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人鱼族的百年存亡起誓，刚刚所言对宗主绝无有半句欺瞒。”
月空竖起三指，目中含着一丝坚定之色。
男人沉思一瞬，眸光缓缓凝聚起厉色，盯着立于一侧的侍卫说：“传我屠杀令，赋家少主勾结蛇妖残害同类，乃江湖之大不容，赋家满门，杀无赦。”
“遵命！”那侍卫合拳沉应一声，手执佩剑瞬间消失在殿中。
月空见此，终于放松的呼出一口气，他骑着一匹马跑了一天一夜才赶到这里，右臂上的血已经流干了，手轻轻一抬，牵动的伤口阵阵发痛，然而他却无心顾及，赋凌轩和那蛇妖不知会怎么对付那丫头，但愿遵令出动的侍卫能赶得及救出她。
今日的天色不甚明朗，看起来极阴沉，瑾瑜靠坐在角落里睡了一觉，无力的站起来向地牢门口看了一眼。
这么久了，府内没有一个人过来，她从昨天早上开始还什么都没吃过，赋凌轩就算想杀她，好歹也别让她做个饿死鬼啊，真是可恶至极。
蓦地，外面突然传来开门声，守卫沉着嗓子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接着便有悉率的脚步声传来，她心里一紧，死死盯着来人的方向，待看清那人的样子后，恍然愣了。
“桑儿？”
“怎么，没想到是我？”
桑儿看着她反问，缓缓蹲到地上放下一个木篮子，“我做了些吃的给你。”
瑾瑜看了一眼那花花绿绿的糕点，肚子极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她失笑，站在那儿没有动。
桑儿抬头，平静的眸子中忽然闪过一丝促狭之色，“若是害怕我毒死你，干脆就别吃好了。”
第443章：无心人鱼十三
“有毒我也吃！”瑾瑜正色盯着她，倏尔一笑，蹲下来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慢一些，别噎着了。”桑儿淡笑，无视地上的脏乱席地坐下去。
瑾瑜没工夫跟她说话，一连吃了好几块儿桂花糕，直到嘴中憋的再也塞不下，她慢慢咀嚼着咽肚，舒服的打了一个饱嗝，看着桑儿说：“我以为，这府里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呢。”
“所以，你把我也归到那一群人之中了？”桑儿笑着反问，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她。
瑾瑜先是点头，而后想到什么，又摇摇头，皱眉说：“我以为你是赋凌轩的人，毕竟上次我要搬走莫仙儿的花时，你却告诉我赋凌轩不同意，当时我便清楚你一定去请示了他的意思，可大祭司后来却告诉我你是蛇妖，那你和红歌便是认识的。他们都想要了我的命，可你这会儿却冒着危险来看我，桑儿，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桑儿重复着她的话，呆愣一瞬，忽而苦笑道：“不过是一个爱而不得的苦情人罢了。”
瑾瑜回味着她的话，蓦地睁大了眸子，有些惊讶道：“难道你喜欢赋凌轩？”
桑儿一怔，而后眯起眼睛摇摇头，慢悠悠道：“你猜错了，我爱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她目中浮起几抹悲伤，回忆着什么，嘴角故作坚强的扬起。
“一年之前我被一个捉妖道士所伤，躺在山林里一动也不能动，是他恰巧经过救下了我，你能体会我那一刻的感觉吗，这世上的人一看见蛇无不避而远之，他却对我微微一笑，用采来的草药敷在我的伤口处。伤好之后，我耗尽修为化成人形来世间寻他，你知道我费尽了多少心力吗？我那么那么的辛苦，等找到他时，看见的却只是一具白骨”
瑾瑜心里刺痛，顿了顿，看着她悲凉的目色淡问：“可是，你最后怎么会来到赋家？”
桑儿的手指动了一下，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化成一抹强烈的恨意。
“他出身贫寒，自幼便被卖到赋家，半年之前，赋凌轩为给莫仙儿治病，暗中和红歌达成协议，为此送了一批下人给她，其中一个，便是他，是他们害死了他，我即便死无葬身之地也要将他们杀了！”
“但红歌既然早知你的身份，又为何会放任你待在赋家？”
她不信红歌会让一个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好好活着。
桑儿敛眉，苦涩笑道：“蛇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成妖者不得出卖或残杀同类，尤其对她这种要靠人类精气维持人形的蛇妖而言，一旦越界便会魂飞破灭，可是我不在乎这些，只要能杀死他们，我什么都可以舍弃，上次我之所以阻止你搬花，只是不想看见你被赋凌轩欺负。莫仙儿的东西，别人从来都碰不得，若是被她知道了，必然会怪罪到你身上。”
瑾瑜盯望着她悲痛欲绝的脸，轻叹一气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世上之事最难琢磨的便是缘分，几经离合，终究还是错过，只可惜，苦了那留下来的人。
她顿了顿，缓缓拉上桑儿的手，诚挚笑道：“放心，我会帮你的。”
瑾瑜知道桑儿此时来找她亦有几分想联手的意思，只是如今她身陷囹圄，当急要务还是得先活着逃出去。
桑儿不知想起什么，刚要开口，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救声，夹杂着哭喊，极尽凄厉。
“我出去看看。”桑儿松开手，起身便要走出去。
瑾瑜隐隐猜出什么，皱了皱眉，沉声道：“不妥，你暂时还是先待在这里面，外面的人，似乎是有意针对整个赋家的。”
“你的意思是，屠门？”
桑儿瞬间愣住，指尖不禁泛起一丝凉意，“可是，谁会这么做？赋家在江湖上也算赫赫有名，一般人根本不能伤其分毫。”
瑾瑜倏尔一笑，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说：“那就要看看，谁的本事比赋凌轩还大了。”
没想到，大祭司竟能找来这么厉害的人帮忙，这一次，赋凌轩恐怕难逃一死。
桑儿沉思一瞬，蓦地扬眉，看着她说：“赋家的地位一般无人可撼动，但有一个门派，却是人妖神三界都不敢惹的，那就是无极宗门，其宗主不但在人间称霸，便是妖族见了他也要敬让三分，是以人妖两界能维持这么久的和谐也多靠他在其中斡旋，无极宗门极少主动对人出手，若其宗主下了屠杀令，那便意味着”
桑儿的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大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瑾瑜微一凝神，连忙使出幻形术将桑儿隐藏起来。
赋凌轩抱着莫仙儿跌跌撞撞的走进来，身上好几处都受了伤在流着血，而莫仙儿则完好无损的躺在他怀里。
瑾瑜厌恶的皱皱眉，忽而冷笑起来，“怎么，赋公子突然觉得这地牢不错，抱着你的小美人来跟我做伴了？只是，你舍得让她受苦吗？”
“闭嘴！要不是你，我赋家满门又岂会被屠。”
赋凌轩恨恨瞪她，语中毫不掩饰的带着杀意。
瑾瑜抿抿唇，直视上他的眼睛淡然一笑，“你确定当真是因为我吗？赋公子，我这人生性率直，别人不可理喻的安到我头上的罪名我偏不愿意背，你赋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一夕斩尽，难道不是因为你怀中这个女人？若不是你一心为她治病，听信红歌的鬼话继而害死那么多人，又岂会为赋家招来杀祸，赋凌轩，你有今天，皆是报应。”
“你给我闭嘴！”赋凌轩沉着英眉，冷冽的目色中隐隐划过一丝懊悔。
瑾瑜自也注意到他的变化，微微勾起唇角，话中带了几分得意。
“即便我真闭了嘴，你觉得就能改变事实吗？赋凌轩，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心里应当比我更清楚，到底是谁一手造成了赋家的灭门惨祸。”
赋凌轩被她锐利的视线盯的浑身一震，他嚅动着唇瓣，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莫仙儿，心里一瞬间五味杂陈。
第444章：无心人鱼十四
是啊，水瑾瑜说的不错，若不是他一心只想着给仙儿治病，他也不会和红歌暗中勾结残害人命，赋家更不会因此而被无极宗门屠杀，如今，他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继续进行，再无一分退路。
莫仙儿抬头，恰巧看见他脸上痛不欲生的神色，心知他是将瑾瑜的话听进去了，整个人没由来一慌，秀目一阖，几滴莹润缓缓落下来。
“轩，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你放下我吧，那些人一刻没有找到你，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愿意用我的命做抵偿，但求能弥补一些我引起的过错。”
瑾瑜闻言，不禁眯起眸子冷笑了一声，莫仙儿若真有心弥补赋家，怎么不在刚刚就趁乱死了，只可惜了赋凌轩，舍弃所有来救这个女人，可她对自己的在乎却远超过他。
她淡淡抿唇，果然瞧见赋凌轩微微蹙额，轻叹一气抱紧了莫仙儿说：“仙儿，你莫要再说胡话，如今赋家已经这样了，我即便真的放弃你，又能改变什么呢？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仙儿，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你明白吗？除了你，我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凭借了”
莫仙儿缓和了声音，眼角的泪愈发肆意。
“可是，轩，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真的对不起！”
“傻瓜，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又何错之有，只可惜以后，我再也不能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赋凌轩抚着她的额头苦笑，瘦削的脊背却依然挺拔。
莫仙儿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心，轻轻笑道：“没关系，即便日日都是粗茶淡饭又如何，只要还能和你在一起，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瑾瑜冷眼看着两人郎情妾意的样子，心里忽而一阵恶寒，靠坐在墙角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他们。
此时，地牢门口蓦地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三人俱是一惊，瑾瑜暗暗握紧拳，睁开眼睛刚要站起来，转瞬却瞧见红歌一身带伤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不等赋凌轩开口，她却霍然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救救救我”
红歌伸出右手死命拉着赋凌轩的衣角，下半身渐渐现出原形，一条粗长的蛇尾无力的垂在地上。
赋凌轩有些厌恶的皱皱眉，不动声色的抱着莫仙儿向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那些人呢。”
红歌重重喘气，狼狈看他，“我为了逃命，跟他们打了起来，可是他们的法力实在是太过高强，我一人渐难对敌，情急之下用幻影术将一个死去的家丁变成你的样子，领头人以为你已经重伤身亡，便回去复命了。”
“如此，还要多谢你了。”
赋凌轩阖眸冷笑，嘴角却带着一股凉薄之意。
红歌摇摇头，眉头皱了几皱，看起来极痛苦的样子。
“赋公子，我也算帮了你一次，你能不能能不能救救我，我现在真的很难受。”
赋凌轩淡淡挑眉，小心翼翼的将莫仙儿放到地上，寒目看了一眼她那还在流血的蛇尾，嗤声笑道：“听说你们蛇妖若想化成人形，起码要修炼上百年，才受了这么轻的伤，我想红歌大夫会自己疗养过来的吧，更何况我如今也真气大乱，即便是想救你也力不如从了，真是抱歉。”
红歌目中的神色忽然黯淡下去，她颤手指向赋凌轩，似是怒极，重重咳了一声，“赋凌轩，你你会不得好死的，我若出了什么事，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救莫仙儿。”
赋凌轩英眉一沉，几步上前狠狠踩到了红歌的背上，狠绝的力道压得她近乎抬不起头。
“够胆你就再说一遍，别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红歌的秀面埋进铺在地牢里的稻草中，挥舞着双手奋力挣扎，可她身上已经受了重伤，根本不是赋凌轩的对手，这么反抗了一会儿，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般，手也渐渐垂到地上，指尖无力的动着。
莫仙儿见状，面上一骇，担心赋凌轩盛怒之下真的把红歌给闷死了，连忙捂住胸口站起来，惨白着小脸去拉他。
“轩，你冷静一点，我求求你放了她吧，她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现在的红歌，和她的命已经拴在一体了，即便她再讨厌红歌，也绝不能让她现在就死了。
赋凌轩凌目瞪着红歌的脑袋，冷笑一声忽然收脚，一脸淡漠的看着她趴在那儿劫后余生般重重喘息。
“看在仙儿的面子上，今天暂且放过你，若还有下次，你就自求多福吧。”
红歌低垂着头不言也不语，背对着他微微扬起唇角，带着几分肃杀之意。
瑾瑜眯眼看完一场好戏，心里不禁一乐，别人还未动手，他们三人之间却自相生出嫌隙，那就别怪她趁虚而入了。
赋凌轩又在这里站了许久才抱着莫仙儿离开，红歌还要疗伤，这么简陋潮湿的地方也是待不下去的，他们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化成一条蝰蛇爬出了赋家。
瑾瑜知道她一定是出去吸食精气了，敛敛眉，想起还被困着的桑儿，忙运气收回了结界。
“刚刚，我明明有机会杀死他们的。”
桑儿站在那儿，目色平静，语中却含着几分怨气。
瑾瑜摇摇头，阖眸笑道：“别傻了，赋凌轩虽然受了伤，武功却还在我之上，你为了化成人形已经废去一身修为，根本杀不了他们的。桑儿，我懂你心里的恨，可是那东西有时候也会让人冲昏头脑，要报仇的前提，是你还好好活着。”
桑儿看她一眼，猛然怔住，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良久，她皱着眉，淡声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瑾瑜好看的眉眼眯成一条缝，低低笑了起来，“什么也不做，他们三人的同盟现在已经不攻自破，我们就静观其变好了，我既已答应过要帮你，那么到了该出击的时候，也绝不会手软。”
桑儿望着瑾瑜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说不出为什么，明明她们相识时间不长，她在这一刻还是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第445章：无心人鱼十五
瑾瑜说的不错，若想报仇，自己首先就要好好活着，所以她会继续耐心等下去，等到赋凌轩和红歌以死谢罪的那一天。
月悬中空，夜色黯淡，天上偶有星星闪烁，漆黑的夜笼罩着大地，像一块巨幅黑布，将世间的一切都包裹了起来。
红歌穿着一袭红裙走在赋家的青石小路上，眸色清冽，唇边溢笑，面上还犹自带着几抹红润，和在地牢时那般狼狈的样子简直天壤之别。
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赋家上下一众仆人对赋凌轩忠心耿耿，最终却换来利剑穿身的下场，虽说可悲。
可她心里也并无多少怜悯之意，赋凌轩那样的人，根本就不能与之为谋，若不是她还要拿水瑾瑜的心脏疗伤，她早就杀死莫仙儿了。
敢烧她的蛇子蛇孙，这笔账，她不会就那么算了。
红歌恨恨想着，猛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莫仙儿的住处，藏洛阁此刻幽暗一片，看来，那个女人已经睡下了。
红歌清冷一笑，踩着步子悄声走进去，赋凌轩不知去了何处，并不在这里，她透过窗户看到莫仙儿一个人躺在暖玉床上，挑目轻轻推开了房门，如风一般飞到床边。
莫仙儿微皱着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一只手放在胸口处，像是要抚平那里的疼痛。
红歌知道她最近病发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而这自然也就意味着，莫仙儿活不了多久了，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淡淡笑着，而后张开嘴，一缕精气从莫仙儿口中缓缓飘出，一丝无误的渡进了她体内，只见莫仙儿昏沉着眉眼，脸色似乎比方才更白了。
半晌，红歌意犹未尽的放开她，上等的绣花枕上掉落着几丝秀发，她冷冷看着，忽而轻叱了一声。
“呵，果然是活不久了呢。”她凉声说着，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内室又恢复到静谧之中，仿佛从没有人来过一般。
翌日一早，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赋家大宅，赋凌轩彼时正在书房运气疗伤，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连忙合手收力，穿上衣服便跑了出去。
一场杀戮过后，藏洛阁已经失去往日的奢华，所有珍贵之物几近被损毁殆尽，他刚推门走进去，一幅玉轴画像出乎意料的从头顶飘落下来，他蹙额看了一眼，那是仙儿最喜欢的画作，平日里谁都碰不得，怎么这会儿竟被撕裂了。
他抬眼向屋内看去，面色陡然一变。
“仙儿！”
他扬声叫着，心里没由来一阵不安，气息突然乱了许多。
莫仙儿穿着一身亵衣呆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玉指之间，缠着一缕长发。
“仙儿”
赋凌轩喉间一噎，站在她面前忽然不敢动了，她单薄的就像一抹青烟，似乎一碰就会消散。
莫仙儿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喊，秀目之中缓缓聚出他的样子，眸光却依旧淡然无色。
“轩，你看”她抬起手，举着自己的秀发，忽而苦笑出声，“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害怕，不过是睡了一觉，她的头发却开始像脱线一样的往下掉，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她无能为力，对于明天的恐惧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死去。
“轩，你救救我好不好？”她捂着胸口向他爬过去，哭到难以自制，“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这里好疼啊，你救救我，轩，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她不停的捶打着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些病痛的折磨。
赋凌轩心里一痛，蓦地蹲到地上紧紧抱住她，箍着那双玉手不让她再虐打自己。
“仙儿，坚强一点，我在这里，你抬头看看我，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你不要这样”
红歌走到门口，恰巧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目色一冷，干脆倚在那儿不动了。
莫仙儿垂眸苦笑，指着自己的头，紧紧盯着赋凌轩的眼睛说：“可是，我真的很痛苦，轩，我求求你，去挖了水瑾瑜的心好不好，我忍不了了，这个病折磨了我这么多年，我真的受够了，轩，我不想变得越来越丑，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你救救我吧！”
她一边说着，忽而用力推开他跪到了地上，手放在两侧作势就要磕下去。
赋凌轩目色一变，急急伸手去拉她，却不小心扯到了她肩侧的长发，她甚至连一声痛都没有叫，那缕秀发便缓缓落于他指尖。
赋凌轩猛然一颤，顿了顿，惨笑一声，将她小心翼翼的拥进怀中，轻吻着她的额头说：“好，仙儿，我答应你，现在就去挖了那个女人的心救你。”
静默在一旁的红歌见他不像是在说笑，呆怔一瞬，几步走上前说：“此举不妥，人鱼后代的心只有在她最痛苦时服用才能达到最大功效，现在挖出来根本无济于事。”
赋凌轩眸中霎时积起一抹厉色，他扬起头，淡漠的看着红歌说：“难道你要让我看着仙儿越来越痛苦却什么都不能做吗，我不管，有用也好，无用也罢，我只知道仙儿现在就想要那个女人的心。”
“她一时失控，你也方寸大乱了吗！”
红歌忍不住大吼，眸底划过一丝不屑的眼神，淡声说：“我知道仙儿已经不堪折磨了，可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就差最后一步你们就成功了，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不久之后便是一年一度的海潮，只要所有人鱼都被冲上岸失去法力，我们再借机当着水瑾瑜的面杀死她的族人，到时她就会痛苦的生不如死，相信我，那时取出她的心服下，仙儿整个后半生一定再无病忧。”
赋凌轩指间一颤，目色比起方才平静了几分。
红歌知道他在犹豫，沉思一刻，走过去蹲在一旁看着无声垂泪的莫仙儿说：“仙儿，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四方游历看看外面的景色吗，你隐忍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完全大好的那一天，我知道你现在只是害怕自己会变丑，这不过是病发期间带来的正常反应而已，相信我，只要等到海潮那天吃了水瑾瑜的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第446章：无心人鱼十六
“会吗？”莫仙儿痛苦的望着她，眸中眼泪再次破碎。
红歌坚定点头，抿唇拍了拍她的肩膀，“会的，到了那一天，一切都会结束的。”
莫仙儿眸光闪动，忽而看到缠在指尖的头发，皱眉道：“可是我的身体，只怕不能再等那么久了。”
赋凌轩闻言，不禁敛眉，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事，距离海潮之日还有一整年的时间，他可以等，但仙儿恐怕是等不了了。
红歌了然一笑，眨着眼说：“这个不必担心，人鱼的眼泪可以续命，只要我们想办法多收集些水瑾瑜的泪，必然可以帮你延续到海潮到来的那一天。”
莫仙儿信以为真，目中忽然覆上一丝神采，如死灰复燃一般，她轻轻拉了一下赋凌轩的袖子，说：“轩，帮我好不好，我想撑下去。”
“好，”赋凌轩温笑，宠溺的抚上她苍白的小脸，“仙儿，你放心，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青叶凋零的庭院中，桑儿静望着屋内的三人，忽而转过身急步跑回了地牢。
彼时瑾瑜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听见她的脚步声，淡淡睁开眼，挑眉笑问：“呀，桑儿，这么早就来给我送饭了啊，我恰巧饿了呢。”
桑儿面色一黯，急切道：“哪里还有命吃饭，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过来？这儿吗？”
瑾瑜怔了怔，微微凝眉，这么一大早的，未免太不正常了些。
桑儿点头，将听到的原话一字不落的说出来，话毕之后，瞠着一双淡目问她：“现在要怎么办？”
瑾瑜敛眸暗忖一瞬，幽然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急，你去帮我找一瓶雨水过来。”
“雨水？”桑儿登时诧异，犹疑的看她一眼，“这个有用吗？”
瑾瑜挑了挑眉，淡笑道：“只要让他们相信有用不就可以了，赋凌轩一心想救莫仙儿的命，不管什么法子，他是一定要试一试的。”
桑儿闻言，突觉她说的也有些道理，遂不再发问，出去之后很快拿了瓶雨水进来。
瑾瑜用人鱼族独有的回光术将雨水的成分做了些改变，重症者服用之后，病痛会即刻消失，且能延续五日的寿命，仿如回光返照一般，但这不过是造成了一种痊愈的假象，长期服用，内里会被回光术渐渐吞噬，身体也将会变得越来越孱弱。
既然莫仙儿找上门来送死，那她就干脆送她一程。
过了一会儿，赋凌轩一身戾气的走进地牢，瑾瑜听见他的脚步声，连忙将瓶中雨水饮入口中，而后挑眉看着已经走过来的人说：“怎么，莫仙儿快不行了？早上那声惨叫还真是让人心慌呢。”
赋凌轩脸一黑，目色顿时变得狠厉起来，“如果你还想活命，最好闭上你的嘴。”
“这个恐怕有些困难呢”，瑾瑜揉揉僵硬的胳膊，淡哂道：“赋公子，我被关在这里这么几天，心里也挺不爽，你若还不让我说话，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赋凌轩忽而冷笑，负在背后的双手缓缓伸出来，只见在他的右手腕处缠着一根长鞭，鞭尾之处满是倒刺，顿了顿，他微眯起桃目看向瑾瑜。
“水姑娘，我不喜欢太固执的女子，尤其是像你这样，死到临头还嘴硬的。”
瑾瑜盯着那黑鞭的尖刺，面色不禁一怔，而后笑道：“彼此彼此，我也不喜欢会对弱女子动手的男人。”
赋凌轩的眸光之中突然凝聚起厉色，他是名门正派，自然也见不惯那种流氓做派，只是如今为了治仙儿的病，他已经顾不上太多了。
瑾瑜见他手上的鞭子一寸寸收紧，秀目一阖，不由自主的抿起了唇瓣。
赋凌轩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嘲讽似的笑了。
“听红歌说，人鱼后代的眼泪可以续命，没想到水姑娘也有害怕的时候，看来你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了。”
“呵，一条冷血无情的蛇妖说的话，你居然也会信？赋公子，你先前，倒真是让我高看了。”瑾瑜攥着拳头冷哼，一双眼睛淡漠的盯着他。
“她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试一试便知道了。”
赋凌轩眸底一冷，忽的甩出长鞭，他力道极稳，鞭尾准确无误的抽到了瑾瑜的肩膀上。
瑾瑜一时受痛闷哼了一声，垂头一看，那鞭子上的倒刺竟插进了手臂中。
赋凌轩阖眸一笑，运力将长鞭收回，利刺猛地被抽出，直接将她臂腕处撕裂一道极深的血口。
瑾瑜再也忍受不住，痛苦的大叫出声，鲜血顺着她指尖缓缓流到地上，将她身前染红了一片。
她看着已经露出白骨的胳膊，眉心一痛，恨不得将赋凌轩挫骨扬灰，这笔账她记住了！
赋凌轩挑挑眉，轻叱一声，冷笑道：“还真是不小心呢，别害怕，接下来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瑾瑜明白如果再抵抗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受苦，本来面无表情的小脸霎时溢出泪水，她佯装害怕的抬头看了看赋凌轩，只是一眼，便又赶紧垂下头，流着泪小声道：“赋公子，你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便是，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
赋凌轩似乎对她这一套很受用，凛了凛神，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随手扔到她面前，漫声道：“早这么做不就没事了，哪里还能挨鞭子，水姑娘，女人还是听话一点才讨喜，把你的眼泪装到瓶子里。”
瑾瑜微微抿唇，不顾胳膊上还流着血，伸手将瓶子捡起来，在赋凌轩的监视下，默默流着泪，将整个瓶子都装满了。
之后她狼狈起身走过去将瓶子递给他，一双眼睛酸胀肿痛。
“人鱼眼泪虽有奇效，但也不可服用过多，莫仙儿身体太弱，一次只需三滴便够了，否则会被泪水反噬。”
赋凌轩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接过瓶子便走了出去。
瑾瑜冷冷盯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皱紧双眉坐在地上开始运功疗伤，赋凌轩这一鞭子抽的不轻，血一直止不住的往下流，整条胳膊都近乎废了。
第447章：无心人鱼十七
桑儿拎着一个木篮子走进来，见她受伤，面上一骇，忙蹲过去问：“你没事吧？”
瑾瑜莞尔一笑，面色苍白的有些吓人。
“放心，暂时还死不了，还好我们提前有所准备，我将那些雨水都流进了瓶子里，赋凌轩误以为是我的泪，现在恐怕和莫仙儿乐得喜不自胜呢。”
桑儿闻言蹙额，知她是故作坚强，皱了皱眉从怀中拿出一棵药草，放进嘴里嚼烂之后小心翼翼的敷到她伤口处，又从身上撕下一方布条仔细包好，总算是止住了血。
瑾瑜挑挑眉，淡哂道：“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桑儿目色一黯，顿了顿，低声道：“当年我受伤时，他便是用这药草为我止得血，后来伤好之后，我便采了许多同样的药草，如今他虽已不在，可我不想让他孤苦无依的在冥间受累，我想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在时时刻刻思念着他。”
瑾瑜见她如此，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半晌，她敛了敛神，轻轻拍着桑儿的肩膀说：“等抱完仇之后，就把该放下的都放了吧，桑儿，这样的思念，太难受，他可能已经重生为人再也不记得你，可是你今后，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桑儿闻言，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她怔了许久，忽而摇着头淡笑出声，“我不会放下的，他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念想，丢了他，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这么久以来都是仇恨支撑着我活到了现在，瑾瑜，你明白吗，放下之后，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脸上的神色坚定而诚挚，带着常人看不懂的深情。
瑾瑜小脸一白，轻轻叹了一口气，抿着唇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