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她手被绑着,动也动不了。

她陡然间听到那判官道:“绑着算什么?”

小吏回道:“主要是这小娘子不是很乖,怕判官大人您不高兴。”

“脚上的先解开。”判官显然有些不耐烦。

小吏犹犹豫豫替白敏中解开了脚上的绑绳,看看周围这么多鬼差在,料她也逃不掉。

判官过来便要握她的手,并问说:“小娘子生前哪里人?”

白敏中一躲,想起那册子换功德换寿命的说法来,遂道:“我是冤死的,阳寿还未到。”

“什么?”年轻判官显然一愣,怒瞪旁边的小吏:“不是说是死了没人领吗?”

小吏支支吾吾道:“是、是的啊……”遂立刻朝白敏中吼道:“你就胡扯罢你,你要是冤死的,这会儿就得在枉死城待着,哪还容你跑到这儿来?!”

他这话音刚落,屋外忽然冲进来一群鬼差。那小吏一瞧,嗬!居然还真是枉死城卞城王手下的人来了!那领头鬼差道:“有人说你们扣了阳寿未到的人在这儿?”

“没、没有啊!没有的事!”

四周顿时起了争执。

白敏中虽未掀盖头,但却察觉到了周围乱糟糟的气流和吵闹声。她双手被绑,遂只能趁乱举高双手掀了盖头往外跑,遇着鬼差就撞,气力一下子大得离谱。

然鬼差也不是吃素的,懵劲过会儿后立刻就追了上去。白敏中边跑边用嘴咬开手上绳子,都快要飞起来,眼看着就要被追上时,左手边的巷口里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将她拽了过去。

89

白敏中刚被拽进巷中,下一瞬便被按住了脑袋:“别动。”

外面的鬼差傻乎乎地径直往前追去,似乎压根没瞧见她拐进来。白敏中陡然松一口气,抬头时,却对上那一双熟悉的明眸,陡然间肩头都松了一下:“怎、怎么会?”

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那幅画毁掉了,按说他不该好好活着吗?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张谏之若无其事地搭住她脑袋:“你是我的人,又怎么能嫁给别人?”

白敏中心里咯噔了一下,张谏之迅速偏头看了一眼有些冷清的幽都大道,也未解释太多:“时间不够,不能再耗了,赶紧走。”

他握紧了她的手,穿过巷子又立即绕进另一条小巷,挑的路尽是些偏僻无比的,似乎非常熟悉。白敏中紧紧跟着,生怕跟丢了,可她也忍不住好奇,遂小心问:“为什么……会这么熟?”

“因为之前来过。”张谏之步子匆匆,头也没回,拉着她一路穿过背阴山。幽深潮湿的山洞里野鬼对泣样貌凶恶,亦有勾人司目光凶利地看着他二人飞奔而过。

前面隐约传来“不要看”的叮嘱,白敏中遂索性闭上眼跟着他跑得飞快,似乎稍作停留就又会被抓走。周遭黑雾也好,哀嚎恸哭声也罢,十八层地狱里传来的一切声音与令人生寒畏惧的气味,奈何桥下扑面而来的血浪与腥风,都与他们无关。不断有鬼魂从桥上掉下去,滔滔血河池,只有号哭声不绝,不见笑颜。死后炼狱如此,教人怎能不惜生?又教人如何再敢作恶?

她跟着张谏之顺利过了桥,回头一望,鬼差正押着过了桥的鬼魂到醧忘台饮迷汤以了前尘。

白敏中自知不能久留,拔腿就要跑,张谏之却拖住她,伸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极其从容地行至醧忘台,朝一鬼差伸手过去,似是讨要那汤药。然对方看看他,递过来的却是一碗与其他汤药所不同的药,同样伸指做了个噤声动作,且唇角弯起明显弧度,似乎是在无声地诉说秘密。

那帮忙分发汤药的鬼差,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白敏中,神色里似有愧疚,然也只一瞬,便又转回了头。

张谏之端着药碗走到白敏中面前,看了一眼那碗里的奇怪汤药,似乎是让对方放心一般,先喝了一半,随即将剩下的一半递给她,微笑道:“前尘还没了却,我什么都不会忘,喝罢。”

白敏中接过来,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饮完汤药,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方才给药的那位鬼差,似乎是觉得他的侧脸有些熟悉,蹙蹙眉正打算走过去确认,张谏之却及时拦住了她。

“逝者已矣,何况是已经做了鬼差的人,不大适合再与前尘有所牵连。”

白敏中欲上前相认而不能,便只能止步于此。恰这时,那位鬼差却又偏过头来,看了白敏中一眼。

父亲……

白敏中站在原地几近哭出来,张谏之将她按进怀里轻揉她脑袋安慰她。

这么多人帮忙,只为让她继续活下去。十几岁的人生,身边已无至亲,以为要孤独终老,却原来一个个都如此牵挂她。

白敏中实在不知如何吞咽这复杂情绪,头顶却传来浅笑声:“当真没有多少时辰了,不打算回去了么?”

白敏中蓦地抬头,再回头看一眼,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抓了张谏之的手拔腿便往前跑。路过枉死城,见过六道轮回,跃入渭水,一切都如梦境。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可这回不同的是,即便是在这黑暗之中,也有人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直到——

“好疼!”白敏中咬牙睁开了眼,头就像是要裂开一般,简直疼疯了。

“白、白、白姑娘!”

眼前诸物均看着刺眼,白敏中努力辨识着面前人的模样,最后索性伸出手去摸她的脸:“诸葛吗?”

这、这是意味着她回到阳世了?

她拍拍自己的脸,对面立即传来惊喜的欢呼声:“白姑娘你活过来了!你真的活过来了!”

“哦。”与诸葛康的狂喜相比,白敏中的表现似乎淡定得多,她匆匆忙忙下床,脚步不稳,摇摇晃晃地说要去找张谏之:“他在哪里?”

诸葛康被她这盆冷水泼得陡然冷静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另一张榻上的那具肉身,见毫无动静,遂拦住白敏中道:“白、白姑娘……我觉得张先生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你不要担心。”

怎么会?他明明与自己一起的。在那漫天水泽当中,他还握着她的手不放。

白敏中推开诸葛康,跌跌撞撞跑过去,探手去试他的呼吸,却……一丝气息也无。

一个男人走过来,站在诸葛康身后不冷不热道:“本来就从枉死城逃过一次,这次再下地府捞魂,未必还有那么幸运,将自己搭进去很正常。”

诸葛康连忙转身踮脚伸手堵了他的嘴,用口形说话道——你闭嘴!

被捂了嘴的理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毫不费力地拿开她的手,继续不冷不热道:“若是觉得抱歉好好活下去就是了,反正他也是那样的人,自己好坏无所谓,只惦记着别人。”

白敏中站在床边俯着身,伸手捂住了唇,眼泪憋在眼眶里,心里赌了一口气。然她还没来得及哭出来,猛然间颈上搭上来一只手,迅速将她的脑袋压了下去,冰凉凉的唇已是贴了上来。

站在一旁陡看见峰回路转的诸葛康嗷嗷叫了一声,却立即被理给拖住后衣领拽出了房间。

白敏中脑子晕晕地“唔”了一声,自己整个人却已被张谏之拉伏到了他身上,那只凉凉的手也已是滑至她颊边,大拇指搭住她的下巴,唇舌灵巧又温柔地探取她的温度。

刚苏醒过来的身体各种知觉原本十分迟钝,这会儿却在他双手的撩拨之下变得异常敏锐起来。

“呃……”白敏中偷空喘了口气,“带、带子散了。”

“正好。”一如往常的熟悉声音,“洗个澡。”

于是诸葛康“奉命”送热水进来时,左看看右瞅瞅,却听到屏风后传来声音道:“水放在门口罢,辛苦了。”

她好奇地探头瞧瞧,很想知道那屏风后是什么光景……

可步子还没迈出去,已是有人大步踏进门,将好奇心过剩的她给拖出去了。

诸葛康瘪瘪嘴,抬手给自己脸扇风,站在走廊里道:“哎呀,京城这天气太怪,才这么几日,竟然就到夏日了,东海那儿可还是春天呢!热!热!真热!”

她嘀嘀咕咕转头看着理笑笑:“我出去吃东西了,你去不?”

理根本懒得理睬她,转头就走,诸葛康却又追过去拖住他袍子:“我真的没钱了。”

理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卷起手里的书,迅雷不及掩耳地敲了一下她脑袋,凉凉道:“我不是什么金主,清醒点。”

诸葛康讪讪松了手,理瞥她一眼便兀自下了楼,走到客栈后院里拖了张藤椅,坐在浓荫下看书。

诸葛康回了一趟隔壁屋,取了纸包蹭蹭蹭跟下去,问小二要了个木盆,将纸包拆开,倒了一包枇杷进去,端到井边去洗。

她慢吞吞洗着,时不时抬头瞅瞅理,却听得一声:“不要三心二意,要洗就认真洗。”吓得她连头也不敢抬。

此时阳光正好,理却是收了书,仰头看了看有些刺目的太阳。

身旁忽有声音传来:“若不是她的话,也许那两个人都有可能回不来了。”

理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蔡琼,昨日正是蔡琼带他到这里来。

蔡琼不急不忙道:“白姑娘魂魄离体,虽能寻回来,可若是肉身被损坏了,就算回来也没有用的。好在张先生去那边之前委托了诸葛姑娘,她昨日回来的时候,可是将两具肉身都安好地带回来了,也实则不易。”

理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听这些,随即又低下头打开书来看。蔡琼又道:“她应当是喜欢你的,就算你这般冷漠生硬,她也很乐意这样的你存在于世。”

理没有开口,只继续翻了一页书。

这后院里的平静让人耽溺,很是难得。

然这平静却注定长久不了,他才看了几个字,便听到脚底下有只讨厌的家伙吼道:“蔡琼你这个蠢货,诸葛那个笨女人差点把你的信搞丢,你还在这里给她说好话。”

蔡琼低头一看,微微一笑,没有与它计较。

小黄哼哼唧唧两声,抬爪子戳了他一下:“你打算滚去哪里啊?”

蔡琼闭了闭眼,感受了一下他其实根本感受不到的阳光,唇角有淡淡笑意:“事情都了结了,也是时候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小黄猜到了他要去“投降”了,遂感叹道:“啊,愚蠢!”

蔡琼淡声道:“你也好自为之罢,飘在这阳世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若执着的都已放下,就该走了。”他言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至站够了,倏地一下就消失了。

小黄四处瞅瞅:“哟,这就走了啊,哎连句再会都没说呢。”

它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瞎溜达,陡然间看到白敏中与张谏之一道下来了,立刻冲了过去,抱住白敏中的裤腿:“啊白姑娘你醒了!是我救了你啊!”

【九零】 ...

“白姑娘?”小黄见白敏中无甚反应,拼命地摇了摇她的裤腿,又喊了一遍。但白敏中只径自走到了正在洗枇杷的诸葛康面前,双手交握,很是真诚地道了一声谢谢。

诸葛康慌忙摆了摆湿漉漉的手:“我只是依照张先生交代的去做而已,当真没有什么好谢的。”

白敏中方要开口,坐在椅子里看书的理抢先道:“她受不起的,会翘尾巴,将来可能会把更重要的事情搞砸。”

诸葛康有些不服气地撇撇嘴,却还是将盆子里洗干净的枇杷捞出来,盛在小盆里,端过去分给他们吃。

小黄在一旁踮脚:“诶诶诶,这里这里,这里呢!”然它嚷嚷半天,竟没一个人理它。若搁在往日,这时候白敏中也该嫌它吵了。难道——去一趟地府再回来,就看不到它了吗?

小黄被自己这想法惊了一惊,连忙跳到白敏中面前,拼命地晃脑袋,结果白敏中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它顿时低落到了极点,又跑到张谏之面前,可张谏之似乎也看不见它一般,不动声色。

它昂着脖子看看,突然想到理还是能看见它的,遂立刻到他脚边,晃晃他裤腿道:“你快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啊!”

理低头看它一眼,眼眸里却无一丝波澜。

小黄试图读出他的心思来,猜了半天大概是对方懒得和它说话,于是只能孤单单转过身打算走了。然就在这时,理却忽然从椅子里起身,径直走过去,拎起小黄便往里走。身后的诸葛康不知所以地想要跟上去,理却顿了下步子,转过身伸手阻止了她:“不要跟过来。”

小黄在理的手里拼命挣扎,嗷,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凭什么他可以抓得住魂魄啊,这是为什么?!

理拎着它上了楼,取了纸笔写了契书,低眉无所谓地问了一句:“和活人终身为伴,愿意么?”

小黄这会儿完全愣住了,不知道对方是要做什么。理冷冷淡淡瞥它一眼,写好的契书已经抓在了手里:“你若答应我会让白敏中按契,不论将来她能否再次看到这些东西,你都能一直待在他们身边。”

“为、为什么要这样?我才不才不给那个蠢货当……”

“闭嘴。”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你认为自己有资格谈条件?不做这个你要等着被鬼差追捕么?”

小黄顿时气瘪了,只好点点头。

“按上去。”命令的语气。

小黄偷偷地瞪他一眼,却只能老老实实照做,哼,这小子比当年的海姬还要狠毒。它按完后,搓搓爪子,讨好般地问理道:“看你这么神通的样子,你能告诉我……我在变成这只鸡之前到底是什么神物吗?”

理漫不经心地动了动唇角,瞥它一眼:“做鸡不好么?”

小黄气得仰瘫在了地上。

“好好护着你的主人罢。”理将契书揣进了袖袋,出门下了楼。

——*——*——*——*——

白敏中环视四周,转过头对张谏之小声道:“你不觉得,世界一下子变清净了么?”

张谏之看了几处角落,声音浅缓:“其实原本就这么清净,看得到看不到,关乎心而已。”

白敏中若有所思地抿起唇,她竟看不到那些了……这周围干净得甚至让她有一些不适应。但真正的、最现实的人世便是这个样子,只看得到在善恶欲望里挣扎浮沉的活人——不论是被真相蒙蔽的可怜人,还是心怀鬼胎妄图瞒天过海的所谓恶人,都受限于命运——抑或本性与选择,循着各自应有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这冷情但不乏温柔的人世,其实有它本来的规则。与鬼神无关、与其他的力量无关。

她转过头去看张谏之,那张脸似乎永远都覆着清霜般,不会太冷,又很难暖。大约是洞穿了人生始末来回,便再不会有太强烈的悲喜。其实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都因此而遗憾,熟知又不是另一种幸运?体味过十几二十年的孤独,无人亲近,只能与鬼怪为友,可即便是魑魅魍魉,它们也最终会离去。看得明白方更懂珍惜,知道最终会失去会分离,此刻才会握得更紧。

何况他们有缘共尝这人世间难得体会的经历,拥有对彼此更深的体谅与理解。

理从前堂再次回到后院,将契书递给了白敏中。白敏中一愣,理却道:“不要以为眼下看不到将来就看不到了,有可能只是暂时看不见那些而已。”他漂亮的眼眸里仿佛住着妖怪,就像祖父那样。

“所以帮你们找了一只守护灵,按完契书就是你了。”理说着偏头看了一眼无精打采蹲在门口的小黄,“那可是一只……”

他的话没有说完,小黄已是紧紧盯住了他的眼睛:“是什么是什么?!”它读了一下他的想法,好像……好像说它是、是一只凤?

它原来是凤吗?!凤凰啊……天啊,它高兴地冲过去揪住理的袍角:“求求你把我变回来求求你……我是一只凤啊!”

“你想太多了。”理低头说了一句,一脚踹开了它。

小黄在旁边哀嚎,这边白敏中已是迟疑着将契书收进了袖袋,待将来再作打算。

他们离开京城时,家家户户挂白,是国丧。这些都在白敏中的预料之内,只是不知天下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又或许正如明安所言,谁做皇帝不是一样?都是一路货色。只要天下太平能够饱足,百姓当真在乎是谁当权吗?看着举国哀恸,除了某些活动受限,似乎百姓还是依照原来的步伐继续走而已。

每个世代虽不尽相同,天下也就这样了而已。

——*——*——*——*——

这一年双桥镇的秋日来得很迟,这时节来往的商客少,也冷清一些。

顾开春站在柜台前单手麻利地打着算盘,算完便又利索地记下来。一只小脑袋从柜台底下探出来,站在小凳子上瞅顾开春写的簿子。

顾开春低头朝他笑笑,又继续算起账来。他刚要提笔记下时,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算错了”。

“哦?”顾开春瞅一眼那小人,小人撅撅嘴:“是三百六十七钱!”

顾开春瞄瞄那一页簿子,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又清了算盘重新开始算,最后停下时,看了一眼数字,默不作声地低头重新记好。

小人咧开嘴笑笑,乳牙已经是掉了一颗,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伸手悄悄端过柜台上的大茶杯:“我来找水喝的。”

“伙房早上做了新点心,快去尝尝。”顾开春说完喊道,“阿英,带君雅去吃点心。”

被唤作阿英的女子掀开帘子探出头来,伸手招呼小人儿过去。

小人儿放好茶杯道了声谢,从小凳子上跳了下来,便往后院跑。

阿英领他去了伙房,在纱橱找点心的同时,正在灶膛口烧火的大荣瞥见刚跟进来的小人儿:“君雅啊,你总往我们这儿跑,是家里吃不饱么?”

小人儿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刚好路过这里,渴了。”

“嘁,我就知道张掌柜小气的,白丫头肯定想给你吃也没权,对不对?你们家肯定就是这样的。”

阿英连忙朝大荣摆手示意他闭嘴,端着点心到张君雅面前:“慢慢吃,不着急啊。”

小人儿笑笑,道了声谢,抱着点心盘子安安分分坐在一旁的小凳子里,不急不忙地吃着。

阿英在灶上忙活,大荣忙道:“你快去歇着!不要乱动!我来就行!”

阿英遂下意识地轻抚了抚腹部,拖了张凳子在小人儿旁边坐下来。张君雅吃着吃着,偏过头去好奇地瞧一眼:“是有小娃娃了吗?”

阿英上个月末才知道自己有孕了,大荣疼媳妇不怎么让她干活,一个人几乎揽了客栈里所有杂活。

可她眼下压根儿还没有显怀,这小家伙居然能看得出她有小娃娃了。

“真是眼尖呢。”阿英笑着轻揉揉他脑袋,张君雅拿出帕子来擦擦嘴:“我娘也是这样,突然好好的我爹就不让她做这个做那个,后来我爹说娘又有小娃娃了。”

“你娘有孕了?”

张君雅点点头。

大荣探出头来,插话道:“你爹娘有了小的就不会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