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夏新然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活泼,脸上表情复杂,有懊恼,有羞愧,有终于说出抱歉的释然,也有“等待发落”的忐忑。

冉霖惊讶于夏新然对情绪得丝丝入扣,一瞬间,就进了戏:“没关系。”

“下回别把钱包放背包里,贴身揣着。”唐晓遇也在一旁提醒,不过碍于警察叔叔,只能小声咕哝。

“行了,你们走吧,”警察叔叔终于起身,语重心长,“记住了,见义勇为是好的,但以暴制暴不可取。”

“过——”

客串戏份,至此杀青。

夏新然迫不及待跑到监视器后面,想看看自己演得如何。

冉霖被他勾得也起了好奇,跟着走过去,却发现夏新然愣在监视器旁边,瞪着大眼睛看导演。

冉霖疑惑,待走近发现,让夏新然直勾勾盯着的不是导演,而是坐在导演旁边的人,这位一身休闲服,戴个渔夫帽,也煞有介事盯着监视器。

“陆老师?!”夏新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冉霖今天已经收获太多惊喜,到这时候,反而淡定了,但面上淡定,不影响心里开花,哪儿哪儿都是香的,还好多蜜蜂嗡嗡嗡地来花蕊里采蜜。

陆以尧摘下帽子,大方抬头。

夏新然一巴掌拍他肩膀:“你藏得太深了!”拍完好像觉出对方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又有点后悔,毕竟当着这么多人呢,总要给陆老板留些面子,于是那手又飞快缩回来,假装刚才拍拍打打的完全不是自己。

陆以尧看透他的心思,哑然失笑,然后缓缓地,看向冉霖。

冉霖心里开了花园,特给面子道:“陆总……”

陆以尧第一次听见冉霖这么叫自己,莫名悦耳,撩得他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陆老师,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你了,但我没戳破,够意思吧!”顾杰人还没来到跟前,声音就破空而入。

很好,什么飘啊苏啊撩人啊都没了,陆老板咣当落回坚实大地。

……

出柜这件事,虽然陆以尧在和霍云滔说的时候,坚定不移,甚至还带着点自信和笃定,可回到别墅之后,当他自己一个人在略显空荡的房间里反复琢磨,预设,脑补可能出现的结果,他得承认,还是有忐忑在的。

这种忐忑和当年背着父母选择戏剧与表演专业不同,那样的选择再不让父母满意,也只是成长道路上的一次叛逆,何况他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让亲爹不痛快,所以陆国明越暴跳如雷,他越觉得痛快。

可这次不同。

选择和冉霖共度余生,或者说选择和一个男人结合,那就是整个后半辈子拐了个急转弯的事。父母对他婚姻甚至人生的一切预设都要推倒重来。但“重来”不是最难的,难的是让父母能接受这样的“推倒”。

而对于他来讲,最难面对的永远都不是父母的“生气”,是他们的“伤心”。所以每次脑补进行到爹妈的失望和伤心,都让陆以尧喘不过气。

人在面对已预知的困难时,总会下意识选择逃避或者拖延,陆以尧没有,该过生日还是要过,该在生日上出柜还是要出,但为了让自己安心,他将原本计划在下个月的探班,包括顾杰和夏新然的客串,一并打包提前了——如果出柜之后真是艰难岁月,那先把快乐时光度过了,也好在持久战的时候多个能汲取力量的美好回忆。

不过这些与冉霖,与今天来客串的兄弟们都无关。

所以当晚上五个人聚餐时,顾杰问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过来的时候,他说的是:“给你们一个惊喜。”

“是给冉霖一个惊喜吧,”夏新然揶揄,“先让我和顾杰惊喜他一次,然后你再过来给个追击,层层递进,喜上加喜……高,当了老板之后就是不一样。”

“是不是后悔没签我公司了?”陆以尧打趣。

“幸亏没有,”夏新然想想都后怕,“你这都快把冉霖捧上天了。”

“陆老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唐晓遇自告奋勇,特真诚,“我合同大后年就到期!”

顾杰一口茶水喷出,受不了道:“那你后年再提也不晚!”

唐晓遇摊手:“打个提前量嘛,我觉得这家公司特有前途,不早点预订容易没位置。”

“这点我还是承认的,”夏新然难得给个正面评价,“这部戏一看就砸了不少钱。”

陆以尧乐,连揶揄都照单全收。

他享受这样无负担的欢聚,偶尔看看冉霖,心里就更踏实。

冉霖总觉得今天的陆以尧有点奇怪,突然来探班当然让人很惊喜,但恋人眼里似乎还闪着其他东西。冉霖分不出那是什么,甚至都不确定究竟是对方真的有事,还只是自己的第六感乱报警。

甩甩头,冉霖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晚上独处的时候再问就好了。

思及此,他便想起了在来餐厅的路上,听夏新然说的难得来这边不是为了赶通告,所以明天要和顾杰当一回正经游客,后天再飞机回京。

冉霖很好奇什么才算是正经游客:“对了,你们明天怎么安排的?”

夏新然正在跟唐晓遇打听剧组的衣食住行,包括拍摄的计划和各种取景地什么的,想深度了解一下陆老师究竟有多壕。

于是回答这个问题的就成了顾杰:“早上肉夹馍配凉皮,中午羊肉泡馍再吃一屉灌汤包,晚上还没定,油泼面和臊子面很难抉择,还想喝肉丸糊辣汤,夜宵溜达看,顺便买点柿子饼……”

冉霖:“……有餐饮领域以外的活动吗?咔咔吃一天?”

顾杰:“这不是先和你说三餐吗,不走景点能叫正经游客?我俩准备一早就先去兵马俑、秦皇陵、骊山、华清池,下午再去碑林、小雁塔、大雁塔,如果看完大雁塔喷泉还有时间就去一下大唐芙蓉园……”

“没时间了,”冉霖残忍打断友人,“我个人认为你俩从华清池回来应该就可以吃夜宵买柿子饼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小伙伴灌溉的营养液!

感谢一起迈向985、一起迈向985、、LOVEHT、Small花、桃之夭夭、老克我是你的痴汉粉、Silvia、一只菇、狼儿、C、淘气诶、做梦的蜗牛、玖、连襟连、八角饭饭、Lucia小路、侜幻、C、社会你白哥、一起迈向985、爱吃鱼的猫(X3)、一盘变古董、momo(X2)、秦二虾、啦啦啦~~~、24817842、八角饭饭、良药苦口、Jien哇、沫沫沫璃璃、你家你最傻、小格子洵洵、二蛋蛋qwq、仙女本人?、尘夜、二蛋蛋qwq、微微是个小太阳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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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么么哒~~~

第97章

翌日清晨, 陆以尧就走了。

这次探班来得突然,走得仓促, 又因在酒店,不方便彻夜独处, 所以两个人的温存时光简直少到要按分钟算。

不过对于有过两年异地恋的冉霖来讲,这些都不算什么,等杀青回京以后, 他想怎么和陆以尧亲热都行, 又不急在这一朝片刻。故而虽不舍, 还是在送走陆以尧后,摒除杂念,全身心投入拍摄。

那厢陆以尧则在返京的第二天,回了家。

当天刚下过一场雨,气温骤降,风里带上了瑟瑟寒意, 陆以尧正点下班, 待回到亲妈别墅时, 天色才刚暗下来。

“哥——”听见他车声的陆以萌直接开了大门,朝外面呼唤。

停好车的陆以尧带笑走过去,本想摸摸妹子的头,不料刚抬手,就被亲妹熊抱了。

陆以尧已经习惯了,就这么挂着妹子进了玄关,一边带上门, 一边问:“妈呢?”

没等亲妹回答,客厅里就传来樊女士一声咳嗽,陆以尧莞尔,道:“妈,我回来了。”

“知道都在家里等你,就不能早点。”樊莉说着话走过来,嘴里的埋怨和眼里的疼爱画风极不统一。

陆以萌终于松开亲哥,回头帮着说话:“妈,我哥要是再提前,就算早退了。”

陆以尧笑而不语,弯腰换鞋。

樊莉也就是念叨念叨,儿子能回家,看得出她是很高兴的。

陆以尧一进屋,就发现餐厅已经摆了半桌子菜,都是冷盘,估计那半桌子热菜等他回来才会上桌。

然而遍寻不到蛋糕,于是他一边脱外套,一边好奇地问亲妹:“你的作品呢?”

陆以萌甜甜一笑:“当然得压轴出场。”

二十分钟后,热菜全部上桌,早已换好衣服洗好手的陆以尧,帮着亲妈把盘子往桌上端。

今天阿姨放假,所有菜都是樊莉做的。樊莉在烹饪上其实很有一手,陆以尧记得很小的时候,能经常吃到她做的饭,不过后来她也忙了,下厨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再后来父母离婚,陆以尧被送到国外,等回国之后重新和亲妈亲妹聚上,就很难再见到亲妈下厨了。

“哥,你真是太有面子了,”陆以萌闻着菜香,不无羡慕,“能让咱妈心甘情愿放下文件下厨房的,这世上只有你了。”

“说得跟我虐待你似的,”樊莉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来,没好气看了女儿一眼,“我就是没下厨,不也把你养这么高。”

陆以萌黑线:“人家养闺女都水灵灵,白嫩嫩,养这么高是哪门子追求!”

“你到底还吃不吃饭?”

“吃。”

“那就赶紧推出你的压轴大作。”

“来了——”

亲妹一阵风去取大作,陆以尧静静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出神。

“想什么呢?”樊莉发现儿子今天从进门之后话就有点少。

陆以尧回过神,看向自己亲妈,淡淡笑:“在想等会儿许什么愿。”

樊莉没想到儿子给出这么个答案,难得也被勾起些许浪漫情怀,温柔道:“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你现在演艺事业有个圆满收尾,公司也稳定起步了,就差婚姻大事没着落,你说该许什么愿。”

婚姻大事四个字让陆以尧心头一动,差点就顺势出了口,结果陆以萌更快一步,已经推着精致的翻糖蛋糕过来了。

那是一个三层蛋糕,通体撒着金粉,一道阶梯螺旋而上,直抵顶端,而一个穿着西服的小人就站在最顶上,手里拿着漂亮的奖杯。

“从你得最佳男主角那天开始,我和妈就等着帮你庆祝,现在好了,跟生日合并,来个双喜宴。”陆以萌的解释里,带着对亲哥多日不归家的怨念。

“不过话说回来,”陆以萌话锋一转,“你要是得完奖就回家,我这个蛋糕也做不出来。”

话都让亲妹说了,陆以尧只能无奈地笑:“我现在能许愿了吗?”

“当然。”陆以萌说着就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然后把灯关掉,只蛋糕和餐桌四周,被摇曳的烛光映亮。

陆以尧不是第一次跟亲妈亲妹三口人坐在一起过生日,却是第一次这么认真许愿。往常都是走走过场,闭一下眼睛,立刻睁开,吹灭就行,弄得陆以萌总吐槽他敷衍。

终于,陆以尧缓缓睁眼,深吸口气,一下子吹灭了蜡烛。

陆以萌起身开灯,重新大亮的灯光照得她脸上的疑惑分外清晰:“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陆以尧歪头看妹妹,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

“以前许愿的时候感觉你都没想什么正经的,特敷衍,但刚才不一样……”陆以萌说着忽然凑近他的脸,“你心里肯定有事!”

陆以尧推开她脑袋,语气却是宠溺的:“吃你的饭。”

樊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快到让人来不及察觉。

一顿饭吃得阖家欢乐,但只有陆以萌是真的没心没肺。陆以尧惦记着后面的事,时不时走神,樊莉知道儿子有事,可儿子都不愿当着妹妹的面说,显然就是准备私下谈,那她只能耐心等着。

吃完饭,难得一聚的一家三口又在客厅吃吃水果,看看电视,聊聊天,终于陆以萌开始打哈欠,樊莉才不失时机开口,说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陆以萌不疑有他,哈欠连连回了房。

樊莉也跟着回了自己房间,但在临进卧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仍坐下下面沙发里的陆以尧一眼。

陆以尧原本就目送着她,这一看,视线就对了个正着,陆以尧也终于彻底确定,亲妈看出了他的有话要说。

随着樊莉关上房门,整幢房子静谧下来,陆以尧起身关掉客厅的灯,月光一下子就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和角落里仅留的一盏夜灯的光融在一起,融出一片浅淡朦胧。

陆以尧深吸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上了楼梯,来到樊莉卧室门前,没敲门,直接轻声开门进了房。

卧室里亮着灯,亲妈就坐在床边,见他进来,无点半意外,或者说,本就是坐在这里等他。

“什么事,还非避着你妹不可。”樊莉开门见山,毕竟这一晚上她已经脑补了太多事情,再没耐心慢悠悠等儿子绕,兴许还半天绕不到重点。

“不是避着萌萌,是担心她一惊一乍的,话没谈完,就让她闹哄偏了。”陆以尧低声开口。

樊莉点点头:“那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母子,你说吧,到底什么天大的事,给我儿子愁得心事重重。”

“还记得刚才许愿的时候萌萌说我今年特别认真吗?”陆以尧笑了下,“因为我是真的希望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能顺利。”

“别铺垫了,说吧。”樊莉嘴上这样讲,心里却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能让一向不喜欢绕弯子的儿子做这么多辅助开场白,事情或许超出她的预想。

该来的总要来,陆以尧轻轻呼出一口气,定定看过去,缓缓道:“妈,我没办法喜欢女人。”

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仿佛时间停止。

樊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儿子,第一次这么希望对方会在下一秒忽然做个鬼脸,说,妈,我和你开玩笑呢。

但是没有。

陆以尧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以及坚定。

“没事,”樊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以免给儿子更多压力,“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种都算小毛病,容易治的。”

陆以尧愣愣看了亲妈两秒,忽然悟了,连忙解释:“我不是说我对女人不行……不是,我确实对女人不行,但我那里没毛病,我只是没办法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

这句话让房间比之前还要寂静。

樊莉于寂静中意识到自己先前误会了,可解开误会之后的真相,更让她难以接受。

漫长的静谧里,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错愕和惊异交织成一种不真实感,她只觉得脑子轰隆隆地响,轰得她头疼欲裂,呼吸困难。

终于,樊莉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点冷,是一种极力压抑下的克制:“什么时候的事。”

陆以尧心里难受,却还是迎上她犀利的目光,无半点闪躲:“天生的,很早就意识到了。”

樊莉道:“那为什么现在才说?”

陆以尧顿了两秒,道:“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和你们开口,一想就想了这么多年。”

“不是。”樊莉似乎笑了下,但太快,又让人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笑了,“你之所以现在和我说,是你找到那个想要在一起的人了。”

陆以尧想努力压下心中的诧异,然而还是面色微动。

毫无预警,樊莉放柔了语气:“他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和妈说说吗?”

陆以尧抿紧嘴唇,沉默看了亲妈半晌,缓缓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樊莉微微皱眉,眸子里似流露出一丝伤心:“为什么?”

陆以尧心里有些愧疚,但仍立场坚定:“因为你还需要时间来真正接受我喜欢男人的事情。这件事和我现在跟谁在一起没有关系,就算我现在单身,也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妈,如果你不能接受一个真实的我,那无论我和谁在一起,你都没办法接受。”

屋子里太静了,静到陆以尧的余音久久不散。

樊莉的眼圈开始泛红,似为了压抑眼底热气,她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陆以尧看似不为所动,可放在背后的手因为握得太紧,已然关节泛白。

这是一个难捱的时刻,对谁都如此。

“你要给我时间。”樊莉终于说话,声音已经发哑。

陆以尧松口气,可更深的愧疚和难受从心底泛起:“妈,对不起。”

樊莉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摇摇头,似想甩掉刚才那些:“不说了,妈想休息了。”

陆以尧没想过一次就成,甚至,这已经是远超出他预想之外的好局面,所以他在道了声晚安之后,转身离开。

一夜无眠。

转天清晨,陆以尧早早起床洗漱,这个时间陆以萌还没起,但他想亲妈应该起来了。

果不其然,一下楼就看见餐桌上摆着粥和小菜,亲妈的脸色有点憔悴,可见了他,便让他赶紧吃饭,早点去公司,给手底下员工做个榜样。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亲妈一个字都没提。

陆以尧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便也没再说,只听话把早餐吃完,开车去了公司。

但陆以尧已经打定主意了,从现在开始,每周末都要回家住,时不时“谈个心”,循序渐进,直到亲妈真正接受他喜欢男人这个事实,就可以顺理成章把冉霖介绍给家里人了。

陆以尧这边想得乐观,是因为亲妈的反应比预想中好了太多,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出门,后脚亲妈就冷下脸来,盯着窗外出神。

如果是樊莉公司的员工,一眼就能看出来老总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以至于抓狂掀桌或者咆哮什么已经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她反而愈发平静,因为只有平静下来,才能想出让自己痛快的法子,或将惹毛她的敌人一击致命,或将惹到她的问题釜底抽薪。

陆以萌睡眼惺忪从楼梯上走下来时,樊莉仍坐在那里,不过脸上已不见黑云,只剩伤心。

陆以萌惊讶于亲妈还没去公司,四目相对,她第一反应就是先解释:“我九点上班,我没迟到。”

虽然陆以萌现在上班的是自己家的买卖,但从基层做起,和亲妈这个老总离得十万八千里,在公司几乎碰不上,所以她下意识认为亲妈这个每天七点就已经坐到办公室里的女强人,未必理解她们九点才上班的小员工的作息。

可解释完,她发现对方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甚至她刚刚说的话,对方可能都没听进去。亲妈只是怔怔看着她,眼里慢慢湿润。

陆以萌吓一跳,瞬间清醒,连忙快步过去:“妈,你怎么了?”

这世上能让铁打的樊女士露出脆弱的事情,陆以萌一直以为只有跟亲爹离婚这一件。但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来亲妈再没如此过,所以陆以萌现在的感觉就和天要塌了差不多。

“妈,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如果不是怕雪上加霜,她真的要抓住亲妈肩膀用力摇了。

“你哥……”樊莉终于开口,声音里既带着憔悴疲惫,又带着伤心,“你哥把什么事情都和我说了。”

陆以萌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他、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樊莉深深看着自己女儿。

陆以萌咽了下口水,忍着一定要等亲妈先说,免得搞了乌龙,那亲哥能掐死她。

樊莉拉过陆以萌的手轻轻握住,仿佛这样就能从女儿那里汲取些力量:“你哥说自己喜欢男人,而且已经找到想在一起的那个人了……”

陆以萌半张着嘴,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在看见亲妈表情时想到了可能是亲哥出柜,可在真听见亲哥出柜的时候,又觉得这事来得毫无缓冲。这么大的事情,说出就出了?不用来个铺垫酝酿什么的?你好歹铺一层塑料袋也能隔凉啊!

可又一想,这种事情再怎么铺垫,再怎么缓冲,到头来还是晴天霹雳,毕竟国情在这里摆着,大部分父母都接受不了,亲妈这样的反应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陆以萌这边胡思乱想一通,所有表情都没逃过樊莉的眼睛。

樊莉原本只是想从女儿这里打听一下,陆以尧最近有没有和谁交往过密,毕竟陆以萌是亲哥的头号粉丝,对对方的各种行程动向甚至社交都密切关注,况且一旦得知陆以尧喜欢男人,震惊之余,自己闺女肯定也好奇那个人是谁,说不定就会帮着她一起找。

可眼下陆以萌的反应,有惊讶,有纠结,有恍然,就是没有不可置信的错愕。那就意味着“陆以尧喜欢男人”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

樊莉不确定是儿子告诉女儿的,还是女儿自己知晓的——因为昨天陆以尧避着陆以萌来找她,既可以解释成“他以为陆以萌不知情”,也可以解释成“他希望自己这个妈以为闺女不知情,从而不会迁怒”——但无论哪种都不重要,只要陆以萌知情,这件事就比预想的好办得多。

“妈,其实这事儿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现在同性恋……呃,就是这种事在很多国家已经合法了,美国英国什么的,都很正常了,可以登记结婚的,我哥一直在英国念书,耳濡目染,也能理解……”

“我没有生气,我也不会怪你哥,”樊莉柔声打断女儿,然后沉下脸,不自觉眯起眼睛,“要怪也是怪姓陆的。”

陆以萌默默看向窗外。

爸,对不起!

吸吸鼻子,樊莉再次开口,语重心长:“你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所以虽然真的很难接受,但我可以试着接受,可他找的那个谁……名字我忘了,我真觉得跟你哥不合适,你哥是想和他一辈子,他是真心想和你哥一辈子吗?而且你哥在他之前根本没谈过恋爱,娱乐圈里那么多诱惑,你哥都没动心,怎么就对……叫什么来着,名字就在嘴边……”

樊莉紧皱眉头,揉着太阳穴苦思冥想。

陆以萌叹口气:“顾杰。”

亲妈这是真的伤心了,否则一贯记忆力超群的,何至于连个名字都记不住。

“对,”樊莉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仍皱着眉愁着心的模样,“我觉得他接近你哥目的不纯。”

“话不能这么说,”陆以萌也不知道自己的开导有多少功效,但还是想能帮上亲哥一点是一点,“都在娱乐圈,抬头不见低头见,日久生情也正常。而且人家也演电影上综艺的,不差钱,图我哥什么啊。”

樊莉垂下眼睛,沉默。

陆以萌静静陪着,希望亲妈别钻牛角尖。

“算了,”樊莉抬起头,和陆以萌道,“不用管我,你去上班吧。”

陆以萌面露犹豫。

“放心,”樊莉拍拍女儿手背,“妈不会想不开的,就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陆以萌见亲妈好像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虽然惴惴,还是听话地洗脸刷牙吃早餐,末了奔去公司,做一个奋进向上的接班人。

不过在去公司的路上,陆以萌就急匆匆给亲哥打了“通风报信”的电话。

电话响的时候陆以尧正一个人在会议室里看西安那边发过来的《五陵年少》的花絮,这是每周的例行公事,看看花絮,了解一下拍摄情况,并对未来有一个合理的估算和预期,算是陆以尧这个演员转行过来的老总的独特习惯。

等回到自己办公室,已经上午九点半了,陆以尧这才发现充着电的手机闪着呼吸灯,打开一看,三个陆以萌的未接电话,都集中在八点半到九点之间。

陆以尧耸耸肩,给亲妹回过去。

刚响就被按断。

片刻后,电话重新响起——陆以萌又打过来了。

“喂……”陆以萌的声音听起来像做贼。

陆以尧好笑道:“你干嘛呢?”

“上班,”陆以萌显然压着声音,“让主管看见打私人电话不太好,我躲厕所里来了。”

陆以尧乐:“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