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苍白如纸,猛地后退几步,跌坐在那正闭目融合魂魄的白衣男子身旁,也不知那贱人是不是故意的,一直攻击她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她忍住剧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那里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那男子仍然闭目坐着,巍然不动,全然没有感觉到眼前这因他而起的厮杀和血腥。
青缨无力地靠着那男子,看着青月如杀神一般走近自己,忽尔轻笑起来,“我杀连玉卿,是为了取回师兄的魂魄,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杀你么?”
听了这话,青月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她对这位七弦门的大长老一直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她身上的衣饰,她的法器风轮,甚至是她在多宝轩使用的那个禁锢法阵,都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也许,这位七弦门的大长老和她遗失的过去有着某种联系?
“为什么。”她问。
“在我十八岁生辰的时候,师兄送了一个用千年玉檀木制作的木傀儡给我,作为贺礼。”青缨眯了眯眼睛,没有直接回答,却讲了一件看似无关的往事,“我很喜欢那个礼物,因为那是师兄亲手制作的,师兄给那樽木傀儡取了一个名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青月若有所思,一直安静待在青月怀中的傀儡雨生下意识觉得这女人嘴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忙费力扯了扯青月的衣袖,“阿姐,不要听这女人胡说!”
“青月。”青缨没有理会傀儡雨生的插话,她看着青月,缓缓开口,“师兄给它取名为青月,因为我叫青缨,所以师兄给它取名为青月,让它作为我的替身使用,可以在对战时替我承受攻击。”说到这里,青缨冷笑,“我是你的主人,青月。”
“胡说八道,不过是我阿姐的手下败将而已,竟然也敢自称是我阿姐的主人,简直厚颜无耻到令人眼界大开。”傀儡雨生见青月没有反驳,心下有些慌张,口中却是一步不让地反唇相讥道。
“因为,那木傀儡噬主,夺了我一半的修为。”青缨冷冷地看向青月。
青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便是她遗失的过往吗?
“阿姐,别听她胡说!”见青月神情恍惚,傀儡雨生忙大声道。
“我说错了吗?难道你的原身不是木傀儡?难道你不叫青月?”青缨见她后退,眼中更是一片灼灼的寒意。
青月立在原地,眼中茫然和混乱交错,是这样么……这便是她缺失的记忆?
她真的……只是一樽傀儡而已?
她本不该产生灵智?
“你因夺了我一半的修为而产生灵智,并对我师兄生出爱慕之心,为此不惜对我痛下杀手,最终被我师兄亲手封印。”青缨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愈发的冷冽了起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青月下意识回答。
“不记得,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青缨有些困难地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那么,如今,你是不是应该将欠我的,一并都还回来了呢?”
她这样说着,竟连自己都要相信这便是事实了。
对,事实便是如此。
一切都是她欠她的,如今她不过是想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
她要吞噬她!
她要得到她的力量!她要重回仙界!
“阿姐!”傀儡雨生见势不妙,又因在金樽池中无法施力,只能大声叫道,以期唤醒她的神智。
青月被他一惊,慌乱之中下意识转身便跑。
青缨没有去追,只是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大声道,“这是你欠我的!”
二、逃离清歌苑
木傀儡,封印……还有她的名字……
似乎每一件事都能联系得上。
那么,七弦门的那位大长老所说的,便真的是她缺失的记忆吗?
可是,她一直在等的人又是谁?
那个就算她忘记一切,也没有忘记要等的人……是谁?
青月背着连玉卿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一路上行人看到她都是满面惊惧地退避三舍,然后对着她指指点点。
“快看……那个女人背上背着尸体呢……”
“好可怕,快走快走。”
“诶,这个女人好面熟的样子……”
“哎呀,那不是清歌苑的那个青月姑娘吗……”
“啊对对,是她啊。”
“天呐,她背上背的那个人不是城主家的二公子吗?”突然,有人惊呼。
随着那一声惊呼声,人群仿佛跟炸了锅一样嚷嚷开了,有人仍在窃窃私语,有人慌忙避开了,也有看不过眼的飞快地跑去报官了。
青月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连怀中傀儡雨生的声音都听不进去。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她之所以回过神来,是因为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拦住她的是翼城官衙的捕快,十个捕快气势汹汹地拦住了她,让她想忽视也难。
“拿下。”捕头威风凛凛一声令下,几名捕快便利索地拿了枷锁上前,想来锁她。
青月避开了那枷锁,蹙眉看向拦路的捕快。
“嗬,这小娘子果然有些邪门。”那捕头摸了摸下巴,砸吧着嘴颇有些兴味地道。
“让开。”青月不喜欢他看她的眼神,开口道。
“捕头大哥,这女人光天化日之下背着具尸体招摇过市,态度还如此嚣张,若不加以严惩,恐怕人心难安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青月侧过头,便看见缺了一只耳朵的郑三公子正站在人群里,一脸怨毒地看着她。
那捕头显然识得那郑三公子,冲他拱了拱手,笑道,“我这便将这小娘子押回去好好审一审,翼城一向风平浪静治安良好,公子不必担忧。”
“如此便有劳捕头了。”郑三公子意味深长地看了青月一眼,眼中的垂涎和怨毒愈发的明显起来,还带了显而易见的得意。
“好说好说。”捕头说着,亲自拿了枷锁来锁青月。
青月见他上前,又岂会束手待毙,更何况他们明显是不怀好意,当下手指微弹,魂丝便已经缠绕在了指尖。
正在青月打算强行拒捕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住手。”
那声音并不高,但却不容忽视。
来者正是刚从京中赶回来的城主。
“城主大人。”捕头见着那骑在马上的人以及他身后的仪仗后,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上前行礼。
城主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了青月,在看到她背上的连玉卿时,他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紧抿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
“城主大人,有群众来报官说这女子背着尸体在街上走,在下瞧着那尸体似乎是府上的二公子……”捕头小心翼翼地觑了城主一眼,斟酌着道,“卑职会尽快查明情况,给城主一个交待的。”
“不必了,犬子身体一向病弱,那女子是内人请回来给犬子治病的大夫。”城主淡声说着,吩咐一旁的随从,“带青月姑娘和二公子上马车。”
一旁的随从应了一声,忙上前来扶连玉卿。
把连二公子的身体交还给他的父亲,这是青月无法拒绝的事情,她松开了魂丝,看着那随从接过连玉卿,背着他上了马车。
“青月姑娘,请上车。”一旁,另有一名随从恭敬地道。
青月看了一眼马车上的连玉卿,他歪歪斜斜地靠在马车内的坐椅上,仿佛睡着了一样,心下划过一丝钝钝的痛,没有拒绝,她也跟着上了马车。
“城主大人,这恐怕不妥……”捕头见状,忙道。
“有何不妥?”城主淡淡地看向他。
那捕头被城主看得一个激灵,当下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回府。”城主回头,淡淡吩咐了一句。
一声令下,仪仗开拔。
马车里十分安静。
连呼吸声都没有。
毕竟准确来说,这车上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活人。
“阿姐……”傀儡雨生怯生生地低唤。
青月低头摸了摸傀儡雨生的脑袋,“我没事,无需担心。”
傀儡雨生便沉默了下来。
连二公子的丧礼办得很盛大,白发人送黑发人,城主整个人瘦了一圈,城主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席,说是病了。
青月全程参与了整个丧礼,翼城这里的习俗与那依族不一样,这里讲求的是人死之后入土为安。
连二公子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穿着崭新的衣服,放在金丝楠木的棺材里,入了土。
盖棺前,青月放了一个护身符在他身旁,以保护他的尸身不被侵犯。
填土的时候,一直没有出现的城主夫人突然冲了出来,她哭喊着不许填土,全然没了往日里温柔高贵的模样,整个人形销骨立,瘦得怕人,最后还是城主紧紧地拽住了她,让葬礼得以继续进行。
一切结束之后,青月整个人也陷入了空茫的状态。
再一次,她又变成了无牵无挂的人。
她住进城主府的时候,没带什么行李,可是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发现竟然多出了一堆东西,那些都是连二公子断断续续送给她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