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佳宝一年前就知道他是“热心肠”,他刚才语气中还把她当孩子,他既然不放心,佳宝索性也不跟他客气。

“那你早饭跟我们一块儿吃吧,你想吃什么,我让我舅舅做。”她投桃报李。

“我对吃不讲究,那我待会儿就蹭一口。”林道行这次答应了。

佳宝笑了笑,和他一起走向饭店。

“对了,严严,”林道行照顾佳宝的速度,他双手插兜,走得很慢,说到严严名字的时候,他解释一句,“就是跟我一起住的那个孩子……”

“我知道。”佳宝迟疑地问,“对了,我上回是不是吓到他了?”

林道行解释:“没有,他情况比较特殊,下次你跟他说话,别一直盯着他看就行了。”

“哦。”佳宝了然。

林道行拉回话题,“严严在他卧室抽屉里找到一张大头贴,上面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大头贴是你的?”

“诶?”佳宝对这张大头贴有印象,“应该是我的,在卧室抽屉里找到的?”

“在靠门的床头柜抽屉里,掉进缝隙里了。我待会拿给你?”林道行询问。这种老旧的大头贴对方不一定还要。

“好,你方便的时候拿下来吧,谢谢。”佳宝直接说。

林道行问:“那上面的小女孩儿是你?”

“是我。”

“小男孩儿呢?”他闲聊。

“是我哥。”

“你有哥哥?亲哥?”

“是亲哥。”佳宝回答。

“你哥在这里工作?”看年龄,她哥比她大不少。

佳宝摇头:“他不在这里。”见林道行咳了几声,似乎喉咙不适,她视线在他喉结处停了停。

林道行嗓子不舒服,他默算时间,来这里租房子的前一天他刚做完声带息肉手术,到此刻为止,距噤声两周的期限还有九小时左右。

他扯了下嘴角,瞥向佳宝,说道:“没哑巴,之前做了声带息肉手术,所以两个礼拜不能说话。”

“哦……”她的某位老师也曾得过这病,老师的病因是说话太多,导致嗓子嘶哑疼痛。“那两周到了?你现在能说话了?”佳宝问。

林道行点了点头,模棱两可地“唔”了声。

其实医生曾建议他最好让声带休息一个月。

路程还剩不到一半,马路上已能见到环卫工人,扫帚沙沙声让这夏日凌晨不再沉寂。

“听说你学播音主持?”林道行问。

“……嗯。”佳宝侧头看他,“我舅舅舅妈说的?”

“唔。”林道行点头,“你在什么学校?”

“传媒大学。”佳宝回答。

“你去年高考考了几分?”

佳宝:“……”

她再一次想起那天对方在她耳边说的“我还没来得及说”,佳宝下意识地搓了搓热乎乎的耳背。

林道行比她高约一个头,视线往斜下方一移,正好能捕捉到她的小表情。

他莫名想起前天她拿着书本,坐在收银台后面,时不时偷瞄过来的场景,他嘴角再次像那天那样扬起。

“……我是艺术生。”佳宝终于开口。

“我知道。”林道行说。

佳宝把文化课成绩说了。

林道行点头,“还不错。”

把高考成绩告诉了他,佳宝有种心头大石落地的感觉,她往前小跑几步,掏出钥匙,迫不及待地蹲到饭店门口开锁。

林道行站在她身后,低着头,含笑看着蹲在地上的人。

佳宝打开灯,进门就坐,双腿成拳捶打小腿。她小腹疼得想上厕所,但她还要尽地主之谊。

“你渴吗?想喝凉茶自己拿。”佳宝说。

“不用。”他其实不喝凉茶。

佳宝从冰柜里拿出两瓶矿水,一人一瓶。

没多久,喻老板夫妻就到了,他们第一次听到林道行说话,吃惊不小。

半小时后林道行填饱肚子离开,太阳还没出来,天色已亮,马路上有少许车子经过。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到佳宝还趴在饭桌上休息,可能对方察觉到门口的视线,她抬起头,朝他懒懒地挥挥手。

林道行笑了笑,回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至少二十个小时没合眼,林道行一觉睡到大中午,最后他是被客厅的动静吵醒的。

他光着脚,睡眼惺忪的走出去,客厅里的两人正一边操控电视机上的游戏,一边贴着阳台往楼下看。

“吵醒你了?”老寒百忙之中回头问他。

你说呢?林道行倒了一杯水。

“楼下在拍电视。”老寒说。

我知道。

“你几点回来的?”

林道行比手势,接近五点。

“忙到这么晚?那你回去多睡会儿,我们声音轻点。”老寒叫严严,“去,把声音调轻。”

林道行拿着水杯走到阳台,往楼下望。

围观群众较多,他只看到摄像扛着机器站在门口。

老寒放下游戏,凑过来说:“知道哪个台吗?”

林道行摇头。

“你猜什么节目?”

林道行做口型,美食。

“吃的啊?你怎么知道?”老寒说。

林道行没答。

“诶,想不想下去看看?”

林道行兴趣不大,他摇头。

楼下围观群众慢慢让出一条路,饭店内走出一个长发女人,她和摄像师说着什么,然后两人四处打量,抬头时无意扫到二楼阳台。

“林老师?舍老师?”长发女人惊喜。

“哈,”老寒拍拍林道行胳膊,“是黎婉茵,真巧。走,下楼看看。”

黎婉茵也在楼下招手。

林道行想了想,让老寒等一会儿,他回卧室打开抽屉,带上了大头贴。

作者有话要说:佳宝跑步后的症状参考原型——我呀!

忽冷忽热、酸软无力、腹痛等等,我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每隔一段时间我开始重启减肥计划的时候,都要重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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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出门前他快速洗漱了一番,下楼时脸上水没干透,他随意抹几下,手拿下来,就看到黎婉茵在小区大门口张望。

“舍老师,林老师!”她招手笑问,眼神在林道行身上,“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道行没有回应,黎婉茵有点尴尬。

“我们来这儿工作。”老寒替林道行解释,“他刚做了声带息肉手术,现在还不方便讲话。”

“原来是这样。”

林道行跟她一点头。

黎婉茵问:“声带息肉要不要紧?”

老寒故意奚落:“没事,反正他有嗓子没嗓子都没差,平常对人爱理不理,训起人来倒是嗓门大的很。哑巴了也是活该。”

“舍老师真会开玩笑。你们是住在这里吗?”黎婉茵和他们边走边说。

“是啊,我们刚搬来。你别老叫我舍老师,说过多少次了,听着别扭。叫我老寒或者舍寒。”

黎婉茵看了眼林道行,说:“那多没礼貌。”

那两人走得慢,接近饭店,林道行做了个“我先走”的手势。

对黎婉茵点个头,算打过招呼,一个人先行了。

“……林老师还是这么酷。”黎婉茵说。

老寒:“别搭理他,反正他也不能聊天。”

黎婉茵笑笑,“对了,严严也跟你们一起来了吗?他最近怎么样?”

“他现在不错,谢谢你当初介绍的心理咨询师。”老寒真心实意。

他们和黎婉茵是在两三年前的某个活动上认识的,机缘巧合下黎婉茵见到了严严,了解他的情况后,黎婉茵为他介绍了一位十分有名的心理咨询师。

老寒说:“他现在长大了,也懂事很多,自己也在努力调节,目前他的PTSD基本痊愈了,就是还不爱说话。”

“他年纪还小,迟早能克服这些障碍的。”黎婉茵安慰。

饭店内基本都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喻老板夫妻在和他们说话。

林道行进门的时候没看见冯佳宝,他插着兜,手指摸了摸口袋里的大头贴,站了一会,他打算离开,转身时忽然扫见收银柜后面露出的一点点头顶心。

他脚步一顿,转向朝那走。

靠背藤椅里的人抱着小腿缩成一团,头朝一侧歪,双眼紧闭,睡得不知世事。

林道行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他一手搭着柜台,指腹一下一下、慢节奏地敲击。

衡量片刻,他没把人叫醒。

绕到柜台后,他站在佳宝跟前,拿出大头贴,捏在手里,打量四周,然后把大头贴放向柜面底下的一个没门的抽屉里。

她的手机也搁在里面,压在手机底下,她醒来就能看见。

林道行刚把手机拿起来,藤椅里的人突然动了动,眼睛要睁不睁,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

林道行笑了笑,索性把手机放下,低声叫醒对方。

“佳宝?佳宝?”

“……嗯?”佳宝眯着眼睛,视线朦胧,前方堵了一面人墙。

她抬手背揉着眼,问:“你怎么……”刚醒,她咳几下清嗓子,“你怎么在这儿……要吃饭?”

“不是,给你送照片。”林道行见她两只光脚放下地,他移开视线,手指夹着照片,递给对方。

“啊……你拿来了啊。”佳宝从他手中接过,低头看照片,说,“没错,就是这张。”

“你就这么睡到现在?”林道行指她蜷成一团的样子。

“嗯,困了。”佳宝说。

“那半夜还出来跑步?”

“我睡不着。”佳宝解释,“我夏天睡眠质量很差。”

林道行说:“那你接着睡,我先走了。”

“我也起来了,不睡了。”佳宝套上拖鞋,从椅子上起来,问他,“你睡醒了吗?这么早就出门?”

柜子上放着一盘新鲜的圣女果,她抓起几颗,自己吃一颗,手心摊开说:“吃吗?”

圣女果颜色鲜红,像夏天的热烈。

林道行笑笑,从她掌心拿起一颗,吃了问:“洗过了吗?”

“没洗,你吃出泥了吗?”佳宝故意说。

她睡饱后显然活力更加充沛,林道行说:“没尝出来。”

佳宝笑眯眯地推推果盘,“那你多尝点。”

饭店门口,黎婉茵和老寒叙着旧。她视线时不时扫向屋内,聊着聊着,她忽然问道:“咦,林老师现在能说话了吗?”

老寒往店内看,发现林道行站在收银柜那,低着头,嘴巴一张一合,眼神专注地落在他对面的冯佳宝脸上。

两人在聊天,有来有往。

老寒一脸探究地搓着自己下巴。

朝黎婉茵看了眼,他走进店内,黎婉茵跟上他。

“我妹妹和妹夫都是记者,你们应该在电视上见过他们……”

喻老板和工作人员说着话,见到黎婉茵过来,他叫了下对方,“黎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