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略有些犹豫——士族最是惜羽,讲究名声。大士族的家丁,仗势欺人是大忌。

何况,这怎么听着像醉汉打儿子啊……还打屁股。

阿狸道:“有我担着呢……我瞧着那骑马的像是胡人,虽是个孩子,也太欺负人了。”

家丁瞧瞧——还真是!一腔热血立刻被引爆了。

阿狸见他带人去了,又对车上陪她出行的大丫鬟珠翠道,“去找署丞,就说今日集上东西,咱们家全买了——”阿狸出门时就把零花全带上了,此刻全部交出来,“若不够,稍后让府上送来。”

不如相见(六)

牛车进不了巷子里,司马煜他们绕了一段远路才追上崔琛。

三人才下了车,就见崔琛在闹市跑马,一路掀翻摊铺,挥鞭打人,简直就跟恶霸强盗似的。

孩子三观都十分端正,立刻就蹙了眉头。

虽然司马煜自己也时常胡闹,但他的闹跟崔琛不是一个性质。最起码他有底线,讲分寸,不扰民。而且人都是有地域情绪的,自己闹时哪怕翻了天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若外人来欺负你治下良民,哪怕只动了一手指头,你也想翻倍讨回来。

卫琅已经回头翻板砖了,司马煜却拉住了他,“先看市署丞怎么处置。”

生气归生气,这孩子还是知道尸祝不越樽俎而代庖的道理的。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懂得自矜身份。

卫琅可不是当朝太子。只是司马煜拉他了,他还是略顾忌了一下——就从怀里掏出条三角巾来,把脸那么一遮。

司马煜/谢涟:做贼呢你!为什么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卫琅拾了板砖就要冲出去,终于谢涟也看不过去,抬手拽住了他的后衣领,“给我也来一条。”

司马煜:聚堆做贼啊你们?!

瞬间也扑上去撕扯,“不带上我,你们俩谁也别想去!”

谢涟和卫琅齐心按住他:“你是太子啊怎么能街斗?你留下来照应。不然一会儿官兵来了,我们跑不掉,脸就丢大了!”

司马煜:……你们也知道丢脸啊喂!

三个人正内讧着,就见十余个人卷了袖子迎上前去。

是大人,穿着整齐,看着就训练有素,三人以为是市署丞那边有动静了,忙齐刷刷挤到一旁去观望。

市署管理集市,既有文吏管理秤斗度量器物以保证交易公平,也有武吏巡视以免有人寻衅滋事。崔琛这么打砸,正是他们该出面的时候。虽然不能亲自上前扇崔琛嘴巴稍微有点令人失望,但是官方出头,保护商贩小民,更有理有据有立场,三个人都明白。是以也十分期待。

三人原本以为会看到官兵义正言辞的喝止,崔琛不肯就范,于是官兵英勇拿人的正剧。结果一群人冲上去,立时就武艺娴熟、配合默契的用草绳将崔琛和卢轩分头薅下马来。

司马煜:……虽然很帅没错,但对手是个小屁孩,你们会不会太认真了!

然后就看到当头的一个把崔琛往膝盖上一按,而崔琛也矫健的一个鲤鱼打挺——可惜没挺起来,因为那人拉住了他裤子,一扯,崔琛就露出了半片屁股……

崔琛懵了。

其实也不怪这孩子发懵,实在是在北边他悍名远播,没人真把他当孩子。纵然在战场上可能会小瞧他,人也是真刀真枪的砍杀。面对一切敢对他动手的人,崔琛也都怀抱着十足的凶狠去回击的,但是这群人,他们……他们居然扒他裤子!

这这这……该死啊!

崔琛头一次受这种屈辱,眼睛立刻就起了血丝。咬着牙,一手夺裤子,一手便挥马鞭回头乱抽。

其实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始作俑者还没发现崔琛的情绪——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即:教训孩子。

于是手起掌落。

在崔琛的马鞭抽下来之前,就传来清脆的一声“啪”。

司马煜、卫琅、谢涟就同时一个哆嗦。

打下去了,真的打下去了……崔琛被打屁股了……

司马煜脑子里立刻就跳出两个小人,一个笑的满地翻滚,另一个捂着屁股噤若寒蝉。

并且是第二个占了上风——那一声太响了,简直振聋发聩——好吧成语用错了,不过这个词十分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兔死狐悲。打屁股真是大人手里最可怕的利器没有之一,对孩子最残酷的刑罚没有之一。是对身心两方面巨大的摧残,该作为威慑性武器,不得实际动用。

太可怕了……T__T

谁敢打他屁股,看他以后不打回来>__<!

——该怎么说:这孩子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很多时候他的作为,也很让人有打他屁股的冲动。

而短暂的吃惊后,谢涟就有些似笑非笑。心想:这一招教训崔琛,真是比什么先礼后兵、先兵后礼的都有用,不就是一个毛孩子在胡闹吗,那就用对付毛孩子的法子对你,看你怎么得瑟。

而卫琅则早笑得就差在满地打滚了。

崔琛这种人生来就是只狼崽子,从长牙的那一天就注定要咬人的。

他连恼羞成怒都特别的与众不同——不哭不闹不叫喊威胁,被按在膝盖上露着半片屁股挨打,却连挣扎都欠奉。

只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安静利落的就捅了过去。

是谢涟先喊了出来,“小心!”

还好,王家的私兵当年也都是在西蜀、江北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崔琛的冷刀子虽然捅得出其不意,杀气却是藏不住的。

那人早敏锐的推开崔琛,闪身避开了。他用戒备的目光盯着崔琛,心里也十分震惊——他也是上过战场的。但像崔琛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能因为这么点事就杀人,杀人又怎么能连眉都不皱一下?

这样的孩子你得拿着剑,折断手脚教训,巴掌他是不会听的。

这群人面色也不觉沉下来了。

司马煜三个人心里受的冲击更难以言表。

跟崔琛比起来,就算卫琅,也是枝温室里开出来的小白花。不用说这种小事,就是哪一天真的天下大乱了,他们此刻也未必有杀人和被杀的觉悟。

场面一时僵住,而官兵恰到好处的迟到了。

卢轩虽然没崔琛这么悍勇,但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趁着官兵来时王家家丁们短暂的分神,终于挣脱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

有些人哪怕你扒光了他的衣服丢到泥坑里去滚一圈,他身上的气质也能让他轻易与其他草莽区别开来。

而卢轩就有这么种能镇得住场子的气质。他就这么往官兵跟前一站,那个常年巡视建邺城、跟不少世家子弟打过交道的校尉先就摆低了姿态。

卢轩虽然没被人打屁股,也没让人打脸,但他今天受的待遇也是生平头一遭了。他仗着自己跟崔琛武艺都不差,没多带护卫,吃这种亏,此刻不说懊恼,也只是脸面使然。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开口就质问,“光天化日之下恶徒行凶,还不抓起来?!”

曹校尉差点就从命动手了。

可惜卢轩这一回面对的不是左佳思阿兄。

世家大户的家丁,比寒门庶士姿态还要高。何况平日里世家跟外边打交道,往往就是他们这些人出面,市井里三教九流,他们哪里说不上话?听卢轩恶人先告状,原本那么一点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的心虚就都烟消云散了。就这么当着卢轩的面,大大方方的问候,“是曹老弟啊,近来可好?”

曹校尉先被卢轩闪到眼了,没注意,此刻一打量,居然是熟人,马上也笑道,“原来是王兄,托福托福。”又四面张望,“王兄这是……”

“夫人出门,跟着护卫来的。”这位王兄反应也快,立刻就狐假虎威,把卢轩扣过来的帽子扣回去,“路过这里,看有人在闹事,让过来问问。谁知狂徒就上手了。”

曹校尉立刻就有些惶恐,“没冲撞了夫人吧?”

“夫人见过场面,不妨。就是小娘子年少,被惊扰了。”

卢轩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自己是踢到铁板了。他自然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却也不是被吓大的,“惊扰了女公子,卢某日后自然会登门致歉。只不知是谁不由分说上来就动手,我还是头一遭碰到这种狂悖的奴才。也得好好议论。”

“自然是要好好议论的。”

两边各执说辞时,就听到一清柔女声不卑不亢的说道。

吴音宛若莺啭,卢轩不由就循声望过去,便见一十五六岁的少女走过来,亭亭玉立,眉目如画。

卢轩此人几乎无懈可击,你看他出身高,学问好,见识广,有头脑,最最无敌的是,他没有身为世家俊秀的自尊和矜持,脸皮厚度堪比无赖流氓,天然就是一道久攻不破的城墙。很多人见他一表人才,风流儒雅,都觉得他不会这么阴损无耻时,他偏偏就能这么阴损无耻。是以无论什么场合,都能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从不吃亏。

但就这样的卢轩,他也是有缺点的——他见不得美女。

这人滥情,太怜香惜玉了。

那少女走到卢轩面前,屈膝行礼。卢轩嗅到她衣上梅香,先就神思荡漾了。态度自然就放软了。

少女道:“到府上赔礼便不必了,倒是若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打砸了公子的财物,公子该不该上前讨理?”

卢轩道:“自然应该。倒是不相干的人无故上前对你动手,小娘子说,这也有理吗?”

少女道:“若是有人打砸了你的财物,你上前讨理,那人却纵马伤人,你该不该还手自救?”

卢轩反应还不算太慢,回道:“若是我糟蹋自家东西,有人上前说三道四,这也有理吗?”就当街说道:“今日集市上的东西,摆出来,没摆出来的,我全买了。”

少女就笑着迎风将契纸一展,道:“真是不巧,公子晚了一步。”一面也依样当街说:“有署丞作保,东西我家已买下了。谁家的货,只需去市署登册领钱。”又对曹校尉说,“当街纵马伤人,损毁别家财物。还要反诬一口,不知官家是如何定罪的。”

卢轩忙抢了一步,“货未清银未讫,哪来的你家东西?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你单方面拿契纸出来算什么?”立刻就说,“我出两倍的价格。”

少女就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将契纸收好了,道:“两倍我可出不起。只是公子说的也有道理,你情我愿最要紧。你我竞价也没什么意思,就问问这货主的意思吧。”

远远飞来一颗烂白菜。

丢白菜的人似乎想骂什么,对上崔琛白狼一样阴鸷的眼神,忙又缩回去。

只是这么点水而过的一个信号,却令卢轩瞬间警醒过来——他跟崔琛不一样,他在为恶时很清楚别人背地里如何恨他,他平日里不当一回事,只是认定了这些人拿他没办法罢了。

但此刻他却不得不考虑后果了。

若真的当街被市井小民砸烂白菜,日后传扬出去,他和崔琛就不用做人了。

再看一眼那少女一直噙在唇边的微笑,心里就有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他是能放下架子的,立刻改口,“既然是姑娘买下的东西,今日便是我的不是。令姑娘损坏了多少财货,卢某愿意双倍补偿。还请姑娘既往不咎。”

少女道:“既然你肯认错,我倒也不必太追究。”带笑的眸子便瞟过崔琛,道,“反正我家的人也没吃什么亏。”

四面都是忍俊不禁的笑声。而崔琛居然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垂下眼眸来,一言未发。

少女又道:“我家的东西,你按原价赔偿就是了。只是牵连了这么多无辜商贩,却令人十分不忍了……这赔礼……”

卢轩忙说:“赔给小娘子多少,自然就赔给他们多少。”

少女笑着点了点头。

司马煜压在卫琅背上,赞许道:“这小娘子好气势啊。”

谢涟沉默不语,卫琅也默不作声。

司马煜:呃……难道他说错了吗?

就见那姑娘依旧大方从容的走回去,在离他们不远的一辆牛车前停了下来,屈身一福,道:“小娘子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

有朔风卷地而过。仿佛那风卷着冰凌冻穿了衣衫,司马煜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他就望着那扇被棉毡遮住的车窗。

但车厢里面的姑娘连手指也不曾探出来半分。他可以相见她娉袅独坐的仪态,必然是他生平仅见的美好和端庄。

“令他道歉。”里面传来声音,“若不肯,接着打。”

不如相见(七)

崔琛道歉了。而且道歉道得干脆利落。

这孩子有枭雄气,局势不利的时候也能忍气吞声。他只把账记在心里,利息滚利息,秋后算时自会赶尽杀绝的讨回来。

阿狸才不怕他。反正她这辈子有的就是这种资本。才华见识能力都了了,偏偏白富美指标高,谁比秒谁。最不怕的就是硬碰硬……好吧,也许她不美,但好歹也不拖后腿不是?

崔琛非要当着她的面横,她就横回去给他看。

离开的时候她甚至让牛车慢慢悠悠的从崔琛身边晃过去,心不在焉的对珠翠说,“若看到有人恃强凌弱,只管以十倍的强横碾压回去。对恶人,就要用恶法子。”

而珠翠也轻轻笑道:“记下了。”

崔琛攥紧了拳头,终究还是没爆发出来。

司马煜就望着牛车从他的对面缓缓的去远。

只闻其声,那声音却也如天音贯耳,在脑中嗡嗡响成一片。

那嘈杂得将世界都搅乱填满的声音里,有无数映像在脑中飞速的闪现。可是他辨不清,抓不住。只能任由那些声色光影倏然而过。在最后,那杂乱的映像终于归而唯一,漫天飞雪里,少女含笑回眸,眉目宛如水墨点染,清隽分明,瞬间消散。

意识中有什么潮水般涨满。有令人喘不过气的东西在潮水中沉淀。司马煜莫名其妙就觉得很难过。

这种难过很奇怪。

司马煜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自己日后一定会娶一个又丑又凶又悍的母夜叉当老婆,还会被她吃得死心塌地。小孩子总有写稀奇古怪的念头,总为一些很搞笑的理由担惊受怕。但那时他确实当真了,并且为此忧心忡忡。所以看到谢涵的时候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听到了福音——只要他抢在母夜叉之前娶个天仙不就好了?所以他费尽心思追求谢涵,诚恳得恨不能吃买饭都要分她一半,但他并没有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而高兴。反而是那天上山遇见谢涵儿子的时候,他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那时他想:难道他就逃不了娶一个母夜叉的悲惨命运了?这可真令人难过啊。

但是从那之后,忧心忡忡的感觉反而消失了。就好像说完“你看我努力过了,但就是没办法啊”,然后就欢欢喜喜认命了似的。

那种难过就跟现在的很像。

但那个时候的难过不会让人心口被揪住了一样闷,闷得喘不过气来。

谢涟和卫琅当然认得出阿狸身边的大丫鬟。

他们看到珠翠的时候,就知道对面牛车里坐的是阿狸。

想不到那么软绵绵的小姑娘发起飙来也这么……这么凶猛,真是看错她了!知道是阿狸,再回想崔琛被打屁股,卢轩向个小侍女低头认错,卫琅就有些冷汗潸然——深藏不露啊!真不愧是他师父的侄女儿。

看来母猩猩手抓大棒脚踩众花是不可能了。母狮子口叼野豺睥睨群猫才是他家未来的局势啊。

卫琅唏嘘感叹,远远的望见崔琛和卢轩,深觉快慰人心。也就没了推人落井再砸块石头下去的心情。

回头看看谢涟,虽脸上没露什么情绪,但显然也在校正之前对阿狸的定位。

卫琅忍不住就有些口贱:“还这么率性而为。”

谢涟不动声色的回敬,“由来如此。”

两个人目光相对,同时一笑,各怀心事别开头去。

司马煜闭目凝神,平复了半晌,那种憋闷的感觉终于消退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有些闷闷的上车,道:“都解决了,就回去吧。我看那个……”他还不知道崔琛的名字,想说“小屁孩”,却又想起崔琛拔刀时的目光,竟就叫不出来,便略过去,“估计他暂时不会露面了,咱们也回去吧。”

司马煜想错了。

崔琛才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就羞恼得龟缩起来。反而是他自己,回去之后半夜里心烦得睡不着觉,蹬了被子,受了风寒。窝在东宫卷着棉被流鼻涕。

崔琛处置得很大方。

许诺给商贩的赔偿也一文不差的送去,姿态也十分诚恳。全然不像受辱过的模样。反倒是市署丞知道了他的来头和恶名,怕他闹事,战战兢兢的伺候着。

崔琛了了这遭事,每日里照旧去城外跑马打猎。有一回不小心践踏了乡间的田地,被农夫追出来骂时,也态度友善的道了歉,留下赔偿。

这个时代的人爱传播名人轶事,还有门第情结,尤其爱传播世家名士的轶事。崔琛有出身,有才能,在江北时何等张狂,来到江南竟也被我儒风德化周处悔过了,多有话题性。关注度立刻飙升,很快就声名远播。

连卢轩在酒肆听说这些传言,也不由停箸细闻。虽然十有**都不以为然的一笑而过了。

不觉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江南隆冬,终于连苇花也飞尽了。鸟雀飞渡,点水而起,远去天际,便平生一点孤茫。

崔琛在小民口耳间也红了小半个月,风头终于被同行的另一个少年盖过了。

那少年名叫穆清。他其实什么也没做,就只骑马出去溜了一圈。雪肤红唇,点漆黑眸,长睫开合间眼波一流,瞬间就荡漾了整个建邺城。

实在太美了!

而这个时代的人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爱美。美德瞧不见,还要用各种品论、逸闻加以描摹,自然更不吝对瞧得见的美貌致以最狂热的追捧。

穆清火了。而阿狸也叹了口气——上辈子北朝来使团里可没有容貌这么扎眼的人。阿波,她终于找到了。

穆清、穆清——阿狸记得前些日子隐约听到人议论说,北燕慕容氏有个清河公主,生得国色天香,想来就是她女扮男装跑来南边找她了。

阿波这穿的……真是倒霉啊。美貌的亡国公主,历来都是要被叔兄献给仇敌谋取利益的。

本来还想让阿波帮她,看来阿波能自保就已经是万幸了。

阿狸叹息的时候,正坐着牛车,行在乡野间路上。

谢清如生辰,邀她去小住。阿狸推辞的次数多了,这一回谢清如切切叮咛,她实在不能再找理由,便去住了几日。

她阿婆想孙女儿,也知道阿狸在外面住不熟,恰这一日阿狸六叔出门,便令他顺便接阿狸回来。两人路上说起城里新闻,就提了穆清一句。

冤家路窄。

崔琛正在城外打猎,远远的望见牛车,眼神立刻就直了——再略一确认,可不就是那天那一辆吗?

草草点了点身边人数,七个——比牛车随行的护卫还多一个。

立刻就血气翻涌的扬鞭跃马,带人俯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