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被自己撕烂了,现在他身上的,只能算是几块布,不能算是衣服了。

面具人俊美的面具在笑,他的人在叹气。

面具人叹气道,“你知道吗,如果不是琳儿,你就不能活着离开云初宫。”

邱枫染铁青着脸,不说话。

面具人道,“你当然也不知道,琳儿完全可以毒死你,不受你的侵犯。”

邱枫染握拳的手忽而痉挛。

面具人叹气道,“就在她的手边,有足以要你命的无心果。她都采了下来,可是没有毒杀你,而是,忍受了你一次次的侵犯。”

邱枫染只觉得一块大石头迎头压在胸口,眼前一片黑,几乎无法喘息。

面具人轻轻地叹息道,“难道世上就只有一个谢小倩对你好吗?这世上除了她,还有一个人,为了救你,不惜牺牲了她自己。”面具人笑着,凑到邱枫染的耳边,细细道,“你打算怎么对琳儿。她救了你的命,所以你不要来个以死为报,她想要你的命,你早就死了。她要的,是你这个人。”面具人说着,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她一个女孩子,能要什么,不过是一个男人的怜宠疼爱罢了。她的身子已经给了你,你已经对不起谢小倩,还要对不起琳儿吗?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你,”面具人细细笑着,“你自己也知道你刚才的劲有多大。”

邱枫染的脸倏尔红了。很红很红。

面具人笑道,“我不逼你娶她。可是我就这么一个侄女儿,现在受了委屈,我问问你,想怎么对她。是不是说一声对不起,就没事了。何况,一声对不起,你也没和她说。”

邱枫染无地自容。

面具人叹气道,“你去休息吧。我去问问琳儿的意思。”

琳儿穿着薄薄的纱,赤脚在雪地里站着。风很冷,冻住了她的发。

面具人看着琳儿的样子,嗔怪道,“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有的是春暖花开的地方,跑到这冰天雪地中来。”

琳儿没说话。甚至看也没看面具人一眼。

面具人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怨恨我。你以为叔叔愿意这样做吗?都怪你自己的心,太软。”

琳儿在长发掩映中,不为人知地轻轻笑了一下。

面具人道,“叔叔活不了几年了,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这个孩子,心太好,太善良了。你放了你火凤儿哥哥,让他抱走了孩子,这就算了,反正他被废了武功,也没有大用,你们小时候在一起玩,有感情。这件事叔叔能原谅你。”

面具人顿了一下,叹气道,“可是今天,那个邱枫染,他正在做伤害你的事,你却还是下不了手。我不是没有给你避免伤害的办法,无心果就在你的手边,可是你不敢用。琳儿,你这个样子,让叔叔怎么放心把所有的一切交给你。心软的人,永远做不了大事。你虽然聪明,可是你不行,你就是一个善良的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子。你懂毒,就好好帮他吧。他这个人,你看他对谢小倩的痴情样,也有几分可取。你救了他,他对你,也曾经动过几分心意。邱枫染难道不爱你,不喜欢你吗?只是你不爱他,他就更依恋谢小倩而已。琳儿,叔叔的身体不好,支撑不了几年,你听叔叔的话,嫁给他,等你给了他柔情,给了他家,甚至生了他的孩子,男人嘛,他肯定会淡忘谢小倩的,现在他心里有别人,你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琳儿轻声道,“叔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一切,但凭叔叔安排。”

面具人听了怔了半晌,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琳儿在雪地中抬起头,在苍白的背景,冻硬的黑发中嫣然一笑。她的脸,丝毫没有曾经哭泣过的痕迹,她的笑容几乎是温暖的,整个人一下子神采飞扬。

她盈盈而笑,几乎是欢欣的,在雪地中对面具人行了个礼,说道,“侄女儿但凭叔叔吩咐,只是恳求叔叔不要让侄女离开云初宫,侄女愿意侍奉叔叔左右,报答叔叔养育之恩。”

面具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几乎被吓到了。一个女孩子,被那样惨烈地强*暴之后,应该是现在这样的表现吗?

难道是自己又看错了。琳儿不是心软善良这么简单?

面具人狐疑地扶起琳儿,看见琳儿的脸,清水芙蓉般的,俊美无尘。

邱枫染一个人在一间小屋里,隔着窗户,望着遥远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浩渺的夜空,星星虽然多,但是很冷清。即便它们相互比邻,可是也没有温暖。

小倩,我该怎么办。小倩,为什么你要死,再也不给我机会,弥补我犯过的罪。

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邱枫染埋首在臂弯中,他不忍想,不忍想,大石上披头散发的琳儿。

怎么办。

伴随着叩门声,琳儿端着饭菜,拿着衣服,推门而入。邱枫染见是琳儿,一下子惊跳起,无所适从。

琳儿一身白衣,在后面松懒地绑着秀发,脸上是明净的浅笑。她把饭菜放到桌上,把衣服递过去道,“邱大哥,这是我前些天给叔叔做的衣服,你们身材差不多,你穿上看看合不合适。”

邱枫染红着脸,讪讪地接过衣服,不动。

琳儿道,“我做了点小菜,天快亮了,邱大哥你,吃点东西吧。”

邱枫染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话。琳儿对他笑道,“那我先回去了,今夜发生的事,邱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琳儿说完向外走,就在快迈出门的一刻,邱枫染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琳儿顿住,静静地道,“事已至此,如果你肯娶,我,也愿意嫁。”

邱枫染颤动了一下,没说话。琳儿一低头,踏着清蒙蒙的月色离开。

晨风拂面,有点冷。邱枫染看看略发灰蓝的天,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李安然找到了项君若口中的那条小路。

他走进去,然后用药布防,不让后面的人进来。他比谁都知道,楚狂他们一干人一定会来找。不是他李安然不要朋友的帮忙,而是,前途凶险,他们不懂毒,只会做无谓的牺牲。

项君若能够逃出来,是因为琳儿给了他药。发现项君若未死之后,面具人一定会更改沿途所设之毒。他不可能让项君若领着一帮人冲入他的老巢。

所以那条小路,只有李安然一个人,可以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走。只有李安然一个人,可能会到达云初宫。

李安然用一把剑,杀死了沿途的二十三处埋伏,破解了十六处机关,避开了不下二十七种毒。

他就是在用剑杀人,不肯轻易用暗器。因为暗器不足以满足他血刃敌手,割破咽喉,刺穿血肉的畅快。仇恨积郁得太久,久到,杀人,不杀得淋漓尽致也不痛快。

一切奇巧的毒,一切凶险的机关。李安然不怕。

他缺少的只是一个和面具人平等的,针锋相对的机会。

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面具人掌控着权力。权力就是这样一个东西。拥有的,和未拥有的,永远不能站在一个平等的地位,去对话。

李安然付出的所有惨烈的代价,不过就是为了有一天,站在他面前的面具人,单纯就是一个苏笑。一个被剥去了权力面具的苏笑。

这一天就要来了。一向以淡定和冷静著称的李安然,冲破了面具人权力的防线,来讨命来了。

云初宫正在办喜事。通往云初宫的路,一片血红。

邱枫染穿着大红的婚袍。他的心里燃起了一丝热望。虽然琳儿的表现,多少透着些诡异,但他真的在想,他对不起琳儿。

如果琳儿肯原谅他,真的嫁给他成为他的妻。他愿意,好好珍惜她。

那是一个多么美丽多么聪明脱俗的女子啊!想起那夜自己的狂暴,邱枫染的心,甚至是疼的。

琳儿啊!邱枫染在内心,深深地叹气。你对我无意,为什么还委屈你自己,为什么不杀了我。从今以后,你想让我如何对你。在我们之间,是不是真的,还有情意。

你不杀我,是不是因为情意。我若对你有情,那我对小倩呢?无情无义。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绝望

在云初宫的大厅,前所未有的来了十二位宾客。

这些宾客不是外人,都是面具人掌控的,稀奇古怪的门派首领。这些年,为了追杀李安然,尽管已经元气大伤,但是新一批的杀手,再有一年半载,就可以训练好,重新出炉。

就是这些阴狠的门派,他一声令下,就扫平了斩家。除了斩家,也是给这些门派看,除了忠于面具人,他们别无选择。

这就是,面具人掌控天下的力量之源。他们不同于武林高手,武林高手都有自己原则,有自己的气节,虽然可以为自己所用,但有些时候用得不顺手。比如玉树欧阳。

这些人绝对听令于他。被他牢牢控制着,犹如行尸走肉,对这些人面具人极其爱护,即便兵败,他也不曾动用这些首领。只要他们在,力量之源就在。累了,面具人就歇一歇。只要他愿意,天下还是会乖乖地回来。

这十二位宾客分立两旁。面具人一是诱惑,一是防备,是示威。

诱惑邱枫染的野心。暗示邱枫染,好好听话,这些人最终都是他邱枫染的。

防备邱枫染和琳儿。警示他们,不要乱动心思,更别想动手。

面具人老了。他想维持住自己的得力助手,留住琳儿。他不想,甚至恐惧,有人背叛他。邱枫染和琳儿都是聪明人,他料定,在这样的架势下,这两个人不敢动。

乖乖地成了亲,讨好他,让他苏笑享受几日人间温存。他们心里记恨他,他不在乎,表面上孝顺就行,反正自己一死,什么都是他们的。

邱枫染看着厅里站成两排的客人,只感觉到杀气。别人成亲都是喜气洋洋,他成亲则是杀气腾腾。

琳儿毕竟是面具人极其钟爱的人物啊,因为钟爱,所以不可小觑。如果只是因为他自己,面具人不会这么紧张,紧张到,调出所有的心腹,示威。

面具人怕的是琳儿,不是吗?他或许不怕琳儿的毒,但他怕的是,琳儿的背叛不听话。 即便是有一丝的怀疑,他也要扼杀在摇篮里。

面具人明知道他们想骗他,却不说破,甚至不择手段让他们真的成亲。

真的成亲,沿着他设计的道路,按部就班地进行。面具人宁可自我欺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邱枫染苦笑。

琳儿穿着大红的婚袍,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过来。

望着她,邱枫染的心就热了,然后一点点的疼。

假戏必须要真做了。他侵犯了她,占有了她。而面具人,老谋深算,安然无恙。

邱枫染甚至害怕去正视,一身大红蒙着红盖头的琳儿。

不管怎么说,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女人,真的为他穿上婚袍。要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不管曾经怎么样。这个女人,在受到他的侵犯与要他的命之间,选择了受他的侵犯。

今生今世,除了小倩,或许真的还有一个人,肯爱他,怜惜他?

还是那么风华绝代的一个女人。琳儿。

邱枫染觉得不甚真实。他觉得很荒谬。不远不近地看着一身婚袍的琳儿,邱枫染心痛得喘不过来气。

琳儿被人扶着走上厅堂,杀气腾腾的十二个人,突然笑语喧哗,恭喜声此起彼伏。

不知道面具人从哪里找来的一个非常喜气说话非常大声的婆子,从外面突然涌进来一些穿着新衣的老人和孩子,琳儿听声音,知道他们是云初宫的花匠。

整个气氛,忽而就像是一个喜堂了。

李安然进来的时候,淡淡含着笑,他拂了拂衣袖的尘埃,无论是他的衣,还是他的发,皆是飘逸无染的雪白。

他的手里拿着一枝猩红的半开的牡丹花。

他说,“今日三弟大喜,我这个做二哥的,不请自来贺贺喜,讨杯水酒喝,还望苏前辈,美意成全才对。”

顿时鸦雀无声。

李安然来了。

众人互相看,谁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李安然,他怎么来了。

那十二个人顿时又恢复了杀气腾腾,李安然却言笑自若,如入无人之境。邱枫染无措道,“二哥…”

李安然俊朗的脸带着很明媚的笑容,他对苏笑行礼道,“苏前辈好久不见,在下给您请安了。”

苏笑还礼,李安然回头对邱枫染笑道,“三弟新婚,为兄赶了个巧。不曾备得厚礼,这枝红牡丹,是为兄在外面采的,借花献佛,祝三弟和弟妹,花开富贵,携手白头。”

邱枫染苍白着脸,接那枝牡丹花的手,在微微地抖。他想不到,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到李安然。他想不到,在这种场合,在兄弟反目之后,李安然还叫他一声三弟。

李安然脸上的笑,太过清俊和真诚,众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李安然就是来贺喜的,不像是来搅局的。

琳儿后退一步,忽而自己就揭了盖头,颤抖着声音道,“李安然,是吗?”

李安然回头看她,事实上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看着琳儿那张惊采绝艳的面容,众人很静,静到,屏住呼吸。

面具人呵斥道,“琳儿,休要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