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地,他被一双大手擎住,紧接着一副温热结实的躯体贴住他,对方勒着他的腰,将他搂紧带出水面。

瞿燕庭眯开双眼,灯亮得晃人,脸颊被陆文鬓角的短发剐蹭,扎扎的有些痒。

他被一只铁臂死死箍着,拖到池岸旁,晕眩间尚未回神,身体猛然一轻,陆文把他举上了大理石台面。

怕躺下磕到头,陆文人还在水里,先抬起手兜住瞿燕庭的后脑勺,这时对上瞿燕庭睁开的、清澈的眼睛。

陆文吓得半死“你……醒了?”

瞿燕庭面色平静,小腿垂在水中,膝盖抵着陆文的……往上是胸口,往下是腹肌。他点点头,下巴滴着水珠。

捂在他后脑的手掌慢慢移开,落下,扶住台面将他包围。确认他不会倒下,陆文瞪着他问“你自己一个人在搞什么?”

瞿燕庭说“我——”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陆文无情打断,用吼的。

彼此的身份全都忘了,只记得刚才受到的惊吓,陆文嚷道“瞿老师,瞿大编剧,你有没有安全常识?你在哪学的游泳?谁教的你一个人沉在水底一动不动!”

瞿燕庭解释“我只是想放松一下。”

陆文拔高音量“没你这样放松的!万一腿抽筋,你怎么上来?直接他妈的松天堂去了!”

“还包场?连救生员都不留!”

“出意外都没人救你!幸亏我及时回来了!”

“操,你是不是故意支开我?早不放松晚不放松,偏等没人的时候放松,有人在你就放松不了是吧!”

有生之年,瞿燕庭头一次被一个小明星痛骂,他头都疼了,说“好了,我没事。”

陆文凶神恶煞地“好什么好!”

瞿燕庭道“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啊!”陆文又炸了,“我是愤怒!我告诉你,我血压心脏都不好,还缺钙!把我吓出毛病……算工伤!”

瞿燕庭没法子了,怕陆文再嚷嚷下去会引来服务生,他抱着试试的心态,伸出手,用哄自家大猫的方式按住陆文的脑门儿。

“别喊了。”他道,“嗓子不累啊。”

陆文顷刻间哑火,只瞪着眼珠子。

看来管用,瞿燕庭揉了揉,低声说“谢谢。”

陆文翻滚的情绪戛然而止,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瞿燕庭对他说“谢谢”,他憋一整天的两个字,怎么让对方先说了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文躲开头,向旁边移动两步,一撑台面跃上池岸“我不游了。”

瞿燕庭也折腾累了,原本来放松,结果搞得这么刺激。

他披上浴袍跟在后面,一抬头,险些被陆文笔直的大长腿晃了眼睛。流畅的颈肩,血脉微凸的臂膊,腰,水珠抚过每一寸肌肉,滴落下来形成一条水迹。

两个人进入各自的更衣室,淋浴,穿衣。

瞿燕庭的头发稍长,吹得慢一点,出来走向门廊,陆文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你们这儿安全隐患太大了,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没有救生员。哦,他说包场,包场又不是清场,不能给钱好办事,什么都答应……”

服务生连连点头“是我们疏忽了。”

陆文裹着天鹅绒夜袍,双手揣在刺绣的小口袋里,仿佛叉腰。等瞿燕庭过来,他抿住嘴巴,假装屁都没放一个。

瞿燕庭配合表演“走吧。”

两个哑巴回到62层,全程无交流,对彼此都有点过敏。到房门外,瞿燕庭习惯性地瞄一下壁瓶,自那天之后就落下病,忍不住关注每日的花色。

各自背过身去,各开各的门。

泡在冷水里游了那么久,乌龙茶一口没喝上,瞿燕庭的喉咙泛起一丝痛痒,低声咳嗽起来。

陆文握着门把手一顿,打破沉默“等一下。”

瞿燕庭等候着,见陆文刷卡进门,几秒钟便跑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熟透的大柿子。

“给我的?”瞿燕庭问。

陆文回答“我经纪人他妈说,吃柿子润肺止咳。”

瞿燕庭接住,沉甸甸的,带着对方掌心的温度。

辗转一遭,陆文终究是送出去了,那点不甘心也一并拉扯起来,他忍不住反口了“其实我没放你鸽子。”

瞿燕庭“那你……”

提及阮风一定会尴尬,陆文撒了谎“我在小树林绕晕了。”

瞿燕庭白等那么久,都算得上那句歌词“为你我受冷风吹”,听见陆文的理由,却没想象中的不高兴。他服气地笑了“每天都能傻出新花样。”

笑完,他问“你约我有什么事?”

时间很晚了,陆文长话短说“你给我讲戏,我都知道了,我想谢谢你。”

瞿燕庭反应了几秒,于他而言,这件事过去就忘了,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托着柿子,道“谢礼我很喜欢。”

互相道过“晚安”,瞿燕庭回房间了,拿了把勺子径直走到沙发坐下。

拔掉柿子的蒂,他挖了一口,忽然停下。

单吃有点浪费,瞿燕庭打开投影,找一部电影边吃边看。片头音乐响起来,他甚至知道每一秒滚过的字幕是什么,因为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片名出现,《天堂回音》四个字赫然。

瞿燕庭吃一口柿子,托陆文的福,这一次看时,他觉得甜。

第25章 第 25 章

黎明时分下雨了, 一直未停, 淅淅沥沥地持续到傍晚。山城水濛濛的,天空暗得如一盘墨。

说来也巧, 今天正好拍摄雨戏,剧组驻扎在叶小武的学校门口。

叶小武没带伞,叶杉来接他,看见他和齐潇有些亲密的样子。兄弟俩住一间屋,不难察觉,叶杉隐约猜到他在偷偷恋爱。

叶小武大方承认, 更向叶杉诉苦,齐潇希望他考大学,等毕业后一起去北京念书。他玩笑般说了一句“我哪考得上, 除非哥你再帮我一次。”

叶杉没有回应, 失神地握紧了伞柄。

对手戏需要替身, 切换机位拍两遍,分别抓叶杉和叶小武的主镜头,后期再剪辑。地上的砖缝里插着小塑料片, 目的是校准走位, 否则丝毫偏差都会造成穿帮。

镜头升高, 拉远, 捕捉斜织的雨线。

执行导演喊“停!过!”

陆文立刻单膝下蹲, 手肘夹着伞, 将插在地上的塑料片一一拔出来。拍之前, 这是瞿燕庭根据设计的镜头动势, 蹲在这里亲自插好的。

今天过戏时,陆文走过来踩哪里定点,如何找照明的光,几号镜头看哪个机位,也都是瞿燕庭一镜一镜教的。

陆文全部拔出来,拢在手心,起身后恰好瞿燕庭走过来。他把泥土擦掉,伸手递上去。

“谢谢。”瞿燕庭接住,“走吧。”

这场戏拍完了,今晚大夜通宵,依旧是外景,准备前往下一处拍摄地。

各组人多,人行道变得促狭。陆文和瞿燕庭并肩朝前走,彼此的伞沿儿时不时撞上,伞骨尖划过伞面,沙沙的。

剧组的车辆停得很远,在一处临时租的小停车场。

摄影组的设备又沉又金贵,堵在前面磨蹭,走到剧组停车的地方,段猛喊道“干活儿的都帮忙搭把手,把机器搬一搬!”

孙小剑和李大鹏去帮忙,陆文自己拎上包。他的房车停在最里头,扫了一圈,一辆辆贴标的车之间,没看到那辆保时捷。

停车场位子有限,保时捷不比其他车能装耐操,瞿燕庭让司机开回去了。

陆文说“瞿老师,我的房车最宽敞,坐我的吧。”

瞿燕庭道“好,谢谢。”

“你别总谢我了。”陆文说,“熟人间不用这样。”

瞿燕庭无语“……谁跟你熟人。”

俄顷,雨下大了,伞面噼里啪啦的响。走到头,两个人收伞上车。

一场雨温度骤降,车上更换了一些厚的备用衣服。陆文直奔床边,脱下剧组的服装,把私服铺排了一床来挑选。

瞿燕庭在卡座坐下,将剧本什么的放在桌上,纸张淋湿了一角,他抽出纸巾按压住吸水。

陆文穿上一条运动裤,问“穿这条深灰的帅,还是浅灰的帅。”

没有其他人在场,瞿燕庭估计是问自己,回答“都帅。”

陆文说“跟没说一样。”

瞿燕庭道“深灰。”

陆文说“您至少看我一眼吧?”

瞿燕庭终于肯抬眸,旁观陆文在那儿三挑四选。他从前只是不懂女明星,如今也不懂男明星了,距下一场戏仅休息几个钟头,用得着这样吗?

陆文拎起一件烟紫色毛衣,绒绒的马海毛,低饱和度的灰调十分温柔。他丢掉一边“瞅见这毛衣就闹心,孙小剑还放车上。”

瞿燕庭疑惑道“为什么?”

陆文吐槽“这颜色,白皮显白,麦皮显黑,黑皮变乌鸡。”

瞿燕庭再没有要问的了,觉得还是擦水比较适合他。

不多时,孙小剑和李大鹏回来了。

人一多,瞿燕庭立刻噤声。如果是正事或工作,他会全力克服一切不适,维持表面的游刃有余,这样私下的状况,他连头也不抬,避免任何的交流。

李大鹏泡咖啡,孙小剑看陆文光着膀子,急忙走到床边“祖宗,该感冒了!”

陆文挑了件卫衣套上,将其他衣服扫开,在床上扒出个空,掀开毯子。

孙小剑小声问“你要干什么?”

陆文回答“到了叫我,我躺会儿。”

“你躺个毛啊。”孙小剑把他拽起来,“今晚拍重头戏,过去坐好,在瞿编眼皮子底下看剧本,让瞿编感受到你的用功。”

陆文磨蹭过去,窗边对开的小卡座,他和瞿燕庭隔一张桌面对面。

车厢分两个区域,泡好咖啡,孙小剑和李大鹏就闪到前面的小客厅,将屏扇拉起来。

出发了,气氛安静,仅有途中的风雨声。

瞿燕庭双手捂着热咖啡,袖口淋湿了,凉凉地贴在手腕上。他端起抿一口,视线擦着杯沿越过去。

看陆文装逼。

陆文端坐在桌前,先摆家伙什儿,便签纸、记号贴、涂改液,以及男大学生最爱的酷黑帆布笔袋。

最后掏出剧本,他郑重地放桌上,刚放好,心里咯噔一下。

陆文不动声色地盖住封皮,可惜瞿燕庭已经瞥见了。

陆文讷讷地拿开手,露出封皮上的涂鸦,是剧本围读那天,他在瞿燕庭名字后面画的小燕子。

一秒钟“用功”都没来得及展示,还被抓了现行。他给自己挽回颜面,说“我这是尊敬你。”

那为什么不在任树后面画棵树,莫非不尊重导演?瞿燕庭半个字都不信这幼稚鬼的。

念谁来谁,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任树”。

铃音响起的一瞬,陆文以肉眼捕捉到,瞿燕庭受惊般向后躲了一下。尽管幅度微小,但他确定没有看错。

他好奇谁能让瞿燕庭如此反应,往屏幕上一瞅“呃,任导打来的。”

瞿燕庭捧着咖啡,不动弹。

机身贴着桌面振动,响铃重复一声、两声、三声……

铃音兀自循环,伴着外面的潇潇风雨,瞿燕庭在等挂机前的最后一声。还没等到,陆文先憋不住了“年纪轻轻的,怎么突然就耳背了。”

瞿燕庭剜了陆文一眼。

不过瑞凤眼剜人,像刀马旦的花枪,也像玫瑰花的刺。不待尝出痛的滋味儿,先被勾得壮了胆子,下回还敢。

铃声循环到最后一次,瞿燕庭拿起手机,滑开通话键。

“燕庭,是我。”任树直入主题,“在忙么,你那边怎么样?”

瞿燕庭答“在路上,快到地方了。”

任树担心道“我看天气预报说重庆中到大雨,赶紧打给你问问。”

“嗯,下了一整天。”瞿燕庭说,“正好,不用洒水车了。”

他嘴上开玩笑,实际情况不容乐观。下雨的戏最害怕真下雨,许多条件不可控,拍出来的效果可能天差地别。

今晚要拍的是一场重头戏——雨中车祸。

这场戏占据一段实景道路,剧组提前几个月考察、选址,向当地有关部门递交拍摄申请。获批后无法改期,只能在限定时间内清场拍完。

任树问“分镜是不是用不上了?”

“我正要说这个。”瞿燕庭道,“雨势比较大,光线和角度需要改,改一处而动全身,你的分镜剧本估计不能用了。”

任树明白“外景情况多变,我那个也只是囫囵地打个底。燕庭,甭管别的,你全权做主,能拍完就拍,实在困难就算了,我回去再想辙。”

任树的粗嗓门穿透力很强,小半个车厢都能听见。陆文一边翻剧本一边听热闹,听到这一句,翻页的动作慢了半拍。

他觉得任树说得有点道理。

如此凶残的雨夜,拍外景是相当大的考验。瞿燕庭堂堂一位总编剧兼投资人,何必受这份罪,大不了重新申请,以后找机会补拍。

然而,瞿燕庭语气平和,甚至称得上潇洒,说“你回来不用想辙,看样片就行了。”

挂了线没多久,房车减速行驶,慢慢在马路边停靠熄火。下车直行五十米,就是今晚的拍摄区域。

手机屏幕仍亮着,瞿燕庭点开一个聊天群组,编辑发送做机器保护,检查拍摄车辆、威亚和安全设备。

各小组一一回复“收到”。

陆文在这一串提示音里,目睹瞿燕庭退出界面、锁屏、把手机装兜里,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和接电话前的迟钝模样判若两人。

瞿燕庭拿上雨伞,要下车去拍摄区域转一圈。

车门打开,一股湿冷的寒风灌入车厢。陆文缩缩脖子,抽紧卫衣帽子的绳,把绳尾的小金属帽叼嘴里。

窗外,瞿燕庭撑伞走过,伞沿儿被雨水打得发颤,时不时掀起一角。

孙小剑关上门“我的妈,冻死我了!”

陆文咬着金属帽,屁股在座位上蹭了蹭。莫名的,他想下车去看看。可他既不是导演,又不是摄影,现在有什么理由下去?

雨幕倾落,他瞧不见瞿燕庭的影子了。

玻璃窗蒙上一层雾,陆文抽张纸巾擦掉,很快又漫上一层,渐渐的,潮湿的纸团丢满了半张桌子。

最后一次,他用手掌擦去雾气,清晰片刻的视野中,瞿燕庭从不远处回来了。

陆文喊“鹏哥,再来杯咖啡!”

李大鹏应声“马上给你泡!”

陆文伏在桌上,假装一直读剧本。

瞿燕庭上来,返回小卡座。外套微微潮湿,穿着更冷,他先解开脱下。剩一半的咖啡已经凉了,他没碰,手臂交叠抱在前胸。

李大鹏端来新泡好的,热乎乎的一杯,放在陆文的手边。

陆文说“鹏哥,我背台词嗓子疼,想喝胖大海。”

“……”李大鹏也快喊他祖宗了。

等屏扇又拉起来,陆文将杯子往前推“瞿老师,不嫌弃的话,你喝了吧。”

瞿燕庭伸手去端。陆文的手还未收回,指肚贴在杯身,觉得烫,指尖不小心触到瞿燕庭的手指,冰一样的冷。

他看瞿燕庭只穿着单薄的衬衫,问“借你件衣服穿?”

来重庆没带多少厚衣服,但瞿燕庭想说“没关系”,这种天气很糟蹋衣服,他不想欠人情。

可陆文已经去床边拿了,拿来了那件白皮显白、麦皮显黑、黑皮变乌鸡的烟紫色毛衣。他猜到瞿燕庭介意什么,所以故意拿这件。

然后他故意道“借衣服是其次,我主要想看看白的人穿什么效果。”

瞿燕庭穿上,套在衬衫外。大了些,肩线落在手臂种疫苗的位置,袖管蔓延到虎口,只露出十根修长的手指。

衣色和肤色相称,显得格外温柔。

人家穿了,陆文却收回视线,低头埋进剧本。

瞿燕庭也拿出纸笔,在拍摄区域踩了盘,他要重新设计分镜。导演系毕业近十年,这是十年间他第一次名正言顺地画分镜。

下笔之际,瞿燕庭对着空白的纸张凝神。陆文悄悄抬眸,盯着对面的笔尖,担心瞿燕庭转行已久,生疏了。

陡地,瞿燕庭落笔打格,标镜号、景别、摄法、主要内容,安排每个镜头的秒数。他颔首伏案,一笔不停地填满整张白纸。

偶尔抽出半秒,他问“剧本读完了?”

陆文一激灵,心虚地连翻几页,目光却不肯收。见瞿燕庭一口气设计完分镜剧本,换一张纸,像打牌赢钱似的,曲起两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要多少?”陆文条件反射。

瞿燕庭说“有尺子么?”

陆文从酷黑笔袋里拿出一把尺子,递过去“你要画什么啊?”

瞿燕庭没回答,压住尺子画了几条线。打好区域框架,以实心和空心圆圈为标志,实线和虚线为连接,小夹角校准尺度。

他在画场面调度示意图。明确光源位置、每个镜号对应的光线投射方向、人物在动态中需要的照明变化。

瞿燕庭洋洋洒洒地画完,撩开袖口看表,估计各组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打开工作群,发送通知开工。

前后不过三秒,孙小剑拉开屏扇,说“祖宗,服化老师发消息,两分钟后过来。”

瞿燕庭抖搂外套穿上,单手系扣,另一只手敛起剧本纸张,先下车走了。

等服化老师过来,陆文换上一身内衣,为保暖和防水,在内衣外面缠上两层保鲜膜,最后再穿拍摄的衣服。

保鲜膜缠裹的感觉很强烈,下了车,陆文法老复活般走向了拍摄区域。

挂威亚,做安全测试,过戏。

陆文和替身就位,开始正式拍摄。

密集的雨线中,叶小武疾走到马路边,叶杉追上他,兄弟二人在雨中争执。风很大,叶杉手中的雨伞飘落在地。

叶杉紧紧抓着叶小武,两个人撕扯起来,浑身都湿透了。

远处,一辆面包车飞速驶来,车前灯照射出强烈的白光。

雨幕仿佛银河倒泻,什么都看不清楚。猛然,叶小武在激烈的纠缠拉扯中失去平衡,叶杉摔在一边,而他整个人跌向了马路。

他惶惶地抬头,一束强光迎面,已经无处可逃。

身体骤然一轻,陆文被威亚吊起来,擦着路面抛出一道浅弧。

眨眼的工夫,陆文摔在棕垫上。

一瞬间的晕眩,他闭着眼,听见轮胎滑过地面的刺耳摩擦,听见无休止的滂沱雨声……

在混乱的声响中,恍惚听见一道脚步离他越来越近。

风雨好像停了,陆文眯开眼,看见一顶雨伞遮在上方。

他喃喃道“瞿老师……”

瞿燕庭撑着伞俯下身,刚才喊了停,陆文仍一动不动地躺着。他问“能动吗?是不是摔到了?”

“没事。”陆文回答,“……我没听见喊停。”

瞿燕庭确认道“真没事?”

陆文点点头,他的脸是湿的,一条条水痕从额前滑下,颤颤地汇聚在眉宇之间。水滴快要钻进眼中,瞿燕庭伸出手,在他的眼窝处抹了一把。

那只手不算温暖,但带着一股男人的力量,仿佛把他从冷水中打捞出来。

直到被孙小剑扶起来,陆文才还魂。

他挎住对方的脖子,藏在伞下,一边走一边悄声说“刚才瞿燕庭居然摸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