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回过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莞美人被这话堵得一噎,不由得竖眉道,“你已经是清歌苑的人了,自然除了清歌苑哪里都不许去。”

  “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讲的。”青月定定地看着她。

  听到青月这样直白不留情在的反驳,莞美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大好看。

  青月却是惯不会看人脸色的,见莞美人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她便不再理会她,示意那小书僮带路。

  “拦住她!”莞美人看了一眼铁青着脸的丝碧,赶紧开口喝斥道。

  刚刚作围观状的武师纷纷围了上来。

  此情此景,何其眼熟,与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竟是那样的相似。

  想起香微的下场,在场的美人脸上都带了几分同情。

  “让……让开……”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那书僮听到这个声音,如丧考妣的脸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他一溜烟跑到门口,“少爷?少爷?!是你吗?”

  随着那书僮的大呼小叫声,连二公子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这位连二公子每次出场都相当的吸人眼球,此时他一身褴褛,头发散乱,看起来仿佛刚从乞丐堆里跑出来似的,而那张猪头一样的脸也愈加的精彩了起来,显然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了。

  看到连二公子,丝碧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明明将他打了一顿关在了城西那个废弃的地窖里,怎么竟被他跑了出来……

  “连二公子,你这是……”莞美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只是看着这不速之客,有些惊讶。

  连二公子摆摆手,稍稍侧过身子,示意莞美人看他身后。

  众人探头一看,便见他身后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上装着一口大箱子,连二公子走到那箱子边,颇有些费力地打开了箱子。

  众人便感觉眼前一阵金光闪闪,晃眼得很。

  竟是一箱子的金子!

  “我……我来赎青月了。”连二公子气喘吁吁地道。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看着青月的眼神一下子都变了,从怜悯一下子又变作了赤裸裸的嫉妒。

  莞美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丝碧,在触及对方冰冷的视线之后,打了个冷颤,赶紧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地笑了一下。

  “连二公子说笑了。”

  “我没有在开玩笑!”连二公子急了,赶紧认真地道。

  “太阳早已经下山,我们的约定早就无效了。”莞美人淡淡地道。

  “怎么这样!”连二公子一下子瞪圆了眼睛,随即有些可怜巴巴地恳求道,“我在路上出了一些状况,但也已经尽力赶过来了,你就通融一下吧……”

  他真的尽力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看他这副凄惨在模样就知道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嗷!”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郑三公子血淋淋地冲下楼,一脸阴狠地瞪向被围在中间的青月,“给我抓住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在看到少了一只耳朵的郑三公子之后,丝碧看向青月,眼睛发亮,仿佛一个猎人终于看到猎物掉进自己的陷阱一般,带着不可名状的兴奋。

  青月……终于露出她尖利的爪子了么。

  青月自然没有想到这些算计,她只是定定地看着连二公子,眼神微微闪了一下,他竟然……真的依诺来了?

  就算她再愚蠢,在看到香微的下场之后,也大概知道这清歌苑不是什么好去处了。

  而他,信誓旦旦地对她说,我不会让你和她一样的。

  她没有当一回事。

  结果今天,他来赎她了。

  他一脸郑重地对她说,你且等我,我一定会在日落之前赶回来的。

  她也没有相信,毕竟,曾经她选择相信与她相处了十六年的阿落,结果她对阿落的信任让她输了与将影的赌局,从此不得自由。

  可是,他竟真的……来了?

  明明人类的感情是再脆弱不过的东西,他又何以如此坚持?

  “还等什么!给我杀了她!杀了这个贱货!”郑三公子疯狂地叫嚣着。

  “小青月,你竟伤了客人,实在太不懂事了。”在丝碧的示意下,莞美人沉着脸开口,“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那些武师便扑了上来。

  连二公子眼见事态竟然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当下急了起来,赶紧挡在了青月的面前,因为太过紧张恐惧,竟然连话都讲不清楚了,只结结巴巴地道,“别……别……你们别……”

  那些被清歌苑养着的武师一向是嚣张惯了的,哪里肯听,一拳便向着连二公子的脸挥了过去。

  连二公子吓得缩着脑袋闭上眼睛,然而那一拳却迟迟没有落到他的脸上,他等了许久,只觉得耳边一片安静。

  安静得……有些诡异。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他愣住了,那个拳头离他只有半寸之遥,而那个拳头的主人正一脸不收置信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诡异的情形让现场再次安静了下来,细看之下,才发现那男子是被几根细细的银丝紧紧地缠住了,被银丝缠住的地方已经有血渗出,预示着只要那银丝的主人再微一使力,便能将这孔武有力的男人分割成偌干肉块,而那银丝的主人……赫然便是这次事件的主角,清歌苑的美人青月……

  青月甩手将那男子抛到一边,走到连二公子身边,淡淡地道,“走吧。”

  连二公子愣了一下,在领会到她话中的意思之后,立刻兴高采烈地点点头,随她走了出去。

  一路走过,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武师们竟是谁都不敢上前,纷纷后退,毕竟任谁都瞧得出那诡异的银丝杀伤力之大。

  谁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马车边,青月看了看那一大箱的金子,心中甚是愉悦,点点头道,“一起带走。”

  “呃……不用留下当赎金么……”连二公子不耻下问。

  “不用。”青月看了莞美人一眼,淡淡地说道,“我没有卖身契。”说完,在莞美人有些复杂的眼神里,坐上了马车。

  连二公子赶紧也随之坐了上去。

  “走吧。”青月见他迟迟不动,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会驾车……”连二公子一脸沮丧地垂下脑袋,不敢去看青月的脸,他好没用好没用好没用啊……

  在场所有人都默了。

  不会驾车你是怎么来的啊!明明没有看到有车夫啊!

  青月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缰绳。

  虽然不会驾车,但对于操控傀儡,青月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在青月的操控下,拉车的马乖乖地驱车往前走了。

  丝碧见势不妙,这个当口如果不拦住她,以后她住到城主府,她再想下手便难了,当下便御剑直追了上去。

  四、要钱不要命

  夜幕中,马车一路飞驰,速度奇快且车身平稳,连二公子紧张兮兮地握紧了车把,一时直愣愣地看看那中了邪似的马,一时又扭头傻乎乎地看看端坐在自己身旁驾车的青月,总有一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

  那夜月色朦胧,他在窗下,她在楼上,只一眼,他便将那副容颜牢牢地镌刻在了心上,从此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魂牵梦萦的美人就在自己身侧,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此,连二公子一时忘记了向前狂飙的马车,忍不住摇头晃脑诗兴大发,但是青月根本无暇分心去照顾连二公子雀跃的心情,自然也不知道身旁这位顶着一张猪头脸的公子正陷在自我陶醉的深渊里不可自拔,此时的她正努力操控着那匹驾车的马,虽然对于魂丝的运用早已经炉火纯青,但毕竟操控活的物体这还是头一遭。

  正因为一心没有二用,青月没有发现身后带着杀意一路御剑尾随着追来,且越来越近的丝碧。

  待她发现的时候,一柄长剑已经闪着寒芒向着她的背心直刺了过来,“噗”地一声钝响,是剑身刺入肉体的声音。

  青月吃痛,手中的魂丝骤然失控,那驾车的马仰头长嘶一声,猛地停了下来,大力地左右甩头,喷着响鼻,一副躁动不安的模样。

  丝碧用力一抽,想收回那柄刺入青月身体的剑,却发现那剑身竟是牢牢地卡在了青月的身上拔不出来了。

  丝碧一向自诩为修仙者,且向来自视甚高,平日里扮成清歌苑的侍女,在这个卑微的身份的掩饰下,总有一种隐秘的高人一等的心思,只觉得那些蝇营狗苟的人类男女在她眼中可笑极了。这样一个自我感觉良好且总觉得自己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人,行事最忌讳“狼狈”二字,如今见自己的剑被卡住,觉得那使劲拔剑的动作实在有点不雅,于是当下便甩手弃了剑,凌空一个潇洒的跃身,稳稳地站到了马车前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一剑从后背直接贯穿到前胸,刚巧将那个面目精致到诡异的傀儡牢牢地钉在了青月的胸前,剑尖从那傀儡小小的胸口刺出,竟是在青月的胸前开了一个洞,虽是如此,这一剑刺得却是十分的巧妙,虽然重创于青月,又却不至于一下子要了她的命。

  见自己一击得手,又将伤口的轻重把握得如此恰到好处,丝碧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得色来。

  有血自伤口里渗出,一点一点浸透了衣衫,直至将那个被钉在胸前的小小傀儡也染成了红色,那些血流出一分,青月的面色便白上一分,她蹙了蹙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伤口,只觉得随着那些血液的流出,她的身体也逐渐变得迟钝起来。

  “青月姑娘,请随我回清歌苑吧。”丝碧看着面色苍白的青月,一脸傲色地开口。

  “你们……你们怎么能如此蛮横不讲道理,青月只是暂住清歌苑,怎么如今竟然连想走都不成了?!”见青月受伤,一旁被这突出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的连二公子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清歌苑又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丝碧冷笑了一下,“连二公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免得自身难保。”

  城主家的公子又如何,在修仙者的眼睛里,凡人都如同蝼蚁一般卑贱,身分尊贵又如何,也不过是尊贵一点的蝼蚁罢了,本质上还是没有区别的。

  所以之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才敢下手将这位城主家的二公子暴揍了一顿关在城西那个废弃的地窖里,只是想不到竟还是被他跑了出来,就他那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德行,真不知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关于伤痕累累的连二公子是怎么逃出她的重重禁制,离开那个地窖的,丝碧并没有多想,只当他刚巧走了狗屎运,只是如今看着这被揍得跟猪头一样的连二公子又跑出来碍事,丝碧颇有些心气不顺,早知如此,还不如之前就悄悄一剑将他结果了,省得如今再费力气。

  这么一想,她的眼睛里已经带了凛凛的杀意。

  “还有没有王法了!”连二公子看着青月胸前那个可怕的伤口,鼻子一酸,几乎要流出泪来,他手忙脚乱地将青月护在身后,气急道,“青月又没有卖身契在你们手上,你们凭什么伤了人还要扣着她!”

  “王法?”听了这话,丝碧意义不明地低笑两声,“王法是用来约束凡人的,又能奈我何?”

  “你你你……”连二公子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当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惊又惧地看着她,听她的口气,莫非她竟然是七弦门的人?翼城上下,无人不知修仙门派七弦门,他们自诩为仙,且向来不将凡人的生死看在眼中,出手极其狠辣,上一回有两个修仙者在城南打斗,一出手竟是毁了几条街,房屋都成了废墟不说,还死伤了好几十人,偏偏连官府都奈何他们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御剑而去,为此,他爹城主大人脑袋上的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速速随我回去吧,也免得再受皮肉之苦。”连二公子那又惊又惧的表情取悦了她,丝碧收起了那一丝杀意,转而看向青月。

  “不要!”出乎丝碧意料之外地,连二公子再次不怕死地大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