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看在眼里,心头一热,便探过身来,在她脸颊轻啄了一口。软软的,香香的,他很喜欢。

简单却不自在了。她垂着头,直到出了喧嚣的城市上到高速,才支着头愣愣望向窗外。冬日的原野,到处是黑茫茫的土地,透着几分肃色,她的心情又凝重了一分,不禁想到早上和简妈的对话。

这些日子简单天天往外跑,简妈还只道她和杨舒一起,于是偷偷跟杨舒打探,这才隐约得知小女儿和其他男人在交往。今天早上,简妈看到简单这副打扮,就知道她又要出去,便将她拦下来,直接问她和谁在恋爱。

简单脸一红,支支吾吾半天,才坦白出是路遥。见妈妈一脸疑惑,她补充了一句“就是和姐姐相亲过的,路家那位”。简单本以为妈妈会支持,熟料简妈却是无比强烈的反对。简单真心不解:“妈,为什么姐姐可以,我就不行啊?”

简妈叹气。母女俩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她终说出自己的意见:“单单,在感情的处理方面,小溪比你成熟,这人和你…并不合适。”

又是不合适三个字!

这个理由,简单曾经告诉过路遥,也曾经对自己说过,她何尝不明白?可她循着自己的心,走到现在,哪儿还有什么退路?闷了好半晌,简单说道:“妈,路遥真心对我挺好的,我也…喜欢他。你放心吧,我们就谈恋爱,其他的都还没影呢。”

听了女儿这番话,简妈没再坚持,恍恍惚惚地,她想到了自己青葱年少的岁月,想起了自己那场奋不顾身的爱情…

简单还沉浸在回忆里,就听路遥试探着问:“生气了?”

见她没有回应,路遥叹了一声,自责道:“简单,对不起。”上一回他吻过她的脸颊之后,简单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路遥只当她能够接受这种程度上的亲昵。

他的声音喑哑又低沉,简单怔怔回过头来,望着他,却想着属于自己的心事。她很好奇,循着自己的心意,到底能够在一起多久?会不会有一天隐藏的洁癖突然爆发,又受不了他的那些过往?还是,只要足够坚定,就可以一往无前?

路遥的薄唇绷成一条线,隐隐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察觉到简单的目光,他偏过头来微微一笑,那条直线就变成了一弯好看的曲线。路遥宽慰道:“放心吧,我以后都不会了。你有什么不喜欢或接受不了的,通通告诉我,只要你提到的,我肯定不会再犯。”

“不是的,你误会了…”

简单突然开口,声音大的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路遥也是。简单想了想,下定决心说道:“路遥,我这个人有些洁癖,你知道的…所以、所以,对于感情,对于很多东西,我都挺害怕的…很多时候,我也很懦弱,举步不前…”

简单脑袋重新耷拉下去,长长的刘海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就像她始终走不出重重的阴霾。顿了顿,她说:“路遥,我爸出过轨…”这么些年,除了杨舒,她终于对第二个男人敞开了心扉,说出心底那个让她害怕和畏惧的根源。

这番话她说的语无伦次,可是路遥却听得明白。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心疼得不得了,内心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被她亲手推开,回忆扑面而来,慢慢在他心尖磨出少许钝痛。路遥牵起她的手,动情地说:“简单,我知道我的保证在你看来也许是句空话,或是句哄人的情话,但是,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绝不会背叛你。请你务必相信我。”

简单闻言,抬头望着路遥,满脸的震惊,只能傻傻问为什么。

路遥仍是笑,唇角上翘得格外好看。暖阳在他脸上斑驳,像是朵绚烂绽放的向日葵,温暖又令人心动。

“简单,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么?”

这是路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及母亲的离世,那是他尘封已久的回忆,不堪回首,却又真实存在。而他现在之所以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起,也只因为眼前这人,令他心安。

上一次路遥发脾气,简单隐约猜到了些,如今他突然这样郑重,那个可怕的念头就在她心里落实了。简单惊慌,不知该说什么安慰才好,而路遥却只是笑。那笑容,比之以往,更为疏离又淡漠,眼神中好像都是空的。她心下一疼,反手紧紧扣在他的手。十指纠缠,感受到她的暖意,路遥一时怔忪。他彷徨无措的心,好像真的抓到了浮木——一个能够将自己从无望的深海中拯救出来的浮木。

将车开进了前头的服务区,他下车点了根烟,静静倚在车旁。烟雾消散在风中,就像那些被人遗忘的过往,也许就他一个人还记得,也许就他一个人还在恨着。

无用,也无力。

简单绕了过去。两人视线相遇,谁都没有说话,她靠在他的胸膛处,第一次伸手环住他的腰,路遥揽住她的肩膀,就这么依偎在一起。

尘世里,有一个人能够与你分担痛苦,也是件幸事!

因为这段小插曲,两人到达古镇就有些晚了,可简单的热情不减。

往日因为旅游而喧哗的小镇子,在这样一个节日里,安谧,宁静,像极了古代清雅的江南水乡。临河那段长长的游廊里,只有几个当地老人,或站或立,几杯热茶,一盘棋局,就是一段沉静隽永的时光。而屹立不倒的石桥,还有风中摇曳的红灯笼,还有远处戏台上传来的咿咿呀呀,都透出了骨子里的古朴之意。

镇子不大,路遥从头逛到尾溜达一圈,不过花了大半个小时。他回来时,简单刚刚在桥上摆弄好一副大型三脚架。看她一脸认真,路遥并没上前打扰,而是坐在那些老人旁边,静静看他们对弈。老人家见来了个年轻的小伙子,都报以善意的笑容,路遥也一一微笑。

他这么一笑,正巧被桥上眼尖的简单看见了,落在她眼里,成了一幅绝佳的构图。

简单今天带的是4*5的大画幅相机,需要纯手工操作,测光、对焦、光圈…工序异常繁复。她手底慢慢调试,眼梢却一直往路遥那儿瞟。最后,出了好几个纰漏,出来的效果并不理想,简单索性将镜头对准了路遥。流水潺潺,长廊悠悠,时光恬淡,而那人的侧脸棱角分明,英俊的很。她透过镜头看着这一幕,怦然心动。

一切准备就绪,特意换上一张黑白的底片,按下快门的一刹那,简单无声偷笑。她觉得自己的这种脑残行为,只能用花痴二字来形容了。可又不得不感慨,人的皮相好是种天生优势,如果路遥混迹娱乐圈,不知道该迷倒多少小姑娘了!

简单又从背包里掏出个单反,对着他猛拍了好几张。那边厢,路遥察觉到动静,非常自觉地偏过头来,对着她的镜头摆出个大大的笑脸,恣意又潇洒。

后来,两人在镇中的酒家吃晚饭,路遥替自己邀功:“怎么样,我这个模特还称职吧?”

“相当不错,你以后失业了,还可以去当男模,保管能红遍大江南北,说不定还能去米兰时装周走秀…”

简单毫不吝啬地将他大肆褒奖了一番。说话之间,一个酒盅一个茶盅相碰,发出清脆的嗡声,又是一杯下肚,她已不知喝了多少了。温过的黄酒入喉滚烫,胃里跟着一块儿灼烧,再加上窗外凉风一吹,简单就有些醉了。她手肘撑在木头桌沿上,单手托着腮,对着路遥傻笑。

简单眼睛亮晶晶的,此刻酒气氤氲,她的眸子便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平添了几分妩媚与挑逗。路遥被她这样直勾勾盯着,饶是以茶代酒,心头的热意渐起。正心猿意马着呢,简单惊呼一声“哎,下雪了”,路遥顺着她的视线,一并往外看去。

两人的位置临窗,此刻天际深沉,外头一串高挑的红灯笼,将密密麻麻的雪花照得清清楚楚,有些调皮的,已经飞了进来,落在简单摊开的手掌上,化成一汪晶莹。

“别闹,这样凉。”路遥不由分说将她手拽下来,握在自己手心里。他的指尖本来就是微凉,可简单却比他更凉,路遥又攥紧了好几分,疼得简单龇牙咧嘴以示不满。

吃完饭走出酒家,眼前漫天漫地都是雪花了,远远地传来乌篷船的摇桨声,让人忘了置身何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简单摇头晃脑地背了一句诗,眼睛越发的亮,于是摇着旁边那人的胳膊说:“路遥,我们去乘船吧,雪夜泛舟,岂不人生快意事?难得附庸风雅一回嘛。”

路遥知道简单已经醉了,秉着对她负责的态度,少不得劝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得开车回去呢。”

简单垂着脑袋,很是丧气。她长叹一声,无限遗憾,摊手道:“好吧。”

路遥看她这样,到底心软了,颔首道:“走吧。”

他就是愿意这样宠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前的内容还差最后一章,以我一贯的恶趣味,肯定要改一点啦。抱歉,周六周日我要屯下稿,所以周一再见^_^

周末愉快!

、第 33 章

码头上停了好些乌篷船,顶棚已经落了一层浅浅的白雪。简单一眼相中了一条,只因摇船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绑着蓝印花布的头巾,穿一身藏青袄子,就像是从民国时候穿越过来的一样,很合她的眼缘。

船舱里不算大,路遥手长腿长的霸占了绝大部分地方。简单一开始趴在船舷边上玩水,后来随着小船有节奏的一摇一晃,她就有些晕了。酒意来回翻涌之下,她只能摸索回来靠在路遥身边,攀着他的胳膊,勉强觉得好受一些。

路遥笑道:“非要江上泛舟,现在难受了吧?”

简单嘴硬道:“哼,这种意境你不懂。”

“我哪儿不懂啦?”路遥惊呼。这一夜虽无皓月当空,可雪花翩然而至,飞檐青瓦,清波荡漾,此情此景,他看在眼里,心境越发悠远。“其实这个提议真心不错,就是她受罪了。”这样想着,路遥揽住简单的削肩,稍稍一低头,就能看见她伏在自己肩上,眼眸微眯,像个乖巧的小猫。路遥顺手扫了扫她脖间的短发,被发丝掠过的地方痒痒的,于是拈了几缕把玩,他便更加爱不释手了。

简单轻轻摇头,试图摆脱那只顽皮的手,可左躲右躲终究没有法子,她只能仰面怒视这人,以示不满。

视线砰然撞在一起,他和她的眸子都很亮,只是一人是清醒的,眉眼弯弯带着些笑意,而另一人的眼眸氤氲,浅浅浮动着恼人的醉意。四目相接的瞬间,莫名的,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开始萦绕,渐渐弥漫,一点点缠进心头,生了根发了芽。简单连怒视都忘了,她只是定定地望着他,而那人亦是深情款款。

身后是暗沉的夜,身下是温柔的水,而身旁,就是令自己心动的那个人…

路遥微微弯下腰,唇角轻轻拂过她额前的刘海。他心有余悸,也只有此来表示些亲昵之意。这个吻很浅,路遥却觉得高兴。

简单只觉得额头发烫,尤其刚才被那人柔软的唇触碰过的地方,哪怕隔着刘海,依旧烫的吓人。这份烫意好似会传染,不过须臾之间,她的整张脸就涨得通红。宁静的夜里,听着慌乱的心跳,她低着头,犹豫地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表示些什么?

外头摇船的女人恰好唱起一首当地的民谣,歌声清亮,划过天际,很是动听。唱的无非是什么阿哥阿妹之类的情歌,简单听在耳中,心间漾起浓浓的化不开的蜜。她抬眼望向身旁那人,他似乎也是听得入了迷,那双眼深邃温柔的一如无垠的璀璨星空,引得人一往无前试图探寻,简单终于鼓起勇气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路遥有些不可置信,倏尔,他就笑了,唇角上翘,笑得一如既往的好看。他拥住身旁那人,扣住她柔软的手,十指纠葛之间,只觉得更加的甜。

乌篷船慢慢悠悠绕了一圈,终于停在岸边。路遥心情大好,于是多付了许多钱。摇船的女人道了谢,又笑着问:“已经很晚了,二位需要住宿吗?我家是家庭旅店,很干净,还有明清样式的雕花大床…”路遥一口拒绝只说要走,女人又道:“先生,已经下雪了,天黑路滑,只怕路不好走也不安全…”

这话算是说到路遥担忧的心坎里,他抬手看表还在盘算,身旁的简单被摇了一路,此时酒意上头已经彻底醉了,她分不清东南西北,直接笑眯眯地点头说好。女人大喜,忙领着他们过去。路遥满头黑线。

这是一家简朴的临河民居,并不大,楼上楼下统共三间房,胜在妥帖和干净。如今是旅游的淡季,只有路遥和简单两个客人,女人将他们带到了楼上。

房里的家具物什都是明清样式,而一张雕花大床占了很大的地方,红彤彤的,显得暧昧又旖旎。路遥不大自在,他撇过脸,有些尴尬。按着路遥一向挑剔的高标准,这儿的一切都入不了路公子的法眼,可简单似乎很喜欢,她东摸摸西摸摸,已经醉了,居然还不忘掏出背包里的单反拍照。路遥彻底败给她了,客栈老板还在一旁等着回话,他只得点点头,又问去哪儿能买东西——只因他今天什么都没带。

将背包放好,路遥出门去大采购。他又不放心醉酒的简单一人留在屋里,脚步不由得都快了许多。路遥叹气,他深深感慨自己现在就是个爱操心的老妈子。

如何从一个翩翩佳公子堕落成老妈子,这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等路遥急匆匆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简单已经歪在梨木座椅上睡着了。醉成这样,她居然还没忘洗漱,刘海濡湿了贴在额间,看着像个玩累了的小丫头。路遥又叹了一声,将她抱到床里面,又不能随意替别人脱衣服,只能胡乱给简单盖好被子。

他洗了个澡出来,穿着凑合买的小了一大截的睡衣睡裤,顺手掸了掸发间的水珠,只觉得分外狼狈。待走到床边,看着里面那个酣睡的女人身影,路遥无奈笑了。擦完头发,他关上灯,睡到了外头半边…

简单是被电话吵醒的。铃声大躁很是心烦,她睡得迷迷糊糊,于是闭着眼习惯性在枕头旁摸索。摸来摸去,什么都没摸到,反而身后响起了说话声,轻轻地“喂”了一句,压得极低,又带着些男人将醒未醒时特有的呢喃。好似晴空霹雳,简单瞬间浑身僵硬住,只剩大脑能够运转。等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路遥时,她的脸色就发白了。

简单慢慢睁开眼。

她是面朝里睡得。面前是几根红木的围栏,雕着精致的梅兰竹菊纹样,围栏后是白色的墙壁。简单一时怔忪,根本想不起自己置身何处。她使劲回忆,但脑中昏沉沉的,只留下宿醉的余痛。最后,简单好不容易记起自己乘了乌篷船,可再之后的事情,却又一概忘了,难道——酒后乱性?

这个念头一起,简单打了个冷颤。身后那人悉悉索索爬起来,趿着鞋似乎走远了些,她这才打量起自己。等发现连外套都没脱时,简单狠狠松了口气。

房内格外安静,都能听到窗外汩汩的流水声,所以,饶是路遥的声音并不高,还是有些字眼蹦入了耳中。简单的脸色不禁又白了一分。

电话依旧是程昱打过来,幸灾乐祸道:“嗨,路遥,猜我刚刚候机时遇见了谁?”

路遥不说话。

那边自言自语:“看在咱们多年发小的面上,我可是登机前给你通个风报个信,免得哪天你们在国内突然见了面,没个心理准备,多尴尬啊,再说人家可是带着孩子呢…”

路遥皱眉:“以后少拿这事儿开玩笑,那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啊?”程昱好奇了。

路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道:“这事儿,你跟我谁更清楚?以后少幸灾乐祸了啊,你这次回来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呦,难得见你这么正儿八经,看来是有新欢的节奏啊…”那边呀了一声,“回来再说,广播通知我登机了…”

南窗半掩,路遥静静站在窗下。窗外是流淌着的河水,河水中央闪着和煦的碎金。有些感情注定像流水一样,经过了,没抓住,就永远没了,再也找不回来,而那些碎金就是他与她一起留下的最美的回忆。

世间哪儿那么多的破镜重圆呐?

路遥默默叹气,他和向晚就是这样。这个女人是把火,曾经点燃过青葱年少的他的所有激情,他曾经是那么疯狂的爱过她,迷恋她,所有人都知道。可到头来,他们分了手,向晚留在国外嫁人生子,而他则孤身一人回了国。这段感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孰是孰非,再也没法评述,只是后来的岁月中,路遥一直很感谢向晚,感谢她曾经给他带来的所有悸动,感谢她曾经给他带来的所有温暖,感谢她令他不那么孤单。

整理完突如其来的情绪,路遥回过身时,简单已经倚坐起来静静看着他,神思有些恍惚。

他笑了笑,刚要说话,简单问道:“路公子,哪个老情人怀了你的孩子,大过年的,带着孩子寻亲来了?”她话里话外有些咄咄逼人,带着些记者的敏感和特质。

路遥笑了,“你不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

简单哼了一声,继续说:“骗谁呢?”

路遥仍是笑,“一个发小候机时候遇见了我的朋友,又见她带着个孩子,于是跟我开玩笑呢。”

“朋友?”

路遥叹气,异常艰难的坦白道:“…我曾经的恋人。”

“恋人”这二字格外有些刺耳,简单眼眶一热,就不高兴了。路遥坐到床边,揉乱了她的头发,接着道:“我跟她早就分手很多少年了,别胡思乱想。”

简单一偏头,躲过他的手,愤愤道:“既然分手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那发小还来打趣?还跟你通风报信?谁会这么无聊啊?肯定是你当时爱极那个人了,爱到现在还惦记着…”说到这儿,简单大惊失色,“路遥,你不会已经当爹了吧?”

这一刻,路遥磨刀霍霍,真是想杀了那个无聊又多嘴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4 章

回程的路上,车内持续盘旋低气压,开车的间隙,路遥拿眼角余光瞥简单,只见她支着脑袋,呆呆望着窗外,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从早上到现在,简单就是这样,路遥不禁黯然叹气。

昨日下了一整夜的雪,如今积雪堆得一两公分高,到处银装素裹很是漂亮。可高速就不大好走了,又冰又滑,路遥昨夜没怎么睡好,此刻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没开多久,两人便被堵在路上。车里实在安静,路遥打开音乐,企图缓解些尴尬。没想到播得正好是那首《Marry You》,调子欢快极了,一如他们最初认识的那天。

路遥苦笑。

一路无言,堵堵停停,直到下午,路遥才将简单送到家门口。简单没说什么,只是背上包直接下了车。路遥也跟着下来,三两步追上她,“简单,还在生气呢?”

“没有生气。”

“那你干嘛走那么快?”

简单停下来,只盯着自己脚上的这双白色短靴,上面粘着些褐色的残雪,很是打眼。脚尖在地上胡乱蹭了蹭,却是越蹭越脏。如此一来,她的心底随之一并涌起深深的无力,“路遥,我真没生气,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很难受,只是无能为力,又很挫败,我…”

我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你,你的过去,我看不见,你的未来,我亦摸不着——世事就是这么的残酷和遗憾!

简单仰起头,短发簌簌往脑后坠去,露出一张惘然的脸。她望着那人,眼眶不知为何就泛起了潮湿之意。小的时候她是个爱哭包,长大了就变成没心没肺的姑娘,再也没有掉过泪,可遇见这人,她却无缘无故红了好几次眼。

路遥亦低头凝视着她,这个小丫头的心思他太了解了,静默片刻,他说:“简单,我们结婚吧。”口吻淡定坦然,就像谈论今天吃什么一样。

他的声音依旧沙沙的,像是淅沥沥的小雨,扣在心弦上,简单吓了一跳。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不合适三个字。扪心自问,真是受不了路遥的前尘往事,可她又确确实实喜欢他,眷恋着他带来的那种温暖,而且似乎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割舍不下…

两条路在跟前,或是提前止损,或是一往无前,以后再摔得头破血流,怎么选?

她怔怔看着那人,路遥也看着她。他又说了一遍:“简单,我们结婚吧。”

“为什么?”简单呆呆问他。

“没有为什么。”路遥微笑,牵住她的手,无比动情道:“简单,我只是不舍得放开你,我想用余生来证明昨天我对你的承诺。”

昨天的承诺?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绝不会背叛你。”这是昨日路遥说过的话,想来就是这句了。

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简单静静望着他,自顾纠结之际,路遥又说:“没事,这个问题你可以慢慢想,等有了答案再告诉我。”说完,他微微弯下腰在她的侧脸啄了一口。

又轻又软,还有温热,简单瞬间又脸红了。

路遥笑着揉乱了她的短发,“快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经他一提,简单才想起来明天要上班的事。她忙说“哎,不用麻烦,我换地方了,明天自己骑车去”,于是又将老那成立工作室的事和《BT周刊》之间的关系解释了一遍。

路遥宠溺地看着她,只是笑,眉目疏朗,英俊极了,“你如果真认定了这份职业,以后千万要小心些,别再随随便便跟人起冲突。”

简单点头,忽然困惑地“咦”了一声,这不是还在生气么,怎么又和他有说有笑了?想到这茬,她便没打招呼,转身气鼓鼓地走了。一回家,简单又遭遇简妈的盘问,总结下来无非一条——和男人出门彻夜不归。

简单气得跳脚,“妈,你把我们想成什么样了?”

简妈有种女大不中留和胳膊肘往外拐的挫败感,她叹气道:“好吧好吧,有空喊他回来吃饭。”

简单回了房,没想到紧接着再遇到简溪的第二重盘问。

简溪推门进来,直接惊呼:“我的小妹啊,原来你之前跟我提过的那个男人就是路遥?妈跟我说的时候,我实在是风中凌乱…你昨天跟他开车出去玩了?去哪儿了?怎么一夜未归啊?”

简单头大,为了堵住姐姐的嘴,她只好反问:“姐,你的相亲大业怎么样了?”

简溪笑嘻嘻地坐下来,回道:“进展非常顺利,年前遇到个外科医生,模样虽然一般,可架不住人实在又有才,有空让他贿赂你。”

简单忙不迭地点头,又问:“有未来姐夫照片么?”

简溪话锋一转,抄着手笑,“有未来妹夫照片么?”

想到方才路遥说的那句类似求婚的话,简单又红了脸,她背过身整理行李,嘟囔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姐,你别瞎说啊。”

简溪趁她不注意,拿了她的单反翻看昨天他们出去玩的照片,一边看,一边啧啧:“哎,我这未来妹夫不错啊,盘正条顺,上次跟他见面我光想着赶紧应付走人,忘了好好欣赏一番,真是有点暴殄天物…”

简单一把抢下来,抱住怀里,“姐,不许再开这种玩笑,我都快烦死了。”

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简溪收敛了笑,掳袖子问:“怎么,他欺负你?”颇有小时候要去约架的气势。

简单默默摇头。

身为姐姐,简溪忽然就心疼这个妹妹了,知道这个妹妹的脾气,她说:“有什么事跟姐聊聊?”

简单这才巴拉巴拉将路遥那堆破事给说了出来,最后,她惶惶不安道:“姐,他不会真有孩子了吧?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大团圆结局,剩我一个女配孤苦伶仃、形单影只,还讨所有人的嫌弃?”

“路遥他怎么说?”

“他说不是他的…可问题是,不论是不是他的,都让我难受…”

对于人的过往,该要怎么评述?这是个难题,简溪也很无能为力。

有时候发生了的事,不可能当做没发生,它都是切切实实的存在,也许唯有正视,才不会让自己难堪和狼狈,才会让对方觉得尊重——可这样混乱的过往,对方到底想不想知道?

简溪心想:也许路遥和简单真的不合适,简单是个情感纯粹的好姑娘,需要一个像杨舒这样身家清白的青葱少年,而非那样一个无论感情还是身体都经历丰富的男人,难怪她跨不过这样的坎!

姐妹俩都沉默了,想着属于自己的心事。

虽然简单再三申明不要路遥来接她上班,可他第二天还是来了。

简单上车时仍是有些别扭,一直冷着脸,路遥提议:“要不今天下班了,我们去拳馆里打一架吧?你把气都撒了,省得一天天冷着脸,心里窝着火,这样对你身体也不好。”

简单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偏头挑衅道:“好啊。”难得的机会,她可绝不能手软,非得好好出气不可,决不轻饶。

老那新成立的工作室,因为挂靠在《BT周刊》底下,所以他们的办公地点,就直接在BT传媒集团的大楼里——也在这座城市的CBD,距离路遥公司很近,两者之间就没隔几个街。

简单下车时,路遥在后头喊“晚上接你下班”,惹得旁人纷纷侧目。

新年的第一天,路遥很忙,开了若干个大大小小的会议,中午还是吃的盒饭,到晚上快下班时,他才有时间查看私人手机。上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路遥愤愤:这个没良心的小妖精,铁定又将他给忘了!

路遥给简单打电话,没料到那边却是直接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