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璁这随意捻了一个名儿,一唤檀郎,二同贪狼,应了他的长风之姿,又对了他将军之位。

也难怪当初古代文学课没挂科……还是基本功扎实啊。

“从今往后,我也只唤他虞鹤,不再提那旧名了。”虞璁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轻巧道:“我只有你一个檀奴,好不好?”

那个平日里眉眸冷峻的男人,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脸,此刻却也露出了无奈而又满足的笑容。

到底心里是温热的。

第92章

虞璁本身九月十六出生, 朱厚熜也是九月十六出生,两个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处女座。

处女座的工作狂属性……还是挺可怕的。

朱厚熜在主要工作是当皇上的时候, 中兴改革雷厉风行, 基本上没谁敢挡着他的道儿。

现在虞璁沉浸于治国强国的各种事情里, 上次跟他家老陆同志耳鬓厮磨翻云覆雨……好像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这样一想,好像确实挺不地道的。

“虞鹤——”

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虞鹤看帝臣二人笑靥相映,心里松了口气, 好奇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帮我把下午的会议都推了。”虞璁挥挥手道:“朕等会要出宫。”

再工作狂也要陪陪他家亲爱的。

虞鹤应了一声,麻溜的又撤了。

“去哪里?”陆炳望着他,眼神温柔而眷恋。

“当然是去陆将军的府上,”虞璁打了个哈欠道:“今天陪你在你家过夜好不好。”

陆炳怔了下, 还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虞璁从前和陆炳一起从荆州来北京, 在帝位坐稳之后就赐了他相当不错的一套府邸,只是陆大人平日里都宿在锦衣卫的衙门里,很少回去。

现在虞璁想想, 可能更多的是因为,一个人在那样冷清的地方,也并不感觉是回家了吧。

陆炳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也神情放松了许多,只浅笑着道了一声好。

他们换了装束, 从秘门出宫,坐辇车去了统领府。

虽然统领大人很少回来,但管家和家仆都训练有素, 这上下都清扫的干净明亮,像是在等着他随时回来。

陆炳的赐第在东王府街南,门楼有龙额金书,写着他的字‘文明’。

由于从前陆炳与朱厚熜情同手足,这房子也按照最气派的规制,讲究一个‘五厅三泊暑’,园亭相望,水榭相接。

现代人以为这苏州才是园林艺术的巅峰之城,实际上在明代的时候,南北皇城向往,士大夫修筑了无数园林。

北方的房舍虽然难引流飞水,但更多的盛在海子碧水之磅礴,廊庙轩宇之高华上。

虞璁这头一次来陆炳家里玩儿,跟着他到处转悠,就颇有种去景山公园看风景一样的感觉。

当初这宅子还是黄公公代为置办的,讲究一个浑朴宏敞的气态,高楼阔院青玉瓦大气简约,前后有穿池叠山和亭馆相接。

虞璁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听着不知何处的布谷鸟叫,忽然懂了这大宅院里为什么养这么多仆人。

合着都跟公园管理员一样啊……光是扫落叶估计都得够忙的。

他站在陆炳的身侧,看了眼这个如今已经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

难怪你不肯回家。

是我我也不愿意住在公园里头……一个人也太荒凉了些。

陆炳带他逛完两湖四桥和桃梅花圃之后,自己思索了一刻,决定带他去自己的屋舍里坐坐。

绝大多数桌椅小物,都是花梨紫檀打制的,榻侧挂着元代赵孟頫的《幼舆丘壑图》,地上铺着狮子滚绣球绒毛线毯子。

玄水香气味恬淡,床架是月桂木制成的,也带着天然的淡淡清味。

门侧放着白石素漆屏风,琉璃灯上一丝杂尘都没有。

虞璁从书房转到卧室,一眼就看见了挂在桌旁的绒袋。

“那是什么?”

陆炳怔了下,上前把那绒袋里的东西取出来给他看。

竟是一柄剔透明净的玉笛。

这玉笛上还有一丝天然的血纹,若鱼尾般笛身婉转,羊脂白泛着淡淡的光泽,入手冰凉而贴肤。

虞璁在宫里呆了几年,一摸这质地就知道料子不错。

他把笛子交还与他,抬眸望着他道:“没想到平日的铁血将军,还会吹笛子呢?”

陆炳从前孤身一人,在侍奉完君王之后,也没太多的爱好。

他不会跟着那些官僚去亵玩男宠,也懒得去那些酒局里看各人巴结逢迎的样子。

索性吹吹夜风学学笛子,倒也算自在。

“要听吗?”

虞璁点了点头,捧着脸看自家檀郎那温润又沉稳的模样,心想真是男大十八变,越长越可口了啊。

骨节分明的长指按在那笛孔之上,更显得修长白净。

陆炳垂了眸子,只呼吸调气了一刻,为他吹了一首《朝玉阶》。

这笛音其实不讲究什么颤音转音,更多的在于意境和心境的营造。

清丽而明亮的笛音不滞不僵,透着股琼楼玉宇的仙气。

悠长辗转之际,清澈明朗的画面在脑海中无声的展开,更令人感慨许多。

虞璁望着他,心里安静而又满足。

能够遇到这样的人,九节鞭白玉笛都能统统驾驭,也难怪自己就这么沦陷了。

一曲尽了,陆炳抬了眼眸,笑容里多了几分少年的羞怯。

“不知道走音了没有,从前没有同其他人吹过。”

虞璁伸手环抱住他,低低道:“真的很好听。”

你哪怕喜欢吹唢呐,我都喜欢你。

皇家医科大学和皇家理工大学的建立,实际上确实比预计的快了接近一年半。

归根到底,在于京城人口的迅速涌动,以及最低酬劳制度的规定。

当时虞璁没有想到会涌进来这么多的工匠,还吩咐工部不用着急。

但是有银子拿,谁不会卖力干活啊。

这两座大学若阴阳鱼般相望,中间的花圃园林也是费尽了心思。

当初在大学还没有建好的时候,虞璁去视察了几次,心里都猝然一惊。

这种艺术造诣和恢弘之气,当真是中国古风的彻底体现。

哪怕是石制的建筑,也能有乾坤浩渺的气势和格局,这真是古代工匠精神最淋漓尽致的体现。

在十月十五日的时候,两座大学会进行剪彩和典礼,完事了之前由寻仙考招收的理科生会逐渐入驻,太医院的学生也会来这里学习。

可以说,到明年春闱前,两座大学有充足的试运营时间。

虞璁特意挑了个时间,跟赵尚书又去学校里转了一遍。

无论是藏书楼还是会议厅,当初他所设计的种种构想,都被完美的全部实现了。

“这阴阳鱼,不能光在一侧有。”蓝道行看着这大学的建筑,回头对他行了一礼道:“还请陛下有所平衡。”

“自然的。”虞璁抬眸笑道:“这另一侧,要开始建同样规制的学校了。”

皇家财贸大学,和皇家文礼大学。

等大学建成之时,皇家中央银行的运行已经进入正轨,就可以总结出许多的资料和学说,来让有意往这个方向发展的学生深入学习了。

财贸人才的培养,在现阶段并不起眼。

可是到了十年甚至二十年之后,整个国家的商业税个人税进入新的阶段,对外贸易估计也会陆续展开。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才都会成为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杨慎带着手下遥遥赶来,过来迎接皇帝。

“万岁——”杨慎此刻不用监国,又回归了祭酒的身份。

但是如今朝中上下皆知,皇上出行不定,很有可能随时折返蒙古。

哪怕监国这职位如今是虚的,在杨慎坐定此位的时候,也无形中尊贵了许多。

他本人也从未想过,曾经在文华门外被打到吐血的自己,被流放到蛮荒之地的自己,竟然还有破茧重生的新的一天。

“杨用修来的正好。”虞璁含笑道:“朕今天来,就是来找你的。”

“还请陛下吩咐。”

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朕,要废了国子监。”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国子监,今后转为教部,成为第八部。”

现代中国有接近三十个分部,虞璁虽然不指望一口气建设到现代的状态,可是随着经济和人口的迅速发展,教育之事也必须提上日程。

从前科举只考文书,八股一作殿试一过,就把那些本科生般的新苗儿扔到国子监去。

可是现在科举分了文理,寻仙考也只有两人可以自由选择做官还是研习。

正因如此,虞璁才把建设医科和理工大学的项目放在最前面。

理工科就应该去加深专业认知和技能,最好扩大对医学和生物的发展,来进一步提高全国百姓的平均寿命。

国子监的存在,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他下一步要做的,是国民教育的普及化。

这个事情急不得,但是至少在大学成立的这一刻起,国子监的职能和任务会比从前繁重更多,倒不如直接废掉,成立全新的教育部。

杨慎和赵璜到底是跟着皇帝一路走过来的人,此刻甚至连愕然的情绪都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他深深行了一礼,开口问道:“那微臣去安排新一轮的工作会议?”

虞璁噗嗤一笑,点头道:“用修是越来越上道了。”

第93章

许多的变化和改变, 是无声无息的。

对于老百姓们而言,唯一能让他们确实感觉到好处的, 就是活下去的机会在越来越多。

三年以前, 本地人连自己的田产都会被掠夺, 成天能吃上一口米饭都算是莫大的幸福和安慰了。

可是如今,家家户户都有米有肉有酒, 几乎没有人还记得曾经过年都揭不开锅的困窘。

第一,就是大量的农田, 都如财神福神降临般在交还给每一个老百姓。

第二,就是工部新设了招工署,不断地招募各种青壮年劳动力,在有酬劳的情况下去为他们建设房屋和广场, 如果做得好甚至能升级为更高的职位, 拿到更多的报酬。

而这第三,就是税务的全面改革。

商业税虽然增加了,可是最让百姓们头疼的农业税和徭役几乎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只要把纹银上缴, 就不用去做劳工,暗无天日的去挖煤疏通河道。

如今盛世清平,京中处处繁华而清净, 有专人时刻清扫街道,公交车也井然有序。

在这种情况下, 哪怕只是在这个崭新的城市里徜徉,也会有莫大的满足感。

皇帝喜欢花树,两侧行道便栽上了桃李棠梅, 几乎春夏秋冬都郁郁葱葱,处处繁花如云。

俗话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听说皇帝还打算建个中央公园,供百姓们游玩踏青。

这公园的招标信息一出,都让大家懵了。

从前百姓们知道,这皇帝建了许多的新鲜东西,都处处是为了百姓们的生活着想——就这一点都足够让人受宠若惊了。

可是中央公园的这消息一出,简直是令上下官僚和百姓都为之震惊。

要知道,这简直是给无数无家可归的流民,一个栖息和遮风挡雨的地方啊。

如今的整个北京城越建越大,这公园听说都不输员外郎家的那园林了,要山有山要水有谁。

“你可是不知道,这里头处处都是讲究啊。”说书的余老先生看着茶客们一众聚精会神的模样,摸着胡子笑道:“这左右两太极,中间一山水,那不就是给皇城铺了个风水局嘛!”

“老余,那人家道人说皇上是紫薇星下凡,天生要闯出一番千秋功业来,是真的假的!”

“你急什么?”老先生连那绿林好汉的故事都懒得讲了,慢悠悠喝了口茶道:“看到这布局没有,左右乾坤,中间阴阳,这就是千秋之局!”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惊骇:“厉害!”

“皇上要的,可不是一时之兴,他是要这大明国能福泽绵延五百年啊。”余老先生一扬扇子,让他们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们瞅见没,自己身上这些穿的戴的,从前哪里有钱购置这些?”

“可不是嘛!”旁边的人朗声笑道:“当初这想找个地方干活,都家家没钱,现在可不一样了,皇帝说了,最低工资不能超过这个数!”

远处桂花开的繁盛,沁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小皇帝坐在乾清殿里,几乎还没回过神来。

之前说的那事,真的成了。

在嘉靖十二年前,要开启一轮商业上的肃清。

也就是从前提过的层级追缴制。

“回禀陛下,如今从京畿三省追查上缴的银两,足有六百万两有余。”

王守仁拿着报告,看着虞璁精神恍惚的样子,笑着道:“老臣说的,句句属实。”

六百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这钱啊,哪怕用在投资宝船舰队上,最豪华顶级的配置,也只用一年开销二十万有余。

六百万,别说改造北京城全面升级了,把这附近三个省都统统改了也有钱啊。

“不是,杨首辅——”虞璁愣了下,生生改了口道:“王首辅,这钱,是怎么交给皇庭的啊。”

王守仁眼中流露出同样留恋的神情,行了一礼道:“陛下宅心仁厚,当初在推行此制的时候,给的是层层追缴的法子。”

“但是这个钱,到了他们的手里,还真不敢据为己有。”

妙就妙在这个层级二字上。

确实,处处都有廉洁刚正的清官,拿了钱肯定交还皇库。

但是,那些心中有其他愤懑的高官,未必敢把这笔钱留着。

这钱就跟烫手山芋一样,会引来更高一层的觊觎,与其自己保有,还不如当成政绩捐给朝廷。

当初这制度在设计的时候,本质就是要求任何官员都不得插手商业。

而且虞璁给的时间足够宽泛,从嘉靖十年一直放到嘉靖十二年初。

如果那些人愿意自己撒手,不再追究他们的任何责任,而且不用追缴已有收入。

但是从嘉靖十二年起,那些还在插手商务的官员,会被追责三倍以上的税收罚款,以及没收全部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