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照例的上班时间。

陈子瑜拿了一份报告给霍音,说是有名产妇得了产后抑郁,严重影响到了工作生活,家里人特地带着她来诊所里寻求心理治疗。

产后抑郁是女性精神障碍中最常见的疾病之一,此类疾病大多是因为产后心理以及社会角色难以在一时间调试,从而产生心理压力,以致于损害了健康。对待这类疾病,最好的方法便是心理治疗与药物治疗相辅助。

霍音也曾治愈过多名产后抑郁症患者,因此,对于治好这位患者,仍是不在话下的。

病人被送进霍音的诊疗室,家属很识相地就走开了。之后,霍音开始与病人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心理治疗,说是心理治疗,其实也就是通过较为亲切地方式,与病人聊聊怀孕及分娩过程中发生的一些事而已。找到引起病人产后抑郁的根本原因对症下药,原比盲目治疗好得多。

谈话过程中,霍音终于了解到了病人的症结根本。原来,在她怀胎十月的过程中,父亲意外离世,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伤害,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开始郁郁寡欢,直到最后诱发成为产后抑郁。

做完心理治疗后,霍音照例要给她开些适用于产后抑郁的药物。

一趟聊天下来,女病人倒是跟霍音打开了话匣子。她瞄了一眼霍音的名牌,问道:“医生,你是叫霍音?”

“是啊。”

女病人继续:“可巧了,我有个同学也叫霍音呢,也是跟你一模一样的名字。说起来霍这个姓还真是少见的呢,在枫南市就更少了,说不定你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她也叫霍音?”霍音大方笑笑。

“是啊,我跟她以前是舍友,一起在c大念书,念的财经专业。她对数字特别敏感,是我们班里的尖子生,大二开始就有教授打算给她保研呢。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初霍诚就告诉过她,她是从c大财经专业,转到z大心理学专业的。

女病人一脸的惋惜:“可惜,她大二寒假的时候突然转学了,听人说是转学去z大念心理学了。她那么好的数学成绩,去念心理学可真是可惜。说起来…我当时还奇怪呢,她们家看起来家境平平的,哪里有那么多钱给她转学啊。况且,z大还是枫南市最好的学府呢,那转学的钱,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霍音握笔的那只手猛地停顿,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确定,她…真的是叫霍音。”

女病人认真点头:“是啊,她确实叫霍音,和医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写法也一模一样。”

隔了会,女病人托腮看着她,语气怨懑:“说起她转学的事,我可真纳闷了。当时寒假返校,全宿舍的人都回来了,就她一个人没回来。结果隔了几天,就有人说她已经转学去了z大,读了心理学。偏偏倒是我们一群和她平时相处得最好的舍友,连她的人影都没见着,甚至连转学的事,都是听别人说的。”

“后来…你们就没尝试着联系她吗?”霍音蹙眉。

女病人迫不及待:“有啊。当时我们同宿舍的,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连她家里都打去了,也都没人接。后来才听说,她全家都搬家了,不住在旭桥巷了。”末了,她还补充一句:“简直凭空消失了一样。”

“旭桥巷?”霍音反问。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问题,那么霍家早前就是从旭桥巷搬到了现在的家里。而这如同通天一般的巧合,霍音无法解释。

“是啊。霍医生你也应该听说过旭桥巷吧,那地方不就是枫南市的著名贫民窟嘛。听说,他爸妈是因为当年超生,所以才会带着她还有她弟弟霍辞从老家逃出来,逃到了枫南市的。因此,对于她到底哪来的钱转学到z大,我至今仍然很费解。”

“她的弟弟叫霍辞?”既定中的答案,依旧让霍音浑身一震。

女病人不解地眨眨眼:“怎么了,霍医生你不会真的认识她吧?”

霍音深吸一口气:“没有,不认识。只是听你说起这些事情,觉得很奇怪。况且那个人还跟我同名同姓,所以多了点好奇而已。”

“是这样啊。”女病人坦然地笑了笑:“这些都是她以前在宿舍的时候说的,她们家是因为超生从老家逃出来的。然后,父亲叫霍诚,母亲叫…陈丽芹。”女病人大概是意识到,似乎把人家父母的名字都爆了出来不太合适,才掩嘴笑笑:“我可真是多嘴了,连她父母的名字都跟医生你说。医生你可别嫌我烦啊,我只是一想起她不告而别的事情,心里不甘心罢了。要知道,我当时可是和她相处得最好的那一个。她凭空离开了,我到现在都还有点难过。”

霍音拍拍她的肩:“别有过多的负面情绪,你的产后抑郁还不太严重。多往乐观的方面想,再配合用一点药物,应该会很快痊愈的。”

“是吗?那就谢谢医生了。”女病人眉开眼笑。

待她心满意足地拿着药方出去得时候,霍音忽然叫住了她:“太太,你现在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当然记得。”女病人没有意识到霍音话里的不对劲,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那人的样子,才直溜溜地说:“她的眼睛不算大,但特别有神。牙齿很整齐,那时候我们都羡慕她有那么一口好看的牙齿。她是国字脸,她虽然长得不算太好看,但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那你觉得…我跟她长得像吗?”

霍音眼神真挚地望着她,想从她的口中,得到那个她想要的答案。因为她一点都不想做白微娆,一点都不想。

女病人愣了片刻:“医生您在跟我开玩笑吧?她哪有你长得好看。你五官精致,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好看的虎牙。就凭这一点,你跟她就根本不像啊…”

“是吗?”

霍音笑容惨白。

**

正午时间,餐厅永远热闹得像是评书的茶馆店,话题的内容大约都相似的一致,不是家长里短,就是娱乐八卦。

陈子瑜已经占好了位置,靠窗的观景位,偶尔抬头还能顺便观看挂壁电视里的连续剧。她朝霍音挥了挥手,示意她坐过来。霍音对她比了个哑语,示意等我买好饭菜,就过来。

餐厅里是按照各自喜好挑选饭菜的,有的人选择困难,就免不了拖延后面人的时间。后面排队的人已经堆成长龙,有人不禁发牢骚道:“哎呀,又不是缺胳膊断腿,怎么选个饭菜都那么困难。”

身后就有人应和着:“是啊是啊。”

终于排到了霍音,霍音自然也是迫不及待地端了饭菜走人,生怕引起身后人的反感。

临路过人群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有细微的议论声透过空气传进她的耳廓。

——“你最近有没有听说,院长从国外请过来的那个著名心理学家邵迟昏迷进了医院啊…”

——“听说了。”

听人提及邵迟的名字,霍音脚步一顿。自那天邵迟昏迷住院以后,诊所里就甚少有他的消息。霍音尝试着打听过,但诊所里和邵迟交好的人都三缄其口,她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便不了了之了。毕竟,没有消息,也是算是最好的消息。

——“我可听说不止是昏迷进医院那么简单呢。”

——“那到底是怎么了?”

——“听说那个邵医生可是得了脑瘤。脑瘤知道吧,就是脑子里放了一颗炸弹,随时它一爆炸,他就一命呜呼了。”

——“谁告诉你的。”

——“起先我也是听人家说的,所以就没当真。可是后来无意间听院长跟人提起过邵医生得脑瘤的事情,估计是十有八-九了。”

——“那倒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就得了那种病。”

砰——

瓷碗触及地面,冰冷干脆的声音足够让整个餐厅里的目光,全都聚焦到霍音的身上。伴随着碗底破碎的,还有鲜红色汤汁的溅裂,汁液以及饭菜残渣混乱地涂抹在乳白色的地砖上,狼狈不堪。

“哎呀,这是要干什么呀?”有人被溅了一脚,尖利的嗓音立刻响起。

霍音刚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抛下那句话,她立马跑出了餐厅,连身后陈子瑜急切的呼唤也都没有理会。跑起来的时候,能够看到她浅粉色的百褶裙上,全都是褐色的汤汁,丑陋而突兀。然而,她却像恍若未知似的跑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有的人的性命,原比她自己的狼狈,来得重要的多。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盛夏高温之下,医院里冷气十足,就如同安放死尸的太平间,一秒钟就能够彻心彻骨地将人冻住。

霍音站在了邵迟的病房门口,犹豫了很久才脚步迟慢地走了进去。彼时,邵迟带着氧气面罩,脸色煞白,完全不像是霍音前几天见过的那个他。

邵迟见到她,显然也怔了半晌:“你来干什么?”在氧气面罩的围遮下,他声音氤氲。

“我听说你病了,我就是来看看你的。”霍音小心翼翼地看着病床上的他,连每一个表情的纹路都谨慎细微。

他惯例嘲笑:“你就是这样来探望病人的,双手空空如也,裙子上还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让人看见了就恶心。”

霍音这才低下头看了看狼狈的自己,浅粉色的百褶裙,沾了深色的汤汁,真是要多难堪有多难堪。对于邵迟的讽刺,霍音下意识地想要辩解,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怕她讨厌她。

她捏了一把裙子,把看起来脏兮兮的裙子往身后拉,生怕他嫌恶的表情。她解释道:“刚才听人说你住院了,心里着急就跑过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空着手来的,只是一时心急,没有顾上。”

霍音这样低眉顺眼的模样,让病床上的邵迟蓦地想起了小时候的白微娆。那时候的白微娆还小,也不懂自己抢了他的家庭,倒是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像只小狗一样朝他摇尾乞怜:“小迟哥哥,小迟哥哥…”

每次他打她骂她叫她滚,她也不吭一声,只是继续跟在他后面,低声乞求他:“小迟哥哥你别不理我好不好。”邵迟很讨厌那样的白微娆,漫无目的地讨好他,漫无目的地珍视他。那时候的他觉得,白微娆就像她的母亲一样,最擅长用柔弱示人,然后在不知道的时间,给你最沉痛的一击。可惜,直到白微娆家破人亡,也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任何的威胁。但就是因为那样,邵迟更恨她,恨她的软弱无能,恨她的任人揉捏。

想到这里,邵迟猛地揭开氧气面罩,往病床上一摔,对着霍音声线狠戾:“别拿你那些柔弱无骨的表情来欺骗我,我不是梁淮则。还有,我很讨厌你这样的无妄的关心,惺惺作态的假慈悲模样,真是让人恶心透顶。”

揭了氧气面罩,邵迟说话都开始变得吃力。霍音见状,也不敢继续再刺激他的神经,只好温声对他嘱咐:“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事需要我的话,你打电话给我就好了…”

邵迟对霍音这样软弱的模样讨厌至极,厉声朝她呵斥。

“滚!”

**

霍音走出病房的时候,意外地碰见了一个相貌温婉的中年女人。她一身干净素白的连衣裙,再配上一条极具英伦风格的披肩,倒是显得明媚亮眼。

和霍音面对面的时候,她盯着霍音的目光一直没有挪动,像是在打量一件极为好奇的物品。虽然她无端的注视让霍音觉得摸不着头脑,但思来想去,霍音仍是很妥帖地朝她笑了笑。

见霍音对她笑,她就直接靠了过来:“小姐刚刚是从3368号病房里走出来的吗?”

霍音点点头:“是的。”

近距离靠近的时候,她才发现,中年女人的相貌,倒是与邵迟有五分相似。

她微笑着指了指病房门口,说:“你是来探望邵迟的吗?我是他的母亲,邵颜。”

霍音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礼貌地朝她微笑:“伯母,你好。”她笑起的时候,左侧唇角微微上扬,那颗隐藏在唇后的小虎牙也慢慢显露而出。

“像,可真像。”邵颜的表情,简直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

霍音笑笑:“您是在说…我跟白微娆长得有几分相似吗?”

“何止几分,简直是一模一样啊。小娆死了那么多年,现在看到你,我简直觉得像是她死而复生了一样。”隔了一会,邵颜才察觉出来霍音的话有些不对劲:“怎么…小姐你也认识小娆?”

“嗯,和她有些渊源。”霍音眼眸暗沉,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勇气承认那个可能性。

邵颜见霍音有些失落,也没再刨根问到底。只是瞥了一眼邵迟的病房说:“刚才,邵迟那孩子是不是对你发了一通脾气。”

疑问的语气,却是极端的肯定句。

霍音也不避讳,确切地点点头。

邵颜一脸无奈:“邵迟那孩子,从生病这几天开始就一直发脾气。我跟他说了好几次,让他别发脾气伤身体他总是不听。对了,你是邵迟的…”

“我是他的同事。”

“原来是他的同事啊。”邵颜重复了一遍,又抬头看了看霍音那张与白微娆如出一辙的脸:“你和小娆长得那么像,邵迟估计在工作上,也没少折磨你吧。他就是那样,恨小娆就恨不得恨上全世界和小娆有关联的人。可他却忘了,他可是她的亲哥哥啊…”

“伯母这话怎么说?”

邵颜舒了一口气:“其实,也怪我不好。当年我和他爸的感情早就破裂了,却无奈为了邵迟那孩子一拖再拖。至于他爸和许亦珍的交往、小娆的出生,其实我都知道。当年我们俩就是因为姻亲而结合的,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他再找,我也是没什么情绪的。可偏偏邵迟那孩子,就是死心眼,就是死心眼地觉得,小娆抢了他的一切。不管我怎么劝他,他都恨小娆恨得咬牙切齿。”

霍音一直以为是白微娆的母亲,害得邵迟父母离散。今天听邵颜这么一说,倒也开始迷糊了。

邵颜抱歉地笑笑:“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年纪大了,一碰到以前的人,就特别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况且,还是…在你跟小娆长得这么像的情况下。我刚刚说的那些人,你应该都不认识吧。如果我刚才啰嗦了,你请你见谅。”

“伯母,不用抱歉的。你说的这些,我都听得懂。以前…我听邵迟跟我说过。”

“那就好。”邵颜对着霍音温婉一笑:“其实,当初他爸出事,小娆来加拿大投奔我们,这是我早就答应振清的事。可等到小娆到了加拿大,邵迟说什么都不肯让她住进我们家。我没办法,只能把她安排到了我一个亲戚家,结果没住几天,小娆就走散了。我后来想去找,也再也没找到了。”

邵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后来,再听见她的消息的时候,她已经过世了…”

“她走的时候才二十岁,实在是太早了。我听说,她结过婚,有个丈夫,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现在都五年过去了,她的孩子应该也有五岁了吧。”邵颜仰头望了望窗外:“不知不觉,都快五年过去了…”

霍音淡笑着回应:“是啊,都五年了。五年那么久,都快足够让我们把所有的事情,再重演一遍了。”

邵颜没能听懂霍音话里的意思,只是浅浅地朝她笑。偶尔阳光洒下来,照得霍音的侧脸晦明不一的时候,邵颜也会把她当成那个可怜的白微娆。

可惜她知道,白微娆早就死在了那架飞机上,再也回不来了。

**

从医院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了。霍音打开了房门,没看见梁淮则,就自然而然地去书房找他。

书房了亮着灯,从水晶灯里溢出的光线,为室内添了一笔浓墨重彩的晕染。偶尔抬头,还能看见光线在水晶玲珑剔透的折射下,变得五光十色。

霍音刚走进去,梁淮则就迎了上来,微笑着从身后抱住她:“霍音,你今天回家晚了。”

霍音抬头看了一眼书房里的吊钟,精确到分秒:“如果我的数学还算好的话,我应该是晚归了两小时三十五分钟零五秒。”

梁淮则扬起沉黑的眸子,随着霍音的视线一同往上扫:“算的很准,分秒不差。”

“我记得我以前晚归,你都会打我电话的,怎么今天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她从他怀里翻过身,嘟起唇,一副气恼的样子。

梁淮则淡笑:“我知道你今天是去探望邵迟了。”

霍音微笑着的表情瞬间僵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生病的事了。”

梁淮则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答应过你,有关于邵迟的事情绝不过问的。而这件事,并不是我打探得来的,而是舒晴无意间告诉我的。我并没有心知道,所以也不想告诉你,造成你的误会。”梁淮则目光沉沉,眼眸里有全世界最好看的星光璀璨:“我答应过你的事,我决不食言。”

霍音哭笑不得:“所以你就选择了隐瞒,选择了不告诉我?当初他进医院,也有三分我的过错,要不是我害得他生了气,他也不会重病住院。”她靠在他怀里,用不轻不重的力气锤了锤他的胸膛:“梁淮则,你到底还懂不懂什么轻重缓急。”

提及邵迟,梁淮则声线冷了半分:“脑瘤不是一天形成的,其实邵迟应该早就有头疼晕眩的症状,只是他没有正确地就医而已。说是你的过错,未免太苛责。”

“我差点忘了…你的本职是个脑外科医生。”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霍音转过头来,目光虔诚:“难道你就不考虑回归脑外科医生的位置。”霍音捧住他的脸:“梁淮则,你虽然作为一名商人,显得很成功干练。但是我能够看得出,你过得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勉强自己不快乐,为什么不重新回到自己热爱的岗位呢?”

“就当是为了我,又或是…为了白微娆,重新努力一次。”

谈及白微娆这个名字的时候,霍音不落痕迹地别开了脸,即使心里有千百种证据,指向那个答案,但是在没有完整的记忆出现前,她仍是不愿意承认的。

梁淮则脸色稍显不自然:“你不是她,永远不要做这样尝试性的假设。”

他眼眸灼灼,如同要将她催眠:“霍音,你不是她,从来都不是。”

他这样说的时候,霍音忽然很累,像是千斤重的铁铅压在她的背上,重到她的呼吸都开始不顺畅。霍音曾听过一句话,人越是不愿承认,越是容易自我催眠。她想,梁淮则大约就是那样的人。

她单手扶额显得有些疲惫,她静默地推开他,说:“梁淮则,今天我有点累了,我先睡了。”

梁淮则看着霍音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就好像曾经的白微娆那样,义无返顾地逃了,然后义无返顾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留下了他,还有他们的孩子慕尧,孤零零地再也找不到。

“霍音…”

尾音上扬,像是洗礼了满身的风雨,才能唤出的那个名字。

她站在门口,和他仅隔了几步距离。她的声音不如他一般温柔,带了三分刻骨,连轮廓表情都是生硬的:“对了。我明天可能要回一趟旭桥巷,也就是我的老家。我大二转学之前,我们全家都住在那里,后来因为搬迁才到了枫南市。”

“从大二转学开始,我就没回去过。最近有点想念那里,过几天我要回去一趟。”

“霍音…”梁淮则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不为任何,只是不想让她去那个地方。然而,他开口的那一刻,霍音已经带着她的背影,远远地离开了。

他看得出,她是下了决心要去那里的。是下了决心,想要有个了断。

梁淮则曾经准确阅读过那本白皮书,那本关于邵迟催眠植入记忆法的白皮书。书中的文字,清晰准确地阐明着,一旦心理医师植入的记忆与真实事物产生冲突,那么曾经留存于脑海里的画面感也会逐渐缺失,直至把被催眠者把自己本人的记忆全都调拨出来为止。

假释构造的记忆产生矛盾,画面缺失,那么人的记忆自动会拿以前的记忆开始填补。

而那一刻,就是恢复记忆的时候。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旭桥巷,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却是整个枫南市最为贫困的一个地区。其实,那里也算不上霍音的老家,只能说是一个记忆最长的暂住地。

早年为了逃避巨额的超生债款,父母就带着十岁的她从另一个城市的老家逃了出来。十岁以前的记忆,在霍音的脑海里几乎为零,而对于那个所谓的老家,霍音实在也没有太多的念想。她能回忆起的稀薄记忆,不过是十岁以后到大二转学,那段在旭桥巷的日子。比如,旭桥巷的老家是两层的楼房,院子里有棵大树,敞开门就是一条小河,仅此而已。

梁淮则读过邵迟的白皮书,霍音自然也一字不落地看过。她也知道,如果面对真实的事物,一旦记忆产生差错,就能激起原本的记忆,若是刺激再强烈一些,说不定不用她谨慎的试探,就能恢复所有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