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确实不是梁淮则所为。但是…这可是他的父亲梁成涛亲手所做出的好事呢。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原原本本的解释给你听一遍好了。这样也好让你从你构造的梦想世界里,早点脱离出来。”

邵迟笑得得意:“十几年前,我的父亲白振清因为娶了我的母亲,从而步步高升。甚至还在我外公的帮助下,打通关系直到坐上了梁氏集团财务部总监的位置。我不得不承认,我父亲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把梁氏集团的财政管理得井井有条。不过很可惜的是,他空有才能没有脑子。他曾经为了这个梁氏集团尽心尽力,却依旧抵不住别人的防心。就比如…梁成涛这个老狐狸。”

“什么意思?”

“不就是那个老道理吗?钱,外人管着是不能防心的,一定要自家人管着。因此,在我父亲上任两年不到的时间里,梁成涛迅速安插了他的亲弟弟梁成海,坐上了财务部总经理的位置。对了,他的级别还比我父亲高上一层。”邵迟的唇角微微上扬,抿成不屑的弧度。

在霍音的认知观里,又或是在梁淮则对她的表述中,从未出现过梁成海这一号人物。因此,邵迟话音落幕的当下,霍音就立即否定道:“你一定是在骗我,我看过梁氏集团的很多报道,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说过梁成涛的亲弟弟梁成海这个人。甚至连梁家的聚会上也从未听过,信口雌黄也不该是这样的。”霍音像是打心眼里地…不想听到白微娆与梁淮则的一丁点仇恨所在。

邵迟冷笑:“你觉得一个死人又怎么开口,又或者,一个被梁成涛全方面隐瞒的死人,又怎么可能被你知道。”

霍音退后半步,隐约中,她觉得可能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仇恨在蔓延:“梁成海怎么会死了?”

“自作自受。”邵迟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但对于霍音却像是一场漫长的折磨。他淡笑:“我父亲白振清就是在梁成海成为财务部总经理之后,才抛弃我的母亲邵颜,娶了那个夜总会小姐许亦珍的。”他的笑声里充斥着漫无目的的不屑,一点都没有隐藏:“呵,大概是因为那个贱-人和那个叛徒身上天生自带的霉运,所以才会让我父亲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垮了,自杀了。毕竟,我母亲跟着他那么多年,他做什么不是顺风顺水的,都是那个贱人!”

他顺手拿起霍音的那本白皮书,重重一扔,那股躁闷的响声震恸着霍音的鼓膜,几欲碎裂。每次听到邵迟用那样轻薄不屑的口气,说出许亦珍的名字时,霍音的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甘在作祟。

心里本能的反应,让她不自觉地想要为许亦珍辩驳几句。然而,她刚准备开口,却又再一次被邵迟猝然打断。

“我母亲离异带我离开加拿大后不久,就从国内传出了白振清因为私吞公款而被商业罪案调查科调查的消息。我当时就觉得好笑,我那个像头驴一样,为了那个梁氏,愿意肝脑涂地的父亲,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所以…是被人冤枉的吗?”霍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深黑色的瞳孔都快要炸裂:“是梁成涛,还是…梁成海。”

邵迟没有正面回应,只是不清不淡地陈述着:“梁成涛以为,他安插了他的亲弟弟在梁氏最重要的龙头区域,就真的能防备好所有人了。然而,他千算万算都没能想到,反倒是他的亲弟弟梁成海做了最大胆的事——私吞公款。”邵迟微笑:“听说梁成海年轻的时候是个地痞流氓,后来年纪大了才开始安分守己起来。梁成涛好面子,怕梁成海的事迹抖露出来丢了自己的脸面。于是就趁着防人的空当,把梁成海安插了进去。他以为梁成海已经改过自新了,却没有想到,他在担任财务部总经理的期间,迷上了赌博,钱输完了就开始私吞公款用来作为赌资。久而久之,资金就空出了一个大洞。”

“梁成海的事情,根本和白振清毫无关联。为什么到头来反倒是栽赃到了他的头上…”霍音的话,直落落吐出来,完全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等到话音落下半分钟后,她才慢慢的反应过来。

是栽赃,原来是栽赃…

邵迟转过身,从窗外而来的日光,在他身上顺利完成一次由明而暗的蜕变:“就如你所言,栽赃嫁祸而已。梁成涛察觉公司账目不对,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我父亲白振清。也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就报了警。然而,在报警之后,梁成海因为害怕东窗事发,很机敏地就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梁成涛。梁成涛虽然很后悔当时的报警行为,但他向来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在梁成海坦白之后,梁成涛立即安排集团里的财务部,将所有亏空款项的责任人,全部推到我父亲白振清的头上。”

邵迟的指节攥得很紧,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出,暗青色的筋脉像是要从皮肤表层里挣脱出来,活生生地跳跃在空气里。

“我父亲被调查的那一天,就向警方坦白了自己的清白。因为对于梁成海一直有所怀疑,所以他也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警方。他以为他没做过就能洗脱罪名的,然而,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梁成涛居然会为了梁成海,为了他那些引以为傲的面子,硬生生地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我父亲白振清的头上。”

邵迟一动不动地盯着霍音,嘲讽道:“后来的事,你也应该猜得到了,我父亲不甘受冤,跳楼证明清白。之后,警方开始重视这个案子,调查出了梁成海的所作所为。大概是因为天道轮回,万恶终有果报,梁成海在被公开起诉的那天,就因为车祸意外被人撞死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不过很可惜,梁成涛那个害死我父亲罪魁祸首,却因为是受害人,永远地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从那时起,我就恨梁家的所有人,我恨不得让他们也亲自尝试一下失去亲人的滋味。”

邵迟淡漠地笑着,欺身走向霍音。暗灰色的眼眸里,有霍音看不懂的怒意喷薄上涌,像是要从瞳孔里溅射出来。

“白微娆不只是贱-人的女儿那么简单,她还是个叛徒,一个爱上她杀父仇人之子的叛徒。”

“你说…她怎么能不该死呢?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就掐死她呢。”

邵迟的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一步一顿地走向霍音。霍音一时还难以从他那句‘爱上杀父仇人的儿子’里挣脱出来,从办公室中央到门口玄关,邵迟步步紧逼,霍音盲目躲闪。

之后,她看见邵迟的双眼带着漫无目的的恨意朝她涌来,由不得她有半分的退却,就像是现在要跟她做一个了断。

他唇线发紫——极为不自然的颜色,那种暗沉色,让霍音忽然产生了些不好的预感。她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他却蓦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脖子。

“邵迟,你想干什么?!”被遏制住的脖颈,发出的声音都是躁闷的。

攥住霍音脖子的那双手没有再次收紧,他只是偶尔放松,偶尔用力,像是在对霍音进行着一场没有终结的摧残。

“对了。”他笑了笑,暗紫色的唇又更灰黑了一层:“我好像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白微娆为什么会去加拿大,为什么会去投奔我和我母亲。”

“那是因为在我父亲白振清死之前,就打算把她送往加拿大。但是她偏偏为了她那个贱人母亲,死都不愿意走。后来,那个贱人因为我父亲的死活不下去了,放了把火把自己和她一起烧了。我以为她们一了百了,死了也是干净,却没想到她居然活了下来。至于那个贱-人许亦珍就很正好死在了那场火里。”

不止连唇,邵迟的脖子都开始发紫,有一种垂死挣扎的即视感。

“之后,她辗转到了加拿大,投奔了我们。你觉得,我会让一个同父异母的所谓妹妹,进入我跟我母亲的家吗?在我眼里,她的血都是脏的。而我的父亲也是厚颜无耻,竟然会安排那个贱人的女儿来投奔我们。大概是因为他早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吧,他自己的死,许亦珍的死,以及白微娆的去处。”

“不过他怎么算也不可能算到,他的宝贝小娆,居然爱上了杀父仇人的儿子。”

话音甫落,邵迟的手就蓦地收紧了。原本霍音还尚有呼吸的余地,现下,她即使大口喘气也根本无法吸纳任何的空气。她伸出手,用残余的力气拍开邵迟的手,声音断断续续:“邵迟你到底是在干什么,我不是白微娆,我是霍音!”

邵迟大笑,霍音能看到他脖子里的那根青筋几乎就要爆裂:“无论是霍音还是白微娆,都活该去死。”

“你该死的,白微娆。”

这一刻,霍音看得出来,邵迟是真的想要掐死她的。

霍音拼命挣扎,不留意间,身体碰倒了玄关门口处的观赏花瓶,在那一瞬间花瓶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次序分明地砸到了地上,砰地那一声响,足够让办公室外的人引起注意。

掐住她的那双手依旧没有放松,快要窒息的那一刻,霍音的眼前都是猩红的。

然而,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邵迟猝然倒地的声音。

砰——

他闷声倒地的声响,重重地敲击在霍音的心上。

刚才邵迟掐住她的时候,她就分明地看到了他的不自然。脸色发青,唇瓣发紫,每一样都透露着他身体的不适。霍音是想问的,但是刚才却因为被他压制着而无法说话,现在她想问他,他却已经陷入了昏迷。

邵迟忽然松开的手臂,让霍音陡然倒退了好几步。她大喘了几口气,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立马跑到了邵迟的身旁,去触摸他的呼吸。

幸好,仍是温热的。

对于这种与生俱来的关切感,霍音难以理解。这种感情就像是早已深入骨髓的,只要她还有意识,她就无法不关心他。即使他想杀她,但在临死的那一刻,她竟然傻傻地还关切着他的身体。

陈子瑜推门而入的那一秒,霍音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就瞬间响起,夹杂着惊惧与焦迫。

“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的灯鸣声,规律而被赋予节奏。

邵迟被推上救护车的那一刻,霍音望着他惨白的脸,竟莫名蹦出了一个极尽怪异的称呼。

“小迟哥哥。”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医院里人来人往,拥挤地像是川流不息的河水,你来我往,离开了一个就会再来一个。

梁淮则在人群中找到霍音的时候,她还蹲在急救室的门口,双手捂住脑袋,看不见任何的表情。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梁淮则那颗悬着的心才匆匆放下。接到助理电话时,他在开会,动辄上亿的项目由不得任何人有丝毫的松懈。当助理转达给他霍音进了医院的时候,他心急如焚。分秒间就撂下了全公司的人,立刻飞奔医院。梁淮则是个天生的商人,唯利是图。但听到霍音进医院的消息时,即便是有一桩无需成本就能轻松获利的项目摆在他面前,他都无暇顾及。

因为霍音这个名字,他赌不起万一。

他半蹲在她面前,不紧不慢地握住她的手臂,低沉的嗓音温柔极尽:“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到梁淮则独有的声线时,霍音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沉默片刻,才抬起头来看他:“你怎么来了。”

“秘书打电话通知我说你进医院了,我心里着急就赶来了。”

梁淮则语气稀松平常,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温暖。换做平日里,霍音对于他对自己的关心应该是视若珍宝的,然而这一刻,她莫名的想要躲闪。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抵触情绪,抗拒而压抑。

她仰头的那一瞬间,梁淮则无意间看见了她脖子里的红痕。拇指的轮廓极为分明,梁淮则几乎能想象出一双手按在霍音脖颈里的那种感觉。只要稍稍收紧,他的霍音,就会在一瞬间毙命。

“是谁弄的。”

肯定句。

作为一名曾经的医生,霍音丝毫不怀疑梁淮则的专业素养。她知道,只消一眼梁淮则就能辨别出她脖子里勒痕的由来,所以她也不故意遮挡。

“是邵迟掐的,是不是?”声线夹带薄怒。

说罢,梁淮则就立刻站了起来,像是立刻要找到邵迟,算一笔狠账:“他现在人在哪里?”梁淮则的手指一根根收紧,霍音很难想象要是那个拳头抡在了邵迟的脸上,是不是会令他再一次的昏迷不醒。

“他刚刚晕倒在诊所了,是我送他来医院的。现在,他刚刚醒,医生说目前还不能探视。他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医生说还要进行进一步的观察。”

“他会晕倒?!”梁淮则反问,他蓦地攥住霍音的手,语气恳挚:“霍音,千万别相信他的苦肉计,邵迟不是好人。”

梁淮则说邵迟不是好人的时候,霍音的心里有莫名的不爽快。她当即就不耐烦道:“梁淮则,为什么每次提及邵迟,你对他永远都是否定的。你难道从没有想过,邵迟也是个好人吗?”

“如果邵迟真的是个好人,那现在所有人的结局都会不一样。”梁淮则冷笑。

霍音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梁淮则故意转移话题,伸手触上她脖间青紫的痕迹,问道:“怎么样了,现在还疼吗?”

梁淮则温热的手指碰上霍音颈间的皮肤时,霍音就像瞬间受到了二百二十伏的高压,条件反射似的倒退了半步。

“别碰我。”

对梁淮则的触碰莫名的反感,霍音连声音都是冷的。

梁淮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但迅速的反应能力,还是让他在一秒内速度地恢复了冷静。他淡笑开口:“怎么了,是今天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还是…邵迟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梁淮则的关键是在后一句,前一句只是惯作的伪装而已。

换做平日,霍音绝对是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梁淮则所有事的。但偶尔一想到白振清的死,再看到梁淮则与梁成涛有几分相像的样貌,她几乎恨不得立刻逃离。

她辩解:“没遇到不开心的,只是伤口比较疼。所以…不想被碰到。”

听到霍音说伤口疼,梁淮则的心又立马软了下来:“我早就说过不要让你接近邵迟的,他是个疯子,为了恨我报复我,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霍音打断他:“梁淮则,邵迟到底是为什么会恨你?”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某天她问他这个相同的问题时,他故意绕开了,甚至还绕到了白微娆和邵迟的恩怨上。而至于邵迟恨他的理由,他从未给出过答案。

梁淮则牵住她的手:“别想了,那些都是上了年纪的恩怨了,不值一提。”

“是吗?”霍音笑着看他:“我想,邵迟和白微娆是亲兄妹,邵迟那样恨你,那白微娆是不是也会跟邵迟一样,一样对你抱有同样的仇恨呢?”

“是邵迟跟你说了什么吗?”梁淮则脸色微白。

霍音从容地笑了笑:“他只是跟我说,无论是霍音和白微娆…都该死。”

霍音能够感受到,梁淮则握住她的那双手有轻微的颤抖。然后,在医院拥挤的人潮里,他旁若无人地抱住了她:“霍音,别再提起小娆了好吗?我们都忘了她,永永远远地忘记白微娆这个名字好吗?”

梁淮则声音恳切,换做平日,霍音一定会连连点头,无论他说什么都听之信之。但此刻,她却突然质问道:“梁淮则,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会记得白微娆一辈子,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她。但是…为什么最近这一段时间,你拼了命地要我、要你都一起忘了她呢?”

“梁淮则,你难道不爱白微娆了吗?”她的语气,难得的嘲讽。

对于霍音的质问,梁淮则很是意外,在怔楞片刻后,他立刻反应道:“霍音…”

他刚准备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完美借口,然而,在出声的那一刻,霍音却又再一次打断了她。声音已不复刚才的嘲讽,蜕变为温和。

“梁淮则,你别误会。你能忘记白微娆,我很开心。”

一句话,瞬间将梁淮则所有的惊心准备,又重新堵回了口中。

**

回到家后,霍音给脖子上的伤口擦了点药就睡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燃烧,像是有一场燎原的大火,在她身上蔓延。而后,在漫天的火光里,她看见有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嘶声力竭地哭喊着:“振清,等我。我和女儿一起来陪你。”

霍音想伸出手去把那对母女从大火里拉出来,然而不论她怎么使力,两人也毫不动弹。

后来,画面陡转。

高档实木的楼梯拐角,乳白色的油漆将整个欧式的建筑描摹地淋漓尽致。这个场景霍音尤为熟悉,好像…是在梁家见过,又好像…是梁成涛的书房。

她看见有一个身着粉色格子大衣的女人站在书房门口,隔着一扇红木房门,窃听书房内的一切。几乎是下意识的,霍音见到这一幕场景就开始害怕,她发了疯地朝她喊着:“别听!别听!”后来,霍音喊地喉咙都哑了,然而,她却像是恍若未知一样伫立在门外。

透过门缝,她随着她的目光一起往里面看,结果…看见的竟然是梁成涛和——梁淮则。

惊讶,满心满腹的惊讶。

霍音这才想起,此时此刻的场景,与那天她抱着梁慕尧站在书房门口时的,如出一致。

梁淮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蓦地转过身来。霍音以为他是看见了她,才迫不及待地绽放了一个笑容。然而,梁淮则却像完全没有看见她一样,径直走向了她身后那个身着粉色大衣的女人。

他笑容僵硬:“你怎么来了…”

“梁淮则,你为什么要骗我。”她揪住他的衣领,用霍音从不敢使用的质问口气,再次重复:“梁淮则,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对不起…”梁淮则任凭她捶打着,却只是垂下脸无动于衷。

“梁淮则,我恨你。”

干净简洁的咬字,充斥着她最为痛苦的恨意。

她疯狂地跑下楼梯,无视梁淮则的追赶。霍音也拼命地跟着她,不为任何,她只是想看清她的脸,是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是不是…她想象的那个人。

下楼的时候,霍音不小心被绊倒,她吓得“啊”地一声惊叫了起来。

之后,一跤摔回了现实。

“霍音,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梁淮则捋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梁淮则还是梦境里的模样,眼窝深邃,轮廓分明。霍音忽然伸手抱住了他,在他怀里贪婪地吮吸着他独有的气息。

“梁淮则,你一定不要骗我,一定不要骗我好吗?”

梁淮则脸色有一瞬间的迟钝:“傻瓜,我怎么会骗你呢。你这么傻,骗了也卖不了钱,你说是不是。”

霍音嗓音氤氲,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梁淮则,我突然好害怕未来。”

“为什么?”

“好怕有一天,突然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他揉了揉她细碎的额发:“只是做个噩梦而已,哪来那么多的害怕呢。你只要记得,万事有我就好了。无论是以前还是将来。”

梁淮则抬头看了看卧室里的吊钟,将霍音重新安置在被窝里,而后吻了吻她的眉心:“你再睡一会,我先去公司了。”

“嗯,好。”

临走时,霍音还能回忆起梁淮则附在她额头上的那个吻。带着点回忆的味道,又带着点故意回避的克制,乡试一场漫长的煎熬。

**

梁淮则走后,霍音又眯了一会,等一觉醒来已经是十点左右了。霍音一看来不及上班了,就索性等到下午才去了。

此时,由卧室外突然产生了叩叩的敲门声。

霍音披了件外套就去开门了,她还以为是管家让钟点工来打扫卫生,结果一打开门,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说陌生,其实也并不陌生,霍音还有些细碎的记忆,她记得…这个人好像是梁淮则的秘书。

见到霍音,秘书显然也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后脑勺说:“太太早上好,先生说他落了一份合同书在家里,让我来拿。”

因为刚睡醒,卧室里还乱糟糟的,霍音也不好意思让秘书进去,于是说:“我帮你去拿吧,他有说放在哪里了吗?”

“先生说,他把合同书放在了左侧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绿色封皮的那份。”

“嗯,那好。你在外面等一会,我去把合同书找出来给你。”

秘书很识相地在外面等着,而霍音则是走了进去,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合同书。床头柜一左一右,梁淮则经常睡左边,所以他也习惯了把侧的床头柜当成了他的文件柜。

霍音按照秘书的指示,找到了左侧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打开。抽屉里有些杂乱,霍音找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份绿色封皮的合同书。

她从成堆的文件里抽出那一份,而后阖上抽屉。当她刚准备转身出去将合同书交给秘书,却蓦地发现,那份合同书里竟然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是仰角拍摄,类似于从监控探头摄录下的画面。

画面的场景是在机场,记录的时间是在五年前,像素模糊的照片里,隐约能辨别出两个人的轮廓,一男一女。男人正对着摄像头,只消一眼,霍音就能察觉出,这个站在摄像头下的男人,正是邵迟。而那个女人,则是背对着镜头,霍音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觉得她的背影莫名得熟悉,熟悉到…像是从自己身上分割下来的一部分。

霍音愣愣地往回走,重新打开抽屉。结果,如她预想的一样,那本合同书下面,不仅仅只是那一张照片,还有成沓成沓的文件。

她蹲下身,难以置信地一张张翻开。这是一份类似于研究报告,又或是学术论文的东西,而上面所有刊登的信息,全部都是邵迟的科研成果。其中所含比重最大的,则是邵迟最引以为傲的——催眠植入记忆法。

回音在脑子里轰隆隆地作响,类似于天崩地裂的震荡,像是要把霍音的脑袋生生炸开。

握着文件的那只手开始颤抖,霍音数次想要抑制这种颤抖,却依旧毫无效果。零乱的思路在她脑海里活蹦乱跳,像是要从她的脑袋里跳脱而出,霍音突然开始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

她恐惧未知,更恐惧欺骗。

从门外传来秘书焦急的声音:“太太,先生说了,不要让你碰文件,我亲自来找就好了。”秘书冲进房间,手机还贴在耳廓旁。

霍音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她把那份绿色的合同书递给秘书,用她从未使用过的冷厉声线,说:“不好意思,我从没有让外人进自己卧室的爱好。合同书在这里,请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