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禾弓着背,脚底抹油,嗖地一下钻进了小巷子里。

追兵无一例外都掠过了柴房,一边狂怒喊着“竖子别跑”,一边舞刀弄枪,一阵风似的追着简禾去了。

无人看见,柴房之中,层层的禾秆草掩盖之下,贺熠的手指却是轻轻抽动了一下,睁开了一双犀利的眼睛。

第99章 第99个修罗场

在“血壶道”之名唱响后, 大多数的仴城城民已经迁居潼关,仅剩余十分之一左右的平民, 以及因各种原因落到此处的流寇。光天化日下,平民也是整日躲在家中不出门的。满城的横街窄巷,斗折蛇行, 七拐八弯,却是静得可怕,见不到一个人影。斜阳落日中,宛如鬼城。

但是, 也多亏了仴城路况复杂, 四通八达,无人阻道, 简禾在没有解锁地图的情况下乱跑一气, 居然没有冲进死胡同里。

仗着灵巧, 她一路踢开巷子里的箩筐, 晕头转向地翻墙钻洞。身后的人碍于狭窄的地形, 无法御剑飞行,只能狼狈地追在她身后。一时之间, 竟无法拉近彼此的距离。

然而,运气总会用尽。简禾见路就钻,除了知道自己没有跑回头路外,已经不知道自己冲到什么地方去了。踉踉跄跄地从一条狭长阴暗的羊肠小道穿出后, 她猛地刹住, 发觉前方是一个死胡同。

简禾:“……”

她撑着膝盖歇了一会儿, 方直起身来,环顾四周。

正前方,是一堵已经塌了一半的围墙,砖缝长满杂草,坑坑洼洼的,最矮处平齐她的头顶。左右两侧,则分别是两座柴门紧闭的残破茅屋,没有窗户,也没有水缸之类的遮挡物。

简禾顿时了然——这是茅屋的后院。有后门就一定有前门,天无绝人之路,有办法了。

事不宜迟,简禾翻身跃过了左边的篱笆,使劲吃奶的力气,踹了一下大门。没想到这扇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柴门,竟然坚固至此,岿然不动,根本撞不开。

身后追兵声越发接近,依稀还能听见狼犬的吠声。

糟了,有人纵着仙宠追来了!仙宠嗅觉很灵,她穿着这件满是血的衣裳在路上跑,无论跑得多快,迟早都会被循着气味找到。

简禾龇牙咧嘴,揉了揉踢麻了的脚指头,单足落地,跳到了右边去。故技重施,以肩撞门,老天爷这次总算愿意眷顾她了,“咚”一声,门扉应声而开,撞到了墙壁上,震落了厚厚的灰尘。

简禾收势不住,一下子便滚落在地。匆忙间抬起头来,这屋子果然是前后互通的。相比起关上的后门,前门是一扇已经烂了一半的柴扉,木头破裂处相当锋利。简禾急中生智,将容易被仙宠嗅到气味的染血衣裳脱了下来,将衣角勾在了锋利的柴扉处,做出一副“被勾住了衣裳,不得不弃衣逃跑”的假象,这才循着原路跑出,回到方才的胡同中,踩着凹凸不平的砖墙,打滑了几次,才翻了过去,摔在了泥地上,落地无声。

说那迟那时快,就在简禾刚消失在墙上的一瞬,已有仙门世家之人追到了此处。简禾晕头转向,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墙根下的阴影处。

“那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等等……那里挂着什么东西?”

“衣服?!”

立即有人反应过来,吹了声口哨:“一定是往那边跑了,继续追!”

绝路之中,唯有右侧的大门是敞开的,再加上有血衣为证据,众人将它放到了仙宠的鼻下,嗅了嗅气味后,凶狠的狼犬撒开四足飞奔而去,众人不假思索地追上。很快,声音便远去了。

终于摆脱掉了吗?

简禾翻了个白眼,瘫在了墙根下。刚才心神紧张,如今放松下来,她才感觉到自己背后倚住了个冷冰冰的东西。以手肘一压,一股难闻的气味挤了出来。简禾疑惑地侧过头去,倏然对上了一双暴突狰狞的眼睛。

一个死人。

仴城本来就是一片法外之地,每天死人也不出奇。这位缩在墙角的仁兄,头骨凹了一块,应该是被硬物打死的。不知已经死了多少年了,因古战场气候干燥,并没有腐烂成白骨,而是彻底脱了水,变成了一具肌肉萎缩、面颊凹陷、发若枯黄杂草的干尸,稍微搓一搓,就能掉下一块皮。两颗浑浊萎缩的眼球挂在了眼眶外,险些擦过了简禾的嘴唇。

毫无防备之下,简禾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以臀及地,倒退了两步。气息就此淆乱了一瞬。孰料,就是这短得只有一弹指时间的破绽,竟让一墙之隔外、还没离开的一只仙宠察觉到了!

一名中年修士道:“怎么了?”

狼犬朝着围墙弓起了背,低低地发出了警戒的声音,后爪刨土,涎液自锋利的长牙缝隙中低落。

中年修士眯起眼睛看着那墙壁,无声地走近了它,抽出了长剑。

墙根之下,简禾徒劳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唇,却自知大难临头。听刚才那几人所说,他们亲眼见过贺熠把她从火场中带出,想必是认得她的样子的,根本无法推脱她与贺熠没有关系。

就在这时,从那位大兄弟的背后,伸出了一只冰冷的手,猛地覆在了简禾的手上,捂住了她的嘴巴。简禾瞪大眼睛,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身后之人拖进了暗处。

原来这具干尸所背靠的地方,是一个仅有一米高的狭洞,也不知道另一边可以通到哪里去。这倒霉鬼生前的身材魁梧,就算缩水成了干尸,就这么一坐,也还是把洞口挡了个严严实实,简禾才会以为它后面是堵围墙。

身后之人一手捂她嘴巴,一手勒住了她的纤腰,靴子蹬着墙面,将她纳到了双腿之间。简禾惊魂未定,冷汗直冒,后脑勺倚在了他的胸膛上。

眼前一花,那具尸身已被贺熠一言不发地重新抓起,塞在了洞口处,把他们两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全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发出任何异响。

期间,难免会与尸身紧贴在一起,一块脱落的皮肤在简禾眼前直晃荡。简禾抵触地动了动身体,奈何,她与贺熠已是后背紧贴着心口的状态,她越是乱动,就越像是在往少年的怀里钻。

而就在这时,那名中年修士已经行至了墙边,执起长剑,探头往墙后一看。

墙后阴影幢幢,野草横生,忽然左下角有个东西动了动,角落里竟然坐了个人!修士浑身一震,喝道:“谁?!”

无人应答。

定睛一看,原来不过是一具倚在墙上的干尸,头发被风吹拂罢了。

除此以外,放眼眺望,墙后狭路空无一人。修士悻悻然地下了地,“呿”了一声,驱策着仙宠追着前人而去了。

等脚步声远去,外面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劫后余生。简禾呼吸不畅,抬手推开了那具尸体,耳后却忽然被人吹了口温热的气。

贺熠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的耳根,甜蜜蜜道:“小禾姐姐,好久不见呀。”

简禾咽了口唾沫,一点一点地僵硬了。

她刚才说错了,她并没有“劫后余生”。倒不如说,真正的考验,现在才来到。上一次她在贺熠偷袭玄衣时公然反抗他,必然已被聪明狡猾的他察觉端倪。而刚才,虽然不知道贺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又是怎么恰好在这里找到她的,但不用怀疑,贺熠一定已经把她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坐实了她“早就醒来了、不过是一直在假装尸体”的事实。

就在这时,勒住她腰部的手骤然收紧,简禾差点窒息。

“这一年多来,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呢。一直想啊想……”贺熠亲亲热热地与她咬着耳朵。冷不丁地,他咧开了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住了简禾的后颈。

只听他阴恻恻地道:“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敢骗我。”

简禾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她艰难地垂死挣扎了一下:“……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原以为这次铁定要完了,孰料话才说完,身后的贺熠忽然闷哼一声,推开了简禾,伏在了地上,咳出了几滴深得发黑的血。

黑色的血……简禾微惊,连忙抓过了他的手,可见他十指的指甲上,果真浮出了一丝青黑色的线。她一凛,追问道:“你中毒了?!”

贺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唇边还挂着鲜血,身体晃了晃。简禾连忙凑了上去,打算扶住他,谁知道贺熠又是一推,简禾被推得一个趔趄,整个人翻倒在地。

被连番推了两次,简禾也有点火气了,怒道:“够了,这个时候除了我还有谁会真心帮你?就不要跟我闹脾……”

她坐起来,定睛一看,顿时傻了眼。

方才仅有两滴黑血的地方,竟已变成了一大滩。原来贺熠刚才推开她,是为了不让血味沾到她的衣服上,以免被仙宠察觉。

而同时,刚才还坐在她面前的贺熠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地,在那空荡荡的衣裳之中,翻滚着一坨小小的身影。

简禾吃了一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衣裳,瞧见里面蜷缩着一个光溜溜的孩子。

简禾:“……”

一道惊雷劈在她天灵盖上。

系统:“宿主,是中毒的副作用。”

“……”简禾咆哮道:“什么毒会这么奇葩,把人给变成ini版啊啊啊!”

系统:“只是外表变化而已,心智没有改变的。”

简禾不忍直视地凑近了些许。眼前的贺熠,看上就与当年在冷巷之中与野狗抢食的他差不多大。他人是变小了,可衣服、仙器什么的都没有跟着缩小。除了衣服不合身之外,他藏在箭袖中的瓶瓶罐罐、毒|药锦囊之类的千奇百怪的东西也落了出来。纤长的弃仙也成了他拿不动的巨物。

虽然很匪夷所思,但这天气那么冷,总不能就让他这么光着。简禾飞快地捡起了他的外衣,用弃仙割走了多余的布料,给昏迷中的小贺熠穿上了衣裳。

不知道那些人还会不会往回找,简禾一边放风,一边手忙脚乱地抖开了贺熠的外衣,快速地把掉在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废话了,这些可都是贺熠随身携带的宝贝,可一个都不能落下,关键时刻可能会有大用。

君不见,在灾中绛仪那个副本里,贺熠随手塞给她的那颗毒|药不就把梼杌的舌头也融化了么?

衣裳一抖,落下了一支长长的铁条。

简禾一怔,霎时心酸到了极点。

这是贺熠喂养活人蛊虫的取血器。

在仴城扎根以后,蛊虫安于这样的环境,听话了很多,喂血的频率也减少了。可并没有完全根绝。每隔半月,这根锋利的东西,都会在贺熠的心口附近捅一个深洞。如果不是有非人一样的执念,谁能坚持一年多?

简禾拾起了它,余光掠过了自己的手心,意外发现自己的皮肤底下竟浮现出了一抹瘀斑。

简禾一凛。

这是……活人蛊虫需要喝血的征兆。

贺熠近段时间忙着逃命,距离上一次喂血,已快半个月了。

只是,换了在过去,这样的放血量他还撑得住。可如今贺熠奄奄一息,如果再扎几个洞,无疑就是在他稀薄的血条值上砍多几刀,嫌他死得不够快。

贺熠拼死也要用蛊虫护着她的身体不腐,今日,她有魂魄在“卞七”的身体里,就算取出蛊虫,也不会死亡。但是,若有朝一日,她必须离开这个账号了,那么,“卞七”的身体就瞬间腐烂。

对贺熠很残忍,但是,为了现在的他……剜心取血,必须停下来了。

简禾握住了贺熠的小手,狠狠心扎破了他的食指,以血为引。

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皮肤下的蛊虫鼓噪翻腾了起来。忍着那种恶心的不适感,简禾闭上眼睛,感觉到一条软绵绵的东西从她腹中爬上,最终从她的唇中滑了出来。

简禾飞快地把它扔在地上,皱眉心道:“这就是能使活人转生的活人蛊虫?”

蛊虫还想爬走,她眼疾手快,用一个倒空了的小盒子把它装了起来,塞到了包袱里。这会儿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果然,取出了蛊虫以后,这具身体便正式脱离了“尸体”的身份,那块瘀斑已经消失了。

简禾脱力地靠在了洞中,趁这个机会,查看了一下“掉马条”。

从左到右四格,如今已分别到达了10/10、八/10、9/10、9/10,一片血红,四面楚歌,宛如人间地狱。

简禾:“……”

她泪洒心田。

然而,现在没有时间再想掉不掉马了,反正老底也曝光得差不多了。在这个困境之中,保住贺熠的性命才是当务之急。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第100章 第100个修罗场

思索许久,都未得出个所以然来, 简禾挠了挠头, 苦中作乐,心道:这么多的副本一溜烟走下来, 自己的其它能力没有丝毫长进, 唯独浪出了一身“荒野求生”的好本领, 技能树闪亮得堪比天上的太阳。

系统:“你心态挺好。”

简禾:“……”

罢了, 言归正传。把异想天开的选择都撇开,如今摆在她眼前的, 其实只有两条路——要么躲,要么逃。

可细究起来, 二者都是死局。

仴城是大, 但终究范围有限的。在多个世家合力搜捕下, 抓到贺熠,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躲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那逃走呢?

如何在对方眼皮底下出城,就是第一个难关。更别说出了城后,便是危机四伏的无边荒漠。即使抢得到马匹,还解决了食水问题,只要路上出现了沙尘暴、魍魉、魔兽……以上随便来一个, 干掉他们,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又能逃到多远的地方去?不现实。

细盐似的雪沫飘落在了洞穴前方的沙地上。

天快黑了。

黄昏是仴城的一道分界线,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是罪恶滋生的温床。在此地, 流寇杀人夺物每天都在发生。即便有人凄惨呼救, 也没有一户人愿意开门伸出援手, 装聋作哑、麻木不仁乃是常态。

贺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非但奶不了她,还得反过来靠她保护。入夜后,要是还在街上晃荡,搞不好,他们就会落得跟这位干尸兄弟一样的下场。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安全度过了今晚再说。

为了不与那帮喊打喊杀的np碰上,原路不可走了。简禾想了想,没有动那具干尸,折过身去,轻手轻脚地爬到了另一侧的洞口,鬼鬼祟祟探出头去。

外面是一条空荡荡的长街,左看右看,别说人了,连只老鼠也没有。

简禾轻吁一口气,又退了回去,将包袱束紧,拾起了对她而言相当沉重的弃仙。

贺熠体力不支以后,弃仙的剑光熄灭,如同一柄尘封了的古器,并不起眼。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毕竟有太多人见过这把标志性的长剑了。简禾用一块深色的粗布将弃仙缠绕几层,直至密不透风的状态,方背在了身后。

小心翼翼地将软乎乎的小贺熠搂在了怀中,简禾用衣裳遮住了他的小脑袋,空出一只手,给自己也戴上了兜帽,末了,不忘抓了把沙子,扫掉了地上的血迹。

爬出洞的过程,被弃仙卡住了三次,撞到了头两次,简禾才灰头灰脑地爬出了这个逼仄的洞。

接下来,该往哪里去呢?

仴城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有一个城门。城墙以巨石垒砌而起,厚重高阔,仅是厚度就达四米。上筑连片的平坦石屋,以供从前夜巡的人休息。无论是从安全性还是舒适度而言,都甩了地上的连片小破屋几条街。

前来仴城缉拿贺熠的仙家子弟,大多嫌弃城中的民房破旧,又为了更好地镇守城门,现在,就扎堆住在了城墙之上,把这些石屋瓜分得干干净净。

换言之,如果不想自找麻烦,那就要尽可能地离城墙远远的。

正自觉凄凉时,简禾的肚子应景地发出了一声空虚的响声:“咕——”

她哀叹一声。在蛊虫取出后,她的心跳、呼吸都逐渐恢复了,饥饿感自然也就回来了。剧烈运动久了,还真的有点儿头晕眼花。

低下头,匆匆地拐过一个弯儿,简禾心下一惊——竟然这么不凑巧,有三个挺拔的少年迎面行来。这三人的相貌,一个赛一个的高傲俊秀,清一色的朱红长袍,玄黑绶带,深而不艳,气势凌人。手执长刃,剑鞘点缀霜露,鎏金璨光一闪而逝。

系统:“宿主,是丛熙宗的弟子。”

仿佛内心的深处被轻轻地撞了一下,神差鬼使地,一阵奇异的熟悉感从简禾的脊背爬上……

明明知道自己该夹起尾巴缩头耷脑地走过去,她却完全挪不开视线,着魔似的看了好一会儿。

仙魔大战时扬名立万、迄今仍是百宗之首的巨巨宗派,果然不同凡响,百闻不如一见,就连几个不知名的弟子,放进np堆里,也要比常人更加出挑。

为首的少年似有所觉,淡淡地瞥了简禾一眼。

简禾回过神来,学着仴城的原住民,佯作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搂紧了贺熠,佝偻着背,维持原本的步速,与之擦肩而过。

三个少年只知道臭名昭著的贺熠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万万没想到,他身上奇异的毒副作用竟会让他的形貌化作了稚子。简禾一看便是个姑娘,怀中的小孩儿的年龄也对不上,故而,三人根本没有盘查或是询问的意思,尽是扫了简禾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了。

好险!

待离得够远后,简禾狂擦冷汗,连饥饿也顾不上了,狂奔起来。逐个房子踹门探查后,总算让她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前,寻到了一处门窗可以锁上、也还算干净的房屋。

锁上门闩后,简禾轻手轻脚地把贺熠放在了床上,摘下了兜帽。

贺熠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唇边还沾了点儿深黑色的血沫。简禾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又搓了搓他的小手,发现他的体温越来越凉了,跟冰块似的。

翻来找去,这屋中连个取暖的火盆也没有,还阴风阵阵的。简禾叉着腰,纳闷地抬头,这才看见,这屋顶上居然破了个拳头大小的洞。

简禾:“……”

她拖了张凳子,站高了去,用手比了比那个窟窿的大小,有点儿犯难——这应该用什么堵上比较合适?

就在这时,床铺边上,传来了沉闷的“咚”一声。简禾诧异地回头,瞧见贺熠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拖过了弃仙,狼狈地在翻身下床。

简禾微惊,一跃而下,拽住了他,道:“贺熠,你干什么?别乱动……”

贺熠喘了两声,掀起眼皮,突然变脸,眼底凶光闪过,一掌拍了下来。

正常情况时,即便不使出灵力,这一掌的力气,也足以将简禾整个人撂倒在地。无奈此刻,因体型缩小,这一击却是绵软无力得很。

简禾闪身避过,同时将弃仙夺了过来,见他身上伤口又有崩裂迹象,气息不稳道:“不要动!我说过了,我是来帮你的。你想带着弃仙走?你想去哪?你能去哪?你现在走出这个门,就只有死路一条……”

被人捅过一刀的伤口正隐隐作痛着,贺熠捂着伤口,咧嘴道:“哈!好笑了,你以为我会稀罕你帮我?!滚!”

“你稀罕不稀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要帮你,是真心的。”简禾将弃仙抛到了远处,强行将挣扎着的他抱了起来,按在了床上:“反正,随你怎么骂,我不滚,你也别想着滚。要么我们抱着一起滚。”

他们现在的体型相差太多,简禾再娇小,也是个成年人,压住一个小胳膊小腿的小孩儿,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试过这样受制于人了,连番挣动,都无计可施。这种感觉,就好似是维持了许久的自尊心,终于被撕了个粉碎,贺熠口不择言,骂道:“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管得着我吗?!”

“我管得着。”简禾直视着他,用比他还大,却不容置喙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道:“就凭在江州城外捡到你的人是我,就凭在仴城是我帮你引开了追兵,就凭这座屋子是我找到的,就凭你现在连弃仙都拿不动,就凭你现在打不过我。”

一连几个排比句,贺熠呆然了一瞬,勃然大怒:“闭嘴!!!等我恢复了,我要第一个杀了你!”

二人互相瞪着彼此,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至极。

简禾直视着他写满了不甘心的眼睛,肯定地道:“你撒谎。”

“……”

“在一年前,我阻止你刺杀玄衣的那一刻,不就已经露出马脚了?那时候,你就发现我不是‘尸体’了吧,为什么还继续保护着我的身体?你大可以把蛊虫取出来,让我这副身体烂掉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在用心头血保存着我的身体?你说杀我,难道不是在撒谎?你真的下得了手吗?”

贺熠道:“我当然下得了手!”

“是吗?”简禾不为所动,续道:“我记得,在江州城外面的破庙里捡到你的时候,你是个瞎子,弃仙折断了,灵力晦涩,还不知道我是谁。为了活下去,你选择了利用我来隐藏自己的行踪。这一次比上回的情况更糟糕。而且,在仴城中,能帮你的人、最适合帮你的人,也只有我了。为什么不像上次一样利用我?为什么要我‘滚’?”

贺熠咧嘴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因为我不稀罕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