走出门外。

“罗炎!”林屈逸迎上来。

“把她,带去地牢!”

屋内的廿九偏起半边唇角无奈地笑笑,所谓关押不过是保护,还有什么地方,比灵州的地牢更加安全?

即使这样,廿九却也心中明了,其实罗炎有私心,他们那么久的默契,岂是能被人点破的?

当日,整个知州府都听说,大司马沈汝鸿的女儿沈吟心不知犯了什么事被罗炎关到了地牢。

在众人赞叹罗炎处事公正不畏权贵的时候,正义化身的罗炎让人压下了廿五被刺一事,只是告知了众人廿五和廿九发生了一点小冲突受了点伤。

☆、第35章 收服地牢蛮子

第一日。

廿九安然无恙地坐在地牢的单间总统套房里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听前边无数的蛮子披头散发鬼哭狼嚎将铁门摇得震天响。

当他们看到这地牢中第一个女子,还是个穿着光鲜亮丽长得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时,众人互相对视了几眼静默了一秒,然后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女囚犯啊啊啊啊!”

“不给吃药吗?”廿九悠悠地靠在铁栏杆边问狱卒。

狱卒也是知道这女子的身份,被罗炎亲自送来还托人来话好生招待的,吃公家饭的狱卒哪敢胡来。

“哎,甭提了,药那么贵,哪能给这些个蛮子喂。”

廿九打了个哈欠,“那就没得治疗了,啧啧。”

于是她和这些个蛮子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天,系统地研究了一下关于蛮人和大耀居民在身体上的差异以及力量上的对比。

此时躺在床上的廿五一动未动,罗炎和林屈逸在门外坐了一天。

“他们真的会有动作?”

罗炎坚定地点头,他最担心的并不是对方不动作,而是廿九一定收到了对方的指令,但对方不知道沈吟心其实是廿九。对方隐藏得很好,廿九无法摸出底细,廿五突然来这么一手,搅浑了他的视线。而廿五究竟为什么这么做,罗炎也不是很清楚。

第二日。

狱卒来送饭的时候,给廿九带了特地做得菜。沈吟心不吃肉,但廿九吃,罗炎吩咐了没人敢不听,导致伙房的厨子误认为是罗炎公报私仇所以专挑廿九不吃的东西,这可比让人饿着还狠,当你看见一桌的山珍海味却都是自己不爱吃的东西时,就是万蚁噬心的煎熬。

当然这煎熬是他们幻想出来的,廿九表示最为一个无肉不欢的人,她很高兴能在牢里吃到那么美味的食物。

但是她前面的蛮子的并不开心。

同样身为囚犯,一边是美味珍馐一边是馊饭咸菜,天上和人间,当然也有可能是天上人间。

廿九夹起一块肉准备吃的时候,下意识地张望了一下,看见许多双布林布林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手中的肉。

她举着筷子往左,无数双眼睛跟着她的手向左,她默默地将肉放在嘴里,无数涨嘴里发出了口水下咽的声音。

“想吃?”

默契一致的点头。

她走到前面,扔了一块肉过去,众人哄抢。

人多产生矛盾的地方就会出现小团体和领导者,虽然这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但自然规律无可改变。

“还有一块肉。”廿九举着筷子,“胜者才会有食物。”

她看着扭曲成一团的蛮子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廿五依旧没醒,老何、拐子周、胖子孙等人一同过来看了看,罗炎和林屈逸始终没进屋,和他们三人小聊几句便各自离去。

一切似乎照常中,但又有点不同寻常……

第三日。

昨天疯抢食物的蛮子们已经有了决胜者,其中一个高壮的蛮子成为唯一的幸存者,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和肌肉展示自己的力量,廿九拿着今天鸡腿,晃了晃,“想吃吗?”

蛮子用力地点头。

“有三个。”廿九笑道,“你可以选择两个你的朋友一同分享。”

蛮子虽然头脑简单但并不是傻子。

再牛逼的武士也抵不过一堆文人的群殴,何况那些躺在地上的蛮子个个精壮。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打了人家的迟早也会被打回来,想要始终保持胜人一筹,就免不了需要有人相助。

听到有肉吃,地上的蛮子们个个殷勤地看着那个胜出的人,一群如狼似虎的蛮子突然个个像楚楚可怜的兔子,这画风完全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