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里一地狼藉,有碎裂的茶盏,有瓜子壳儿,墨太后一瞧,面露不悦,谢皇后当即吩咐宫人清理干净。
明诗约看见,在女人堆里,赫然有两个男子,一个是美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御王,一个是眼神阴寒、死死盯着她的二皇子。
他们怎么也来了?来围观她受审吗?
墨太后落座,谢皇后和御王也坐下来。
徐贤妃换了一身宫装,时不时地盯明诗约一眼,恨得牙痒痒。不过昭阳公主没有来,想必担心受寒,在寝殿歇着了。
“即便你要为青阳公主打抱不平,也不必将人扔进湖里吧。”
墨战天眉宇微紧,对她传音入密,语声冷沉。
她挑眉瞟他一眼,意思是:我高兴!
他剑眉微扬,又道:“我等着看你如何受罚。”
明诗约不屑地转开视线,我也等着受罚。
燕思洛则是恨铁不成钢地瞪她,她净会惹事,他恨不得把她痛打一顿,好让她长点记性。
谢皇后陡然怒喝:“明诗约,还不跪下?”
明诗约“乖乖”地跪下,墨战天惊诧不已,她居然这么听话?这不是她的风格。
徐贤妃开启了控诉的模式,从头说起,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列举明诗约的罪行,还拉上徐夫人、徐家姐妹、陆家姐妹作证,赢得无数人的同情与愤慨。
“母后,明诗约把臣妾和昭阳扔进湖里,无法无天,还请太后为臣妾母女俩做主。”徐贤妃的控诉特么的感人,就差声泪俱下了,独独过滤了欺凌青阳公主这事儿,“明诗约一向胆大包天,今日胆敢对臣妾与昭阳下手,改日就敢对其他人下手,这是大不敬之罪,母后明鉴。”
“明诗约,你可知罪?”墨太后冷冷地问,面上有愠怒之色。
“臣女知罪。”明诗约淡淡道。这帮贱人都用绳命在演戏啊!要不要姐给你们颁发影后大奖?
墨战天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不是她的性子,她不可能轻易地认罪。难道她病了?病得语无伦次?烧坏了脑子?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她,这次贱骨头竟然就这么认罪了,这跌破眼镜好不好?
徐贤妃恶毒地想,你认罪了就好,本宫不好好惩治你一番,以后本宫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燕思洛也崩溃了,这样子的明诗约,他不认识了。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对吗?
青阳公主心里着急,正想说话,却被人抢了先。
“母后,既然她已认罪,理当重惩。”徐贤妃的眼里布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感。
“臣女以下犯上,确是冒犯贤妃和昭阳公主,任凭太后发落。”明诗约低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臣女自治罪孽深重,还请太后重罚。且臣女藐视皇家,不配为皇家儿媳,望太后三思。”
墨战天明白了,原来她大闹皇宫,意在于此。
可是,以徐贤妃的性子,她难逃重惩。
燕思洛也恍然大悟,她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明诗约,你想以此让太后撤销婚事,经过我同意了吗?你以为我会任你得逞吗?
明婉然、谢灵芸等人看不懂了,这贱骨头究竟想做什么?
“太后,虽然约儿鲁莽冲动,但绝非意气用事,这件事必定另有内情。”燕思洛虽然气得炸了毛,但还是冷静地分析,问青阳公主,“青阳,这件事真如贤妃所说的那样吗?”
“不是的,明诗约这么做是为了我…”
青阳公主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虽然她不知道明诗约为什么心甘情愿认罪,但她不想连累明诗约受到重罚。倘若说出徐贤妃、昭阳欺负她的事能减轻明诗约的罪责,她一百个愿意。
我去!
明诗约恨恨地瞪他,谁要你救了?
徐贤妃不紧不慢地说道:“青阳,你血口喷人,昭阳比你小四岁,怎么会欺负你?本宫欺负你做什么?母后,当时不少人在场,她们都可以为臣妾作证。”
徐夫人、徐娇等人纷纷作证。
燕思洛面色冷沉,正义凛然地说道:“徐夫人、徐家姐妹都是徐家人,自然为贤妃说好话。太后,昭阳得父皇宠爱、太后喜爱,宫里谁不知晓?但这也养成昭阳骄纵刁蛮的性子,随便找几个宫人问问,就知道平常昭阳是如何欺负青阳的。孙儿略有耳闻,觉得这只是小孩之间的打闹之事,很平常,从未有过过问之心。然,昭阳实在太过分,已不是‘欺负’两个字就能掩饰她的罪行。今日昭阳坚持要青阳下湖捡人鱼小明珠,可是青阳根本不识水性,这不是让她去送死?昨日在洛河,天色未暗,孙儿亲眼目睹,昭阳故意把丝帕扔进河里,要青阳下河捡回来,若非约儿阻止,青阳就被昭阳逼得下河溺死。昭阳这样的行止等同于草菅人命,小小年纪就心如蛇蝎,视人命如草芥,传扬出去,平民百姓如何看待昭阳、看待皇家?再者,昭阳性情骄纵,自小就这般目无尊长,那么总有一日也会忤逆太后、皇上。”
第115章 渣男戾气爆棚
这番话,说得千般动情、万般恳切,一腔护妹之心,令人动容。
数落昭阳公主的罪行,言辞颇为严厉。
明诗约顿时觉得无力,燕思洛,你妹的你要不要这么拼啊?
以前你不管青阳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子,现在就这么入心入肺地管起来了?
要不要这么不要脸?
墨太后不发一言,面色有点沉。
昭阳一向得太后喜爱,徐贤妃估摸着太后也不会真的追究昭阳,便为女儿开脱道:“母后,这都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琐事,哪有二皇子说得这么严重?想必是二皇子护妹心切,说得严重了。臣妾多次教训过昭阳,无奈昭阳根本不听臣妾的话,母后您也知道,昭阳只听您和皇上的话。”
“宫里谁不知贤妃宠溺昭阳,而且不少宫人亲眼目睹贤妃纵容昭阳欺凌青阳,根本不加以阻止,更遑论管教。若太后不信,可传召几个宫人问问”燕思洛俊容威正,所说不似有假,“前不久就在这里,昭阳再次欺凌青阳,贤妃可曾阻止?”
“本宫自然阻止了…”徐贤妃的语气并非那么肯定,有点儿心虚。
“皇后,你掌理后宫,这些事,你可曾听闻?”墨太后的面上无一丝暖色。
“臣妾听宫人在墙角下嚼舌根,昭阳欺凌青阳,应该不假。”谢皇后备受燕国皇帝冷落,这几年受了不少徐贤妃的闲气,此时徐贤妃母女俩被二皇子列举罪名,她怎能不趁机踩上一脚?她的措辞很谨慎,“母后,臣妾没有亲眼目睹过,也不好听了宫人的议论就去找徐贤妃。倘若昭阳当真欺凌青阳,臣妾以为,虽然青阳聪慧伶俐,但年纪尚幼,骄纵成性,与贤妃的教导有关。”
徐贤妃气得握拳,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她却丝毫不觉得痛。
谢皇后竟然落井下石!哼…
燕思洛又道:“青阳不是母妃亲生,不招人喜欢,但也是父皇的女儿,昭阳百般欺凌她,数次差点儿害死她。若再不好好管教,长大了还得了?今日,若约儿不出面阻止,只怕青阳被贤妃母女逼得溺毙湖中。太后一向秉公持证,望太后明鉴。”
“母后,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管教好昭阳,臣妾愿领罚。”徐贤妃知道昭阳欺负青阳这些事再也瞒不住,唯有认罪,“但明诗约也不该把昭阳扔进湖里,昭阳还这么小,万一出事…明诗约以下犯上,藐视皇家,无法无天…”
“贤妃心疼昭阳,在意昭阳的生死,乃人之常情,却眼睁睁地看着青阳去死,贤妃的胸怀当真不一般。”
说话的是墨战天,语声沉朗,却是冷嘲热讽。
明诗约对他翻白眼,谁让你开口了?
徐贤妃哑口无言,墨太后那张脸越来越难看。
墨战天接着道:“太后,臣也听宫人提起过昭阳欺负青阳一事。金枝玉叶的公主万千宠爱,无可厚非,不过年仅十岁就视人命如草芥,不好好管教约束,长大后便会杀人放火、草菅人命。公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宫里,出嫁后倘若做出天理难容之事,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子不教,父之过,贤妃罪责最大,昭阳亦需管教。方才明诗约把贤妃母女扔进湖里,就当作是她们欠青阳的,以往的事就一笔勾销,太后以为如何?”
明诗约意兴阑珊,设计好的剧情偏离了轨道,没办法了,只能放弃这次机会。
徐贤妃和众多闺秀不禁侧目,御王为什么偏帮那贱骨头?
不对,他帮的应该是青阳,青阳毕竟是他姑姑墨贵妃的养女。
燕思洛知道太后喜欢昭阳,这次说出昭阳的恶行,是冒险,但为了保住赐婚,只能豁出去了。他把青阳公主拉过来,让她转身一圈,她屁股位置的罗裙染了血色,手心也流血了,“太后请看,青阳受伤如此,便是铁证。青阳生母早亡,自幼就自卑、软弱、胆小,受了委屈、欺负也不敢跟母妃说,更从未对孙儿提起。这几年,她默默地忍受着一个公主不该有的可怜遭遇,只是希望能活下去,不奢求其他。这么懂事、坚强的孩子,太后就不能施舍一点点怜悯吗?”
青阳公主低着头,怯弱、委屈得令人同情,“二皇兄,你别说了,青阳很好…”
墨太后有些动容,“贤妃,从今往后,若哀家再听到昭阳欺负青阳,哀家唯你是问!若你管教不好昭阳,就让皇后管教!”
徐贤妃心慌地下跪,冷汗涔涔,“臣妾定当好好管教昭阳。”
“诗丫头一开始就认罪,态度好,这次就罢了,不予追究,不过,下不为例。”墨太后威严道。
“谢太后。”明诗约看见,明婉然、谢灵芸那几个人多么的失望呀。
燕思洛松了一口气,总算保住约儿了。
墨战天绝艳的雪颜沉静似碧水,令人瞧不出情绪。
接下来,墨太后要游湖,不少贵夫人和闺秀作陪。
…
不一会儿,在水一方只剩下几个人,明诗约,连翘,青阳公主,燕思洛。
燕思妩非常感动,泪珠都快流下来了,“二皇兄,谢谢你,明诗约,谢谢你为我出头。”
明诗约忍不住吐槽,公主啊公主,你的二皇兄可不是为了你。
“青阳,往后你不要再忍让昭阳,昭阳再打你骂你欺负你,你斗不过她就走,别和她玩一块儿,知道吗?”燕思洛嘱咐道,这会儿还真像一个称职的好兄长。
“记住了。”燕思妩感受到兄长的呵护、亲情的温暖,泪光在眼里闪烁。
只不过,她不知,他的呵护与温暖并没有多少真心,那么的廉价。
他让她和连翘在外面等着,然后寒沉地盯着明诗约,压低声音冷厉道:“你想让太后撤销婚事,我告诉你,没门!”
明诗约懒得跟他浪费口舌与脑细胞,漠然地瞥他一眼,径自离去。
她这鄙视不屑、对他毫不在意的态度与神色,大大地激怒了他。他迅速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回来,却由于用力过猛,她步履不稳,踉跄了一下,他就势搂抱住她,将她锁在怀里。
王八蛋!
她大怒,怒火噌噌地冒起,纤纤素指直接锁喉,眼里寒芒直迸,“放不放?”
燕思洛不惧她锁喉,却生气她的冷酷无情,“你不如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明诗约森寒道。
“我相信你敢。”他就不信,她真的会杀了自己。
她手指运力,扼住他脖子里的气管,要他断气!
这回他信了,这女人简直是丧心病狂,竟然谋杀亲夫!
呼吸被她掐断,他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额角青筋爆凸,好似鲜血就要爆出来。
明诗约眼里的戾气爆棚,逐步加重力道,最好要他脑袋的血管爆了。
燕思洛心道:这疯妇,还真敢要了自己的命!她就这么恨自己吗?
此时此刻,他特么的愤怒特么的伤心特么的杀气凛凛,陡然捏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奇大无比。
疼疼疼!
她唯有松开五指,妈蛋,这渣男力气这么大!
滔天的怒火焚尽他的冷静,极端的愤恨之下,他陡然袭向她的娇唇。
这等突袭,若是旁人,定是闪避不及。可是,明诗约的反应速度很快,避过他的捕猎,大声叫道:“连翘!”
连翘听到唤声,立即赶过来。
燕思洛不想就这么放过她,但逼不得已,只好暂时放开她。
“再敢动歪心思,你身边的人迟早会遭殃!”
他寒声警告她,声色俱厉,尔后拂袖离去。
明诗约不在意他的怒火与态度,却不得不提防,这贱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与明轩文一样渣、一样贱!
“四小姐,没事吧。”连翘问。
“你和二皇兄怎么了?为什么他那么生气?”燕思妩关心地问。
“没什么。”明诗约轻然一笑,“公主,你身上、手上的伤要仔细处理,我陪你回去吧。”
燕思妩欣喜若狂,在前带路。
其实,她本就是美人儿,笑起来姿容明媚,清澈的眸子似流动的溪水,有一种独特的清姿。只不过她的身世造就了她谦卑荏弱、委曲求全的性情,自成一种楚楚弱弱的娇弱气质,很容易让那些素有保护欲的大男人心生怜惜。
回到撷芳殿,她更衣后,吩咐宫人上茶。
“我这里没有好茶、糕点招待你,你别嫌弃。”
燕思妩又自卑了,明诗约救她两次,而她拿不出好东西招待明诗约,太对不住了。
明诗约心想,一定要改变她的想法,“公主,若我嫌弃,就不会来你的寝殿了。”
“我能把你当朋友吗?”燕思妩试探地问,声音弱弱的,担心被人拒绝。
“不能!”明诗约见她又吃惊又失望,补充道,“你要把我当好朋友。”
“当真?你不嫌我…吗?”
“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以后再不许自卑,更不要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
明诗约定定地看她,要求她看着自己,还不许转开视线,“你要为自己的出身而骄傲、自信,因为你是皇家公主,就该有公主的范儿与气势,这样别人就不敢再欺负你。”
第116章 姐要吃肉!
燕思妩垂下头,自怨自艾道:“父皇不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
“没有人喜欢你、呵护你、爱惜你,你更要爱惜自己。你要记住,你是美丽高贵、自信从容的公主,谁也不能欺负你、伤害你,若你一味退缩、委曲求全,只会增长别人的气焰,把自己逼入更不堪的境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就是这个道理。因此,你要反击,树立威信,别人就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你。”
“虽然你不得皇上、太后喜欢,但你还有母妃、兄长、表兄,还有我,我们都会帮你,你不是孤单一人。从今往后,为了你,为了我,为了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你要改变自己,变成一个人见人爱、自信美丽的公主。”
燕思妩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而且明诗约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么的自信美丽,那么的令人信服,那么的让人敬服。燕思妩打心里崇拜她,怪不得冰无极总是跟她在一起,或许,冰无极喜欢她这样的性情吧。
为了喜欢的人,为了救过她两次的明诗约,燕思妩重重地点头,决定改变自己。
明诗约满意地笑,“那就从今天开始改变自己,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托人来找我。”
燕思妩诚恳地致谢,“谢谢你鼓励我,你的大恩大德,你对我的好,我会记在心里一辈子的。”
连翘问:“公主,奴婢听闻几年前你做了什么错事,激怒皇上…”
提到这件事,燕思妩心有余悸,“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四年前,她十岁,昭阳公主六岁。
四岁的昭阳公主非常调皮,已经是个鬼灵精,一日午后,她硬拉着燕思妩到宣武殿玩,当时燕国皇帝回寝殿午休了,只有公公在外头守着。她们在殿内玩捉迷藏,燕思妩到处找她,怎么也找不到,直至燕国皇帝驾到。
他发现案上的玉玺不见了,宫人找了一个时辰也没找到,他便问两个女儿有没有拿玉玺。昭阳公主吓得哇哇大哭,说看见燕思妩拿了玉玺藏起来。
燕思妩争辩说没有藏玉玺,但昭阳公主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目睹,还指着一个隐蔽的地方说玉玺好像藏在那儿。果真,玉玺藏在那里。
燕国皇帝相信了昭阳公主的指证,因为他觉得昭阳公主年纪小,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他大怒之下,亲自抱起燕思妩,狠狠地打她的屁股,足足打了二十下。
燕思洛永远记得父皇的疾言厉色、盛怒之容,永远记得屁股上的痛,永远记得他亲自下的重手…自此以后,她畏惧父皇,远远地看见他,她就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