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极快,却也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原来,又是西宫那处偏僻佛堂。

小德子在门口将萍儿拦下,“萍儿姑姑,咱们去叙会话来。”

青青点头,萍儿便随小德子去了。

起风了,三月天,一轮明月高照。

青青站在冰冷月光下,长廊倒映着寂寞孤影。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被满眼的红惊扰。

红,壮烈的,血腥的,囊括了一个女人所有缱绻旖旎的梦。

门合上,青青被席卷而来的红迷乱了眼,她熏熏然,竟有些醉,醉倒在这片烈焰之中。

我爱你,不畏烈焰焚身之苦。

永远。

红浪

大红的绸布掩住了佛祖明慧的眼。

盲,情 欲似盲眼囚徒。

佛祖的慈悲,穿不过世人磅礴的欲念。

红绸一层层落下,仿佛天火下陷,点燃了阴冷斗室,一簇簇上窜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烧干了她的泪。她已计较不得,辛酸不得,只能任烈火灼身,一寸寸陷下去,万丈深渊,狭窄牢笼,她已心甘情愿。

红艳艳的幔帐围拢来,造就一处明艳灼人的新房。抬脚走过,鲜红幔帐便一层层飘荡,仿佛已是红浪翻飞,四处氤氲着暧昧的香,一盏半人高的红铜小炉,丝丝袅袅缠绵无期的迷迭香,兜兜转转,皆是爱欲缠人,暖香迷醉。

黄梨花木雕花大床亦是端着绯红笑靥,松软褥子上一床苏绣软缎百子被,青青坐在床沿,一个个数过去,都是孩子的无忧笑脸——圆嘟嘟的脸蛋,弯月一般咧开的嘴,教人看着看着便欢喜起来。

龙凤火烛陡然爆裂出一朵潋滟烛花,红帐里忽明忽暗,倏然间一丛红布落下,牢牢盖住了视线。

那人无声无息便已至背后,将喜帕拢住她怔忪的眼。从身后揽住她的肩,隔着血红绸布,贴着她的脸,低声诱哄:“青青,予我一生,好么?”

青青道:“我已嫁,你已娶,何来一生?”

横逸一下掀开她的盖头,捧住她的脸,狠狠吻过去,“朕乃天下之主,朕说有便有,你不予,朕抢来就是。”

青青被他吻得往后仰,两人一同倒在层层叠叠的戏水鸳鸯上,然而横逸突然转了温柔,伏在她身上,贴紧了她的耳朵,兴奋而急切地唤,“娘子……”

青青仰着脸,眼泪溢出来,滑落到横逸的唇上。

他舔了舔,咸咸涩涩,甘苦夹杂,他便又唤一声,“娘子。”

青青转过脸来,狠狠抱着他,抓得他背脊上隐隐地疼。

他听见她压抑的哭声,心便软下来,伸手去轻轻拍她的背。

“横逸……”

“嗯?”

“我恨你……”

横逸痴痴笑起来,抱着她在床上滚了一圈,两人还险些跌在地上,幸而他抬手撑住床沿,却又换做青青趴在他身上。

他朝青青笑,傻子一样不停地笑。

他穿着红彤彤的新郎服,扬着一张笑得红彤彤的脸。

青青瞧着可爱,眼泪还未干透,便低下头去吻他,方触到他的唇,另一方便已如开闸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手上使力,一下颠倒过来,压着青青,狠命地折磨她的唇。

青青被他吻得几近窒息,抬手推他,无非蚍蜉撼树,颓然白费。

小窗的缝隙中,疏漏了点滴月光,却似水银泄地,缓缓浮上一双纤细小腿,牛奶似的白滑,翡翠似的通透,触手时刻温软迷香,又教人再也放不开手。

他是受了牵引,得了蛊惑,一手扶着她纤长诱人的腿,一手握着她玲珑小巧的足裸。

青青迷离着一双眼,远远瞧着他,红唇轻启,低语,又似呢喃,“冷,横逸,我冷。”

他低头去,亲吻她白玉似的足裸,青青下意识地要挣脱,声音却变得绵绵无力,偏像一只女人的手,十指丹蔻,若有似无的挠着他的心,直教人觉着苏苏麻麻地痒起来,悄无声息地,便落进女人的身体里,兀自沉醉。

他的唇,贪婪流连于她曼妙的轮廓,湿热的吻沿着她小腿的线条一路往上,路遇屏障便一把撕烂了揉碎了远远抛开,留的地面一层散乱的罗衣亵裤,在被红帐染红了的月光里,恣意舒展着磅礴大雨般倾泻而下的无边欲 望。

横逸的唇停留在她敏感的大腿内侧,青青绵软无力地呼救成就了此刻欲念背后最动听的乐曲,他突然张口,狠狠咬在她腿根处。

青青若池中引颈的白鹅,呜咽着发出既痛苦又欢愉的嘶鸣。

而横逸则满意地瞧着他留下的印记,那齿印红肿泥泞,还有一处渗出了血,缠着他留下的晶亮唾液,缓缓顺着她白腻的肌肤流出,落在百子被上,染红了孩子如花笑脸。

就像,处 女的血。

他扯散了衣襟,又附上去,拔下青青的头钗,那三尺青丝便如幔帐曳地,落在她光裸的身体上,半遮半掩,欲语还羞,又平添一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蛊惑。

他的手停留在她的伤口边沿,却又状似无意地抚过她身下紧缩蓬门,“疼不疼?”

青青忍着心头欲念,仰起脸,一双潮湿的眼直直对着他,那些揉碎了的星光落在她眼底,又如月夜中一汪秋池,盈盈一水间皆是他的影,“你怎的总爱教我疼呢?”

横逸的吻落在她眉心上,“教你疼,你才能记住我。”

“青青,我总怕你忘了我。”

青青略微勾了勾唇,斜眼睨着他,慵懒却妖娆,举手投足描绘出万种风情,“怎么会?你教我快乐,我记着这快乐,便也记着你。”

横逸用牙齿轻轻磨着她细腻圆润的肩头,嘟囔道:“坏青青。”

青青转过身,修长双腿缠上他的腰,扬眉坏笑道:“那你是……好人?”

“你来唤我一声好哥哥听听。”

青青笑,他便低头揉弄她酥软滑腻的乳 房,听得她绵绵轻哼,又诱哄道:“好姑娘,叫我一声。”

他低头含住她胸前一抹娇羞,牙齿反复碾着蜜桃似的美丽。

青青禁不住,弓起背,却令他越发肆意起来。

青青抬脚踹他,横逸本无防备,还真被她踢下床去。青青嗔怪道:“可真是个小心眼的东西,就这样还巴望着作我兄长,半点风度没有!”

横逸觍颜大笑,又爬上来,与青青腻在一处,讨饶道:“姐姐可真是狠心,这都第二次了。也罢也罢,我本就是你夫君,还稀罕一句‘哥哥’?”

他扯下床帐,那红艳艳的帐子落下来,将月光隔开,余下些许红色微光,笼在青青光裸的身体上。

横逸撑开她的腿,如同撕裂一朵含苞的花,灼热的身体闯进青涩柔嫩的花蕊,蕴含着将那些美好一并毁灭的快感。

他撞在她心上,青青款摆腰肢,痛苦却心感满足。

横逸捧起她的臀,教她挪不开半分,那凶器在她体内搏杀,一场屠戮,勾引出酣畅淋漓的快乐。

青青展开一双玉臂,环住他的肩,将自己全然奉上。

横逸却突然停下,那一处酥麻难耐,教青青眉间深蹙,定睛瞧他,他亦是满心悸动,额上热汗涔涔,却隐忍不发。

他问,“青青,这里头,只有我去过么?”

青青抬头舔过他的唇,缓缓将腰肢往前送,轻笑道:“你问她,问问她,嗯?”

横逸忍耐不住,托着她的腰,狠狠一撞,她整个身子便向后倒去,跌在松软的被褥间,那泥泞不堪的地方被他双手捧着,永不疲倦地来回进出,青青闭上眼,随着心念,落一地撞碎了的凄惘呻吟。

佛祖被遮住了双眼,他们看不见,看不见重重帐幕中,大起大落的猛烈抽 送,看不见一双纠缠的赤 裸身体,看不见女人白晃晃的胸,看不见男人滚烫锋利的器具。

帐幕遮不住的,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女人绵长的吟唱。那声音穿越屏障,绕进佛祖耳里,曼妙妖娆,勾的佛祖也动了凡念。

一幕春色无边,一床红浪翻滚。

鸳鸯戏水,蜻蜓交尾,最原始,最快乐。

青青要记住今夜的快乐,即使某日,他已流失了爱欲,她仍记得他的好。

垂花

这韶光恁的贱,稍稍听一首曲,便是三四月,再转一个身,混混沌沌,已是半截入土,为哀!

软香红土,一寸光阴追琼楼,谁稀罕你庸庸碌碌到期颐年。

永康元年萧索干涩的秋天,青青被磨去了棱角。

有时会静静在窗下,目睹日光的盛极而衰,目睹夜幕的陡然降临。

有时思念,有时落笔,勾勒出色泽浓郁的画卷。

画不出所谓无暇,无人教她,墨怎么洒,笔该怎么下。

今日晚霞裂帛一般浮游天际,她的世界剩一片斑驳的影。

元恩在对面咿咿呀呀,南珍嬷嬷手里拿着响铃笑着逗他。

小元恩爬过漫长距离,终于一把抓住嬷嬷手中叮当作响的摇铃,笑呵呵流出一长串口水来。

青青笑,瞬时又暗下去。

垂花木格子窗里现出一人匆匆剪影,青青回过头,帘子已经被大力挑开,左安仁站在门口,焦急且局促地说:“圣上驾临,你快去准备准备。”

青青答一句,“知道了。”便又转过脸,倚着窗棱出神。

左安仁自然着急,提高了嗓子喊道:“你怎地这般散漫,莫要怠慢了圣上。”

“嬷嬷,挑件大气些的衣裳来。”又笑,却连看也不看左安仁一眼,“火急火燎又怎样?他从来看不上。”

一小会,青青换了衣裳出来,左安仁依然愣愣站着。

青青携了他的手,往外去。

“你话少些,多说多错。”

左安仁点头,“知道了。”

“一会我们往后站些,缓缓跟着就是,免得逾越。”

左安仁依旧点头。

二人走过长廊,转入正门,横逸已是一身浅金色常服遥遥立于门外,府门口乌压压跪了一大片人,青青只顾瞧他,下阶梯时晃了神,一脚踏空,险些跌落,当是左安仁伸手来牢牢扶住,青青顺势跌进他怀里,一时尴尬起来,低头细语,“多谢。”

左安仁扶着她安安稳稳下了台阶,因笑道:“先前说我太急,这会子却连路都走不稳。”

青青不愿与他争论,略低了头,这教旁人看了,却又是另一番景色。

那一低头的娇羞,似晚霞迷离,总让人心神一荡。

然而横逸此刻,却含了一心郁愤。

青青自然依礼跪拜,横逸却久久不喊起。

最后由旁人提醒,才懒懒叫一声:“都起吧。”

青青面目模糊,随众人谢恩,三呼万岁。

他从她身边走过,像陌生路人。

左安仁担忧地看着青青。

青青笑,无可奈何,他的脾气,凭何总要她来受。

左安仁被唤去前边陪驾,青青默默走在后头,遥看着满地繁花,都成秋日陪葬。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时有爽朗笑声传出,继而是一众人附和地谄媚地笑。

云层疏淡开来,露出湛蓝苍穹,广阔无边。

在左府里绕上一大圈,横逸便说疲累,丞相爷忙腾出东厢,引圣驾小歇。

青青不曾言语,只保持淡漠笑容。

人群又寂寥散开,规整平和。

青青不曾料想,待她去唤横逸,见到的,却是那般尴尬场景。

钻人心,噬人血。

屋子里氤氲着惑人的香。

白香跪在地上,衣衫凌乱,杏眼微红,却含着一池粼粼波光,横逸顶着内衬,懒懒起身来,将外袍罩在白香身上,仍细心拢了拢,擦了她的泪,朝她安慰似的笑。

那笑容灼伤了青青的眼,她一阵眩晕,禁不住后退。

横逸不曾正眼瞧过她,她苍白的脸色,她碎裂的心。

一眼都没有。

青青稳了心神,恭恭敬敬地行礼:“臣妾告退。”

横逸微微“嗯”了一声,又将白香拉起来,温言道:“朕明日遣人来接你入宫。”

青青听到裂帛声,江南雪缎,脆生生撕裂,那声音妖娆妩媚,蛊惑人心。

院子里,大理菊开裂,花瓣一片片剥落,露出早已干涸颓败的蕊。

没有关系,这事情,天经地义。

她只需缓一缓,将眼泪吞下,从头来,还是青青。

横逸从里间走出,已是衣冠楚楚,青青屈膝行礼,“万岁在府里用膳么?”

横逸道:“朕这便回宫去了。”

青青低着头,狠狠低着头,“臣妾恭送陛下。”

横逸踏出的脚步又收回,凑近她耳边,说:“难怪小半年没在宫里见着姐姐,连朕遣人来都请不动,今儿只好朕亲自来瞧瞧,原来姐姐忙着同驸马恩爱,哪里还记得朕呢。”

青青抓着裙边,默然不语。

一众人三呼万岁,排山倒海似的声响,震耳欲聋。

天边乌云密布,随着圣驾远去,这一场隐蕴许久的雨终于落下,磅礴倾城。

左安仁急急忙忙上前问是何事,青青有些疲惫,只吩咐萍儿将人都领到自个院子里去,便径直走了。

左安仁进屋去一把将白香拉起,她身上还挂着横逸的外袍,明晃晃浅金色,衬得白香如一支带雨梨花,美得在人心上狠狠抓上一把。

白香猛然跪下,呜咽道:“大人,白香对不住您,如今唯有一死以谢大人恩德。”

左安仁将她扶起来,理了她的鬓发,心疼道:“究竟是……是怎么回事……”

白香低头拭泪,“妾……妾如今浑浑噩噩……妾不知……妾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