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定中却突然动怒,抬手狠狠地捏住了我的下巴:“看着我,你有脸再说一次?”

我觉得整个脸都痛得发麻,一时说不出话。

斯定中嘴角浮出讥讽的笑容:“骗子。”

老爷子和斯太太在美国住了一个礼拜。

白天斯太太和我轮流陪斯定中去做治疗。

大年初五,正好碰到周末,三藩市的唐人镇举行盛大的迎财神的庆祝集会,老爷子在当地的商会有一些活动,一大早司机接了过去,我驾车带斯太太和佣人去中国镇,看舞龙舞狮表演,然后买了菜回来做中餐。

闲来没有事的下午,冬日的阳光温暖,佣人在花园里摆了伞,我和斯太太喝咖啡。

斯定中在一楼的卧室做治疗,理疗师每日下午三点准时抵达,带了一个助手,协助按摩斯定中的下肢肌肉,活动踝关节关节,按摩、热敷、轻微旋转活动,以避免肌肉萎缩、关节韧带强直。

斯太太说:“葭豫,辛苦你。”

我说:“不会。”

斯太太满心乐观:“医生说进展一切都好,葭豫,定中很有希望好起来,你不要放弃他。”

我附和地笑笑,她倒是很会自动忽略医生说的另外一方面的病情。

我也不多说什么:“妈妈,我们是夫妻。”

斯太太若是要对你好,也是真情实意的:“是啊,多好,定中娶了个好太太。”

一个礼拜后,斯太太终于将我们生活一切都打点满意,两老启程回国。

那天是大年初七,冬天下着雨,斯定中也坚持要送他们去机场。

在入闸的柜台前,斯太太依依不舍握斯定中的手,又转身拉着我的手:“要是想爸爸姐姐了,我让他们随时来看你,你妈妈能否搭长途飞机?我安排人陪她来也可以,不要惦记家里。”

我心领神会:“不会,他们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陪定中比较重要。”

斯太太叮嘱了一番,忽然又抹眼泪:“定中从小娇惯,第一次吃这种苦,你多担待点。”

我低着头,有点抱歉:“妈妈,我做得也不好。”

斯太太赶忙摇头,殷切地拉着我安慰:“不会,不会,妈妈很感谢你。”

斯定中端坐在轮椅上,望着我们婆媳情深的戏码,无声地笑了笑。

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将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他只留来折磨我。

春节过后的三月。

斯定文传出结婚的消息,新娘不是葭妍。

我的姐姐在婚礼的前一夜,在家中吞下三十粒安眠药自杀,送到医院时,已经失去意识,出现了呼吸浅慢,皮肤湿冷,血压下降和休克的中毒症状。

电话打到旧金山时,是国内的凌晨三点,我进屋翻出护照,拾起一件外套就冲向机场。

最近的一班飞机在一个小时后起飞,还不是直航班机,我需转机上海,仓促间办理了手续,斯定中打电话进来:“你去哪里了?”

我明明已经嘱咐佣人转告他,他却还来问,我只好说:“葭妍出事,我得回去。”

他说:“我打电话给你爸爸了,已经抢救过来了。”

我吸一口气忍住怒火:“那是我姐姐!”

斯定中不为所动:“你回去能做什么?”

我流泪咬牙切齿地骂:“你三哥真是个混蛋!”

斯定中忽然说:“是吗,那我大哥呢?”

我顿住了。

斯定中传来嘲笑:“我那可亲可敬的大哥将你推给我,是不是也很混蛋?”

我声音也冷了下来:“斯定中,没有的事情,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胡说八道?”

斯定中说:“回家来。”

斯定中问都不多问一句葭妍的情况,我寒着心冷冷地答:“飞机一个小时后之后起飞。”

斯定中声音带着沉闷的不快:“回来,不要回去。”

我咬着牙忍道:“我看看我姐,她没事我就回来。”

斯定中凉凉地冷嘲热讽:“李葭豫,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回去?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你就撒了腿一样朝着国内跑?你是想回去看你姐?还是想回去看另一个男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疯了一样地站在候机厅里大吼大叫:“斯定中,你有没有人性?你到底是不是人?那是我亲姐!斯定文跟她好了二十年,她等了他多少年一心一意以为自己一定会嫁给他!他就这样一脚把她蹬了?你们斯家的人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回去看谁了我?我还不能回去了吗?是,我是嫁给你了,可你有做我丈夫的样子了吗,你有关心爱护我家人了吗?斯定中,你别欺人太甚!”

我抬手将手机狠狠朝垃圾箱砸去。

伴随着一整巨响,手机在垃圾箱里轰地摔到了底。

四周拖着箱子步履匆忙的旅客都被震住了,对面椅子上的一位西装革履的老先生,依旧端坐稳如磐石,他正好在我的正对面,对上我的目光,友好而同情地抬了抬眉毛。

☆、第40章 四十

十五个小时后之后,飞机抵达云顶国际机场。

耳边回荡着熟悉的语言,熟悉的人种在身旁穿梭往来,我站在机场的大门,看到高速路上的繁忙的交通,离开不过短短几个月,却漫长得仿若隔了两世。

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只在接电话的时候跟爸爸说要回来,直接出去搭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

我在车上用手机浏览了一下本埠的新闻,社会版头条的大幅图片正是斯定文的婚礼新闻,刊登的照片自然是俊男美女佳偶天成,看报道女方还是国内高等学府毕业的硕士,新娘才气美貌兼备,媒体纷纷赞颂她嫁入豪门。

我看了一下,已经明白,女方家世不俗,虽比不上斯家的深门大户,可她父亲在省级政府中担任关键部门的要职,最重要的是,她是独生女。

我本来以为葭妍已经修炼到了一定境界,没想到竟然还守不住一个日日见面的男人,人心真是难测。

我在住院部的护士台查询葭妍的病房号,妈妈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突然见到我,她还有点迷茫:“小豫儿?”

我拥抱她,眼泪开始流:“妈妈。”

妈妈这才惊醒过来,语气有点急:“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

我赶紧宽慰她:“现在交通发达,我搭个飞机就回来了。”

妈妈说:“定中呢?”

我迟疑了一下:“他知道了,他也担心姐姐,只是……”

妈妈反过来安慰我:“没事,没事。”

我问:“葭妍怎么样?”

也许是因为担心葭妍,妈妈面容显得憔悴:“人醒了,但是……”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唉!你回来了也好,多开导开导她。”

我挽着妈妈往病房走去。

葭妍闭着眼躺在床上打点滴,苍白的脸。

我坐到她的身旁:“姐。”

葭妍睁开眼:“怎么回来了?”

我柔声说:“我就回来看看你,没事。”

她握了握我的手,不愿意说话,又睡了过去。

下午爸爸外宅的佣人送晚饭过来,方女士也识趣,妈妈在此,她不会出现。

葭妍洗过胃,依旧吃不下东西,我舀了碗汤劝妈妈喝一点,她吃着吃着,又开始抹眼泪。

我赶忙拉住她,抬头望了一眼床上的葭妍,她似乎睡着了。

我抽出纸巾给妈妈擦眼泪,她抽泣不止,唯恐吵到葭妍,站起身来走出了病房。

我跟着她走了出去。

妈妈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据说前几天两人都还好好的,只是突然消失了两三天,就突然宣布结婚的消息……葭妍完全蒙在鼓里,定文怎么可以这样待她……”

我揽住她的肩膀:“好了,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夜里爸爸过来,似乎是应酬过来,身上还带着酒气,他在斯家做了一辈子的臣子,不能说老板的不是,只能闷头忍着,葭妍见到他也不快,我陪着他到住院部的小花园里说了会话,司机将他送走了。

晚上妈妈回家去休息,我留下来陪床。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握住葭妍的手说:“忘了他吧,重新开始。”

她终于开始哭。

我了解葭妍的性格,她从小要强,人长得漂亮,无数男生围着她转,什么都要是最好的,从衣服鞋子,到男朋友,斯定文一直是城中公子哥儿的翘楚,她挽着他手臂夜夜外出游玩,骄傲得像个公主,如今一下跌到泥地里,她真心待他这么多年,满打满算能嫁入斯家做正式太太,没想到梦想破碎,竟只是一个瞬间。

女人的心理都是这样,她也未必就真的想死,只是盼望着能让他后悔一辈子。

怎知斯定文甚至都不来探视她。

我也不想再问斯定文为什么会突然另娶他人,因为结果已经发生,原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两姊妹在病房里抱头痛哭。

第二日的中午,我和爸爸坐在病房外的走廊椅子上,商量葭妍以后的事情。

我劝爸爸让她出国修养一阵子,和斯家彻底断了联系,不见面,兴许的,慢慢就好了。

爸爸也同意了。

我们谈出去哪里好,我建议去欧洲,爸爸担心费用太高,葭妍一向花钱如流水,我低声劝他:“信用卡额度减低一点就好,她经此一难,也许会想明白很多事情……”

我正说着话,爸爸忽然抬头一望,立刻站了起来,远远就恭敬地喊了一声:“斯总。”

我慢慢地回头,看到走廊深处的人正缓步而来。

斯成穿了一件米白色休闲裤子,灰色圆领T恤,早春天气依然寒凉,他外面套了件黑色薄绒面西装,清瘦挺拔的身形,走近了,我望了一眼,不笑的英俊面庞,鼻翼显出一道细细的法令纹路,眼底有淡淡的青色。他身后跟着一位中等身材穿黑西装的司机,拎着他的公文包,微微躬着身规矩地跟他保持着距离,诺大的病区走廊,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容貌依旧,可是我却觉得哪里不一样了,我就看着他这样一个人走过来,单单薄薄的一个影子,从我认识他以来,数年间他身上一贯的闲散适意——此时再也不见一丝一毫,却有了莫名的沉沉压迫感。

礼数还是要维持,我低声打招呼:“大哥。”

斯成眉头轻轻拢了一下,微微吸了一口气,才对爸爸说,嗓音低缓,带了微微的沙哑:“我刚回来,顺路经过,就过来看一下葭妍。”

他回头示意了一眼,司机立即递上一个精美的果篮,爸爸接过,又恭谦地说:“劳烦您挂心了。”

斯成对待我爸,依然是以前的模样,矜持而客气,爸爸待他的态度,却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又对我说:“小豫儿,好久不见。”

斯成将一个白色盒子递给我说:“定中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你手机丢了,着急得不行。”

我伸手接过:“谢谢。”

斯成说:“葭妍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爸爸忙道:“身体在恢复了,是在这间病房——”

我立即拦住了我爸:“我姐睡着了。”

斯成望了一眼我的神色:“没关系,那我就不进去打扰她了,下次再来。”

第二天我在医院的食堂吃午餐。

正埋头吃一份红烧牛腩,一晃神,斯成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赶忙抬手擦擦嘴角的饭粒,听到他说:“我进去病房,你妈妈说你在这。”

我以为斯先生日理万机,下次再来不过是客气话,谁知他隔了一天还真的又来,斯家到底让不让我们安生了。

斯成说:“我听你爸爸说,计划让她去欧洲?”

我委婉地说:“斯先生,这是我们家的事。”

斯成神色不动:“我们两家,不用那么生分。”

我跟斯定中已经结婚,照理他说的是实话,只是我转过脸去,心底的寒霜慢慢浮起来。

我的不快如此明显,斯成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沉默了一会,他又说:“你跟李叔不用操心,我让公司来安排。”

我冷笑一声:“你们银山集团的员工福利有好到病休还附送出国旅游了?

斯成也不跟我计较,还是商量的口气:“那么让我安排?”

我不客气地说:“你是她什么人?”

斯成说:“这也是定文的意思——”

我将手撑在桌沿,恼怒地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我知道我是迁怒,对他也好,对斯定中也好,我就是恨斯家的人,我知道这不理智,但我感情上接受不了。

斯成低头望了一眼,忽然握住我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我循着他的目光,这才看到我的右手的手腕有几个淡淡的青色印子,眼睛真利,这也看得见。

我挣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道:“不小心磕到了。”

斯成的目光,深不可测的,重新又扫视了我的手腕一眼,却没有再追问。

葭妍出院之后,我返回了旧金山。

也许是我临行时的那一顿怒吼起了效果,斯定中没有再因为我回国的事情找麻烦。

我们继续平静过日子。

彼此不揭伤疤,便什么都好过。

经过几个月的艰苦训练,斯定中的康复最近有起色,他可以依靠手臂的力量支撑双拐,能独立能走大约十多分钟,他自己能动了,脾气却越来越暴躁。

我担心葭妍的心理状态,有时正在陪着斯定中,想到了她的事情,便有点走神。

自从我返回米国之后,斯爽给我频繁地打电话,好声好气地做斯成的说客,想要安排妥当葭妍赴欧洲的事情,国内的来电比以往也多了起来,有时怕引起斯定中的不快,我便走到阳台外面接电话。

一日上午我挂了电话,回过头便看到斯定中,他自己将轮椅推到了阳台的落地窗外,阴森森的语气:“躲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我听到?”

一开始我还耐着性子和他解释,到后来,我受不了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更加恨他和斯定文从来没有过一句关心葭妍的话,便直接越过他走进房间里,不再和他说话。

有几次我径自走过他身旁,身后的斯定中就拾起拐杖,将桌面的杯子砸了个稀巴烂。

一天晚上,斯定中做完了按摩,我给他擦拭身体换睡衣,那一天我们刚吵过架,他躺在床上,瞥了一下我的木然的脸,嘴角抽了抽,开始说话:“回国见到大哥了?斯成执掌帅印之后是不是特别的英俊不凡?再回来看到你丈夫这幅残废的样子,怎么?心里特别痛苦?”

我那一瞬间忽然没忍住,恶狠狠地抬起头,直瞪瞪地看他:“斯定中,你少无理取闹。”

斯定中不悦地道:“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心里特委屈?”

我闷头答:“没有。”

我从不表态,斯定中却仿佛一定要从我这里印证一个事实,他坚持不懈地存心激怒我:“你对我大哥这么日夜牵挂的,他知道吗?又或许他知道呢,葭豫,你还不知道呢,你跑出去的那晚,我根本不在家,可是——是谁将我找回让我出去找你来着的了?”

我低着头不答话,心底有难过慢慢地涌上来。

一切都是注定的。

斯定中嘲讽地笑了一声:“他如果在意你,他为什么不自己出去?”

我心头无名火起,只想尽快结束对话,便冷冷地说:“我跟你大哥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一大男人介意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你烦不烦?”

斯定中眼底一跳,忽然抬手掐住我的脖子,额头青筋隐隐暴露:“嫌我烦是吗?谁不烦的你找谁过去啊!”

我喉咙一阵窒息,心头却是悲凉涌来:“若不是有你,我早已经被砸死了,我不跟你过一辈子我跟谁?”

斯定中怒不可遏,捏住我的脖子,一把将我推下了床:“我没求你舍身报答我,你别摆出这副可怜相!”

他手臂的力量大得惊人,我被他一推,直接摔出了三尺远,幸好房间铺着地毯,我心底打定主意,无论他怎么待我,我一定不反抗。

只是他非得反反复复地提斯成,提到斯成,我便沉默不语。

得不到我的回应,斯定中将一屋的碗碟摔得粉碎。

吵起架来,哪怕我一句话也不说,他自己也能生气万分,而且还不容我躲避,我也没打算躲避,到后来,我下巴、手臂、脖子,所有他能拽住我训话的地方,都满是淤青。

他一定要扯到斯成,并且逼着要我回应,一直到我心灰意冷,有一日我终于说:“斯定中,你问这个有什么意思?你就这么巴不得跟你大哥抢女人?”

斯定中气得双眼怒目圆睁,手撑在轮椅上想要站起来,他半支起身子挣扎要站起来,忽然抬腿一脚踢翻了身前的一把椅子,怒吼了一句:“滚!”

下一刻,他因为用力过大,手臂在轮椅的扶手上失去平衡,整个人歪斜倒头栽倒了下来。

我扑上去,接住了他的身体,看着那把倒在地板上的椅子,却呆呆地愣住了。

斯定中反应过来,也愣住了。

佣人终于冲了进来。

我跪在他轮椅的踏板上,斯定中沉重的身体压在我的肩膀上,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只顾着急急地说:“定中,你再踢一下?”

佣人上前来将他扶起来,他努力地想要再次抬起腿,却再也动弹不得。

我奔到客厅打电话给他的医生。

他主治医生回复我:“在应激情绪的控制之下,可能会有腿部瞬间暂时恢复的情况,也不排除是他神经功能好转,请跟我的助手联络,安排斯先生尽快再来做一个详细检查。”

我丢掉电话,蹲在沙发边上捂住脸开始哭泣。

他已经要将我逼疯。

我打电话的间隙,佣人已经将屋子重新收拾整齐,我从沙发边上站起来,看着干净整洁的客厅,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刚才那一切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我上楼去,斯定中已经被妥善安置在床上。

我站在房间门口。

他半倚在床头坐着,瓮声瓮气地说:“进来。”

我担心他又要发脾气。

他说:“葭豫,过来。”

我坐到他的身旁:“你要喝水吗?”

斯定中不再说话,抬手将我按到了他的胸口。下巴蹭了蹭我头顶的头发,一动也不动地将我抱在了怀中。

☆、第41章 四一

秋天即将开始的时候。

我跟斯定中商量我的读书事宜。

他一开始就答应我继续去读书,所以在前一年的十二月份的时候,我往New York Uy递交了申请入学的材料,其中包含的两份推荐信,其中一份来自我国内的大学导师周阆为博士,另外一份也是周阆为出面替我搞定的,来自Yang ,陈家杨,台湾华裔,是纽约WK律师楼的高级合伙人,曾在Bar担任过重要职务,去年被Law & Politics杂志评为纽约Super Lawyer,此位大牛我认识都不认识,周阆为跟我联系的时候提起过,他是斯成读JD时候的大学同窗,五月份我顺利收到了NYU的研究生offer,纽约大学的法学院全美排名第六,当年的LSAT分数要求170,GPA要求是3.56,我在美国的一年,围绕着斯定中过得兵荒马乱,并没有考LSAT,在本科最后两年,周阆为给我打了一个A+和一个A,我的GPA成绩是3.61,申请了LLM的课程,课程时间是一年。

我想到周阆为,想到我在国内跟他的课题,做到一半跑掉了,我答应要在南大读他的研究生,最后也没有读,我是不肖弟子,他还尽心尽力出面替我周旋,师恩深重,我常常觉得无以回报。

我打电话跟周阆为致谢。

他似乎在忙,不知是在上课还是开庭,一接通电话劈头就骂:“不用谢我,这事儿不是我办的,我早跟你们斯大总裁说了,管她干什么,趁早回去生一打孩子算数。”

我被训得一顿灰头土脸。

挂了电话,怔怔地愣了半晌,心底有酸涩的暖意慢慢地涌起。

却刺得人鼻尖发酸。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只能装作不知道,这般徒手无望的生活,我却还是要过下去。

我要去东岸的学校读书,我问斯定中愿不愿意和我搬家。

斯定中生气地答:“我不搬家,你要读自己去。”

我柔声说:“那我去上学,只读一年很短,我一有假期就飞回来陪你好不好?”

斯定中看了我一眼,冷嘲热讽地说:“葭豫,这么急着摆脱我?”

我只好又回头来说:“那你和我去,医院的治疗只用定期回来检查,我们只要复健师和体能训练师,如果你的理疗师不愿意搬过去,我们可以再找?”

斯定中不耐烦地说:“你就是打算这么折腾我?你故意的吧?想让我一辈子都是个残废?”

自从那一次我们争吵,他腿忽然能动,可是就只有那一次,医生也检查不出原因,只能建议我们继续做恢复锻炼,他突然燃起的希望,又在日复一日中渐渐熄灭。

我哀求他:“斯定中,你说过让我继续读书——”

斯定中不咸不淡地说:“是啊,你为何不申请西岸学校?”

全美排名前十的法学院,可有多少间在西岸?横竖是读书,他从来不认为全美前十和全美前一百有什么重要,我在课业上一向和他没有太多话题,我不再分辨。

结果斯定中不肯走。

Orientation Day我也没有参加,留在三藩市继续同他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