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行咽了一下口水,那种危险的预感又来了。

好像自己一旦走进去,何欢就会像之前在擂台上一样,将他压制得毫无反抗余地。

而这一次,绝对不是叫一声“哥哥”就能解决的。

贺行瞄到了何欢的耳朵,被自己咬过的地方还留着牙印。

“我进去干什么?等着你打击报复啊。”

贺行立刻转身就走了。

何欢又把门给关上了,他背靠着门,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来。

“算你捡回一条命。”

贺行回到了俱乐部的客厅,陈玉很有耐心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贺行笑了一下。

“找到何欢了吗?”

“找到了。”贺行指了指楼上,“洗澡呢。不知道他在空间站里是不是长了霉,洗了那么久。”

陈玉笑得更明显了。

“那玉哥……我去给你拿瓶汽水。”

“好。”陈玉点了点头。

其实贺行会勉为其难去找何欢,也是因为陈玉喜欢喝咖啡,但是贺行连咖啡机怎么启动都不知道。

而何欢却是煮咖啡的高手。

陈玉每一次喝何欢煮的咖啡,都会先端起杯子,低下头来闻一闻,再抿一小口。

贺行就觉得那画面特别好。

但是死何欢还不肯下来,贺行只好去拿汽水了。

“玉哥,橘子味的汽水。”

“谢谢。”陈玉打开了瓶子,喝了好几口才放下,“这一次的力盾飞舰锦标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言喻风水平杠杠的,叶阳还要锻炼一下。至于舵手和火控手,我一个人就足够了。”贺行说。

贺行说话的时候,陈玉就一直看着贺行,视线里带着一丝探究。

“玉哥,你这么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这感觉,特别像他住下城区的时候,对面楼上隔壁的奶奶要给两条街外卖早点的大妈的女儿介绍相亲对象。

“没,我在看贺行有什么特别啊,让何欢这么惦记。”陈玉一边说,一边笑了。

“惦记我?惦记我什么?”

“今天有老朋友问我,知不知道‘贺行’到底是人还是东西?”

贺行不满了,“当然是人啊!这问题谁问的?缺经少弦吧?他才是东西呢。”

“这个缺经少弦的是何欢的队友。好像这一次任务,他们出了点小意外,战舰和空间站接驳出了问题。”

贺行愣了一下,所以何欢没有编故事?

“具体什么情况对方没详说,还是因为向我问起‘贺行’这个名字才说漏了嘴。”

“那……何欢的队友……还有说什么吗?”贺行忍不住问。

陈玉的目光里带了一丝笑意,“你还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呢?”

“我只是觉得战舰接驳怎么会出问题……”

“听说氧气没有释放,待在里面等待空间站内门打开的队员们都因为缺氧而困倦。因为实在扛不住,睡过去了。然后就有意外发生了,何欢忽然嚷了两个字醒过来。要不是何欢醒了所有人都会折在里面。事后,大家想起了何欢喊的‘贺行’那两个字,但是都猜不到是什么。”

陈玉不是什么讲故事的能手,这情节听起来平淡,但贺行知道真实情况会很危险。

战舰操作员的意志很坚定,在那样的情况下一定会强行保持清醒。

连清醒都做不到,说明缺氧情况很严重,甚至再久一点……贺行就见不到何欢了。

心脏沉了一下,贺行的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何欢未必喊的是我名字吧?说不定是‘嘿,醒啊’结果被你们传来传去的,传成了‘贺行’。”

贺行左思右想,总觉得何欢那个神经病都缺氧昏过去了,怎么可能想到他?

“在那样的情况下产生的幻觉或者梦,都是他的执念。事后有人问何欢,他喊的是什么。你猜他说什么?”陈玉说。

贺行觉得不该听这个故事,听完之后有点儿心软。

他坚持抵制何欢,一百年不许变。

“按照他八点档狗血编剧的尿性,该不会回答说‘危机时刻,当然是心上人的名字’吧?”贺行用嘲讽的语气说。

谁知道对面的陈玉竟然愣了一下。

贺行无语了:“玉哥……别告诉我他真的这么说的……”

“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了解他的套路了。”

何欢这人,不用贺行亲自到舰队里转一圈,也知道他肯定是个醒目的人物。

这家伙这一句什么“心上人”,那些被训练和演习折磨得神经兮兮的操作员们,还不把何欢的“心上人”当成大八卦来深入讨论,不然怎么缓解紧张?

草,他贺行的清白就这么没了。

何欢你个垃圾。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更惨的是,贺行连跑腿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候何欢从楼上走下来了,带着笑的一句“玉哥”,清朗悦耳,跟贺行敲开房门见到的判若两人。

“洗这么久,要嫁人呢?”贺行没忘记讽刺一下。

“我嫁你,敢娶么?”何欢眼睛眯了起来。

贺行冷笑了一下:“可以啊,记得贤惠点,每天给小爷洗脚。还有把你的嘴封起来。”

“耳朵怎么受伤了?不会是战舰接驳时候的意外导致的吧?”陈玉侧过脸,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何欢的视线扫过了贺行,笑着回答,“这是回来之后不小心弄伤的。打一针狂犬疫苗就好了。”

贺行一听,内心里烈焰滚滚,要不是陈玉在这里,他早就爆炸了。

狂犬疫苗?你骂谁是狗呢!

“玉哥,你们聊,我先上去了。”贺行狠狠瞪了何欢一眼,准备上楼回房间去了。

谁知道陈玉却说:“贺行你也留一下吧……我要说的事情,多少你也注意一下。”

“哈?难道是跟这一次的力盾飞舰锦标赛有关?”贺行问。

“是的。之前我就跟你们说过,赵如松很想要拿到这个比赛的冠军。为此,他花了重金雇佣了一个教练团队。猜猜这个团队的主教练是谁?”陈玉的视线落在了何欢的身上。

何欢耸了耸肩膀:“天下教练那么多,我哪里知道是谁。”

“不会是何欢的哪个仇家吧?他这个人太欠了,估计在大街上随便走两步都能遇上个想给他套麻袋的。”

陈玉点了点头:“还真被贺行说中了。那个主教练是林海琼。”

“林海琼?谁?”贺行歪了歪脑袋。

他记性是不错,但就是对记人名没什么天赋。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贺行看到何欢原本懒散地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颤了一下。

“他?”何欢冷笑了一下,带着寒冷和不屑,“他带不出什么好团队。”

“话不能这么说。他因为跟你闹的那场‘蓝色蚂蚁’事件,就一直没回东区。离开预备役之后,他搬到了西区,在那里做了好几个俱乐部的主教练,其中有一支队伍就是去年世界锦标赛的冠军。”

听到这里,贺行已经隐隐才到了那个林海琼的身份。

他就是预备役的时候何欢的火控手。

“你是怕他想报复我?”何欢问。

“这个俱乐部明面上是顾淮的。预备役的时候,你跟顾淮关系那么好,在林海琼看来能报复到顾淮,也能达到报复你的效果。而且林海琼做事情非常狠,锦标赛里赢了你们,并不能满足他的恨意……”

陈玉看了一眼贺行,又看向何欢,他不知道还能怎样说下去,因为何欢没有对贺行说过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他使用更加偏激的手段。”

陈玉点了点头:“那就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贺行把陈玉送出门去,回来的时候发现何欢还是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整个人都像时间静止了一样,看着桌子上的汽水出神。

那个什么林海琼,毕竟是何欢人生中第一个火控手。

贺行独来独往惯了,不擅长安慰人。

而且就他自己的经验来说,有时候安慰更容易在对方的伤口上撒盐。

如果难过了,自己待着,缓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贺行慢慢地走上楼去,继续玩养孩子的游戏,孩子的名字还没起,贺行就在发呆了。

人生中第一个火控手,而且还一起配合了两三年,那家伙要是没用什么“蓝色蚂蚁”,现在就算不是何欢的搭档,应该也是厉害的操作员了吧。

搞不好那天的同学会,这个林海琼还会到场,跟着其他人一起损何欢。

又或者林海琼会跟何欢联手一起大杀四方,把玉哥杀到脸青,把周洪杀到嗷嗷叫。

人生中的第一个,总归是不一样的。

游戏里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就像死了爹。

贺行定睛一看,哎哟,孩子抱倒过来了不说,奶嘴杵进了鼻孔里,太惨了。

“啧……”贺行抓了抓后脑勺。

为了不让自己的新儿子刚出生就要去轮回,贺行把游戏给退了出去。

他离开房间,走下楼,发现何欢已经离开沙发了。

贺行把一楼到三楼都找遍了,地下的健身房也看了看,没看到何欢。

按道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也没啥大不了的。

这家伙祸害活千年,又不可能为了几百年前的渣男去寻死觅活。

可贺行就是鬼使神差地去了俱乐部的楼顶。

他看到何欢就盘坐在太阳下面,周围高楼林立,直冲天空。

万里无云,这时候再楼顶待着,小心晒出皮肤癌。

何欢仰着头,眯着眼睛,就像一只慵懒的狐狸,嘴里叼着一根烟,时不时抽上两口。

战舰操作员是不允许吸烟的,因为要保持心肺功能在最佳状态。

顾淮能抽,是因为顾淮是教官。

但是何欢不一样,以他的实力肯定是很厉害的操作员。

贺行走到了何欢的身后,一弯腰就挡住了日光。

何欢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贺行能看到自己认真的脸映入何欢的眼底。

他捏住何欢嘴里的烟,没想到这家伙用牙咬住了,贺行没能把烟拿出来。

“你信不信我告发你,让你吃处分。”贺行冷冷地说。

何欢眯着眼睛,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难过?”

“作为舵手,第一个跟你匹配的火控手就像初恋一样。一辈子那么长,碰到个渣男也没什么。你不是已经混得比他好了么?”

贺行见何欢不松嘴,直接将手掌往烟头上摁下去。

何欢知道被烟头烫伤有多疼,舌头下意识一顶,把那半截香烟翻进了嘴里。

贺行扑了个空,何欢又把烟给灵巧地从唇齿间翻了出来,烟竟然没灭。

“你他么是个吸烟的老手了?”贺行皱着眉头说。

何欢笑了一下,蔫坏。

“人不抽烟枉少年。”

“呸。”贺行就站在一旁,扬了扬眉梢,“你真不是为那个渣男难过?”

“林海琼……是挺渣的。但是我又没跟他相好过,我难过个什么?”何欢侧着脸,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让贺行喷饭的话,“不过听说舵手和火控手在一起匹配久了,就容易滚到一起去。”

所谓“滚到一起”,当然不是打架打到满地滚,也不是你是风儿我是沙,搂在一起草地上打滚。

“呸你的吧!”

贺行心想,我怎么没看到城哥跟他火控手有超越联邦舰队兄弟情的猫腻啊!

“你想啊,我要是真跟林海琼搭档了七八年,然后滚到一块儿,他再东窗事发……那我就真的……身子和灵魂都脏了。”

“呵呵!你现在从上到下,从外到内,哪儿就纯洁了!我不跟你在这儿忧愁了,我回去玩游戏了。”

贺行估计自己要再跟何欢多说两句话,铁定得被这玩意儿给带歪。

“你怎么会莫名其妙觉得我在忧愁?言喻风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有的没的?”何欢忽然问。

“你别怪言喻风。他就是想在我面前为你树立一点正面形象。阳光的后面总是阴影,你吧,成不了阳光,就安心当那片阴影吧。”

贺行揣着口袋,转身走了。

“我抽人生中第一根烟的时候,呛的眼泪都出来,被林海琼看见了。他笑了笑,蹲在我的身边,教我怎么抽烟,到后面教我怎么吐环形烟圈。你看,我和林海琼就是一丘之貉,臭气相投。我们都努力地让自己成为别人心中的阴影。”

何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贺行的身手,朝着他的脸吐了一口烟。

烟雾形成一个圈,像是要把贺行给锁起来,贺行下意识后退,烟圈到他的面前时正好消散了。

“少拿二手烟来谋害我!”

“你在预备役的时候没干过坏事?有被抓住吗?”何欢笑着问,他弹烟灰的样子,随性里带着一丝痞气。

“没有!”

当年,贺行跟着关城的时候,也看到过关城和队友们窝在角落里干坏事,还招呼贺行一起去。等去了才知道,只是聚在一起看某种电影罢了,全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呈现,所以也需要人多才能围在一起挡住。

那时候,贺行有一种被他们接纳的喜悦,以及一种归属感。

“撒谎。你肯定干过坏事。”何欢侧着脸,那双眼睛带着一丝蛊惑的调侃。

贺行的心脏莫名跳漏了一拍。

“我跟你可不一样,当着教官的面你装好学员吧?背地里连烟都敢抽?”

“对啊,阴沟里开船开太快,翻船了。他进了禁闭室,我凭借在教官心目中良好的形象,顺利回寝室了。”

“你可真不要脸,有难同当都做不到?”

“你说的不错,我何欢既不愿意富贵同享。因为人多了反而不痛快。”

何欢上前一步,他的笑容里有一种冰冷的意味,贺行又下意识后退。

“更不愿意有难同当。因为大难临头,我一个人解决的效率高过两个人甚至更多人。”

贺行张了张嘴,他没办法指责何欢的狂妄,因为他有狂妄的实力。

“你看看,我跟林海琼都能匹配上,所谓的匹配度是多么不值得信任的玩意儿?”

何欢微微前倾,看着贺行的眼睛。

“我是在想……像你这样的直到深处自然呆的,真的是吸引变态的气质啊。”

何欢伸手摸了摸贺行的脑袋,还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才直到深处自然呆呢!”

何欢所谓的“变态”当然指的是林海琼。但问题他贺行恩么凭借“直到深处自然呆”来吸引林海琼啊?

他又没跟林海琼一起同窗,也没跟他一起抽烟,完全没交集,林海琼连他贺行是谁都不知道好不好?

真要说变态倒是又一个,不过不是林海琼,而是何欢。

贺行说:“何欢,你思维也太发散了吧?”

何欢又笑了:“他能那么轻易地打动我,还愁不能驾驭你?”

“我看起来像智障吗?”贺行反问。

“那就成。”何欢转过身去,继续抽那根烟。

“你把烟灭了。”贺行用很严肃的语气说。

哪怕是关城这种性格大而化之的人,都从没有抽过烟。

心肺功能对战舰操作员来说极为重要。

“你不是说你没有做过坏事么?今天跟我做一次吧。”

“滚你的!”

贺行一听,就知道何欢要作妖儿了,立刻就要走。

何欢把烟灭了,拽了贺行一把。

贺行一回头,何欢的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压在贺行的嘴上。贺行要躲,却被何欢直接扣住了后脑勺。

何欢对上了拳头的另一边,将一直含在口里的那口烟对着拳头呼了出来,全部都从拳头的另一边进了贺行的嘴里。

“唔……咳咳咳……咳咳……”

我他么的踹死你!

贺行的脚踹出去,却没有踢中何欢。

“我现在相信你没干过坏事了。”

何欢笑着离开了天台。

贺行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巴,气得半死。

他真不想跟何欢待在一块儿了,因为他会把整个俱乐部都拆了。

正好叶阳快要下课了,贺行约了他,两人一起去游乐场里打电动,PK打魂虫的游戏。

贺行把所有的魂虫都当成是何欢的脸,连打魂虫的高手叶阳都跟不上贺行了。

玩了两个小时,言喻风也下了课,从艺术学院来到了游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