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见管事把门关上了,她神色变得紧张,仿佛担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

顾缜看着这样的儿媳妇,心情也很是复杂。

儿子死后,儿媳妇孝顺本分,既孝敬他与妻子,又把善哥儿养育的极好,如果可以,顾缜也不想自己的儿媳妇去伺候皇上。可姚敏中那佞臣不知从哪听说了儿媳妇的两个姐姐都生了三个儿子,为了邀宠把此事捅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年近六十正急需皇子,面对这么大的诱惑,皇上能不心动?

顾缜想,不是他要对不起儿媳妇、对不起死去的儿子,是皇命难违,他无可奈何。

安慰了自己的良心,顾缜叹气一声,将皇上的意思说了。

苏梨扑通跪到了地上,泪如雨下:“父亲,您不能这样对我,您不能……”

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苏梨再也说不出话,只一边哭一边摇头。

顾缜偏头,神色凝重地道:“你以为我若有回绝之策,还会来为难你吗?如今宫中的形势,皇上急于求子,他直接对我说要你进宫伺候,我也如你这样跪下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我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然皇上心意已决,我还不肯答应,宁可辞官,皇上却说我辞官也没有用,你不给他生皇子,他就要善哥儿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顾缜的声音也哽咽了,低着头仿佛在擦拭老泪。

苏梨知道他是装的,说不定袖子上也提前抹了辣椒。

戏演够了,苏梨六神无主地坐在地上,一边落泪一边喃喃道:“皇上,皇上真这么说了?”

顾缜低着头,无奈道:“正是,玉容,为父真的没办法,善哥儿是彦衡唯一的血脉,若因为我害善哥儿遭遇不测,他日我死了,有何面目去见彦衡?”

苏梨听到这里,大哭出声:“父亲没有面目去见夫君,那我呢,若我进宫,死后见到彦衡,他会嫌弃死我的!”

她捂着脸,哭声越来越大了。

顾缜连忙道:“你莫这样,你是为了善哥儿才委屈自己的,彦衡那么怜惜你,知道此事他只会心疼你受了委屈,最多怨恨我这个父亲无能,一定不会嫌弃你的,不仅是他,顾家的列祖列宗都不会嫌弃你,你永远是顾家的好儿媳。”

苏梨哽咽道:“可我嫌弃我自己。”

顾缜:……

女人怎么这么麻烦,还要他怎么哄?

顾缜只能车轱辘话来回说。

苏梨的抽搭慢慢平静下来,顶着两个红红的眼圈不知道在想什么,顾缜猜测儿媳妇终于要想通了,耐心地等待着。

苏梨最后抽搭了一声,擦拭眼泪,重新跪好,低着头对顾缜道:“父亲,为了善哥儿,我愿意进宫,只是我有两个条件。”

顾缜眼角抽了抽,道:“你说。”

苏梨苦笑,垂眸道:“我可以伺候皇上,但必须是以陆家女的身份,而不是顾家的儿媳、彦衡的妻子,彦衡在天上看着,我不能为他蒙羞,所以恳请父亲先给我一封和离书,等儿媳恢复了陆家女的身份,再让皇上安排一次小选,让我以秀女的身份进宫。儿媳出身清白,做什么都要名正言顺,否则有愧父母教诲。”

顾缜下意识地抗拒这个条件。

按照他的计划,没人会知道此事,至少没人会有铁证指责他卖儿媳妇求荣了,儿媳这次进宫未必真的会怀上龙子,无论怀不怀,事成事败之后他接了儿媳妇回来,儿媳妇就继续是顾家的儿媳,保全了顾家的名声,孙子长大后也不会恨他。

如果答应了儿媳妇的条件,虽然有各种理由掩饰,但大臣百姓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动机,儿媳妇是名正言顺了,他的面子往哪搁?

“玉容啊,你……”

“儿媳的第二个条件,”苏梨打断他,继续说自己的,“父亲应该知道,善哥儿是儿媳的命,儿媳离了他一日都活不了,善哥儿在我面前,我才能安心服侍皇上,所以儿媳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善哥儿必须养在儿媳身边,儿媳真生了皇子,就让善哥儿给皇子做伴读,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再回顾家。”

顾缜的脸都要黑了,以前竟没看出来,这个儿媳妇骨头这么硬,口气这么大!丢了他的脸面还不够,还想跟他抢孙子?如果孙子一直到成年都养在宫里,他对顾家还有什么感情?

“这两件事父亲应了儿媳,儿媳乖乖进宫,父亲若不应,儿媳便带着善哥儿一起死,去地下与彦衡团聚。”苏梨抬起头,目光决绝地道。

顾缜嘭的一拍桌子,大怒道:“你敢动善哥儿一根汗毛试试!”

苏梨苦涩道:“父亲当真以为,没被逼到那个地步,儿媳会忍心伤害善哥儿吗?儿媳敢与不敢,全在父亲一念之间。时候不早,父亲慢慢考虑,儿媳先告退了,善哥儿还在等儿媳,必须儿媳给他讲故事他才能睡着。”

说完,苏梨朝顾缜磕个虚头,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如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

顾缜气得头疼。

他不想答应,但顾家的泼天富贵全系在儿媳妇生下皇子、皇子与善哥儿的手足之情上,少了儿媳妇心甘情愿的配合,他连内阁首辅的位置都得不到。

无奈之下,顾缜去与明宗商议此事了。

明宗只想要儿子,顾家怎么安排他都不在乎,至于名声,他当年敢杀十五个皇家兄弟、大小侄子侄女,这些年又安排大批生育过三儿以上的适龄妇人进宫,各种会留下骂名的事情他都做过了,岂会在意再多顾家这一件?

“就照陆氏说的办,爱卿尽快安排她出府,十天之内朕要采选新的一批秀女进宫。”

明宗立即同意了顾缜所说,并且他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随便挑了现任内阁首辅的一个错,将顾缜抬了上去。

顾缜满足了一个心愿,叩谢皇恩出宫办事去了。

明宗也有些兴奋,搓了搓手,问一直静立在身旁的大太监魏融:“你说陆氏进宫后,朕安排她住在哪个宫好?”

魏融想了想,过于俊美而显得阴柔的脸上露出笑意来:“回皇上,陆氏带着儿子进宫,不宜与其他妃嫔同殿,眼下后宫只有秋月宫空着。”

明宗思忖道:“秋月宫?有点远了,不过你说得对,就这样安排吧。”

魏融领命。

第93章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虽然面子不好看,新上任的内阁首辅顾缜还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送了儿媳妇一张和离书,让苏梨带着善哥儿搬了出去。陆玉容在京城有自己的嫁妆铺子与田地,还有陆老爷留下来的一套宅子,苏梨与善哥儿暂且就住在这边。

五岁的善哥儿无法理解娘亲为何要搬出来,他想祖父祖母,还有大伯父一家人。

苏梨抱着纯真无邪的善哥儿,神色落寞地道:“不是娘要搬出来,是祖父想让娘重新嫁人,至于祖父为什么要娘改嫁,善哥儿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现在娘解释了你也听不懂。本来祖父要娘自己离开顾家,是娘舍不得善哥儿,哭求祖父允许娘带着你一起走。善哥儿啊,娘害得你见不到祖父祖母,你会不会怪娘?”

善哥儿并不好奇祖父要娘改嫁的理由,他只记住了一件事,如果不是娘亲坚持要带着他,祖父就要把他留在顾家,他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不怪,我就是要跟娘住在一起!”善哥儿用力地抱住娘亲,后怕地道。

苏梨脑袋贴着男娃的小脑袋,轻轻地抽搭起来:“善哥儿,其实娘一点都不想改嫁,只想为你爹爹守一辈子的寡,可娘做不了主,娘跪着求你祖父,他都不肯答应,娘心里真的好苦啊。”

她一哭,善哥儿也跟着哭了起来,因为是祖父惹哭娘亲的,善哥儿小小的心里开始怨起了祖父。

苏梨就是要让善哥儿恨顾缜。

如果她不解释自己的苦衷,不让善哥儿看出她是被迫离开顾家的,善哥儿长大后可能会误会娘亲自己要背叛父亲背叛顾家,尤其是在善哥儿接触顾家的人后,那些人肯定会给善哥儿各种洗脑,所以苏梨现在就把事情说清楚,不给那些人颠倒黑白的机会。

善哥儿真的很孝顺娘亲,看出娘亲过得不开心,接下来善哥儿再也没有提顾家那边的人了,小小的男娃变得更加懂事,以前还会贪玩调皮捣蛋,现在他主动告诉娘亲说他想读书练字,希望娘亲给他请教书先生。

苏梨欣慰地叫陆家看房子的老仆去物色教书先生的人选。

但苏梨知道,这只是做做样子给善哥儿看罢了。

果然,教书先生还没选好,宫里下旨要在京城小选,这次的小选条件是生过儿子的年轻寡妇,附加容貌、身体、才学等因素。

刚刚和离的苏梨便符合了条件,第二天就被带去宫里走了一下过场,一共八位秀女,除了苏梨,明宗还选了两个做样子。小选结束,苏梨被单独安排住进了毗邻冷宫的秋月宫,第二天,善哥儿被人接了进来,与苏梨团聚。

秋月宫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苏梨住进了上房,善哥儿被安排到了跨院。

善哥儿进宫这日下午,明宗身边的大太监魏融过来给苏梨讲规矩。

魏融带了一位女夫子来,这是明宗应苏梨的条件给善哥儿安排的教书先生,暂时用着,等苏梨顺利诞下大皇子,明宗便会破格安排善哥儿去御书房与小公主们一起听讲,再过几年大皇子长大了,善哥儿自然会是大皇子的伴读。

苏梨低头道谢。

魏融叫秋月宫的小太监带女夫子与善哥儿去跨院安顿熟悉。

第一件事解决了,魏融派他带来的小太监去外面守着,他要单独与苏梨交代一些事情。

小太监出去守着了。

魏融看向对面的顾家二太太陆氏,只见她一袭白裙,容貌秀美,身姿婀娜,却并非所谓脸圆大屁股的宜男相,反而有股楚楚可怜之姿。如果不是佞臣姚敏中费尽心思想要讨好明宗,看中她两个姐姐连生三子的消息以此蛊惑明宗,以她的身材与身份,绝不会沦落至此。

魏融心底是同情这些被迫进宫的女子的,可惜人各有命。

魏融开始给苏梨讲规矩:“我知道你并非心甘情愿进宫,但既然进来了,就该认命,一心一意伺候皇上,侥幸你真的生下皇子……”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

苏梨趁机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位御前大太监魏融魏公公。

因为生理方面的问题,太监都是阴柔的,比正常男人少了阳刚之气。

这位魏公公也不例外,至少他看起来是阴柔的,约莫三十岁的年纪,说话时习惯地微微弯着腰,深紫色的圆领长袍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一条黑色玉带系在腰间,那窄腰看起来比女子还要纤细,与他偏女相的俊美脸庞一起,让他身上的阴柔气息更浓郁。

凡是见过魏融的人,没人会怀疑他其实是个假太监。

苏梨知道真相,是因为她看过石榴的这一世,哪怕在石榴死后,灵珠也展示了其他重要人物的结局。

魏融为何会重要?

因为正是他在善哥儿死后,在顾缜、明宗联手隐瞒此事的时候,魏融暗中将善哥儿的死讯告诉了陆玉容,引得陆玉容急火攻心、被宫人阻拦导致小产,最后心如死灰悬梁自尽。

魏融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他是明宗的侄子。当年明宗谋反篡位,一口气杀了其他十五个皇子及其家人,魏融的父亲便是五皇子顺王。顺王憨厚老实,无心与兄弟们争皇储,每日吃喝玩乐享清福,明宗杀戮的重点在于那些有野心的王爷们,安排围剿顺王府的叛军人手略有不足,使得顺王妃来得及安排身边的忠仆将她刚出生的双生子中的一个送了出去,再严命身边的人咬定她只生了一个。

叛军很快赶到,这群人杀红了眼睛,进门见人就砍,根本没有求证过顺王妃到底生了几个。

最终顺王府上下的一百多条性命被列成了名册,呈到了明宗的面前。

明宗哪里会想到最没有野心的顺王反而最幸运,偷偷留了一个儿子活在世上。

那个儿子就是魏融。

顺王妃身边的忠仆真的很忠,他一边教导小主子要为顺王一家报仇,一边联系上宫中的故友商量如何报仇,谋划十几年后,忠仆与故友联手将魏融送进宫做了一个假太监,目标是先得到明宗的信任掌握宫中内务大权,再寻找机会推翻暴君,以十五位皇子所留唯一血脉的身份继位。

为了实现这个计划,魏融进宫前接受了长达三年的太监岗前培训,完全熟练了一个真太监的言行举止。忠仆还得到了一位老宫女的帮助,老宫女传了魏融一套出神入化的化妆术,魏融刻意修剪了眉毛,再稍微化化眼角,女子的阴柔感就出来了。

当然,魏融天生的俊美五官也为他伪装阴柔提供了先决条件。

忠仆的人脉都在宫里,不是太监就是宫女,冒然联系朝臣支持容易暴露身份招致杀身之祸,魏融只有进宫接近明宗、取得明宗信任再步步为营小心谋划这一条路可走。

做足了准备,里应外合之下,十四岁的魏融进宫了。

魏融有心机、擅隐忍,在屈指可数的几个心腹的支持下,在他自己的不屑努力下,三年前,魏融终于成为了明宗身边的大太监,整个内廷的太监宫女都在他的管束之下,就连前朝的大臣们也得给他一些面子。

陆玉容死后,明宗暴怒,撤了顾缜的首辅之位,魏融趁机举荐与他交好的一位内阁大臣,如此魏融终于获得了最重要的盟友。又过了两年,急于求子的明宗死在了一位妃嫔的身上,魏融顺势公布了自己的身份,在内阁大臣的拥护下,魏融登基称帝。

但魏融只是得到了京官们的支持,边疆兵权还握在明宗的四个女婿手中。

明宗没有皇子,但他一共生了二十多个公主,成年出嫁的就有十几个。明宗便专门在武将里挑驸马,再让驸马们轮流掌握四疆的兵权,每人领兵三年,三年一到换别的女婿们上,如此避免了兵权长期集中在一人手中。

魏融一称帝,明宗这四个女婿就联合起来杀向京城。

虽然魏融最终打破了四位驸马的联盟,但中原内战就持续了三年,百姓民不聊生,好不容易内战结束了,北面的匈奴大军又挥师南下,魏融举全国之力反击,可惜因为那三年的内战,将士不足国库空虚,最终魏融还是成了亡国之君。

苏梨在决定进宫之后,想要拉拢的盟友就是魏融,也只能是魏融。

明宗那老皇帝又老又残暴,之前就不把石榴当人看,苏梨才不想给老皇帝睡,但苏梨还不能直接弄死老皇帝,因为老皇帝死在她手里,她肯定会被追求弑君之罪,无处可逃。

既不想给老皇帝睡,又得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苏梨思来想去,只有魏融能帮她。

皇权最大,无论苏梨还是魏融,他们想要达到复仇的目的,必须解决明宗,由他们这对儿盟友中的其中一人自己当皇帝。

魏融称帝的这条路已经被证明不会成功了,因为明宗残暴又专横,只要他没有皇子,他就会一直让驸马女婿们掌握兵权,谁来劝他改派其他武将都会被明宗认为别有居心,这也是魏融在宫里经营多年都不敢打兵权主意的原因。

魏融不能称帝,苏梨一个外姓女人更不可能。

但苏梨腹中的皇子可以。

只要苏梨生了皇子,明宗为了儿子打算,一定会收回驸马女婿们的兵权,等苏梨、魏融真正解决了所有后患,两人就可以合起来弄死明宗了。

现在苏梨要做的,就是向魏融借种。

只有魏融有手段与她暗度陈仓再瞒天过海,只有这样,魏融才会全力支持他自己的孩子,苏梨才会获得一个真正牢不可破的盟友。

作者有话要说:魏公公:该死的女人,居然物化我,只把我当生儿子的工具!

第94章

“我说的这些, 陆采女记住了吗?”

魏融古井无波地说完,看着对面神色复杂的女人问。

苏梨在酝酿状态, 见魏融盯着她看,苏梨扫眼并未关闭的门,她紧张地问道:“公公, 外面的人可是您的心腹?”

魏融皱眉,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开口。

苏梨攥着帕子, 再看一眼外面,她故意走到魏融的北面,引得魏融转过来, 如此一来,外面的人看不到魏融的脸, 她的人也被魏融的身影挡住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魏融冷声问道。

苏梨深深地看着他, 眼中浮出了泪光,像是看到救命菩萨一半, 苏梨缓缓跪了下去, 低着头道:“公公, 玉容幼年丧母, 少时丧父,婚后丧夫,现在又遇到这种事,天底下可能没有比我更苦命的女子了。”

魏融以为她想求情,拒绝侍寝,虽然理解, 心中却并无任何想帮她的意思,而且她错了,天底下比她命苦的女子不知多少。丧父丧母又如何,她好歹衣食无忧地长大了,再此之前没有受到任何欺辱,外面的那些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刚出生就被盼望儿子的父母家人害死的,长了几岁因为家贫活活饿死的,被家人卖去窑子换钱生生被折腾死的,还有做了小妾被主母收拾死的……

好命的人活得差不多都一样,命苦的人各有各的苦法。

与那些人相比,眼前这个真的不算最苦。

就在魏融想打断她的时候,苏梨开始说重点了:“从小到大,家父对我最好,他在天有灵,见我被皇上、顾家联手欺凌,家父于心不忍,就在顾大人要求我进宫前一晚,家父居然托梦给我,指点了我一条生路。”

魏融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丝兴趣。

这让他有耐心继续听了。

苏梨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同样不敢相信的样子,忐忑道:“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向公公提过,他与顾大人的原意是偷偷将我送进宫,生了皇子再送我回顾家做二太太。”

魏融颔首,这事他知道。

苏梨眼中积蓄的泪滚落下来,她擦了一把,后怕地道:“家父在梦中给我看了一遍如果我按照这个计划进宫后的结果,我分不清那是真的还是单纯的梦,可一切都跟真的一样,我确实怀孕了,善哥儿却因为想跑出顾家去找我摔落墙头……是公公您暗中对我说出真相,我却因此绝望没了活下去的念头,悬梁自尽了。”

魏融眼神已经变了,这梦里善哥儿的结局他没有料到过,但魏融早就打定了注意,就算陆氏怀孕,他也不会让她的孩子成功出生。

魏融并不相信真的会有亡故的亲人托梦,可如果这一切都是陆氏编的,宫里那么多人,她为何要编他想谋害皇嗣?

“我本以为家父给我看的梦境在我死后就会结束了,没想到家父还让我看了更多……”

苏梨按照计划言简意赅地叙说,就在她点出魏融的真正身份时,眼前突然一黑,下一刻苏梨就被人掐住了脖子,就像被绳索紧紧勒住!

苏梨虽然预测过魏融可能会想杀她灭口,却是第一次体会这种被人扼住脖子的窒息痛苦,面对魏融阴狠的眼睛,苏梨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指往两侧掰,挤出一丝声音质问道:“公公就不想知道你的下场吗?”

她的眼中也透出狠意来,四目相对,魏融粗重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暴露的手也终于松开了苏梨的脖子。

苏梨捂着脖子退后几步,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魏融,瞪够了,苏梨带着浓浓的嘲讽说出了魏融登基后的四面楚歌。

魏融虽然不愿相信,可她说的这些完全符合朝堂、边疆形势。

“如果我死了,你也别想善终!”苏梨冷笑总结道。

魏融垂着眼睫,不知过了多久,他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抬眸,目光冰凉地看着苏梨:“现在可以说令尊为你指的明路了?”

陆老爷甚至顾缜一家都绝无可能知道他的秘密,她一个内宅女子更不可能知道,事已至此,魏融只能相信她。

苏梨侧过脸,极其不情愿地说了那条她自己苦思出来的明路。

苏梨自己也不愿意向魏融借种,因为魏融算是间接害死石榴的人。

可理智上讲,就算没有魏融,石榴生了皇子回到顾家,发现善哥儿没了,石榴照样会死,还白白给老皇帝生了一个儿子,成全了老皇帝与顾缜的私心。所以在必须挑选一个盟友的情况下,苏梨宁可选择至少还有苦衷并非彻底黑心的魏融,也不想选择老皇帝。

“明宗害死你全家,杀了他你就可以报仇,并不是非要你自己当皇帝,与其暴露身份勉强做了皇帝,却要沦为为报大仇宁可伪装太监三十多年的忍辱负重的典型,青史留名,看似好听其实细究起来十分窝囊,而且还要被驸马们围剿,内忧外患缠身,不如全心辅佐我做太后,辅佐你的儿子夺了明宗的江山。”

见魏融眉头紧锁还在犹豫不决,苏梨毫不客气地道:“你再想想,现在的百姓是怎么议论前朝皇帝的,等你作古,后世的人甚至还要为你究竟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长篇大论,翻阅史书争得你死我活,真那样,你死了在鬼神面前都没面子。”

魏融眉峰跳了两跳。

如果可以,哪个男人愿意冒充太监,愿意被后世嘲笑?

不过……

魏融狐疑地盯着苏梨:“令尊提点你来与我通奸,你为了苟活,竟不顾礼义廉耻了?”

苏梨冷笑:“跟你通奸是为了苟活,乖乖给昏君侍寝就不是苟活了?更何况,窝窝囊囊地活着才叫苟活,只要我够聪明,只要你真有家父说得那么厉害,我就可以凭着孩子做皇后做太后,可以让那些想逼死我的人全部付出代价!”

魏融沉默了。

其实命苦却还想活着的人都一样,都在忍辱负重,为了活下去而拼尽全力。

舍弃廉耻与他睡觉对她来说是辱,假扮太监奴颜婢膝则是他的辱。

可命都要没了,一点辱算什么?

魏融同意了苏梨的结盟请求。

但他有一个顾虑,垂眸道:“我可以瞒天过海代他与你睡,你如何保证你一定会生下儿子?”

苏梨嘲讽道:“我无法保证,我甚至连公公有没有本事让我受孕都没有把握,但试一试总比坐以待毙强。我一个弱女子,没有别的本事,与公公联盟是我唯一的生路,公公宫权大握,您若能另辟蹊径成就大事,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我求之不得。”

她这段话就像两把刀子,前后扎进了魏融的胸膛。

第一刀她竟然怀疑他的生育能力,第二刀她简直就是在故意羞辱他,想成就大事必须得有兵权,兵权被明宗安排得死死的,他若有办法动兵权,还用等到今日?

对于魏融来说,苏梨的生路也是他需要付出代价最少就能实现目的的那条路。

“以后诸事,尽听我安排。”

不想与她计较,魏融面无表情地道。

苏梨摸摸脖子,哼了声。

魏融注意到,她白皙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红痕,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

苏梨这次是以才女的身份进宫,所以明宗不必偷偷摸摸地跑来偏远的秋月宫与她生孩子,而是派了鸾车来接苏梨去崇政殿沐浴,等候侍寝。

陆玉容这身子已经二十四岁了,与古代十五六岁的新娘子比,此时的陆玉容才真正处于适孕年龄。

根据陆玉容当初还能受孕来看,老皇帝的种是没问题的,至于为何老皇帝登基后跟其他妃嫔只能生女儿而生不出儿子,除了那玄乎又玄乎的报应,苏梨还真想不出别的解释。

苏梨在偏殿沐浴,洗白白后被两个小太监用一层薄被裹起来抬到了龙床上。

宫里有司寝太监,站在外面记录皇上每次宠幸妃嫔的表现,不过明宗年纪大后就免了这道程序,毕竟哪个男人都不想被外人知道他越来越不行了,明宗再残暴,他都是正常的身体,并没有无数男人幻想中的老当益壮。

明宗求子心切,进入四十岁后就必须服用丹药才能保证频繁宠幸妃嫔的需求,如今他都快六十岁了,就算服用丹药也要限制每个月的使用次数,否则容易发生性命危险。

明宗还是很惜命的,他决定将这个月的六次机会都用在陆氏身上,每三天一次,这个月不行下个月继续,如果连续宠幸陆氏三个月她还没消息,明宗就要分几次给其他人了。

帝王的寝殿没有旁人,苏梨在里面躺着,这边明宗也洗完澡了,魏融亲自扶着他来到了外殿。

其他小太监们都在院子里守着,没有魏融的吩咐绝不敢进来。

魏融扶明宗坐在椅子上,他先倒好温水,再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三颗小丸。

明宗看见这些小药丸就烦。

那种事为了快活去做时是真的快活,一旦为了生孩子,就跟差事似的,心累身体也累。

“姚敏中那老贼说的信誓旦旦,这次再不管用,朕调他去刷马桶!”

服药之前,明宗不悦地嘀咕道。

魏融端着茶碗笑道:“陆采女的两个姐姐都连生三子,臣也觉得姚大人举荐对了人,陆采女一定会为皇上怀上龙子。”

明宗心情好了些,接过茶碗,一口气吞了三颗药。

药效发挥需要一点时间,明宗坐着与魏融闲聊朝堂琐事,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后,明宗行了。

他自己去了内殿。

魏融恭敬地站在原地。

——

昨日魏融已经提醒过苏梨,说他会在明宗的药里掺入迷药,为了不让明宗起疑,迷药发作需要再多一点时间,这段时间魏融无法干涉,只能苏梨想办法拖延了。

苏梨忍着恶心,陪老皇帝玩了会儿小游戏,幸好魏融的药够靠谱,大概一刻钟左右老皇帝一头栽倒在了床上,睡得沉沉的,苏梨戳他都戳不醒。

苏梨披着明宗的睡袍,赤着脚来了外间。

她乌发凌乱,脸上带着因为费力与老皇帝周旋浮现的薄红,理智中藏着艳媚。

魏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神色冷峻,其实心跳乱了。

苏梨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他浪费,多耽搁一会儿就要多一分危险。

见魏融没有主动的意思,苏梨来到他面前,一边松开披在身上的明宗睡袍,一边仰头挑衅地问他:“需要我教公公吗?”

魏融往下一看,瞬间也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皇帝:年轻真好啊。

第95章

苏梨刚带着善哥儿搬进陆家老宅时来过一次月事, 还被明宗派去检查她身体状况的太医记录到了,既证明了苏梨身体健康,也证明了她并没有怀着身孕进宫,杜绝了所生皇子可能不是明宗血脉的可能。

明宗是防着有人想当吕不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