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听他抱怨一通,坐在办公椅上,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让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他十几岁时父母感情破裂,处在叛逆期的他混迹街头,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只有两个人交心。一个是孙兆,一个是苏宇。

陆北低了低头:“环宇制药做基因产业,这是一篇蓝海。精准治疗是未来。阿兆,你年纪不小了,眼光要长远一些。你跟着薄慎也不会吃亏。薄慎这个人虽然喜欢玩电影,但是电影多烧钱,他很聪明,所以也要找些赚钱的产业。”

陆北笑笑:“这些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信任的,也就剩下你了。”

孙兆一听这话,脸上嬉嬉笑笑的神色也没了。他叹了一口气:“要是苏宇在的话…”

陆北摆了摆手:“已经安息的人,别再打扰了。”

孙兆看了一眼陆北的神色,试探得问:“苏沁还不知道吧?你还没告诉过她?”

陆北侧过了头,却不再回答。

孙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吸了一口气,决定冒死继续当一回忠臣。他郑重其事地说道:“阿北,你那孩子吧,要不如给申城老宅的人养好了,干嘛带在身边,那孩子的妈可是范无双啊。”

可是陆北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说道:“你去忙吧。”

就这么让孙兆走了。孙兆抓心挠肝,甚至一步三回头,他想要不要再当一回谏臣?

然后没过几天,孙兆就收到消息,深深那孩子在布桑上学了,并且范无双住进了香江别墅。他顿时跳脚,在女友的床上越想越不对劲,然后她女友跟他说:“你都不看娱乐新闻的吗?这个女的那天跟在陆北身后呢,有传言说他是陆北的老婆,苏沁是小三啦。对了,我还没问你了,你不是陆北的兄弟么,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

孙兆顿时“呸”了一句:“什么老婆小三!哪来的话!”他一跃而起,连夜开车一路疾驰到了香江别墅。

到了别墅门口,车开不进去,他把喇叭按了半天响。没人理他。他怒气冲冲地从车上“咣当”一声关了车门下来。

孙兆一路冲到别墅门口,推开管家进去就直接找陆北。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家三口对着满桌子菜安安静静吃饭的场面。那时候孙兆脑子里顿时像充了血一样,他脑子里都是陆北躺在车祸现场,鲜血汩汩往外冒的情景。

他拼命把人抱起来,在大马路上哭着喊着叫人给他送医院,一个大男人像个傻逼一样。然后陆北又是开刀又是观察,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几轮,两年前又进了一次手术室,车祸留下了后遗症,陆北满头的白发,并且刚开始的几年都是靠吃安眠药睡觉的,估计到现在他都睡不好,所有每天一副死气沉沉疲累不堪的鬼样子。

孙兆想,这都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范无双造成的?

可现如今,陆北居然和和气气地跟她在一桌上吃饭?!

陆北看见孙兆这副模样冲进来,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口气变差了不少,搁下了碗便说:“是来吃饭么?管家,给他添个位置。”

孙兆不可思议地望着陆北:“阿北,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叫范无双啊!是范无双啊!”

“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你妈又是怎么去世的?你现在这鬼样子又是怎么来的?”

陆北终于变了脸色,语气低沉无比,似乎在忍受极大的怒气:“够了。”

“管家,送客。”

孙兆一鼓作气闯进来的义气因为陆北的两个字“送客”顿时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他伸出手指了半天,嘴里“你你你”了半天终于是被管家送出了门。

这样一闹,本来就吃得战战兢兢的饭,更加吃不下去了。可是陆北呢,居然重新拿起了碗筷,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一口一口地喝着。

他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坐在饭桌上,雷打不动地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chapter18

陆北表了态,低着头喝汤,范无双当然不敢站起来带着孩子走人,也坐在那里吃饭,只是气氛瞬时变得难看起来,经过孙兆这么一闹,连一直坐在那里乖乖吃饭的深深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垂着他那细弱的脖颈,小口小口地夹着青菜吃点米饭。

别墅里安静地不得了,就在这个时候,范无双的电话响了起来,老式的诺基亚铃声,范无双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电话,立刻站起来就离开了饭厅。

深深看着自己妈妈匆匆离去的脚步,然后头就垂得更低了。孩子这些天无论上学还是吃饭都十分安静,他在学校里几天据老师反映十分听话,一点都不调皮。

陆北从满桌子的菜里,夹了一些虾到自己碗里。然后一只一只剥开来,虾是普通的对虾,但是厨房的人烧得是清香四溢,陆北将里面的筋都仔细挑开,一只一只放到自己眼前的碗里。

剥了小小一碗之后他就推到了深深的面前,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擦了擦手,就坐着,他也吃好了,颇有一副陪着孩子吃饭的模样。

只可惜孩子竟然并不领情,他扒拉着碗里的白饭吃了几口之后就放下了筷子。他瘦瘦小小的,是陆北小时候的翻版,可是看着看着又觉得这孩子太过女气。

陆北终于开了口:“怎么不吃?”

“爸爸。”深深想了想,脸上有些伤心的神色:“刚刚那个叔叔为什么讨厌我妈妈?你的爸爸妈妈真的去世了么?这跟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孩子九岁了,刚刚孙兆的那些话显然是被他听进去了。而九岁的孩子,既然提出了问题,得不到满意的答案是不会相信的。

陆北扯了扯嘴角,但是很多事情已经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更何况,还是对着这一个孩子。所以,他只是笑笑:“因为你妈妈以前做了一些事情惹到别人不高兴了。”

“是惹到你了吗?爸爸?”

陆北沉默了,然后就没有说话。他只是站了起来,拍了拍陆北的头:“睡觉去吧。”

深深倒不是一个追根究底的孩子,至少表面上不是,所以当陆北不想谈这个话题之后,他听大人的话去洗澡睡觉了。

而范无双接到一通电话,是来自陆时,并且陆时告诉她,她人已经在国内,明天中午希望能见一下她和深深。她这一次回国时为了学术交流的事情,在国内只待两三天,再三嘱咐要把孩子带出来让她看看。

深深是在美国被人抢走的,陆时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生怕对孩子造成什么心理阴影。毕竟深深在美国已经被诊断为有轻微的儿童抑郁症。

范无双不能不答应,一直到挂了电话之后她才想,陆北现在的心思,他可以让她出去吗?

她摸不透他的心思,除了恨,她现如今连他的脾气都摸不清楚。所以这些天她除了送孩子上学辅导孩子功课,哪里都没有去。

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忙忙碌碌,当医生,甚至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这下一下子闲下来了,她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每天在别墅里无所事事,觉得自己都快要绝望了。

这种金丝雀一样的生活,三十岁的范无双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是这样子的。

她回到屋内,饭厅里的饭都撤了,佣人们还在忙忙碌碌地收拾。她先上去给孩子吹头发,然后再看深深做功课。

中国的教育体制和美国十分不同,深深到布桑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上的,不过他依旧有些不习惯,即便他说了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但还是改变不了他是个香蕉人的事实,所以他这些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他觉得完成起来有些吃力。

以前在美国的时候,范无双基本不会辅导深深的功课,说实话,这个孩子到后来她因为生活的压力不得不采取散养的方式。她念书的时候,孩子不在身边,她工作的时候,孩子更加不在身边,只能送寄宿学校。

她对他有所愧疚,可是后来只能通过赚更多的钱,给他换更好环境的寄宿学校来补偿他。

可范无双心里也知道,这些哪里是补偿呢?

所以,她现在更加尽心尽力地给孩子辅导功课,深深也乖,妈妈说什么,他都点点头,咬着笔杆子思索一会儿就写下了答案,他聪明,一点就通,很快就把作业做完了。

范无双摸了摸他的头,想了半天终于开口:“深深,今天那个叔叔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这是妈妈改解决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妈妈不希望这些事情对你造成困扰。即便回了国,心理医生还是要见,明天陆时阿姨过来看你,等我们跟她见完面我带你去医生那里好不好?”

深深听到陆时阿姨来看他,明显脸上有了期待的神色,然后连看医生都同意了。

范无双从深深的房间里出来后,已经到了晚上的八点钟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没擦干就看见陆北睡在了她的床上。

她走近了看,陆北已经睡着了,他躺在一侧,还是翻过身背对着的姿态,眉头深深地锁着,好像在梦里面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自从那天陆北碰过她之后,他就十分自然地睡到了她的房间里,只是每天都只是纯睡觉而已,没有什么交流,甚至有时候连一句话都不会说。

其实范无双待在这里的每一刻,都是惶恐和不安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陆北会什么时候觉得她没意思了,会把她赶出去,那一刻,她就看不到孩子了。

她也不知道,在这里的哪一个时刻陆北会侮辱她,会践踏她的尊严如同苏沁过来一样。

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不确定的,也都是令人难堪和害怕的。

她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而就在这个时候陆北忽然间靠了过来,一把就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大概是在说梦话,因为他好像嘀咕了一声:“无双,无双,别走…”

那一个瞬间,范无双一动不动,浑身都像是僵硬了,她转过脸看着陆北。

他已经睡熟了,眉头好像微微地舒展开来,他的手甚至搭在了范无双的腰上。

他是真的睡熟了,不然他冷厉双眼、坚硬的脸庞都是给了她。他不会再像这样子与她靠近,也不会抱住她。

chapter19

第二天的时候,陆北依然早早就去了公司,今天明明是周六,他还是要去公司谈事情。早上出门的时候,深深站在门口,颇有几分依依不舍的姿态。

深深九岁来生命中一直缺少父亲的角色,他回到国内,范无双明显地感受到孩子是想要跟陆北亲近的,但是小朋友又是内向的性格,陆北也从不表现出亲近的意思,孩子于是总是小心翼翼的。

范无双看在眼里,心里面却好像被人揪了一把一样。其实无论她怎么掩盖亦或是如何努力,在孩子的生命力父亲这个名词不可或缺。更何况,父亲对于男孩子来说更加重要。

到再大一点,他的很多事情妈妈分享不了了,只能由爸爸来做。范无双叹了一口气,她牵住了深深的手说道:“待会儿我们去见陆时阿姨好不好?”

深深与陆时相处的时间比较长,对于这个说话温和的阿姨他还是十分喜欢的,小脸上扫去了刚刚的阴郁,变得高兴了不少。

陆时飞回布桑的当天晚上是被当年室友傅家碧安排在自己家的酒店里入住,傅家碧所在的傅家是布桑城极为有实力的三大家族之一。傅家碧为人倒是不错,听说陆时难得回国,立刻照拂甚至给她安排了接风宴。

陆时在美国待了很多年,又都是在医院忙成狗,已经很少交际,并且她本人也厌烦交际,便回绝了傅家碧的接风宴。而傅家碧似乎也摸清了她这种个性,当天接完机,晚上就说:“有朋友电影开首映礼,改编的是阿加莎的剧,我记得你是剧迷,我好不容易托朋友拿到两张票,我好久没跟你看电影了啊。”

其实傅家碧拿票还不简单,但她都这样说了,陆时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于是就跟她去看首映礼。首映礼还做得不错,在市中心的艺术影院,门口铺了红地毯,还有媒体来采访。陆时穿得可是一身休闲,就单间的T恤牛仔裤,而傅家碧好歹穿了一件小黑裙。、

傅家碧不甚在乎,直接带着陆时就准备进场。陆时连忙拒绝,她作为一个正常人还是要点脸的。傅家碧生气:“这有什么关系?陆时你还在乎这些啊?”

陆时摆摆手,她站在红毯的入口处,放眼望去就看见无数的媒体和闪光灯,这种阵仗明明是砸了大笔钱的。她多时不会国,也不认识什么明星,但是就看到有人走上红地毯,然后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应该是也是…星光熠熠。

傅家碧也不勉强她,想了想就打了个电话说道:“我把女主角的助理叫过来,让她带你走工作人员通道。我在受邀名单上,要上去给媒体一点新闻。”

她这种世家子女,大概也是要做人情的。估计是投资方让她来撑台面给点新闻爆点的。陆时挺理解,跟着助理就摆摆手进去了。

助理大概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子来参加首映礼的姑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陆时见了,就笑笑,想了想问道:“女主角是?”

助理倒是很好说话,立刻笑着回道:“是我们沁姐。苏沁。这是沁姐第一次当电影女主角,她很认真。电影分为上下两部,现在拍了上半部。不过,这是一部大男主戏。沁姐的戏份也不是很多。”

陆时点点头,从她了解的一些来看,电影咖的档次好像比电视咖要高一些,于是她就说道:“那也要恭喜苏小姐了。”

助理表示感谢,然后尽职地将人送到了首映礼现场。陆时坐的位置非常好,在第三排的正中间,是剧院里观影效果最好的一个位置。

陆时在结束了红毯行之后也立刻过来了,她就坐在陆时的旁边,笑眯眯地又介绍到:“你待会儿看看喜不喜欢这电影,要是喜欢的我可以让你见见导演,他亲自改编的剧本,据我所知他也是个阿加莎迷。电影放完后又派对,你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跟我一起好不好?”

陆时不由得笑起来,傅家碧这些年到没怎么变过。她还是像她大学时一样,总是希望跟她一起玩。陆时想自己难得回一次国,于是就答应了她。

电影改编自阿加莎经典长篇小说《无人生还》,叫做《荒野》。苏沁在里面饰演了一个被一笔丰厚报酬吸引而前去乡间别墅当女佣的二十岁女孩。而这部电影里其他人都是男人。难怪苏沁也是唯一的女主角呢。

这种推理谋杀剧最讨厌的是,人杀到一半,凶手还没有指出来,就跟你说未完待续。陆时看完电影的那一刻,恨得那叫牙痒痒。傅家碧倒是兴致勃勃地说:“走,带你去参加派对,到时候你直接跟导演谈。”

于是陆时就穿着T恤牛仔裤进去了,她长相普通,但站在傅家碧身边就成了全场的焦点了。大家都想啊,这女的谁阿,居然是傅家碧带来的。

就连女主苏沁也立马过来打招呼,她脸上挂着笑眯眯的神态,今天大概为了配合电影中的角色也画了一个少女妆,显得青春靓丽,她站在陆时的面前,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十分明显的酒窝。

陆时眼神愣了愣,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顿时有些心不在焉。苏沁觉察到对方有些探究的眼神和敷衍的态度,心里面也有些不舒服,表面功夫做漂亮之后,就告辞了。

而傅家碧明显地感觉到,陆时在见了苏沁之后情绪明显不对了。甚至于,当她提出带陆时去见导演的时候也被陆时拒绝了。

傅家碧是个爽快的人,顿时就好奇地问她:“怎么了?”

陆时想了半天,素净的脸庞上是思索过的神态,她说道:“这个苏沁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不对,”陆时低了低头,又想了一下:“应该说不怎么像,只是笑的时候特别像,就像是双胞胎。尤其是那一双酒窝,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只不过,我那个朋友很少笑。”

“苏沁可是个演员,你那个跟她像的话应该也挺漂亮的。”

陆时却是笑了笑,然后摇摇头:“不是的。”

陆时的脑海里翻出范无双的脸,那是一张沉默寡言的脸,范无双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沉郁冷漠,只有笑的时候嘴角有小小的梨涡,将整张脸带得有些出彩。可是范无双笑的时候又有哪些呢?

于是陆时只能摇摇头:“不是不是,其实也不像啊。”

傅家碧倒是更加好奇:“你那朋友在布桑么?叫什么名字?”

“范无双。”陆时说道:“她叫范无双,是布桑附一院的医生。”

傅家碧点点头,她想了一下,忽然间想起了之前在微博上闹得比较大的医生道歉视频,还是苏沁挑起的事端,那个医生不也姓范?顿时傅家碧就止住了嘴,她想不会那么巧吧。

而他们之间的对话恰好却被经过拿酒的苏沁听到了,尤其是那一段相像的话语,苏沁听了之后浑身都在打颤,然后她自己硬生生地笑起来。

她跟范无双像?她嗤笑了一声,陆北倒是最喜欢她笑的时候呢。

派对结束后,苏沁打了孙兆的电话,将人约了出来。

而陆时在派对的中间离场,她给范无双打了电话。

一直到了第二天周六,范无双带了深深来见她。她们约见的地方是市中心的一家儿童乐园。陆时在美国的时候觉得深深相比同龄的孩子缺少很多童趣,所以总是喜欢带他去游乐场或者儿童乐园这些地方,没想到到了布桑依旧是这样。

陆时给深深带了一些英文书籍,是之前深深在美国的睡前读物,学校不去了,都是陆时给他收拾回来的。

小朋友见到陆时的那一刻还是很高兴的,给她来了一个美国式熊抱,只是深深身高还欠缺,只抱住了陆时的腰。

深深见了陆时竟然是没有忘记程轻轻,第二句话就是问:“外婆怎么样了,还好吗?”

“老样子。”陆时拍拍他的头:“不要担心。”

深深点了点头,陆时便对她说:“你去里面跟小朋友们玩吧,我和你妈妈就在外边,好不好?”

陆时就点头答应,然后陆时就带着范无双跟在了小朋友的身后。陆时转过身就对范无双说:“注意观察。”

范无双站在边上,她看到深深进到了滑滑梯的区域,但是他一个人站在边上,有比他小一些的孩子看到大哥哥来了甚至还兴奋地跟他打招呼,但是深深的反应很慢,甚至…有些害怕。

做医生的人,观察的能力都比一般人要强一些,范无双显然也是看到了问题。

而陆时就直接指出来:“你应该看出来,深深已经有抵触人的倾向了。他很聪明,知道隐藏自己,但是你该知道,他九岁了,问题再不解决就有些晚了。美国那边的医生把病例给了我,我把她带给你,你在国内给他找个医生吧。”

深深站在一大群孩子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被人怂恿甚至是拱上去窜了一下滑梯,在落地的那一刹那,他明显浑身激灵了一下,但生生憋住了,一句话都没说。再然后,他就站在一边再也没上去过,甚至故意站在了人少的地方。又想到,可能阿姨和妈妈在看着,他就在儿童乐园里走了几步,然后就走了回来。

范无双一下子捂住了嘴,陆时叹了一口气:“你没想到吧?”

她点了点头,陆时拍拍她的肩:“十年了,无双,我能帮你的大概只能到这里了。希望你以后越来越好。”

陆时没有问处境,也没有说很多大道理,她给到范无双的只是祝福。

深深在告别的时候还是十分礼貌,礼节做得特别好,设置还邀请陆时到他的学校参观。

范无双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陆时说的并没有错,孩子已经学会隐藏了。

而她当天就带了孩子去见了心理医生,她一个人坐在诊所的外面看着午后的阳光一点点往下落。

范无双垂下了头,这个时候,时隔很久的程伽玛给她打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程伽玛语气还像从前一样,熟稔的关心的,还是做回了师兄。他给范无双介绍了一个工作,布桑的盛七公子要找个家庭医生,他太太身体不好,希望医生质量好一些,所以开出的薪水很优渥。于是程伽玛就想到了她。

范无双并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回绝,而挂了程伽玛的电话后,一个陌生电话进来了。

范无双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了怒极反笑的声音:“居然连电话都不接吗?嗯?”

是陆北,范无双看了眼诊疗室外面一大片的空草地,都有什么人,这一大片的风景就这么孤孤单单的,或许曾经有人也曾赏识这块风景,甚至于曾经躺在这片草地上,但是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她于是笑了笑:“不是的。”

陆北顿了顿,他没有说一句话然后“啪”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chapter20

深深出来的时候,脑袋耷拉着,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孩子在里面聊了几个小时,见到范无双的时候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是牵了妈妈的手,不声不响地往医院外头走。

范无双叫了个车,深深跟她坐在后座,整个身子靠在她的身上,几乎都要睡着了。他躲在范无双的怀里,像一个受伤的小兽。

总有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也总有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而此时此刻,深深这样子躺在她的怀里,让范无双觉得自己十年了,连母亲这一个角色都没有做好。

她死死地抿住了嘴唇,脸转过去,看着车窗外。这个时候的布桑,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快要入夜了,路灯悄悄亮起来,夕阳尽数沉下去。车子遇上了红灯,停下来的时候,范无双看到路边有一堆母女,小孩子大概在上小学,妈妈骑着电动车载她,孩子坐在母亲的后面死死地扣住双手。其实这样子的条件挺辛苦的,但是孩子脸上却洋溢着快乐神情。

最好的爱从来都不是物质和话语,从来都是陪伴啊。

路程挺长,孩子不一会儿后睡着了。瘦瘦弱弱的小朋友睡着的时候就像一只小猫,乖巧的安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