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 昼短夜长

两眼一闭 今生无望

——隔世歌

神哪!若你真的存在,是否听到这凄然无奈的歌谣!

若你真的听到,是否依旧讥笑生命的渺小!

如果真是这样,

神哪!

我必将你遗忘……

“侗巴赫呀,你真是老糊涂了,要跑就跑远点嘛!这么快就给抓到,老子可一点也不过瘾哪!”说着,侗巴赫肠穿肚烂的身体又重重挨上一脚,当然,能毫不在乎,一腿就把人踢成这样的必是若问。只见他甩了甩脚上的血,一屁股坐在侗巴赫的箱子上,跪在地上的其他五百逃匪面如死灰,在他阴冷的目光下,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头儿!我来干掉他吧!别脏了你的鞋!”蛮狐兴奋地插嘴。

“还是我来吧!反正他儿子也是我做的,干脆也由我来一并送他上路。”落鹰也参合道。

侗巴赫已经快不行,他半睁着眼看着阴森的若问,许是回光返照,他憋了一口气道:“土匪不是这样的!”一句话尽,便已气绝。

“切!臭老头!说什么呢!”蛮狐无趣地踹了他一脚。

侗巴赫的话其实也没有错,这一路而来,若问的追击令他深深体会到,他们与其他土匪是不同的,他们对若问的信仰,对若问的服从,已经达到某种微妙的界限。而土匪是不会那样的,可是,如果那些不是土匪,那又是什么呢?他不知道,而他也无命知道了。

若问看着死去的侗巴赫,忽然站起来,冷酷的目光微微一动。

“都杀了!”他说。

话音一落,只听得蛮狐落鹰一干人等几乎变声的兴奋尖叫,近五百人的生命,瞬间成了血肉模糊的玩具。嗜血的恶魔,仿佛冲破了藩篱,来到世间。

腥风血雨的一个时辰过去了,若问只是坐在一边悠闲地欣赏杀戮,他看着这一场人间地狱,目光越来越幽暗。

好一会了,再听不到有人哭喊和惨叫,只有疲惫的喘息声和满足的咒骂声。

若问站了起来,“杀够了吗?”他问。

“不够!不够!”众兄弟向他高声呐喊。

“呵呵!”若问一笑,右手握拳,高高举起,众人立即安静下来,齐齐看着他。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土匪!不再只游荡在这北边大漠,我要建立军队,一路向南!” 他威严粗犷的声音穿过每一个人的心,“升起黄色大旗,印上白色皇冠,我将率领你们,占我所想,夺我所需,军队的名字叫——黄天狂兵团,生在这漫天黄沙之下,要疯就疯狂到底,要杀就杀到最后!”

他一说完,底下一片安静,须臾,便是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从今以后,若问再不是北漠上偏安一隅的土匪!

我发誓,将一追到底!

“娜袖,你当初是怎么治好侗巴赫的幻症?”

“幻症怎么可能治好!”

“那到底是……?”

“我给侗巴赫吃了永冬草!七十二个时辰,他们会失去一切官能欲望,没有了欲望,又何来幻觉?”

“可是,他们会三天不能吃不能睡,三天过后,幻症又会再发作吧!”

“没错!”

“娜袖,侗巴赫会恨你吗?”

“会的,因为欲望是没有尽头的!”

如同人的智慧。

宁都,云沛都城。

一望无际的绿树红英与庄严华丽的高大建筑群交错蔓延,规划整齐的街面两边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店铺与酒家。这里的水酒甜美丰润,这里的粮食幽香可口。抬头可望见平静的白云与蓝天,低头可找到热情的姑娘与少年。为何如此不同?

在此之前,皇北霜从未见过如此美景,几乎就要被这生机盎然的世界倾倒!她身后的十三人更是目瞪口呆,仿佛身在梦境。

“这就是云沛!”廉幻闭上几乎流出口水的大嘴。手一抹,转身看着皇北霜。

“恩!我们到了!”皇北霜笑着走到前面,眉目间的情绪不免有些复杂,为何如此不同?这里的生活竟是如此和平安稳,这里的宫殿竟是如此雄伟壮阔,在厄娜泣,这根本是一个万世也休不来的梦境!

“这就是第一政权大国的实力吗?拥有最多的绿洲和人民,建有完整的军队和宫廷!走吧!我们就去会上一会,履行最初的使命。”

“进城去!”

“站住!哪来的?”城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们。

青衣婢女夜佩上前一步,拿出几串珠宝献上,“云沛的官爷,我们来自遥远的厄娜泣,带着族人的祝福到此和亲!”

闻言,侍卫们收起大刀,其中一个大胖子走了出来。

“啐!又来一个和亲的,这几天已经来了几十个吧?把通关文碟和盟约书拿出来!是哪一族的来着?”他语气讥讽,十分瞧不起此刻风尘仆仆的皇北霜一行人,一边说一边挨个瞧着他们,瞧到皇北霜这儿时不禁眼睛一亮,“哎呀!这个漂亮!跟昨天真渠送来的那个有一比哟!”说着就要伸手摸上皇北霜的脸。

铮地一声,电光火石之下,廉幻的长剑已经抵住大胖子的腋窝,胖子一惊,冷汗直流,连忙缩回手,看着皇北霜不怒而威淡然平和的神情,心中一颤,不禁想到,这个女人不简单!

“行了,你们进去吧,到大使府登个记,三天后,广寒宫将会举行和亲典礼,所有和亲队伍一同晋见。”胖子很识趣,没有再做刁难,心下明白,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得供着,说不定哪天就得了宠。

廉幻恭敬地退到旁边,为皇北霜开路让道。

如今这十将三婢已然把她作为自己唯一的信仰,誓死追随,杀伐不忌!

“将雷,允再,我给你们个艰巨的任务如何?” 皇北霜进了城,路上一直在沉思,快到大使府邸的时候,终于开了口。

“但凭娜袖吩咐!”两人侧到皇北霜身边。

皇北霜和他们悄声说了一会,才抬头道,“凡事小心,多加保重!”。

只见两人向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来到这里是为了民族,保住性命则是为了自己”,皇北霜忽然回头一笑,对着剩下的十一人道,“今后危机重重,我们要多有顾虑,任何行动都必须井然有序。廉幻,侍卫就拜你为将,保护我们周全,夜佩,婢女就以你为首,打点一切!”

“是!”两人齐声回应。

“好了,大使府到了,进去吧!”

皇北霜抬头看着房沿上的牌匾:宁都大使府,手一紧,便领着十二人走了进去。

大使府的客厅里人满为患,看来是有不少奴隶民族都献了自己的姑娘来此,有些羞羞搭搭地端坐在一边地看着往来的人群,有些则十分自信地环视周围,自觉风华绝代,无人能及。每一个和亲少女多少都带着侍卫与婢女,看起来运气比皇北霜好,不曾遭遇劫匪。

“大使到!请肃静!”只听一声叫喊,万籁具寂!

“都到了?”一个身材还算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士兵,他目光扫了扫站在堂前的众人。

“好吧,时辰也到了,三天迎礼时间已过,那些迟到的没来的就从名薄上划掉了,现在开始点名吧!”他喝了口水,语气冷漠。大家都明白过来,没到的那些十之八成已在路上丢了性命!

“麻随的雨蔷公主!”

“在这边呢!”一个小奴举了举手。

却听得正在点名的大使一哼,“帮着主子回声在就行了!”

“鸪劾的正芳郡主!”

“在!”

“弥赞的含玉夫人。”

“在!”

这一声声呼应扰得众人心乱如麻,谁人想到,除了天都,其他四大政权民族竟也都着了人来?云沛实力可见一斑!此刻,堂下的姑娘们,有的几乎胆怯地痛哭起来,有的则开始促眉盘算,心下知道自己若是出生卑微又没有太大见识,想在这森森土地上保住性命还真需要些运气了!历来不受重视的和亲红妆,多半连个尸身也不知落在何方!

“厄娜泣的皇北霜小姐!”

“在!”道秋回答的十分利落,声音中不带一点疑惑,这让迎亲大使不由抬头看了一看,哟,他眼神一动,这一拨绝对是个正主儿!区区八个侍卫,却气势庄严,时刻戒备,而三个婢女个个美貌如花,比得上其他几个小族送来的公主,当然,那也是绝对比不上站在中间,从容万分的娜袖皇北霜!是个什么地方不一样?那奇妙的气氛,好似国王亲自驾临!

“厄娜泣的皇北霜!”不知为何,他又点了一次名。

噗嗤!却听得另一个青衣婢女再萍嫣然一笑,铜铃般的声音响起,“大爷您真是健忘,不是才点了一道名吗?该不是我道秋姐姐声音悦耳,您听得欲不能罢?”

刹那间,严肃的气氛全无,众人一阵笑。

“哦!瞧我这不是……”大使有点窘,拍拍自己脑袋,威严荡然无存。

不一会,他继续点名。

“炙垦的天冠小姐。”

“在!”

“那阔儿的珍碧婷小姐。”

“在!”

“……”

此后便是冗长乏味的点名对号。除了贵族的和亲少女有本国的封号外,其他包括厄娜泣在内的所有亲使全都以小姐称呼!这就是现实!人与人,永不平等。

“行,点完名了!”大使收了名薄微微笑道,“核实二十一人,请诸位这三天好生歇息,蓄足了精神等待陛下召见!”完了便退了去,留下悠悠众人不再搭理。

使馆大堂的人潮开始疏散,奴婢们都为着自己主子忙碌起来,没想到这大使一去,各家姑娘们便开始各找各的茬,各插个的花。

被围得最多的便是那早早听说过的真渠美女幼佳,瞧这姑娘,皇北霜远远一望,心想,还真是个美人呢!休说她是如何的粉嫩娇媚,光看着她那双秋波迭起的汪汪大眼,就令人心神一动,不免多行注目之举。

只见这幼佳姑娘在众人的嫉妒和刁难下却是面容坚毅,傲骨凌人,她的气势实让其他粉戴黯然失色,吵也吵不过,比也不上,各家姑娘莫不是急了心火,一个个在那跺脚垂胸。

这样的美丽是不可以用在这种地方的,叹口气,皇北霜轻笑一声,一行人转身就走。

“皇北霜!你也给我站住!”

没想到她前脚刚踩到门槛上,就被人叫住,于是她身子一定,缓缓回过头来。

“雨……雨蔷公主!何事叫我?”皇北霜却是语带惊恐,自然地往身边婢女靠去。

瞧她慌张的样子,这雨蔷公主的心情显然要好得多了。

“哼!也不是长得漂亮就了不起嘛!你也不比那个幼佳差,怎么就这么点骨气?躲什么躲,怕我吃了你不成!”她说着就上前拧住皇北霜的手将她使劲儿拽了出来,还很利索地就是一巴掌上去,打得她微一侧身,这时廉幻一手抚上腰间大刀便要上前斩人,皇北霜却眼色一凝,暗示他不要出手。廉幻退到一边。

“哭什么哭!” 雨蔷公主似乎十分满意皇北霜害怕无助的样子,仿佛刚才在真渠幼佳那里受的气,这会儿都发在了她的身上。皇北霜却只是低声抽泣。

“没出息,给我滚!”她十分得意,当然得意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她不是奴隶民族出身,来此和亲也是表示友好而不是忠诚,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她是具有政治地位的女人,代表的是麻随!四大政权民族之一!她在入宫晋见之前对其他人耍场下马威也是无可厚非的。

于是再萍等人赶紧上前,一手抚着皇北霜的脸,一手扶着她离去。

“娜袖何必怕她!”出了大使府邸夜佩等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女人之间的矛盾无非是争宠斗艳,只要不碍着我们,就尽力避免冲突,何况我们在此尚无根基,卤莽好胜,不定引来杀身之祸。” 皇北霜揉揉自己的脸,“真是疼!给我逮着机会,定要还她十个耳光!”

听了她的话,夜佩噗嗤一笑,“奴婢们跟着娜袖总觉得十分安心呢!”

其他人闻言不禁都点头附和起来,这也确是他们的心声。

“娜袖,大使已经给所有人都安排了房间,咱们现在要不要先去休息?”再萍问道。

却见皇北霜顽皮地眨了眨眼,回道,“咱们不住使馆,这三天就好生在这天下闻名的沛云宁都游玩一翻吧!”

众人一顿,齐齐看着她,将信将疑。

谁知皇北霜没在开玩笑,在其他和亲队伍都忙着贿赂和打点宁都官员的时候,她竟真是带着十一个人在外面逛了个遍,将沛云的民俗文化和生活习性了解了七八分,一路上好不自在,莺声笑语不断。

或许,在他们一生中,这是最轻松快乐的三天吧!

尤记得,无痕只是梦一场!

依稀凭风走,望不断沙丘高耸,挥不去尘世苍茫!

真想与你同在,直到热泪盈眶!

那三天,还依旧逍遥……

那三天,还与你同在!

是夜,巍峨皇宫里,四处是金碧辉煌,烨烨生光,高耸的墙壁上大面积雕刻着乘风的飞马与翱翔的狂鹰,栩栩如生,而中间牢牢镶嵌的一颗巨大宝石,玲珑剔透,妖艳无比,仿佛照遍世间一切。

这样的华丽,不免震慑人心。

“怎样,派去追查莽流的人马都找到了吗?”说话的人斜躺在精致宽大的床上,让垂垂纱帐遮去了大半,然而声音,却带着无法言语的危险!

“找到了,只是……全都神智不清……无可交代!”回话的人看起来十分精壮,眉宇萧然,想来这人身份不是个将军也是个统领。

能让他下跪的人,可想而知!

那人从床上下来,语气却意外平和。

“巫季海,莽流的事,只可低调查办,不许声张!这伙人四处贩卖各国军政机密,无孔不入,却至今行踪成谜,一不小心,可会给云沛造成不小的麻烦!”

“是!” 巫季海俯身回道。

“行了,你下去吧!”

巫季海起身便退到门边,正要出去,却迎面撞上了进来的人。

“哟!巫将军,您还在陛下这儿呀!快些回家陪陪两位夫人吧!”原来撞上的正是这次迎亲大使筑俊,只见他老脸一撅,贼道,“您家的夫人好几天没瞧着您了,寂寞得慌,天天到我的大使府找那些和亲的主儿们聊天拉关系呐!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儿姑娘们进了宫,您那俩夫人可又得闷着了!”

“哼!管好你自己吧!”

看样子巫季海十分厌恶筑俊。袖子一挥,没多做理会,大步流星地跨了出去。

“陛下万安!” 筑俊上前一跪。

“起来吧!”

到此也无需多说,此人当是云沛国广寒宫的主人——国王那战!

筑俊恭敬地站起来,双手奉上一卷厚厚的册子。

那战接过来,一页一页有意无意地浏览着,似乎上面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地方。

“你说吧!”他手一挥。

“书信求婚的民族无论大小共有一百三十个,陛下亲应了三十二个,到今天为止,实际到达的是二十一个,失踪的主要是些弱小的奴隶民族,无外乎是遭到土匪或流亡人群。召见册上记载着这二十一个和亲使者的名字,年龄,容貌和背景,此外还有他们这段日子住在大使别业里的生活记录,最早到的一个月前就到了,最晚的今天点名时才到。附本上还有她们此番带来献给陛下的贡品目录,属下已经由上而下列了排名。” 筑俊答得十分利落。

“恩!就你看来,感觉如何?”那战十分悠哉,一手拿了块点心吃起来。

“回陛下,” 筑俊看来是对这个问题期待已久,几乎回答得有些迫不及待,“这次的姑娘个个都很漂亮,小人这几天看得眼都花了……”

“行了,挑几个来说说!”那战有点不耐烦。

“是!”筑俊赶紧收敛形色,正道,“首先是三个政权贵族代表,麻随雨蔷公主,鸪劾正芳郡主,弥赞含玉夫人都可称人间绝色,各有风骚。”

“天都还是没来凑热闹吗?”那战的声音有点冷,并不把筑俊溢美之词放在眼里。

“呃!是,天都这回也没派人来……”知道那战有些不高兴,筑俊紧张地看着他。

那战却没再继续追问什么。

“继续说吧!”

“再来是奴隶民族的亲使,总的来说,气质和样貌要差些,毕竟是穷苦地方来的,只不过……”筑俊一顿,似乎心情有点激动。

“其中有两个十分出众,一个是真渠的幼佳,一个是厄娜泣的皇北霜。照属下来看,不说贵族的公主们没法比,恐怕就连陛下的几位妃妾也难有匹敌!”

“哦?”这会儿那战的兴趣倒是上来了。随手翻到了真渠幼佳的卷页,上面写着此女个性强烈,凡见不善者,都迎头痛击,毫无惧色!是个有味道的女人。住在别业里四天,镇住不少狠毒刻薄的公主,贡品数量排第十位。

“还行!有点意思!”那战却是一笑,此刻撇去了国王的威严,浑身充满着性感的邪恶。这时他手一挥,又翻到皇北霜那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