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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越是临近皇城,银冬的表情还有他整个人就越是不对劲,他甚至几次对着银霜月欲言又止,还有两次半路下车深夜才重新追上来。

银霜月在马上进入皇城的时候,终于再次询问他,这一次不像从前那般只是询问,而是声音严厉,甚至带上一些逼迫,“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焦灼,难道是离宫这么多□□中出了什么岔子吗?”

银冬脸色十分不好,眼下青黑成片,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除了朝外跑就是看着她发呆,银霜月从来没有见过银冬这样。

银冬动了动嘴唇,把银霜月急得要死,他却突然间抱住了银霜月,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加重了力度,不顾银霜月挣扎,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她说道,“长姐,你不是一直说想要搬出皇宫吗,公主府我已经令人给你重新布置过了,这次回皇城……”

银冬声音顿了顿,呼吸有些发颤,似乎是十分地不舍,又不得不说到,“这次回皇城,就不要回宫了,直接去公主府吧。”

银霜月扶着银冬肩膀的手一顿,心中咯噔一声。

心道,果然是宫中出事了吗。

☆、第49章 真的长公主回来了

银冬没多久就放开了银霜月, 从小到大, 他几乎从来没有隐瞒过银霜月什么, 这一次却无论银霜月怎么问, 他都没说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且最诡异的是,回皇城本来应该是由正门进入主街道, 正街的尽头,就是皇宫,但是银霜月发现, 他们回皇城, 根本没有走城门, 而是经由城外的皇家猎场入城,入城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他们也是绕着主街道, 从小路直接到了一座陌生宅子的后门。

银冬率先下车, 很快后门出来了几个人, 脚踏放在马车的边上,银冬扶着银霜月下来,迎出来的人都叩拜在地,为首的那一个,正是半年多不见的平婉。

银霜月记得当日她被掳的时候, 平婉身受重伤, 银霜月一直没有问过银冬, 一是猜测她可能活不成了, 再者她到底不曾真心为她, 当时还帮着银冬演戏。

但她到底曾经是银霜月身边最贴心的人,时过境迁,再见面,见她完好无事,还是那么直愣愣的,到底是高兴的。

只不过这一路上,由于银冬对宫中讳莫如深的态度,银霜月心绪不宁,高兴的情绪也只是瞬息,就侧头问银冬,“这里是哪?”

“长公主府。”银冬站在银霜月的旁边,夜深风凉,他没有穿着大氅,便直接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了银霜月的身上。

他的手似是舍不得一般,重重地在银霜月的肩头按了一下,勉强笑道,“长姐,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宫,这公主府内我已经命人仔细布置过了,一切都如在宫中一样,你只管安心地待着便是。”。

“宫中到底出了何事?”银霜月记不清这一路上她是第几次问这句话,银冬垂眼照例没有回答银霜月,只是朝着黑暗处招手,很快便有一行黑衣人从黑暗处飞掠而下,为首的竟然是常年待在银冬身边护卫的非淮。

他们悄无声息地跪在银冬身后,平婉也带着一众婢女重新跪下,银霜月这才发现,这些婢女和寻常的婢女不同,她们行动干脆利落,却和那些暗卫一样膝盖落地无声,很显然都是有武艺在身的。

“你们今后便留在长公主身边,”银冬只说了这一句,非淮便带头叩首,“奴等必将誓死护卫长公主安危。”

银冬挥手,暗卫们又瞬息飞掠消失,银霜月见银冬真的不肯说,便索性也不再问了,只是在银冬送她进了府中,她没走几步,便能够发现一个悄无声息立在暗处的护卫的时候,银霜月的眉头越皱越紧,如此阵仗,连平日里皇宫都不曾这样三步一精锐,宫中出的,必然是大事。

她如果一定逼问,银霜月相信肯定能够问得出,若是从前,她也一定会逼问出个所以,但是她回头看向银冬,却压下了想法,手指微微攥紧。

只是在银冬要走的时候,银霜月主动伸手拉住了他的指尖,这么久了,总算是又肯叫他一声,“冬儿……宫中之事,你不说,长姐便不问,只是你莫要忘了曾经答应我的事。”

银冬连忙抓住银霜月的手,稍稍用力,“长姐放心,冬儿一直记得,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首要一点,便是保证自己安全无虞。”

银霜月笑了笑,放开了银冬。

银冬顺着来时的小路走了,银霜月转头看了一眼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的婢女们,转身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温暖而明亮,银霜月站在门口片刻,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进的不是陌生的宅院,而是她待了许久的含仙殿。

她只以为银冬说的所以一切都和宫中一样,说的是吃穿用度,却没成想,银冬是整个将含仙殿给搬了过来。

银霜月此刻不得不承认,从前她害怕银冬太过细密瞻前顾后,导致他妇人之仁,此刻却觉得无比地窝心。

其实人生在世,何其短暂,年华转瞬老去,她真的已然不年轻了,若真有一人待自己如此……还有何所求?

第一次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银霜月震惊抵触到不肯多看银冬一眼,但是这一次再冒出这样的想法,她也只是无声地一哂。

舟车劳顿,银霜月这一夜休息得很早,第二日醒来,她在公主府中转了几圈,发现这院中的摆设,格局,全都和她住掼的含仙殿一模一样,连她含仙殿门槛前面隐晦的裂口,都一般无二地复制了过来。

她简直难以形容心中的感觉,她知道,银冬这是在告诉她,他不是无所顾忌地发疯。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银霜月被他痴缠许久都不曾动容的心思,不得不在一模一样的一花一木之中被撼动了。

他从没想过把她逼到绝路,这长公主府,便是银冬的底线,若是银霜月当真不肯应允他,这里就是两个人重新退回亲情范围,做回姐弟活路。

她走的这半年,银霜月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在她的含仙殿中煎熬,如何地一寸寸看过她曾经生活的地方,又是怀着何种心情,将那一切复制过来。

银霜月走累了坐在了廊下,看着长廊水下的若隐若现的游鱼,想起了从前两个人,在有一年年关的冬天,幸运地拨开积雪,找到了一条被冰封在冰层中的鲤鱼。

那时候银冬十一岁,他从小身体不好那时候才开始抽条长个子,瘦杆儿似的,有时候半夜就会腿疼,营养不良,那条鱼银霜月给他炖了三天的汤,最后一天只剩鱼刺的时候,银冬捧着碗说,“长姐以后咱们有了房子,一定要有大鱼池,养很多的鲤鱼。”

银霜月当时当笑话问他为什么,他说那样,就算两人走投无路了,没有吃的了,至少还能抓鲤鱼吃……

银霜月捧着脸,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水里,她用手狠狠抹了下,其实在回程的时候,在皇城外一个客栈,借着方便的时候,已经打听出了皇城中出了什么事。

是长公主回来了。

不是她这个冒认的假货,是那个消失了许多年的真长公主回来了,带着先帝亲笔信和私人印鉴,不像当年的她,只捡了和玉佩,就敢浑水摸鱼,说自己是长公主……大臣们都已经确认过了,现在因为皇帝不肯交出假的长公主,大臣们都在盘龙殿前面静坐。

冒充皇亲国戚是什么罪?银霜月早就了解过了,五马分尸。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窝藏这样一个人,他是君王,是天下表率,必须要风风光光地认回长公主,再依照律令,处置了她这个胆敢冒充皇亲国戚的罪人……否则朝中原本就虎视眈眈的左丞相必定联合党羽,伺机挫他皇威。

这些人平日都道帝王如何的敦厚宽仁若是他不认真的长公主,不处置她这个罪人,银冬多年精心收拢的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们,必然反噬,身在高位,说是手握生杀,却何尝不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双手扒着的尊贵傀儡。

银冬还年轻,根基未曾完全稳固,先前又胡闹不肯多纳妃嫔巩固权势,让左丞相钻了空子,现如今银冬要是不肯杀她以慰藉真的长公主多年离散的凄苦,怕是难以自处。

银霜月一直都对自己冒充皇女的结局有过猜想,最开始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只是没想到,艰难险阻这么多年了,她都快老了,那长公主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

她深深吸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行吧,贱婢出身,能得几年的泼天荣华,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银冬之所以偷偷摸摸地把她弄到长公主府,想必是还不肯交她出去,在马车上,银霜月从银冬出现异常开始,却没见过他有一丁点的惊讶情绪,想来,他必然不是在长公主回来才知道她是冒充的,定是早早便知道了……

银霜月想想银冬确实一直聪慧过人,那时的死士们匆忙之中认错了她,后来人也都死绝了,但是银冬却一直和她在一块,银霜月不是没想过她露馅的事,只是银冬一直没有表现出过任何的怀疑。

“啧,小崽子装得真像啊,”银霜月起身,用脚踢了踢水面,一条本来要浮上水面的游鱼,就这么被吓得一甩尾,迅速跑了。

一连几天,银霜月在长公主府中待得十分安然,吃吃睡睡一点没耽搁,她从打听出了宫中出的事情开始,不是没有想过跑。

可是她跑了,银冬要怎么和天下交代?

她跑出宫这半年,银冬对朝堂内外谎称她抱病在含仙殿,现如今银冬不把她五马分尸,莫说朝臣们,那流落在外多年的真长公主,能饶得过她这个冒名顶替贪享富贵皇恩的罪人么

银霜月向来惜命,她不想死,也不可能主动送死,蝼蚁尚且偷生呢,她大半辈子,什么艰难的时候都遇见过,天罗地网,她也有能够逃脱的计谋手段,只可惜这一次,她不能跑。

不光不能跑,她还准备……自投罗网。

她不能让她的小冬儿被那些道貌岸然满口仁义的朝臣们戳脊梁骨,更不能让他多年铺陈的心血因为她毁于一旦。

他还那么小,还没到二十岁,路长着呢,况且银霜月知道,她真的被分了尸的话,银冬心疼她,必然会在今后,将她受过的苦,尽数还到那些人的身上。

于是银霜月好吃好喝了几日,生生把自己吃胖了一圈之后,在夜深人静,所有侍女都以为她睡着的时候,悄悄起身,假作去偏殿如厕。

暗卫们是没胆子看长公主如厕的,即便她是个假的,他们也受皇命在身,必须把她当成真的护着。

银霜月从偏殿掏出了一大块,遮光的深紫色床幔,从偏殿的窗子悄无声息地溜出去。

紫色在黑夜之中很好地融入黑夜,把她整个人裹在其中。

她轻车熟路,走到了这几日几次路过的公主府大门,这门这些天从未开过,很显然外面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座空府邸。

银霜月多年不用的手艺有些生疏但是还是没废多大力气,就将角门的锁打开了,她深吸一口气,将围在身上的床幔扔在地上。

从这里出去,她只要在巡城卫的面前晃一晃,就会成功被抓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和含仙殿一般无二的公主府,这一刻没有多么悲怆的情绪,也没有多么难过。

她有点理解银冬为什么那么执拗疯狂地喜欢她,非要和她好了。

就像她本性贪生怕死爱富贵,但只要是银冬的事,她就会义无反顾,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为银冬出生入死,就像她知道银冬绝对不会把她交出去一样。

这感情哪怕在她眼里不是情爱,但也早就已经逾越了亲情。

她这辈子的感情只够这样去爱一个人,银冬亦是如此。

银霜月转过头推开角门,主动迈出了银冬给她层层布下的保护结界。

长街的不远处便能够听到巡城卫甲胄碰撞的行走声,银霜月出了门之后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径直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但她才下了公主府的台阶,就听到一阵急促错乱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她没有回头加快了脚步,但是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她被一个策马而来的人用鞭子卷住了纤腰,霎时间天旋地转,她被卷到了马上——

☆、第50章 觅得如意郎君

银霜月整个人趴在马鞍的前方, 瞬间全身紧绷, 她可以被护城卫抓了,名正言顺地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却不能这样不明不白死去,颠簸中她抓下了头顶的簪子, 朝着将她捞上马的人腿上扎去——

“唔”的一声闷哼,那人却没有吃痛放开银霜月而是继续手臂死死揽住银霜月的腰身,将缠在她腰上的长鞭抽出, 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 接着他身后跟着的马匹,便从身后率先冲出去, 穿着夜行衣带着斗篷的人, 纵马朝着四面八方飞驰而去。

银霜月被揽着腰,坐在了马背上, 黑色的斗篷兜头罩了下来,她已经将手中的簪子拧开, 悄无声息地缠在搂着她的人的手臂上, 用尽全力地绞下去, 即便是不能够将他的手腕整个给绞下来, 也足够让他鲜血喷溅,吃痛放手了!

只是斗篷拢上来,将她整个人纳入其中, 银霜月已经发力的手却陡然间松开了, 若有似无的龙涎香让她的心猛的跳了一下, 缠缚在她腰间的手臂上面的丝线,也迅速地收了回来。

她甚至不再紧绷着自己,而是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那人戴着斗篷,遮盖住了半张脸,黑暗里只露出一角消瘦苍白的下巴,银霜月看了一眼就转过了身,彻底放松下来,顺着手臂的力度朝着身后靠了靠。

两个人一直策马朝着隐秘的后巷奔跑,再跑到长公主府的那条街的时候,银霜月看到皇宫的方向火光冲天。

银霜月也在皇宫里面住了那么多年,宫中的布局她全都清楚,现在着火的这个方向,正好就是她的含仙殿位置!

银霜月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银冬的安排,他们肯定逼急了他,要他把自己交出去,他索性一把火烧了含仙殿,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种办法是最简单粗暴,却也最能暂时堵住悠悠众口的,但是朝臣们都不是傻子,这样做即便是他最后弄出了烧得没人样子的焦尸,无人能够辨认,就算质疑也无法再逼迫银冬,可他这明显的包庇,会失去人心,尤其是那真的长公主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赶上皇帝偷偷出宫的时候出现了,必然也是来者不善。

如果这样就把她放走了,先前所有的隐患都会借着这个机会喷涌而出,那些有不甘不臣之心的朝臣暗地里联合起来,麻烦会无穷无尽,身在高位,看似不可撼动,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银冬这几年的殚精竭力平衡的权势,怕是会重新乱成一锅糊涂粥。

手握钢刀,他之前又刀刀凶残,待他日钢刀反噬,他又不知道会伤成何种模样,一切都还未发生,银霜月却已经为银冬的处境忧愁不已。

她眉头紧锁,在颠簸的马背上五脏翻搅,她平日里如何地欺负银冬从没觉得怎样,可一想到会有人抓着他的把柄,在朝堂内外说难听的话,给他小鞋穿,欺负他,银霜月就是一阵的恼怒。

两个人沿着黑漆漆的山路,继续行进,银霜月已经看出了这这条路就是通往皇家猎场的,她知道银冬这是要通过皇家猎场,躲开巡城卫送她出城。

“你放我下来!”银霜月抓住了斗篷,扳了一下她腰上禁锢的手。

银冬却只是轻声道,“长姐莫急,很快便出城了,我已经在城外,为长姐准备了车驾仆从,足够的银钱和护卫,会有人帮着长姐易容,到时候你只需做千丘县商贾王家,来皇城省亲的二小姐便是,无人能够对长姐不利。”

连身份都为她准备了,银冬总是这样,细致得让人觉得烦腻,又让人熨帖不已。

银霜月声音有些哽,眼中水雾聚拢,出声问道,“为何还要叫我长姐,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她的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只有马蹄落在地上和轻轻掠过耳边的风声,银冬一向最爱粘着她说话,没完没了,此刻却不吭一声。

银霜月声音因为有些不稳,因此压得很低,“你……是何时知道的?”

这一次银冬回答得很快,逆着风声飘进银霜月的耳朵,没一点情绪的波动,“十岁。”

那便是两人才见没多久,他便已经识破了她……

银霜月张了几次嘴,都未能够说出话,她不喜欢哭,从来都是银冬哭起来没完,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习惯于忍着,哭有什么用,除了惹人厌烦,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可是此刻,她真的忍不住,银冬既然从最开始便知道,那这些年……

似乎是知道她心里的疑惑,银冬边拉着缰绳令马匹开始爬山,边说道,“长姐,冬儿一生,只有一个长姐。”

银霜月眼泪不听话地砸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斗篷上,她没抖,也没出声,只是安安静静地落泪,却没想到下一刻,银冬的手掌便抚上来,轻轻用手指抹去她被风吹冷的眼泪。

“长姐别哭,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银冬这的声音从银霜月的头顶传来,满含着无奈和无措,银霜月身为长姐,在银冬的面前一直以大家长自居,从未如此脆弱过,便很快硬生生地把眼中的湿意给憋了回去。

今夜无星,但半月,适应了许久的两个人,能够勉强地看清身边的山和树,不远处便已经到了皇家猎场的范围。

银霜月稳了稳声音,便再次开口,“咱们回去吧,”她说,“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你那点伎俩,骗不过满朝文武。”身为天子包庇罪人出逃,失了人心,必然后患无穷。

银冬没吭声,也没有停下,只是将银霜月又搂得紧一点,低头在她的头顶蹭了一下。

银霜月的挣扎都被他压制了,银冬加快速度,很显然是提前吩咐过,他们的马匹在跑到猎场的大门之时,那门已经开好了。

银冬策马进去,和银霜月较着力道,走出好远才开口说,“回去怎样,将你交给巡城卫,让他们将你五马分尸”

银冬贴着银霜月的耳朵问,“这样急着为我去死,我要你等在长公主府,你却夜半三更地偷偷跑出来……是想要自投罗网对么?”

银冬的声音咬牙切齿,贴着银霜月的耳朵一字一句地朝里灌,“我那般疯地想要你,你却始终不肯对我一顾,一走半年杳无音讯,隐姓埋名宁肯嫁与乡野村夫,你说你心中对我没有情爱,要我恪守做弟弟本分……”

他突然嗤笑,“可你从始至终都知道我们不是姐弟,却甘愿为我死无全尸,长姐,你不是不爱我,你是爱惨了我。”

这都什么时候,还在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银霜月气得想打人,但是银冬却从未有过的强势,禁锢着她不许她抽手,甚至用下巴压着她的头,不许她回头。

“若是早知道你对我如此情深义重……”银冬咬了一口银霜月的耳朵,“那次在船上阴差阳错你喝了那酒抱着我胡言乱语的时候,我便不该忍着,将你操得透了才好乖顺。”

“银冬!”银霜月恼羞成怒,拽不出手便一把抠在了他腿上她先前刺的那处伤口,银冬疼得一哆嗦,却咬着牙没有吭声,只是重重地在银霜月耳边呼吸两声,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马匹在林间穿梭,银冬大氅裹着银霜月,由着她手指掐着自己伤口,只抿紧了嘴唇,没一会,银霜月果然松开了手。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银冬快速纵马横穿猎场,只用了半个时辰,就绕开了城门出了城。

城外一里,早早准备好的车驾悄无声息地立在黑暗之中,银冬率先下马,下马之后将银霜月抱下来,直接抱着她送进了马车之中。

马车中点着一盏小灯,银冬上车之后,还未等银霜月说话,便抓着银霜月的肩头,将她按在车壁之上,不管不顾地低头吻了上来。

这吻裹挟了太多浓烈的感情,以至于已经不像是一个吻,而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吞吃入腹。

银霜月张着嘴,下颌因为长时间无法合闭,有晶莹的口水流下,她皱眉双手抵着银冬的肩,舌尖疼得她哼了一声,银冬才突然间放轻了力度,开始细细密密地缠绵安抚。

这个吻,不知多久,银冬终于放开银霜月的时候,银霜月发现自己的双手环抱着他,手指正紧抓着他的衣袍。

银冬用袖口抹掉银霜月下颚的水渍,贴着她的额头久久没说话,等到外面传来一声很轻的哨声,银冬才开口,声音艰涩,“长姐……此去天高海阔,此生怕是不能再见了。”

“从去年除夕到现在,都是我一人纠缠,怪我没有好好珍惜你我的姐弟情谊……”银冬说,“先前在路上说的话,长姐莫要怪我,我知长姐对我全无男女之情,这许多年,将你耽误至此,都是我一厢情愿的痴缠。”

银冬声音发颤,“容我这次冒犯,日后……长姐再不必记得世间有我这般混蛋,王家二小姐深染恶疾多年,无人见过,如今年方十八,此次来皇城瞧病得意‘痊愈’,王家世代商贾,富甲一方,长姐可一生富贵到老,安乐无忧。”

银霜月紧紧抿着发麻的唇,瞪大眼睛,还是没能抑制住眼泪下落。

银冬抹去她的眼泪,继续说道,“十八岁,正是待嫁的好年纪,长姐生得如此,不必担心……”银冬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落下最后一吻,银霜月眼泪决堤,他此次诀别,竟然眼中都未曾湿,只是逐字逐句,细细交代,“我耽误你的年月,答应许你的富贵,今后都一并给你,你身边所有人,皆是我至死不叛的亲信,全然放心便是。”

银冬笑了笑,还是那般的温润,“如此作为,不求长姐铭记于我,只求长姐忘却前尘,仔细挑选个好人嫁了,国师所批的命格,全都是假的,长姐命贵着呢,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人,必然……能……”

银冬面色再绷不住,连忙侧头不让银霜月看他眼泪汹涌,只压着声音,将话说完,“能……觅得如意郎君,恩爱白头。”

☆、第51章 自甘堕落的谪仙

银冬说完之后, 便挣开了银霜月拉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下车了, 银霜月和银冬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 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 两人要如今日这样诀别。

她半年跑掉, 她下定了决心要剃头上去做姑子,心里诅咒发誓一辈子也不见银冬, 可是她知道,无论多久,无论怎样,银冬都会找来,披星戴月不远千里地来见她。

她们之间无论如何地闹别扭,甚至闹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可是无论是她还是银冬,都从未想过因为任何事情,和对方此生诀别, 银冬为她复制的公主府是如此,她为银冬逐渐退步亦是如此。

她能为银冬自投罗网, 银冬能为她火烧皇宫, 身为天子徇私包庇,不顾生死,不理后患无穷。

只是老天如此捉弄人, 为何这长公主早不出现晚不出现, 偏偏在两个披荆斩棘在黄泉地府的边缘几度拉扯, 好容易走到了如今的高位,却突然间冒出来,要来夺她的富贵,抢她的冬儿!

银霜月心如刀割,她没能抓住银冬的衣摆,银冬跳下车之后,她抹了眼泪快速地追出去,银冬却已经裹住了大氅戴上了帷帽,只露出半个冷峻下巴,银霜月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立于马上脊背笔直,银霜月下了马车叫住他,他也只是微微侧头,并没有如从前每一次一般,哪怕是去含仙殿吃个午饭,也要缠缠绵绵没完没了,时常会拖到连晚上也一并吃了夜深才会走。

他在银霜月的印象里面,终是黏黏糊糊哭哭啼啼,简直不像个男孩,反倒像是柔肠百结的女儿家。

只是此时此刻,或许这是今生两人的最后一面,他却从未有过得冷硬了起来,不肯再多说一句,多叫一声长姐,不再哀求她的亲昵,不再要她应允他的爱慕。

就像他刚才决绝的话一样,他甚至不想给银霜月留下什么最后分别时候撕心的回忆,不求让她记得,只求她忘却。

“冬儿……”银霜月泪水涟涟,夜幕中她总是平静悲悯的模样,那副总是仿若一尊无情无爱的菩萨相,在这一刻彻底地裂开了,沾染了红尘悲欢,她哭红的眼睛和因为刚才激吻导致嘴角溢血的唇,让她看上去,简直像一个自甘堕落的谪仙。

她自下而上看着她从小养在身边,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亦是让她心思混乱到无法抉择的男人,轻轻地叫了一声,却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

事已至此,他们之间今生今世的缘分,无论亲人亦或是她本欲妥协的男女之缘,今夜必然就此戛然。

银霜月控制不住地闪过银冬各种各样扒着她叫长姐的画面,那是这许多年,支撑着她在逆境之中的脊梁,亦是她所有的情感寄托。

现在要生生地抽出她的脊梁,要让她从今往后如何站立?要让她自此朝何人依傍?

银冬被揪住了一点衣角,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姐,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得这么可怜,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鞭子,咬牙到嘴里泛上了血腥,却还是未曾回头,也未曾说一句话。

“驾!”银冬用手中鞭把狠狠敲了一下马,双腿一夹马腹,马匹便猛的窜了出去,银霜月手中衣角落了空,黑暗中银冬骑马迅速消失在来的方向,银霜月手却还保持着那个抓着他衣角的姿势,许久未动。

好一会,有婢女上前,规规矩矩在银霜月的面前行礼,开口道,“二小姐,夜深露重,马车中为你灌了汤婆子,您请上车。”

银霜月肩头披上了一件大氅,隔绝了夜里的凉风,却挡不住银霜月心头寒冷,她自今夜,自这一时一刻起,便在这世间没有亲人了……

她最后是被婢女半架半托着上了马车,躺在软垫之上抱着烫手的汤婆子,她却依旧感觉不到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