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喜欢送给你。”

杜维腻在身旁,明纱轻轻抚着他的头,看不出半点白日严苛的模样。

“我爱你。”

这三个字来的太快,杜维一憷,才恍恍地笑了。他的手魔术般的转出一枚银亮的指环,嵌着一克拉的冷钻,杜维缓缓戴进明纱的中指,昏暗中星光灼目。明纱有突如其来的意外。杜维倒了酒,放在明纱的手上。

门铃和捶门的声音闯了进来,“杜维,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是汤钰,明纱轻笑着把头侧在一边。杜维尴尬的拉起她,随手推开一个房间,“先等等我。”

客厅的灯亮了,和着汤钰嚣张的叫声一并从虚掩的门缝中挤进来。

“今天是情人节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汤钰喝了酒,歪斜地推开挡在门前的杜维。

“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不要当我是易欣那么好欺负!她可以自杀便宜了你,我不会!”

明纱从门缝中看见汤钰跌跌撞撞地走进客厅。她忽然发现桌上两只高脚伶仃的酒杯,尖厉地笑起来,“有客人啊?杜先生。”

她的目光四周游走,最终落在明纱藏身的房间。明纱慌忙掩门,却已来不急了。

“出来!”

门轰然地被推开了,明纱倒退着跌到在床上。杜维仓惶地挡在门前,“和她没有关系,你滚!”

而汤钰的目光却越过杜维,死死地看着床上一身红裙的明纱,脸上浮起莫名地畏惧。她突然指着杜维颤抖地说:“你……你有病,你这个疯子!”

汤钰慌乱地跑了出去。杜维看着她异常地神情,还是追出了门外。

明纱坐在空寂的房间里,一时反应不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扶着电脑桌站起来。微微的晃动让桌上的屏幕亮了。原来电脑一直没关,只是屏幕自动关闭了。明纱静静地看着亮起的桌面,是一个微笑的女人,不是汤钰,也不是自己。

那该是汤钰口中那个死去的易欣吧,明纱暗暗猜度,忍不住去检索电脑中的文档。在一个黄色的文件夹下,她看见了易欣的名字。明纱的心里有些冷,隐隐地不安起伏不定。

文件夹里存着几百张易欣的照片,明纱一张一张的翻着。易欣一定钟爱红色,殷红的围巾,酒红的裙子……明纱发现每一张照片都有似曾相识的影子。忽然一枚指环跃上屏幕,琉璃的戒面闪耀着一克拉的光芒,稳稳地戴在易欣的中指。明纱手上一寒,鼠标脱掉在地上。她终于明白了汤钰为什么看到她会莫名的恐惧。是礼物!杜维所有的礼物,竟然都是易欣生前的遗物。明纱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散发着腐尸的味道,让她做呕。她慌乱地站了起来,却猛然撞在了杜维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回来了,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

4

“对不起,你别走。”

“为什么选中我,我和她一点都不像。”

“不,你和她很像……”杜维暗淡了下来,“你们有一模一样的声音。你第一次打电话来询问工作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

杜维的话让明纱恍然,为什么他喜欢电话中的自己,黑暗中的自己。他想让自己穿着易欣的衣服,做一个只有声音的影子。

“你真的有病!”明纱推开了杜维。杜维却紧紧地抓住了她。

“求你,别走。”

杜维哭了,明纱无力地看着。她一直觉得自己游离在这段感情之外,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摔手而去的勇气。她不知道杜维和易欣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自己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她颓然地坐在床上。杜维伏在她的膝头,泣不成声。明纱抚弄着他的头发,听他喃喃地说着易欣。

易欣死在去年的8月13日,婚礼的前一天,易欣打来电话,声音淡然,“你不回来明天就见不到我。”汤钰却缠在杜维的身上,语气妖娆,“女人的花招,不用信的。”那一晚,杜维留在了汤钰的身边,易欣穿着婚礼红色的旗袍,静静地割开了左腕的血管。

明纱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究竟爱谁呢?”

杜维抬起头,“易欣,不!是你。”

汤钰终于退出了杜维的生活。明纱有时会在街边遇到,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明纱把杜维送来的衣服整齐地排进衣柜,每日选来搭配。既然决定做个影子,生活反到从容淡定。她太清晰地知道,在杜维身上应该付出什么,汲取什么,回避什么。只是杜维几次想要留宿,都被她挡在门外。大概心里还存着不可知的芥蒂。

杜维对易欣只字不提,电脑中的文档也删的一干两净。他没有向明纱标榜什么,只是故作无意的让她看过。其实明纱心知肚明,她点着杜维的左胸说:“这里的删净了吗?”

杜维没有开口。

八月,台风来袭。明纱坐在黑沉的屋子里给杜维打了电话,“今天能来吗?我想你了。”

车子在暴雨中熄火,杜维冒着雨跑到明纱的门前。当他湿淋淋地敲开房门,刹那间呆住了,明纱从未这样妩媚,一身艳晦错落的红。明纱拉他进来,没有言语,只有绵长的吻。杜维看着眼前明纱,蛰伏许久的欲望终于找到了出口。明纱层层裉去红色的衣裙,现出柔软的身躯。亮烈的闪电划过天空,明纱胸口梅花样的胎记在电光中异样的鲜活。杜维悚然一愣。

“眼熟吗?”

杜维小心地抚摸着,眼中升起不安的迷惑。

“今天是几号了?”

“8月13。”

5

杜维是在一周后被发现的,尸体高度腐败。异样的味道让邻居报了警。邻居说这房子都空了一年多了,很久没有人住过。不知道杜维是怎么进去的。汤钰从电视里看到现场的报道赶来了。警察询问了她的身份,带她穿过了黄色的警界线。

法医刻板地说着,“没有外力造成的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死因不明。”他缓缓拉开床上的白布,杜维赤裸的躺着,身上覆着一条红色的旗袍。旗袍的胸前凝着一片干涸的血迹。“旗袍上的血迹不是死者的……”

汤钰直直地看着那条旗袍,耳边所有的声音都飘的很远,稀依听见身旁的警察在问,“怎么了?你认识这个旗袍?它是谁的?”

汤钰没有答话,但心里却异常清晰,她见过,在杜维的车里,他温柔地对它说着“对不起,别理她”。她还在杜维卧室里见过,杜维为它仓惶地挡在门前,不肯让开半步。不过她最初见到,也应该是个死亡的现场,是易欣,穿着它安详的笑着,她左腕喷溅的血液把旗袍胸前那束纹绣的白色雪梅染得赤红。

汤钰突然撕扯着头发,惊恐地叫着,“不可能,不可能!”

汤钰最终一路嘶叫着被送进了市精神病院。警方清理了现场,离开了。直到清点证物的时候才发现,那条红色的旗袍莫名地遗失了。

夜幕渐渐拢了上来。一切回恢复了平静。贴着封条的房间里月光薄得像层蓝雾。忽然桌上的电话答录机跳转了起来,是杜维松懒迷蒙的声音。

“滴——明纱吗?我白天有事忘了和你说了……滴——明纱,你在听吗?多和我说说话啊……滴——明纱,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滴——我喜欢红色,你呢……”

风从没有关紧的窗口吹进来,撩动着红色旗袍的裙角,一本日记在风中哗哗翻着,停在最后的一页,红色的字迹写的一丝不苟——如果你为他死,请选件红色的旗袍。

☆、医院鬼童

一只毛茸茸的托鞋迈进来,接着闪进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她干瘦的手臂抱着一只脏兮兮的毛绒泰迪熊。脸色很白,硕大的瞳仁在月光下现出奇异的粉色……

医院鬼童

岑桑

那个小女孩是谁

我住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过年了,病房里空落落的。洛东说会常来看我,不过,我知道他在说谎。我们结婚五年,很多事彼此心照不宣,似乎从他开起地产公司开始,便不再记得我这个人了。

我不喜欢这家医院,老旧的房子散发着年代久远的霉味。白天下了雪,直到夜里才停,月光折着雪光照进窗子,格外的寒冷。一个人睡不着,无聊地埋在被子里,除了洛东不知道还可以想谁。无聊间,走廊里传来一阵细碎地脚步声,虽然轻微,但衬在静谧幽暗的空气里显得十分清晰。我想,也许是其他病房起夜的人,可是脚步声却在我的病房门前停下来,许久都没有离开。

我起了疑,心里隐约拢起一团不安。只是当我刚要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病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只毛茸茸的托鞋迈进来,接着闪进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也就八、九岁光景,淡黄的直发,干瘦的手臂抱着一只脏兮兮的毛绒泰迪熊。她的脸色很白,硕大的瞳仁在月光下现出奇异的粉色。

“能和你坐坐吗?”小女孩的声音很轻,没等我说话就在床边坐下来。总觉得她说话的样子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你家大人呢?一个人上厕所找不回去了?”我向床里面蹭了蹭,心有种柔软的感觉。

“我住在对面大病房的13床。你能陪我说话吗?”

医院里的单间病房很少,有钱也不见得排得上,洛东是托人才把我安排进来的。只是住进来才发现,这是医院,一个人睡,冷清的让人害怕。我从床头柜里翻出个梨子递给小女孩,但她却摆摆手说:“刚见面请人吃梨不吉利的。”

我还没见过这么小大人的女孩,笑着说:“你才多大,就讲究这些。”

她却亲腻地拉住我的手说:“和谁都可以不讲究,和你就不行。”说完,小女孩跳下床跑走了,像进来时一样,一闪就从门缝里溜了出去。“砰”的关门声,让房间变得更加寂静,只有落在地上的月光,折起白朦朦的光雾。就在这时,房门外冷不防地响起一阵笑声,又尖又细,尾音却拖着奇怪的哭腔。我吓得汗毛竖起一片。我抱着被子,胆怯地问:“谁在外面?”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回答。我轻手轻脚地走下床,悄悄地拉开房门。但是空荡荡的走廊里,平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刚才的小女孩,已经没了影子。我下意识地向对面的大病房望了望,却突然惊恐地关上了房门,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漫上脊梁。那间大病房的门正开着,刚好可以看见13号病床。只是,床上的单子、被子,都整齐地叠着,床角插着病厉卡,一个大大的字让我愣在了那里——“空”。13号床还没有人住!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悄悄围了上来,我怔在门边,一动不动。

那个小女孩……是谁?

停尸间

我住院是因为慢性阑尾炎,要做切除手术,但还在漫漫无期的等待。因为我的血型是稀缺的Rh阴性型,没有足够的储备,不会有医生肯为我动刀。洛东依旧没有来看我,我打他电话,他始终不接,只是隔了很久才发来一条短信——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我不屑地把电话扔在一旁,已经不想强求什么了。恋爱三年,结婚五年,如今事业多过爱情。对门大病房的13床终于搬来人了,是个秃顶的老人。我旁敲侧击的打听有关那个小女孩的事情,但他却一无所获。我也只能想,那天晚上的小女孩也许只是自己寂寞下的幻想了。

冬天的夜晚来的很快,深黑的夜空墨汁一样溢进窗口。我开着电视,让无聊的娱乐节目驱散寂寞。就在电视嘈杂的哄笑中,走廊里依稀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很明显是双皮鞋,听起来像没穿好,在脚上趿着。我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1点了。我不由地想起那个小女孩,心里紧张起来。

脚步声又在病房门前停了下来,只是这一次,门很快就打开了,我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只留下一条缝隙,偷偷向外张望。可是,从门后伸出来的,却是一只瘦小的脚,上面套着黑色的大皮鞋。

“是谁?你要做什么?”

我躲在被子里颤声问着,门后传来一个小女孩咯咯的笑声。黑色皮鞋落在地上,踢踢踏踏地跑进了走廊。

我惊魂未定地长吁了口气,但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情,让我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那只瘦小的脚上穿的皮鞋,竟然是洛东的!一时间我也顾不得害怕,飞快地爬下床。

当我跑到门外的时候,小女孩已经歪歪扭扭地走出病号楼的后门,拐进一条逼仄的小路。黄色的长发摇晃着,像只提线木偶。我小心地追过去,借着冷白的月光,隐约看见小路的深处,有一幢灰褐色的小楼。一扇对开的大门,刚刚关上,发出闷闷地响声。我不假思索地跑过去。但是当我迈进房间的第一步就有些后悔了,里面没有开灯,黑沉沉的,只有一股异臭夹杂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扑在脸上,令人作呕。我急忙反身想撤出来,身后却突然传出“咔”的一声。

房门锁了!

我的腿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强忍住尖叫的欲望,在墙壁上摸索着电灯的开关。可当我按开开关的一刻,我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这里竟然是医院的停尸间!

银色的尸柜在惨白的灯光下,渗出丝丝寒气。三具直挺挺的尸体躺在担架车上,从覆盖的白布下面散发出腐恶的尸臭。我拼命的拽着房门的把手,但停尸间的门,却紧紧地锁着根本无法打开。我无能为力地跌坐在地上,泪水失控的涌出眼眶。我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究竟要做什么,更分不清她究竟是人还是鬼。我慌恐地看着眼前的阴森的房间,突然,我惊悚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我看见中间那具尸体的脚上,竟然穿着洛东的皮鞋。

“洛东,是你吗?”我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小心地走过去,盛大的恐惧潮水般弥漫进整个房间。我猛地拽开中间的白布,躺在停尸车上的,竟然是洛东,真的是洛东!一双泛起蓝膜的眼睛僵涩地瞪着,肿胀成黑紫色的舌头,像一块腐肉吐在嘴外。

我直直地看着他,竟叫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格格”声。我的头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一瞬间,眼前一片黑暗……

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我在停尸间昏迷了一夜,清晨,检送尸体的护士发现了我。警方很快就赶来了,法医初步鉴定,洛东三天前死于氢化钾中毒。

我被警察带回了警局。一个人委缩在接待室的沙发上,身上依然不停的发抖。从前的生活,不论爱与不爱,我和洛东都过的平稳真实。可是从住进医院的那天开始,我忽然觉自己像陷入一场无法自拔的厄梦。

我在接待室等了很久,才有一个年轻的警察找我做笔录。他的问题不多,多半在听我讲着这几天诡异的事情。我以为他不会相信,但在听我说完之后,他脸色微微一怔,“有一段录像,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这段录像是医院监视器拍下来的,原来三天前,洛东就来探望过我。可是就在病房门前的走廊里,一个穿着医院杂工服的男人,拦住了他。那个男人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不知和洛东说了句什么,洛东竟突然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接着就跟他走了。

警官说:“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摇了摇头。

“他是停尸房的老管理员,现在已经失踪了。”

我看着监视器的录像带,有些胆怯的问,“那是不是也有晚上的录像?”

警官点了点头,“我就是让你来看看是不是她。”

那一刻,我在屏幕上又看到了那个我再也不想见到的小女孩。她抱着那只破旧不堪的泰迪熊,满脸天真地出没在医院昏黑的走廊。从一个画面,穿进另一个画面,虽然静默地没有一点声音,但我仿佛又听到她踢踏的脚步声。

突然,挂在我胸前的电话响起了短信的提示音。我受惊地看向对面的警官,他镇定的点了点头。终于,我点开了那条短信,换来的,却是我歇斯底里的尖叫。因为,那条短信的落款是洛东,他说,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鬼童

我再也没有回那间阴森的病房,回家准备联系新的医院。洛东骨灰下葬的那天,警方打来电话说停尸房的管理员抓到了。我在审询室见到了他,他比监视器里看起来要苍老许多,始终低着头,不说一句话。我愤怒地冲过去,拼命地摇着他的身体,大声地问:“洛东是怎么死的?你究竟对他做什么了?”

一直不说话管理员突然抬起头,说了两个字,“畜牲!”

我一下愣住了,心中旺盛的愤懑忽然被他凌厉的眼神截断了。我确定我从没有见过他,可他的表情却像对我储藏了很多的怨忿。

那天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感觉自己昏沉沉地,有些神志不清,连衣服都没脱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半夜,我被客厅里的电视声吵醒了,变幻的光线映进来,像蓝色的水纹。

突然,我警醒地坐了起来。电视不是我开的!这个房子,除了洛文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钥匙。我扶着床沿艰难地站起来,压抑着心中巨大的恐惧悄悄从虚掩的门缝中,向外张望。一瞬间,我用双手拼命堵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竟然是医院里的那个小女孩!她仍然抱着她那只泰迪熊,面无表情看着电视。

我躲在门后,飞快地拔着报警电话,那是我惟一的救命稻草。可是,我的手指却在最后一个键上停下了,我的右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的阑尾炎发作了。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呻吟。

“你很希望我被抓住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我头顶响起,我猛地抬起头,电话“啪”的掉在了地上。是那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了卧室的门外。粉色的眼仁,透过门缝,射出冰冷的光。我尖叫着关上房门,用尽全身的力气死命地抵住。窗外已经响起邻居的叫声,我想,我会得救的。

1999年1月22日

大雪赶在除夕之前,又下了起来。凛冽的空气里飘散着炮竹烟火的味道。那天警察赶来的时候,没找到小女孩一个影子。紧闭房门没有被撬的痕迹,警察对我满脸不忿的表情,在我腹痛难忍的样子下,没有发作。我的阑尾炎由慢性转为急性,不得不又住进了那家不祥的医院,因为只那里才准备好了足够的Rh阴性型血。

麻醉室的灯光很亮,白晃晃的。绿衣的护士给我注射了麻醉药后离开了,把我留在麻醉室等待安静的睡去。迷沌间,我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又尖又细,尾音拖着奇怪的哭腔。我知道,是那个小女孩来了,可我的肢体却在一寸寸的失去知觉,只有意识仍然清醒。我感觉一片阴影罩了过来,是小女孩的头,低垂着望着我。我艰难地问:“你是谁……为什么……”

小女孩轻轻地笑了,从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页摊在我的眼前,我看见一排十分眼熟的字——1999年1月22日。

我的身体在强大的刺激下,发出一串紧促的痉挛。那是我的笔迹,八年前写下的笔迹。一段我从不愿想起的记忆,伤疤一样被生生揭开了。那时我和洛东刚刚二十岁。我们意外有了孩子,可是医生说我的体质血液特殊,人流不慎,会有生命危险。之后,孩子就在我们的犹豫不决中出生了。二十岁,我和洛东没有结婚,没有房子,没有事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长大,而那个孩子,却是天生的白化病,永远不能到晒到阳光,注定要短命。于是,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天,我们决定把她扔掉。只是,在洛东离开前,我在装孩子的提包里塞了张纸条——1999年1月22日——那是她的生日。

“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妈妈。”

怪不得第一次见她,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双因为白化病而泛着淡粉的眼睛,深深地烙在我的心底。原来,她是我曾经抛弃的女儿。我努力想要看清她的样子,但是不能,麻醉药让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意识渐渐散漫。我只能听见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是被看死人的爷爷捡回来的。爸爸把我扔在医院的后面,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直到那天爷爷看到你的血型报告,才知道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爷爷不让我白天出门,说我晒太阳会得癌,可是他自己却先得了。他说自己死之前能找到你们,就不要放过……”

我渐渐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只能感觉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阳光、在停尸房长大的孩子的偏执和冷漠。也许,这是我一个不负责的母亲该有的报应吧。她似乎扒开了我的嘴,向里倒了些什么。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护士惊声的尖叫。

一则晚报上的新闻

本报讯,市医院又发生一宗命案。在麻醉室发现两具尸体,其中一个系患有白化病的8岁女童,经尸验,两人系母女关系……

【04 臆度空间】

☆、囚中鹦鹉

在这个世界上的男女关系中,爱情的比例究竟占到多少?

囚中鹦鹉

上上签

1

我认识染,是在另一个城市。

那是一个潮热的南方城市,我的好友莎莎做媒牵线,为我安排了一场相亲,对象就是染。那天的情形,我只隐约记着一些。莎莎挽着新婚丈夫黄峻的手臂,我跟在他们后面。我还记得那天的心情是沮丧的。是的,我一直喜欢着黄峻,可我竞争不过莎莎,黄峻选了她没选我。虽然我愿赌服输,很快就把心态调整了过来,可莎莎总是不放心,非要我嫁出去,她才放心。

相亲地点安排在一家有着透明墙体的咖啡馆里,光影散漫无拘地在我们置身的空间里穿来穿去。染穿着白底蓝条纹的衬衣,因为这咖啡馆到处是玻璃,影射出我和染双双的身影。那店里好明亮,我觉得自己象一颗悬挂在染这颗热带树木上的硕果。米兰昆德拉说:爱情始于一个比喻。这句话一点没错。

2

我们之所以离开那座城市,是因为染。不知道是他自己看出来呢,还是莎莎向他透露,我从前对黄峻的那点心思。我总觉得单恋是世界上最不稳定最没有记忆的关系,可染总是心存芥蒂。每次和莎莎还有黄峻吃饭回来,染便会阴沉着脸,说我看黄峻的眼神不对等等莫名的细节。

爱情是自私的、小气的,我并没有怪染。渐渐地,我们和莎莎黄峻夫妇来往得少了,但染依然有时在我加班回来后警惕地嗅着我身上的味道,问我是不是出去和黄峻鬼混。即便,我当着他的面,把手机里黄峻的名字删了,染仍是疑神疑鬼的。无奈,我提出离开那个城市的建议。染很高兴地开始筹划了起来。

3

我们从A城来到了B城。仿佛我们俩的生活注定充满着曝光过度的色彩,B城的日照很厉害,街市的景色常常被晒得煞白煞白。在新的地方,我们各自找了一份工作,开始了新的生活。

染依然很不放心我,常常检查我的短信,开电脑看我的聊天记录。我不是那种风情万种的女孩,不化妆,穿着也很朴素。但不知道为什么,染就是不放心我。爱情如果是自私的,但也不会一点宽容都不存吧。清晨电铃响起,我去门口拿早报和挂号信,染竟然指责我说我和邮递员眉来眼去。我百口莫辩,奔出家门。我把耳朵竖起,并没有听见染追我的声音。

我跑到了白晃晃明光的大街上,满肚子的委屈。但我并不伤心,女人也只有当失去爱的时候才会伤心。对于男人无理取闹的嫉妒,女人只会有些生气、懊恼而已。阳光晒得人头晕,我站在一颗树下遮阴,只听见“啪”地一声,一只小鸟掉在了马路边窨井下水道上。

4

我蹲下身看,那是一只很小的鸟儿,羽翼未丰,但已经知道了害怕。车水马龙在它身边呼啸而过,他浑身害怕地颤抖了起来。窨井盖有一道道缝,小鸟的一只脚爪卡在了缝隙中。我看它那么害怕,于是伸手把它抓了起来。

接下来怎么办?交给警察叔叔?这个想法我自己都觉得好笑。放回树上,我又够不到。放在路边,它并没有力量飞上树,仍是死路一条。只有一个办法了:带它回家。

因为有了这只鸟儿,我暂时忘记了正在生染的气。我叫了部车,问司机要了一个小纸盒子,把鸟儿放在里面。鸟儿开始熟悉我,知道我不会伤害它,于是浑身松懈了下来,眼皮耷拉着,精神很不好。

5

这是只什么鸟呢?我什么都想到了,麻雀画眉鹌鹑八哥甚至乌鸦雏鹰……天可怜见,我实在对小动物没有什么见识。染看到这只鸟,神色微变,他说:“干吗弄只鹦鹉回来?”哦,原来是只鹦鹉。

染要我把鹦鹉送人或是拿去花鸟市场卖掉,我千求万求染,我说:“求求你了,等它长得大了点,再送走。”染点了点头,染除了有些小心眼爱妒忌怀疑之外,其实是很爱我很宠我的。

渐渐地,我发现那只鹦鹉,在感觉不安全时候的警惕神情跟染竟是有七八分象,于是私底下我都唤这只鹦鹉作“染哥儿”。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