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人已倒下。

轰一声霹雳撕破夜空,晴朗的夜突然就阴风沉沉,凉飕飕地贯帐而入,刘恒打了个寒战。计划中,匈奴人本哪能那么快就攻下城来!

“匈奴人作战果然是速战速决。照这速度,不知道攻入长安该需要几日?”

萧洋急忙让人扶边报兵下去休息,自己却若有所思,一脸的凝重。

营帐外,西北风正卷得树叶和草皮哗哗得响,吹得战士们睁不开眼睛。刚刚挂在天上的白玉盘也好象被风吹破了,一时间不知道吹到哪里去了。

“从雁门挥军南下,一路打过来,若是直接攻打城池,和汉兵正面交锋,倒也需要一些时日,但是,匈奴人体悍马肥,高头大马虽怕山路,他们却最爱突发制人,走些崎岖山路小道进攻的事情也常有.这样一来,虽是费不少脚力,却能省太多正面冲突的时间,依我看,突然杀进长安城外,倒连半月也用不上。”

刘恒窝拳捂着胸口答道。望着虽是严肃却又波澜不惊的萧洋,刘恒不由担心起来,那冒顿单于,岂是那么好对付的?萧兄你可千万别轻敌了才是。

“半个月。”萧洋一挑挺拔秀气的眉毛,点点头。

“下一步怎么办呢?大将军,以我们的速度,等我们赶到前线时,怕已是长安城已落入敌手之时了吧?”刘恒问。

萧洋说:“是时候了,我去找天华。恒殿下赶紧把粥喝了。”

刘恒拦住萧洋,一如萧洋拦他那般,“不要派他了,臣将愿前往。”

萧洋道:“恒殿下说什么?”

萧洋话音刚落,便听帐外又一声长雷,几乎要将天锨翻了一样震人,哗啦哗啦,一阵神经质的大雨,就这么无名而降。

刘恒笑说:“大将军不是已经嘱咐吕后了吗?雁门失守之时,便是派云中郡守背后袭击之时。雁门离云中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且还有一支精锐的骑兵,现在派天华急忙去与他们回合,帮他们进犯边敌,当然能分散一部分匈奴的兵力。大将军真是用兵有道。”

萧洋知刘恒另有想法,便笑说:“恒殿下若是觉得可行,就这么定了。”

刘恒便问:“大将军说的是。对了,云中兵好象很有名吧?记得匈奴人曾给他们取名叫?”

萧洋自然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咱们汉人知道云中铁骑的鼎鼎大名,那冒顿单于又怎么不知道云中铁骑的名头?他们既然知道云中兵的厉害,怕是早做准备了吧?

他,居然对自己的作战计划猜得分毫不差,而且又胜自己一筹?萧洋有些惊喜,又有些惭愧,“恒殿下的意思是?”

刘恒说:“听母亲讲过父皇与楚霸王交战时候,曾经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举。大将军明里行军,暗中想派骑兵突袭匈奴的薄弱地带,确实能让匈奴人措手不及。云中的郡守若是挑衅敌兵,至于咱们,不防暗渡第二个陈仓吧。我对去五原的山路很熟,准我带一支人马杀到敌后,来个声东击西,让他们顾前不顾后,背后双受击。”

“本大将军不准!让天华去就是。他的勇猛果敢,恒殿下还不知道吗?”萧洋秀目一瞪,责问道。说完,萧洋低头,心像被狠狠捅了一刀。

“天华年纪还小,有些意气用事,你是大将军,需要谋划全局,又走不得。自然是最熟悉地形的本王去。”刘恒笑望萧洋,一脸得不容拒绝,让萧洋心里发慌。

恒殿下,你又是何苦呢。

“不行!日夜兼程,我怕你没到五原之前,自己已经,,,,,,,本帅,宁可自己去,或派陆离去!”萧洋转身,背对着刘恒,肩膀有些微动。

“兵贵神速。再说,陆离是什么人,我们谁说得准?我胃疼了那么多年,早已习惯,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再由犹豫不决,倒不如现在就回长安迎接匈奴。”刘恒说完便披上刚脱下来的战甲,带上披膊。

“恒殿下!”萧洋一把抓住刘恒的胳膊,将他的披膊扯下,脸涨得通红。

“本大将军再说一次,不准,这是军令。”萧洋盯着被扯下的披膊,一字一顿地道。

“不要再考虑了,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你饱读兵书,相信自己也骗不了自己吧?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刘恒笑着拍了拍萧洋的肩膀,迅速系上铠甲的盘领。

萧洋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张张嘴,什么也没有说。

“赶紧下将军令吧,请准我八千人马。我不会让步的。难不成,你倒是想兵败之后,我们双双死于冒顿单于刀下?他可是弑父为王的枭雄!”刘恒满眼的神采飞扬,刚刚捂着胸口时黯然的眸子里又灼灼璀璨起来。

萧洋于是想起那个梦来。在梦中,凶悍的匈奴人一刀捅进了恒殿下的胸膛,霍然间,那妙人的血花飞溅如虹,喷了足有一丈高,萧洋梦见,自己满脸都沾了恒殿下的血,却见自己的泪为脸上刷出两道沟壑。眼泪滴下,却是红色的。

萧洋便觉得下巴有些湿漉漉的,有液体坠地,透明,一滴,两滴。

“八千人马…怎么够!给你,两万!”萧洋满眼是痛,仿佛让刘恒那眸子烧伤了一般。

刘恒笑道:“我只要八千。人多了,行军反道不方便,也更容易暴露目标,途经我代国,兵嘛,多少还是有一些的,请大将军放心。咱们点兵去吧。”

“外面下雨了!”萧洋用力按了下刘恒肩膀:“雨停也不迟!我,本大将军先去找天华。”

再说天华,正一个人在营帐中舞舞喳喳地挥剑瞎比画,所幸的是没有拔剑出鞘。萧洋掀开帐帘那刻,要不是一闪,估计伤不着也得挨一记。

“天华你浑身的力气没处使是吗?我给你个特殊任务。”萧洋故做平静地道。

“啪!”

一记脆响。

萧洋凑到天华耳边,将派出奇兵的事一说,没等说完,便挨了天华结结实实一记耳光。

“绵羊,你想让病包怎么样,你自己说说!”天华质问道。

萧洋只感觉左腮热辣辣的,似乎立马就肿了起来。

抹去嘴角的血迹,萧洋心酸一笑;“我想害死他,这个回答天华你满意吗?天华我告诉你,这事情没得商量。”

第10章 第九章

第九章 好风休簸战旗红

“萧,洋!”

天华的神情犹如怒狮,一拳冲萧洋的鼻子砸过去。

萧洋敏捷地抓住天华的拳头,方才知道,天华居然没有动用内力。

天华,我有多无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绵羊,我要去你府上住几天!不准赶本大侠走!”

昨日如影再现。那时候,天华只有几岁那么大,却总喜欢来在萧府。去找这个大他四岁的哥哥,两个人一起玩闹的主题,永远是打架。天华小时候很喜欢哭,打不赢自己便会大哭,哭够了两人继续打,乐此不疲。打累了的时候,萧洋的爷爷,也就是当时的相国萧何总会让人准备好丰盛的肉食来招待这位小客人,当时尚且打不过萧洋的天华,食量却是萧洋的两倍......

“不想连累我?你虽在宫里当差,本大侠跟你做了十几年的好兄弟,你的事我还真是舍了命也要管!”

萧洋清晰记得,一个月前,自己通身是伤、身中剧毒时,天华有多焦急,天华抱着自己一遍遍地唤着“绵羊”,那时候,自己明明是遭全国通缉的重犯啊,他为什么就一点也不介意呢?

可是,从小到大,天华什么时候这么生硬地叫过他萧洋的名字,他萧洋自己也不记得了。

一股积蓄了几天的火,终于喷薄而上,迎上这拜过把子的兄弟无辜而谅解地双眼,萧洋的火却终于强抑制下去,一阵酸楚过后,终究是平静地望着天华,郑重地说:“天华,这次你跟着他去,保护好他,出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再说长安城这边。

长平失守的第二天,长安城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呢,空了五年的太尉一职,今日终于有人顶上这个位置了。

这太尉一职不是别的职务,可是拥有最高军权的武丞相。当年刘邦死前,曾亲自将周勃授此一职,留下一句:“将来安下者,必是周勃!”为的就是防止吕氏祸乱朝政和震慑匈奴。五年前,周勃却辞了这一职务,吕后便一直将兵权也收将回来,不再考虑他人。这次,这举国的兵权,又是要交于何人呢?

话说吕后和那三岁的小皇帝刘恭斋戒沐浴三天,更换了新朝服,长安城内中等以上的官员也都朝服列队,迎来了这位新太尉。却见此人中等身材,走起路来步伐稳健,虎皮刀鞘鬼头刀挂于腰间,随着他矫健的步伐左右摆动,不是绛侯周勃,又是何人?

“臣下拜见太尉大人!”百官一见最是善战的周勃再度归朝,人心大振。

左右丞相王陵、陈平站于一旁,王陵拱手作揖点头,陈平的两撇清秀的小胡子微微一翘,表示欢迎。

当然,周勃重任太尉一职,有一个人是相当反对的,那就是鲁元公主。

鲁元公主闻听长平失守、周勃重新担任太尉一职的消息之后,跌跌撞撞地跑到未央宫,一头跪倒在吕后膝下:“母后为什么不派周大人去前线打仗呢!他才是最骁勇善战的武将!”

吕后一愣,放下手上的奏章,心下便悟了:原来,这丫头是以为我想先派萧洋和刘恒,之后再派周勃赶赴前线呢。

吕后一把将鲁元公主紧抱着自己腿的双臂挪开,端坐地像一尊佛像:“元儿,事到如今,这仗,谁都能去打,只有他周勃不能去。”

鲁元公主冷不丁听到一句这么绝情的话,一时间怔住了。

吕后也不看鲁元公主,直直望着前方,“周勃是最果敢的武将,是你先父皇所谓‘安天下者’,他在,军心安在,他输,军心无存。这仗,我们可以败,如今这国力刚刚恢复了些,无非是多加些给匈奴的纳贡,若是军魂散了,我大汉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那萧洋怎么办?鲁元公主没有继续往下追问。

母亲的出尔反尔本事,她也不是头一天才领教。

“哈哈哈哈哈!”

鲁元公主站起身,冲着大殿的杏木梁柱神经质地放声大笑。

母后啊母后,原来,你根本没想打赢这仗,萧洋和我病弱的弟弟也断也断不可能被换回,不是吗?

“那你就忍心让这十万大军去送死!”鲁元公主浑身哆嗦,腿一软,跪倒在地。

“难道,你想我汉军直接屈服于匈奴的铁蹄下!”吕后反问。

这天天青,昨夜的倾盆大雨之后,满山的绿草绿树恰似这八千骑兵的旺盛活力。

碧山锦树明秋霁。

刘恒嘴角上扬,却又忍不住眉头一蹙。

好疼。

久经百战的胃像是遭了场烈火攻城墙,烧了那么久,怕是那堆墙的石板都已烧得赤红。

“病包我饿了。”天华装模做样地捂着肚子,一手拽着马缰,大声对刘恒叫嚣着。

刘恒用力一踢马腹,白马浮云便奋力前行,将天华落在了后头:“你的声音挺大的嘛,好象还不够饿。我们必须趁白天多赶些路才能及早到达你可知道?晚上再好好犒劳你们!”

天华便急急地催马追上:“病包,你的胃怎么样了?”

刘恒一听,胃里越发烟焰四起。

山路转陡,马脚也慢了些,这时候,却见从前方峭壁的树下窜下十几个高头大马的男子,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前路。

为首的男子身长八尺,披散着一头及膝的长发挡住了大半个脸,未束也未簪,一身白衣飘着,晃如鬼魅。再见其他人,皆是九尺以上的身高,虎背熊腰,相貌奇异,装束诡异。

怎么个诡异法呢?

一律的身着红披风,内是利落的白麻短衣。

一见天华,为首的那人狞笑几声,阴阴地说:“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穆少侠,穆少侠别来无恙啊,哈哈哈!”

“岑寿!怎么是你!”天华惊叫。

“哈哈哈哈,我怎么知道会那么巧。呀,穿成这样,穆少侠是要干什么去呢?带我们也玩玩去吧,怎么样啊?”被称为岑寿的长发白衣人笑问。

“别挡我们的路,这可是…”

“天华!”

天华还没说完,话便被刘恒打断。

十八人.

刘恒刚盘算着如何对付,便见前方又涌出一大批红披风.

忽拉拉一大帮人,约有上百,像是黄河怒吼时的浪,爪牙舞爪的涌上,九曲黄河万里沙.

告诉他们,这是我大汉的军队?莫要挡路,违者杀无赦?

这帮人是何人尚且是未知数,这种军机,又怎么对外人说起。

——刘恒自然是不想耽误军情,只是,这只骑兵的行踪却是万不可暴露的。万一走漏了半点风声,怕这突袭二字,便是袭而无突了。只是,眼下这上百人,一看便是江湖异士,连天华都闻之色变的人,显然不是好惹的。

上百的江湖异士,红披风.

刘恒只觉得胃里一抽一抽的,像是着火的宫殿被抽了梁柱一般。

“岑寿,你找那么多人来干什么!你还是条汉子,今天就咱们俩人单打一场,让他们统统闪一边去!”

天华跳下马,猛拔长剑,青锷剑登时青光刺人眼,寒光彻人胆,抖擞天威,凛凛生天际。再见天华,怒目熠熠,战炮随那刚健的身躯飞起,好一个虎胆的将军!

在场的人,无一不感慨这把好剑。传说中的干将、莫邪,莫非也只如此罢。

在场的人,无一不赞叹天华的人。韩信将军当年的英姿,不过如此罢。

想起韩信,岑寿禁不住怒火胸中烧.

“殿下,他们人又不多,咱们杀过去就是!”

“是啊殿下,时间可一刻也耽误不得啊!”

“代王殿下,带我们杀过去!”

“代王殿下,咱们还怕他们不成!”

刘恒的将士们开始七醉八舌地怂恿开战。

“统统住口!军民乃一家,岂能伤害无辜百姓!”

刘恒右臂一挥,大声阻止道。

“殿下?”

岑寿一听,重复了一遍这称呼,便盯着浮云白马上的刘恒打量起来:一身胄甲裹不住的纤细身材,无比华贵而温和的一张白皙面皮,态度居高临下,却又无比平易,相貌是自己二十多年来见过最好的。见这所谓的殿下长得也算也是个人才,岑寿觉得与这刘恒倒是同道中人,只是,这穆天华。。。。。。

刘恒一听,知这称呼让自己是躲也躲不过,便落落下马,下马时,胃一颤,刘恒差点没忍住闷哼一声。

这代王刘恒双手一抱拳,微微一笑:“正是小王刘恒。小王体弱,打不得仗,大将军便命小王折回晋阳,途经此地,多有得罪,依我看,你和天华也并无深仇大恨,都是晌午天了,不如,咱们坐下来,岑少侠也和天华叙叙旧?”

岑寿见这刘恒还算知道礼数,却也不好大声斥哚,便比刚才礼貌了些:“本教主念你还懂些道理,不难为你了,把穆天华给我留下,赶紧带你的人离开!否则,你们也一样!”

“岑少侠,这穆天华也是小王的人,他是小王的为卫尉,所以,有什么账还是算在小王头上吧。”刘恒笑答。

“病包你少跟他废话!什么事冲我一个人来!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禽兽!”天华冲到岑寿面前,挥剑便刺,这岑寿灵敏地一闪,袖口处伸出一只长箫,箫生利器。

天华自然知道岑寿这只箫的厉害。

半年前,天华在鄱阳湖一带巧遇这岑寿,为躲这毒萧,一头扎进湖里,一顿洗冷水澡,差点淹死,这岑寿自称自己的父亲是韩信的部下,死在周勃的围剿之下,说什么也要替父报仇,一把毒萧使得了得。这萧不知是什么制成,不必用口吹,挥舞间便能发出让人眩晕的靡靡之音,且那萧内的暗剑剧毒无媲,传说是用西域的一用名为“夜光葡萄”的毒蛇唾液濡染而成,据说至尽还未有能解这奇毒的人。幸好天华躲得快,逃过了此人的第一次追踪,只是,上次是幸,这次狭路相逢,不知是不是该怨命?

第11章 第十章

第十章 乱红渐欲夺人眼

天华一晃,躲过这诡谲的暗剑,便使那青鄂宝剑向岑寿的左腕挥去,只在心下骂道:这个不男不女的禽兽!这个死左撇子!

原来,岑寿是左手持武器的。这毫无疑问给天华带来了诸多不爽利。

岑寿后退一步避开那青锷宝剑,两人便拆招开来。

风声激荡,岑寿一招“几重烟水”,飘飘白身形恍似白鸥,幻若烟华,招招飘渺得让天华虚实难判,似是攻其下盘,却又攻其上,箫舞长袖,忽忽作响,靡靡之声更是让天华头脑里变得混沌起来,天华吃了几掌,只得从体内运起一股真气,让气盘旋于双耳间,护住自己的听觉,料这岑寿声东而击西,似上而击下,便使出“君子掣天”一招,每式皆与眼前所相见之式反其道而行之,这天华每式皆是至刚至阳至纯,岑寿却是以惑以迷制胜,倒也招架了回去;天华使出“英英白云剑法”,君子之剑,气贯长虹,招招恢宏浩荡,岑寿回击一套“止于丘阿”,拆招如拆线。

天华只觉得,岑寿的武功比半年前增益了何止三分,照这样看来,怕是难免一场苦战了。胜?败?怕是最后一刻方能分晓。

刘恒放眼望去,青山绿树,俯眼鸟瞰,悬崖绝壁。这两人,要打斗什么时候!

窝拳,按着左胸偏下的位置,揉,很疼,再揉,依旧是疼,刘恒倚上浮云白马,白马眼皮一动,轻声嘶鸣。

再见那二人,身影如幻,惊起风吹树振骇浪与天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