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璁勾起笑容,再度抬起了手,将微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后脖颈。

他的线条,果然完美的犹如古希腊的雕像。

无论是脖颈的弧度,还是倒三角的裸背,就连人鱼线都若隐若现,带着几分隐秘的引诱。

陆炳缓缓闭上了眼,安静的感受着那暧昧的掌心温度,连他的掌纹划过背部都辨认的清清楚楚。

清水香的低沉味道随着温度弥漫,清冽沉静,又些禁忌的感觉。

虞璁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如果摸下去,可能就直接把他强上了。

皇上猛地一收手,晃了晃脑袋,把许多有的没的和体位图统统甩了出去。

陆炳抬起眸子望向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容浅浅,眼眸温润又包容,仿佛在邀请着什么。

这样一个沉闷又不解风情的男人,怎么会笑的这样好看。

虞璁怔了下,下意识的再度扬起头吻了上去。

他的吻带着几分撕咬的意味,连喘息声都破碎着流溢出来。

骨节分明的长指按在他紧致的腰上,无声的收紧,让肌肤紧密相贴。

陆炳抬手把他抱在了怀里,低头缓慢却认真的回应着,温柔的摩挲带着缠绵的意味,令人永远都不想停下来。

鹤奴在门缝外悄悄瞥了一眼,仔细的把门掩好了,扭头走了几步,又开口吩咐道:“皇上公务繁忙,切勿进去打扰。”

黄锦愣了下,飞快地应了一声。

当虞璁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发现两人都靠在芙蓉榻旁,已经不知道拥吻了多久。

好像这一刻里,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哪怕只是紧拥着轻蹭彼此柔软的脸颊,再度交换气息与津液,就这样持续一晚上,好像也乐此不疲。

他终于松开了他,略有些燥热的擦拭了下彼此额头细密的汗珠,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唔,好像某个部位顶在一起了。

毕竟都是禁欲已久的男人啊。

陆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仍舍不得离开他,只略调整了下姿势,继续把他抱在怀里,怜惜又小心的落下一吻。

虞璁被抱得相当舒服,索性窝在他的怀里,小声道:“你今晚留下来,抱着我睡吧。”

他没准备好再进一步做些什么,可哪怕就这样浅浅的肌肤相亲,都让自己有些上瘾。

从一开始,自己忍不住靠在他肩头撒娇或者发呆的时候,就早该明白了。

身体也好情绪也好,自己都在忍不住接近他一些,再多索取一些。

想在夜幕昏沉的时候相拥,在烛影摇曳时索吻,想让他每时每刻都呆在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陆炳安静的抱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君王,自己是臣子。

可哪怕为了这一刻去死,他都觉得毫无遗憾了。

熙儿的唇柔软微甜,哪怕仅浅吻一瞬,都足以让他缓解这些天来内心的焦灼和不安。

“好。”

皇上又在他的怀里窝了许久,期间爪子还非常不老实的摸了个遍。

从前能看不能吃这么久,自己也真是够保守的啊。

陆炳被他摸的心乱如麻,几乎想闷哼出声,却强忍了下来,任由那猫尾似的指尖扫来滑去。

好烦,还有一堆折子没看。

虞璁心里其实有几分羞涩和忐忑,但一见阿彷这么宠惯着他,胆子反而大了许多。

他蹭了下他的下巴,从怀里摸索着爬了出来,轻声道:“别冻着了。”

刚才扒掉的袍子,再捡起来一件件穿上。

陆炳乖巧的张开双臂,任由他略有些胡乱的给自己穿袍子。

虞璁坐在他的腿间,磨磨蹭蹭的系着那豆绿的衣带,心想这古代的衣服就是麻烦,穿也麻烦脱也麻烦。

他不自觉得拱来拱去,脑袋又开始蹭的下巴,陆炳忍不住笑了起来,把他抱在了怀里,又低头吻了过去。

“唔……”

大概,这是自己这辈子一来,最放肆的一次了吧。

直到用晚膳的时间,皇上才神情略不自然的唤鹤奴进来。

鹤奴眨巴着眼睛望了眼他和陆大人,手脚麻利的开始帮忙收拾文档和笔墨。

“陆大人,你的衣服掖成左衽了。”

他背对着他们两,尾音微微的上扬。

虞璁正喝着茶,颇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眼睛也随机望向了别处。陆炳低头瞥了一眼,慢慢道:“大概是我睡糊涂了。”

由于有鹤奴近身伺候着,黄锦渐渐守在寝宫之外,偶尔累了也会在侧殿取暖。

但为了程序稳妥,傍晚的时候邵元节被唤进乾清殿里,如此这番这番如此的说了一便。

——宫中时有妖异之声,需至阳之人守夜镇殿。

陆大人顺理成章的多了个在乾清殿过夜的理由,哪怕真被黄公公瞅见了什么,也多了借口。

虞璁天生怕冷,又喜欢被陆炳搂着抱着,索性晚上批折子的时候都窝陆大人怀里,任由他给自己喂果子吃。

他清楚鹤奴是个何等精明又洞察的人儿,也放心他不会背叛自己。

鹤奴见惯不惯他们两的黏糊样,见这窗户纸终于捅破了,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瞧你们两这磨叽的。

工部逐渐步入正轨,如今开始和兵部合建战车。

国子监祭酒的位置换给杨慎做,顾鼎臣被随便找了个借口调去了某个闲职。

虞鹤再度抄了一堆红头文件,一摞都送到了经部。

——这是开年以来,皇上头一次召集他们去乾钧堂里开会。

经部的十个要员提前一刻到了厅里,皇上也掐着点坐玉辇过来,身边还跟着那两位近侍。

虞大人自然笑的有些可爱,陆大人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王守仁捋着胡子翻了翻徐阶送的笔记本,还没等自己动手研墨,旁边的人争先恐后的帮他把一切都弄好了,还倒了杯热气腾腾的普洱茶。

“诸位爱卿,来的颇早啊。”虞璁瞥了眼已经比从前好许多的会议秩序,示意虞鹤把黑板推过来。

“经部如今分商、贸、农、财四部。”

商部控制经商相关的所有事项,贸易对接各边疆的进出口贸易。

农业部官员最多,但目前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财政部接管了从前的天财库,已经开始新一轮的审计和对账了。

“未来三年的工作重点,都将放在农业的恢复和复苏上。”虞璁抬手圈了农这一字,扭头看向张孚敬:“张大人虽然仍是礼部尚书,但因为主持许久的勋戚庄田回收,便不换人选了,张大人,把最近的工作情况汇报一下。”

张孚敬依言起身,从容的把最近一二十天的情况都讲了一遍。

伴随着皇上清田令的正式下达,大部分根基不稳的豪绅王公都老实的交出了从前强并的民田,只有少数还在装聋作哑,想着法子打马虎眼。

这些藩王的亲属被陆炳一一记了名字,暂时放那不动。

但由于基数之大,在八成甚至九成的庄田都在陆续回收和重新归位所有权的时候,张璁和部下们基本上都忙得废寝忘食,连政斗的时间都没有了。

现在,不光是京城的田地在陆续回归百姓手中,各省的官吏在觉察风声之后,也加大了相关的打击措施,就等着算上一笔业绩,好早点晋升。

连能住在京城的老藩王都能失势,这些外省的藩王也没什么可怕的。

听到这里,徐阶明显放松了许多。

他虽然和张孚敬不对付,但明显盼望着百姓们有田可以耕种,也盼望着天下风调雨顺,国家越来越好。

“张大人可以坐下了。”虞璁接过虞鹤整理标记好的资料,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个数据:“如今虽然流民在逐渐回归田野,一切都在走向正常的秩序,但是从往年的政报来看,农业形势仍然不乐观。”

自然灾害这种东西,最近几年太频繁了些。

“嘉靖元年,秋七月己酉,以南畿、浙江、江西、湖广、四川旱,诏抚按官讲求荒政。”

“二年二月癸未,振辽东饥。”

“三年三月壬申,振淮、扬饥。辛巳,振河南饥。”

“四年乙亥,振辽东灾。”

每一年,不是旱涝就是饥荒,朝廷一年年的发赈灾粮财,毫无效果。

皇上看了许久的记录,有种不确定的想法。

这个时代没有摄影机和照相机,所有来自外省的消息全凭官员的奏报。

可这些赈灾的粮食究竟到了谁的手里,老百姓又吃了多少,谁都不知道。

-3-

“第一桩事,是派三九二十七名观农使,秘密前往这报灾的九省,游历往来后跟朕如实禀告。”虞璁严肃了神情,仔细道:“这二十七人都应作普通百姓打扮,彼此独立时间出发,并且互相不得泄密行踪,具体事宜交给农部巡官来办。”

哪怕没有飞机高铁,也要每年核查政报。

他的直觉告诉他,某些年年哭惨岁岁求免税赈灾的地区,未必能差到哪里去。

王守仁听得非常专注,点头表示赞同。

这二十七人互不知情,出发时间也最好不要一致,每个省派去三人,基本上综合一下回禀的消息,可以还原事实。

往后每年都要更换探子,不能有任何人去重复的地方,这样官员才无从巴结,甚至并不知道他们的离开与往来。

“这第二桩事,说起来有些复杂。”

“朕先讲一遍,你们不一定听得懂——但也照着这图画一遍吧。”

这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面临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困境。

长江流域的农田虽然享受着肥沃的土壤,但在雨季极容易被洪涝淹没,造成大量的损失。

但虽然江阔湖多,当地还会较频繁的遭遇干旱的困境。

——这个时代的水渠较为简陋,又不可能被定时疏通扩宽。

这些水渠只要某一段出了问题,后面就有可能都接连着遭殃。

夏季暑气重,小河溪流都可能被蒸发到干涸的地步。

但百姓不可能在酷热下还长距离跋涉担水,庄稼便极有可能因此而纷纷枯萎。

虞璁解释的清晰明了,还示意鹤奴展开早就准备好的南部地图,给他们看朱笔标记的位置。

“这附近一带的水渠,肯定有年老失修,有断裂或堵塞的境况。”他思忖道:“在这种地方还出现旱情,着实不应该。”

一旁的杜大人听得略有些不安,试探道:“皇上可是想新修水渠,再重新加固疏通一次?”

如果这么做,大可能得不偿失,还可能耽误百姓耕种收割,造成进一步的损失。

“不,针对这片地区,朕有一个建议。”

虞璁拾起粉笔,写下了四个大字。

——桑基鱼塘。

他侧了侧身子,示意鹤奴再推一块黑板过来。他拿了粉笔,在黑板上画起画来。

简笔的河流朝某处流去,还有高低不平的田垄,他又用箭头打了几个标记,示意他们仔细来看。

徐阶看到这里,忍不住心里赞叹了一句。

多亏皇上出生于民间,不似这京城里的皇帝代代生于紫禁城,起码知道田垄是个什么样子,也更懂该如何关心民间疾苦。

虞璁画了一半回过头去,见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望着他,心里压力有些大。

“桑基鱼塘,其重点在于将低洼的土地挖深为塘,将挖出来的泥土堆在四周筑成塘基,这样既可以减轻水患,又可以养殖鱼类。”

他用粉笔画了几条游鱼,又在旁边补了几棵树:“这塘基上要栽种桑树,防止水土流失,同时蚕沙还地,全部培回农田之中,有助于粮食收成。”

这低洼的土地,自然在河流两侧,只是没有被开发而已。

一旦将塘基修筑,等于在河流两侧都围了道河坝,不仅可以减轻水患,疏导河水,还可以带动桑树的养殖。

这种现代化建设模式好处在于,可以让农民们充分的利用时间,连收割后的农闲都有活儿可干,不断地产出更多,也收入更多。

桑树可以用根须抓牢土地,防止流水冲击土壤,不断的加剧洪涝的恶化。

塘泥可以用来肥沃土地,让庄稼吸收更多的营养,也算是有机肥了。

至于这其中的细节,虞璁连讲带画,把底土表土的翻培都讲的清清楚楚,听得下面一溜人都瞠目结舌,只能不住地记笔记。

皇上讲了一半,终于接了虞鹤递来的热茶,缓了口气。

王守仁在旁边听得如获至宝,开口试探道:“只是这鱼塘,是否还再度收租?”

有利可图的情况下,百姓才肯付出更多的劳动力,去抢占更多的资源。

如果这鱼塘的租子略高,恐怕政策布置下去,都只有寥寥民众肯响应吧。

“不收。”虞璁放下茶盏,擦了下额角的汗道:“朕有意效仿太祖,当年太祖曾允诺,凡开垦荒地者,免租三年,朕免鱼塘之租十年。”

他心里清楚,这等于把河道附近过于低洼而难以种庄稼的地方,都悉数的让给了那些百姓们种桑树养鱼。

比起勋戚藩王们占下的农田,这根本不算什么。

“回头你们同杨祭酒再开个会,”皇帝缓缓道:“他博闻强记,在这方面必然多谋多虑,桑基鱼塘之举先在江浙两广试运行,两年后再决定是否推广。”

说到这儿,虞璁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好像……从朱元璋那时候开始,江浙一带的赋税就远高于其他省?

当年好像是因为张士诚在江浙百姓的支持下拿下了石头城,老朱看了很不爽,就在小本本里记了一笔吧?

皇上索性坐了下来,缓了缓道:“徐大人,你把赋税报一遍说与朕听。”

徐阶虽然没提前被吩咐要准备这些,可在经部成立前后,他便日夜温习了许多相关的资料,典籍也查了不少,今儿突然被问到这些,竟也倒背如流,说的从容不迫。

王守仁原先对徐阶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也同好心学,没想到在为官上如此勤恳,此刻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皇帝听了半晌,越听越不对劲。

国家现在的赋税,也太过分了点吧。

“等等——”他抬手示意徐阶暂停,揉着太阳穴道:“确实要减税了,不管是农业还是工商业,都必须要改改。”

农田收重税也就算了,茶盐矿产管制过分严厉,连酒的流通都限制一堆。

这些可都是日常流通品,如果过分扼制交易,收上来的税还得不偿失!

皇上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听得有些怀疑人生了。

今朝的这皇上,怕是个圣人托身转世吧。

事事亲力亲为,还频频出宫集会,爱民如子还想着法子减轻税收,简直是明君中的明君。

虞璁其实并没有那么崇高,他之所以不肆意敛财,做个能吃能喝瞎鸡儿玩的暴君,还是因为阈值太高了。

豹房酒池里逛一趟,比得上一场新出的swicth或者PS4好玩吗?

养上六七个戏班子,就能演一出《钢铁侠》出来?

还有哪些奢侈无度的物件贡品,在现代人看来,也就是些精致的瓶瓶罐罐,或者其他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消耗品而已。

与其为了这些东西索取民脂民膏,还不如减轻宫廷支出,想法子把这国家养的好一点,也算是实现自我价值,寻求些人生的大乐子了。

鹤奴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看着皇上从容论道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油然的敬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