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因地制宜,分出一波——特别是这些对火器一窍不通的瓜皮士兵,让他们去听指挥摞砖盖房造仓库,给工匠们更大的施展空间。

至于待遇问题——那就采用项目制好了。

手铳一个项目组,火炮一个项目组,地雷一个项目组,把内府监里的工匠们重新分配规划,全部都增加对应的按劳分配制度。

虞璁当天晚上回去,直接把三大营和兵部的高管们拎来开会,连喝茶带黑板指挥讲到了子夜,完全没给这帮老头子任何偷懒的时间。

你们划水了几十年,现在也该精神点起来干活了。

整个北京城,依旧是四九的构局,但是无论是功能区的分布,还是居民区的扩张,都做了充分的考虑。

虞璁哪里学过什么城区建设管理学,他完全是把曾经对北京的印象,和自己一点点的记忆,全部都迁移过来,再按照实际情况修改。

人口是必然要扩张的,各个区域包括云禄集在内,都会不断扩大化。

皇帝三更半夜的抱着一盏茶对着京城地图枯坐,隐隐感觉出不对劲来。

怎么这商业都开始日益显赫的发达了,外来人口增加的并不多啊。

城区扩张和人口发展的速度,完全慢于自己的预计。

他一抬头,就瞥见陆炳依旧守在自己的身侧,连半分困意都没有。

“阿彷,我有个事不明白。”

虞璁琢磨着其中缘由,一五一十的跟他把这问题说了。

陆炳听完,无奈着低笑一声道:“陛下,因为有路引啊。”

别说这藩王们没有自由,在虞璁下旨前都被拘在府里。

这天下的子民,也完全没有任何的人身自由。

所谓路引,就大概同通行证一样。

这古代的明朝子民,怎么可能跟《倚天屠龙记》里描写的那样,可以轻松的穿梭往来于各省。

但凡想要离开本土的,都必须找官府开具文件,并且必须带在身上——那便是所谓的路引。

官兵们在路上看到闲逛的百姓,如果盘问出是本地人还好说,若不是本地人还没带路引,那是要坐牢的。

——也正因如此,只有门路处处通,跟官府能打好关系的大商人能够携家带口的往京城来,真正需要的流动人口却被禁锢着,还被钉在老地方种田。

虞璁听到这话,坐在龙椅上想了半天。

这都是老祖宗们留给自己的一番心意啊。

可以说脏话吗?

这前几辈之所以这么设定,是因为他们需要稳定政治。

农民们安安心心的种地,国家就能稳定许多。

问题就在于,之前的地都被藩王们占了,可如今的农田已经悉数归还,国家税收也在不断恢复。

皇帝想了许久,才郑重道:“我觉得,可以开启新的一轮全国降税了。”

他把赋税的改革交给了王阳明和杨一清,重点在于把实物的税收都转化成银两,加强全国的货币流通。

但是当务之急,是在巩固农耕的基础上,推动商品经济的发展。

资本不发展,科技就进步的慢。

虞璁知道,等再过二三十年,可能就有第一批资产阶级出来,到时候自己的儿女们又得费一番手腕,完成新一步的调和。

可眼下,如果不能带动全国富裕起来,自己也不可能去安心打仗。

他最期望的,就是能看到国富民强,同时又政治昌明,无风无雨。

总的来说,这个方向应该是没有错的。

眼瞅着国子监的工作即将收尾,杨慎总算松了一口气,想找老朋友杨一清去喝喝茶。

没想到杨王两位大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听说午饭都只是匆匆扒了两口。

你们两也有今天啊。

杨慎忍不住一笑,示意那满脸为难的小吏不必过去通报了。

多亏皇上分来的这些新抄录使,整个修书的进度都快了许多。

因为《永乐大典》中已有对工、农、医三科的修撰,加上文思阁和几大藏书楼的倾囊帮助,国子监只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就完成了第二道的精修和第三道的统修。

杨慎呼吸着难得的清新空气,伸了个懒腰,突然想写两首诗庆祝一下。

他一扭头,却瞥见陆炳站在那里。

“陆——陆统领?”他被吓得心里猛地一抖,条件反射地想起那天陆大人面不改色抹脖子的场景来。

想当年自己被打屁股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啊。

“杨祭酒。”陆炳示意道:“请随我来一下。”

他并没有解释太多,杨慎也并不敢问什么,便跟着他上了马车,心思忐忑的看着车窗外风景奔驰而过。

这大白天的……总不会审问我贪污什么的事情吧。

没想到这马车跑了许久,才终于到了地方。

陆炳吩咐小厮扶杨大人下来,领着他略走了一会,才到了之前皇上画定的地方。

“这里是——”杨慎左右一望,见无数的工匠在忙碌着修筑之事,怔道:“这里是未来的书院吗?”

“不是书院。”陆炳简单的解释道:“陛下说,这个是大学。”

“大学。”杨慎看着这还未成型的宽广地带,突然笑了起来:“好名字啊。”

“皇上说,工医为要务,可助实业兴国,”陆炳不紧不慢道:“故以乾坤之行,建阴阳鱼二院。”

“在十年以后,将有两个太极图,镇在京东京西,一是工医之学,二是艺文之学。”

杨慎回过头来,若有所思道:“艺文?”

难道陛下有意,在国家强盛安定之后,再发展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让士子们研习修身?”

当真是顾虑周全。

“杨祭酒,”陆炳温和了神情,看着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道:“陛下今日仍在三大营中忙碌,只令微臣来此处引您看看。”

“不知——您是否愿意,做这工科大学的校长?”

杨慎愣了下,颇有种再次被命运眷顾的感觉。

他曾经以下犯上,曾经被逐出宫城。

眼下,自己不仅可以再度回到国子监,还将主持这更为宏大气派的大学,看着它一点点的成型吗?

这——当真是千秋之功业!

陆炳见杨慎有所动容,便领着他在这宽广的空地上散步,在他恍神之际,将每一处的作用、图书馆的设立、操场的用途,种种奇思妙想都说与他听。

杨慎时不时的点头,沉浸在思索之中,忽然眼眶就红了。

“劳请陆统领与皇上说一声。”

“臣,定全力以赴。”

如今兵部也开始新一轮的疯狂忙碌了。

虞璁只感觉自己像个包工头,把七部都拖进加班的深渊之中,自己再哼着小曲功成身退。

从嘉靖三年到嘉靖五年,整整三年都将全国减免一半的税赋,来推动农业改革的发展,促进更多的农民开垦荒地,发展农业。

越来越多的巡农使回京述职,消息也有好有坏。

但无论如何,这国库的充盈,还是令人颇为欣慰的。

虽然之前的冥思库给了十日之期,但那个十日,是给死刑级别的贪官来忏悔自救的。

这仓库立在那里,黑板上多了新的东西——不断上涨的缴纳数。

每日,这仓库里都会多出不少的新东西,或值钱或不值钱,但总归是某些越来越心虚的小贪官忙不迭交上来的。

有了这些东西,还有那数不胜数需要拍卖的财宝,皇上他根本不愁钱的事情。

想当初,忘了是哪个皇帝掏了私房钱去打朝鲜,那军力都叫一个摧枯拉朽。

自己事事尽心,可不止是为了把蒙古国给打下来。

虞璁坐在无人陪伴的乾清殿里,难得的清闲又孤单。

他索性打横瘫在龙椅上,开始思索此时此刻,整个世界又会是怎样的一片光景。

现在还在争夺霸主地位的,大概是葡萄牙、西班牙、英法之类的国家吧。

那么……美国这个国家,到底是诞生好呢,还是扼杀掉好呢。

皇帝眼睛一眯,心里又给西北记了一笔。

全国的秩序都统一肃清之后,再去管东南亚的事情。

他对马六甲海峡……非常的感兴趣。

话虽如此,皇上想着想着,随意的用手摸了摸小肚腩。

然后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朕·又·胖·了。

皇上僵硬的站了起来,摸了肚子上的一圈肉,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

这大半年里越忙,胃口就越好。

陆炳和鹤奴两个冤孽又宠着自己,水果切盘点心甜奶什么都送过来,还不忘隔个十天半个月送只鸭子。

这是重了多少斤啊啊啊?!

黄公公一瞥见皇上好像又心情不好,小心道:“陛下?”

“拿镜子来。”虞璁沉痛道。

朕不能放纵自己!这宫廷画师一画朕的肖像,要比吴彦祖还金城武,英武不凡也好潇洒俊逸也好,就是不能圆乎乎的憨态可掬!

黄公公忙不迭捧了铜镜来,递给了皇上。

果然,脸都圆了一圈,隐约怎么还有双下巴了?!

过分了啊!

当天开始,皇上就暗搓搓的开始了减肥计划。

陆炳是第一个发觉不对劲的。

陛下最近是生了谁的气,连藕汤肘子都不感兴趣了?

还是食欲不振,倒了胃口?

鹤奴偶尔有空过来陪吃陪聊,也发觉不对劲了。

这太医们见着陆大人的时候,都开始发抖了,到底是被威胁了什么啊……

只有佩奇琢磨了一刻,又叼了只兔子来。

虞璁接过小豹子叼过来的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动作轻柔的摸摸豹子的小脑袋,然后把兔子给放了。

豹子:“???”

陆炳虽然有意看顾他的饮食,可是三大营那边的事情实在难以脱身,只嘱咐太医院加紧和司礼监沟通好。

鹤奴平日里公务再忙不过来,也记得托亲信朋友去云禄集带些糕点来,待自己试吃之后再送交给皇上。

减肥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不碰碳水化合物!糖油都不能沾!

皇帝一边捂紧自己的小肚子,一边悄悄的做仰卧起坐和深蹲。

唯一和他一样闲着的小豹子看着主人并没有生病,琢磨了一刻,叼了只锦鸡回来。

于是虞璁一睡醒,发现窗户被打开了,宫女们在门外瑟瑟发抖,豹子爪下被摁着的大尾巴锦鸡也瑟瑟发抖。

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这些的??

皇上叹了口气,示意把这鸡放回去。

云豹眨了眨眼,心想人类可真挑食。

陆炳深夜里忙完,突然想起来有关皇上的种种,突然心头一暖。

也不知熙儿近日睡的可好。

他放轻了脚步接近了寝殿,却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

陆大人推门一看,刚好就看见小豹子叼着孔雀的脖子,一人一豹四目相对。

蓝尾巴孔雀相当绝望的叫唤了一声。

虞璁睡的相当沉,只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谁家的鸭子没关好,大半夜的跑出来了?!

第42章

虞璁正做着梦, 梦里自己跟小叮当似的,就蹲在龙椅上, 等着各路臣子嚎啕着过来找自己。

而且他们都长了一张大雄的脸。

“皇上皇上, 农田旱涝频发怎么办啊——”

“叮当!用阶梯灌溉法!”

“皇上皇上, 贪污腐败层出不穷怎么办啊——”

“叮当!冥思库!”

“皇上皇上——”

突然间砰的一声猛地坠地,虞璁一瞬间从迷之画风的梦里醒了过来, 一扭头发现房间里站着一人两兽。

有个大尾巴的什么鸟还在惊慌失措的乱动,陆炳连刀都抽出来了。

“等等等等——”虞璁示意他把烛火点亮, 揉着眼睛道:“大晚上的是在干什么呢?”

佩奇咬住孔雀细长的脖颈,献宝似的往前走了一步。

虽然说他爸妈都是云豹,可是毕竟小家伙才几个月大,虽然抽条颇快越长越长, 但是毛现在换的乱糟糟的, 黑糊糊里混着黄不拉几的乱毛,完全没有他爸妈那种冷傲出尘的帅气感。

说黑豹都是在恭维他……搞不好会被太监们当成土狗。

“你这孔雀到底是从哪儿叼出来——珍禽苑还是上林苑?”虞璁光着脚踩到冰凉的地砖上,示意佩奇先把牙松开, 自己轻手轻脚的把孔雀给抱住了。

蓝孔雀明显是个通灵性的,一见有人护着自己,忙不迭哀哀的叫唤几声, 表示自己有多绝望无助。

陆炳原本想抱着爱人睡一会,哪想到会来这么一出, 此刻也只能颇为无奈的叹口气。

虞璁眨了眨眼,突然够到了那把剪烛芯的银剪,突然就剪掉了三根相当漂亮的孔雀翎。

那蓝孔雀猝不及防的感觉尾巴一轻, 显然要变秃了,遂猛地扭过头来,正想张嘴叨他一口,就看见了佩奇在昏暗中绿幽幽的眼睛。

它郁卒的叫唤了一声,耷拉下脑袋来,任由那男人随意剪毛。

这玩意儿虽然没有实际价值,但是拿来嘉奖臣子,还是相当不错的祥瑞之物啊!

虞璁一共剪了六根漂亮修长的孔雀翎,才满足的放下孔雀,示意陆炳把它交给宫人,该还哪还哪去。

刚好朕还缺一根书签呢嘿嘿嘿。

两人闹腾了这一会儿,明显都睡意无存,索性一起坐在旁边的矮桌旁,喝碗热茶说说话。

虞璁最近和陆炳,几乎跟上下属一样日常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