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还未说尽,程皓然就已从阴影中冲出,反拧她手腕,青青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动过刀剑。只得眼睁睁看着长剑铿锵落地,手臂被程皓然制在背后,挣扎间,不小心就被卸了腕子,疼得冷汗涔涔。

程皓然浑厚声线在背后响起,果然是官场上历练来,遇见这般场面,说话来仍是一派平和,“公主,多有得罪。”

小德子急急忙忙从外头冲进来,拿了帕子给衡逸捂伤口。哭哭啼啼喊着,“这……这……圣上,这血止不住啊,圣上宣太医吧……不然……”

衡逸燥得很,一只手按住伤口,一只手挥开小德子,转过背去,“都给朕把嘴巴闭紧了,不然一个都别想活!”

里头外头侍奉宫人吓得跪了一地,却是无人敢求饶。

青青早已没了力气,瘫坐在地,手腕之下软乎乎的悬着,她也不甚在意,略略回过头去,对程皓然低眉浅笑,“连累将军了。”

她不过稍稍勾了唇角,于他而言,却是心神懵懂,似初初春意时,朦朦细语间,不经意遭遇一束铃兰的绽放,怦然——他耳中清晰听见那声响,细微而又震慑人心。眼前缱绻容颜,仿佛隔着重重迷雾,遥望千山万山远,如一弯新月,藏身青灰云幕间。

可以遇而不可求。

他听见自己沉声低叹,“何苦……”

青青闭上眼,只余唇边一丝苦笑。

在心中默默告诫一万遍,切切要忍得,到最后还是忍不得,忍不了。不想争也不想闹,纠纠缠缠就此散,各有各一片伤怀。谁又负了谁?

她抬头望着衡逸的背影,僵直的背脊泄露他此刻的隐忍与挣扎,罢了,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笑一笑,做一个结,已是完满。

“弑君,按律当诛九族。程将军,这就押着我去宗人府罢。”

她挣扎着要起来,却见衡逸转过身,扔了染血的锦帕,对小德子吩咐:“传朕口谕,令内侍卫统领周奉先清查今日紫宸殿宫人,一律杀之。”

衡逸颈上伤口本就不深,现下已然止住了,便扔了帕子,步下殿中来,唤另一胖头内侍捧了件绛紫色披风来,裹住青青身上褴褛,整个人提起来揽在怀里,又对程皓然道:“程卿家先回吧,有事明日早朝再议。”

程皓然目不斜视,恭恭敬敬行了礼退出殿去。

青青仰着脸,在衡逸怀中挑衅地笑着,“原来你当真这样喜欢我,即便我要取你性命,却还是舍不得杀我。呵——得圣上宠绻,青青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哪……”

她笑得浑身颤抖,眼泪涌出来,温热着坠在他手背,透着肌理,灼痛了他的心。

衡逸紧抿着唇,静静看着她,眼看她一步步坠入深渊,身后广袤无垠的黑暗,初秋墓地一般的冷寂。荒芜,颓败,周身已无一丝生气。

他早已不知该如何开口。

青青略略推一推他,哽咽着嗓子说:“我右手腕子断了,得招太医。你松手,我浑身痛。”

衡逸连忙放开她,转而又招了宫人去宣太医。青青却趁着这空档,陡然间往桌角撞去。

程皓然方走出紫宸殿,就听见身后一声沉重闷响,继而是圣上惊呼,依旧叫的是她的名字。他竟想也不想便冲回殿内,见到的,是她额上半指长的伤口,正泉眼似的不断往外冒血。

那样好看的眉眼被血染了小半边,红红似火,死也如此旖旎壮烈。

衡逸乱了心神,只大喊着,“宣太医,快宣太医——”

再而抱着她柔软的身体,两只手臂都在颤抖。他的心被巨大的莫可名状的恐惧侵袭,蔽日的蒙昧,心上裂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满满的心绪都在下落,他胸中一块血肉正在被剥离,一丝一丝,连着筋骨,生生撕成两片。

“青青,青青————”他唤着她,企图以此留住她纤薄微弱的生命,“青青……朕到底该怎么做?你究竟要朕如何?”

他的泪落在她伤口上,化淡了猩红的血液,那血泪融在一处,潺潺划过眼角。

青青抬手抚着他的脸,承受着他的泪,“你我之间,总归是该有个了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决绝是三世宿仇,滔天的恨,熊熊燃烧,早已将点滴爱意燃成灰烬。

似乎又回到少年时,面对未知的命运,面阴云诡谲的深宫,苍白又无力,只能无奈看她离去,带走所有留恋过的记忆以及情意。

他不知哪里出了错,上天不知道,世人不知道,他真真切切爱她。爱到已不知该如何对待,是错,是他错得离谱。早知今日,宁愿当初不曾陷落。

情真情痴,皆是深渊泥淖,如何脱身。

他求她,早已没了帝王威严,“姐姐……求你了……别离开我……姐姐,你说过的,绝不丢下衡逸孤身一人……你怎么能这样?怎能这样?”

青青甚为疲惫,极其渴睡,渐渐闭上眼,再听不见他是如何在耳边卑微祈求。

他终是低到尘埃里。

衡逸将青青抱进内间里,放在软榻上。

她额上的伤口颇深,血浸透了龙袍,留在襟口衣袖一大片血渍。

小德子再而赶上来,弓着腰求衡逸,“皇上,太医一会就要来了,您看您是不是去换件衣裳?顺道掩一掩伤口。再叫太医院的人瞧见了,恐怕……”

衡逸这才肯离了青青,行走间已经脱了外袍,扔在屏风上。

到了外间,却见程皓然折回,也没心思计较,加之殿内侍奉宫人已被他那道绞杀旨意吓得一个个慌慌张张,不中用,便道:“卿家先替朕在这照看着。”

程皓然遵旨应是。

皇帝方离了正殿,里间便有婢子叩头求饶。

是那人轻笑着,说凉薄语句,“反正都要一律斩杀,还怕什么?都起来,看看,本宫穿着如何?”

他挑开帘子往里望去,心有惊诧。

是她,不知何时起了身,不,其实是根本不曾晕过去。她与他皆是心知肚明,唯独皇上关心则乱,她额上伤口并不深,决计是不会害了性命。而他却是猜不透,她虚虚实实如迷一般,蛊惑妖媚,无端端教人沉醉,欲要一探究竟。

她披散着头发,立于镜前,身上穿着染血龙袍,徐徐行天子步。似从镜中瞧见他身影,转过脸来,扬起眉,那一眼凌厉如刀,气势如虹,丝毫不输天子气度。再看她,下一刻却又弯了唇角,斜眼过来,蜿蜒如九曲回廊,迂回曲折,久久才肯落于他身,媚眼如丝,凄惘迷离,妖精似的女人,一眼就要勾人魂。

“若我是男儿,今日被踩在脚底下碾压的,便就是他了。”

他被那妩媚眼角迷了心神,片刻回过神来,才知她这句话,是在对他说。

只可惜,她已然转回脸,望着镜中人,血污中径自妖娆的面庞,低声叹,“可惜……生我不为男儿……”

奈何,怎奈何。命运总弄人。

他却是记住了,她闺名青青。

青青,借问江上柳,青青为谁春。多好的名字。

青青……

状元

青青自此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跪在地上求饶的小宫女,依稀记得她有一张小巧瓜子脸,生得眉目清雅,也不过十五六,吓得满脸泪,不住地磕头,瑟瑟发抖。

那日她异常美,春雨坠梨花,细微处抖动的神经绽放绚烂到极致的美丽,必是临迫死亡的华丽篇章。

她是被绞死,沉井抑或斩杀,过程无人知晓,但结局终究是成为睽熙宫落霞中一抹红,装点怨魂纷纷的宫城。

现下在身边的,不知是从哪个宫里调来的老宫女,小德子喊她云珊姑姑,大约也是老人了,德公公这样的大红人都得给几分面子。

小宫娥没了踪迹,无人问津,宫人内侍埋首沉默,如同她从未曾出现在这世间。

人命如蝼蚁卑贱,骤然灭;人心如冷月幻化,转眼变。

青青安慰着自己,幸而她不是最最低贱的那一群人。

云珊姑姑为她系好了袴腰,略略整理,这一袭菖蒲紫繁复宫装便打理妥帖。回身望镜中人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即便眼眸沉寂无光,但仍是一张繁华皮相,惹人怜。

终究是舍不得,不曾是贪恋生之多欢愉,仅仅惧怕死之永无期限。

铜镜中模模糊糊映出他胸膛上瞋目裂眦盘踞云上的蛟龙,一众宫人纷纷下跪行礼,他从身后来,伸手便揽住她腰身,下颌磕在她肩窝上,脸贴地紧紧,厮磨低语,婉言叹息。

青青从镜中望见他金冠束发,倜傥风流,一张年轻白皙的脸,俊俏堪比戏班子里顶顶红的白面小郎倌,更多一番雍容气度,不留心时微微一笑,便已勾走了豆蔻少女殷殷春芳心。天下何物不是唾手可得?却唯独要来抓最难最苦一处,纠纠缠缠夹杂不清,要当做闲暇消遣亦是不错,毕竟,哪来女儿家敢拂他的意。

偏又在耳畔轻笑,撒娇讨饶,“姐姐可是还在生朕的气?朕一下朝火急火燎地赶来瞧姐姐,却还是得一副冷面孔相对。好生委屈。”

青青不答话,其实也不需她答话。衡逸的吻细细碎碎落在鬓边耳际,绵密而温热,如暖风拂面,丝丝撩人的痒,痒得骨头都酥软。

他对她,也不知该不该算上千万般的好了。

在侍宫人统统低了头,生怕多看一眼,招来杀生之祸。怎知衡逸如此放肆,大约也是不会留着这屋子里的人了。从来他取人性命只需一句话而已,轻巧到比捏死一只蚂蚁简单。

青青留在紫宸殿偏殿里养伤已有月余,这事衡逸压得严严实实,太后只知青青害了风寒,在自己府中养病,无人知她住在离帝王寝宫最近的地方,一夜一夜挨过去。现下时日,已至初冬,万瓦霜凝,窗外透着微光,院中仍有残菊摇摇欲坠,暗夜弥留,然而梅花未动意先香,点点细蕊挂枝头。一个多月来,她从未走出过五十步长宽小院,真真似他禁 脔,目断魂销,待君采拮。

禁 脔一词,骨子里透着香艳。

青青下意识地去摸额上伤口,伤处深长,早已结了痂,现今黑红一道,丑陋狰狞。

衡逸忙抓下她的手,“不能抓,不然留了疤可不要到朕面前来哭。”又转过她的身子,细细去看那道伤,“忍一忍,就要好了。”

青青低眉垂目,“好不了了。”

衡逸知她何意,却故意避开去,佯装不懂,“还赌气?朕都已经赔过一千一万个不是。姐姐大人大量,就饶过朕这一次,可好?”

仿佛不过小儿女闹闹小脾气,他退一步,切切哄一哄便和好,如胶似漆更甚先前。那日生死相对云消雨散,点滴痕迹不留,他何止退一步?已是放低心,卑微姿态,千般忍耐,只怕要到拱手河山讨得她欢心笑。

鬼迷心窍。魅影蹁跹,入迷,转眼已被她一口吞了心肉,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融入她身体,这下断然是要,钻进她体内寻找。

望着她额上伤口,便想起那一日失去的惧怕。忍不住紧紧抱住了纤薄身躯,目光微澜,凌波似锦,长叹道:“青青,你当日吓得朕差点丢了魂,万幸万幸,你还在。”

仍是问出口,“你怎么就突然那般决绝?”

青青抬起脸,弯着唇角,笑如葳蕤生光,半露倾城芙蓉色,“你逼杀我心爱之人,我便也杀死你的,教你也尝一尝着断骨噬心之痛,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如此一来,岂不公平?”

衡逸望着她含笑眼眸,被她口中沾着毒液的话语蛰得后退。他不能置信,她竟恨他怨他到这个地步。

却也是无言,她手中利刃骤然出世,光影带血,直刺心房,他毫无防备,手足无措,唯有以沉默应对,以沉默遮掩,他的恐惧与逃避。

青青终于扳回一城,大胜之后,高呼痛快,傲气凛凛。

而衡逸恍然神伤,如入迷局,进退维谷。

屋子里极静,听得见落花声,最后一朵大理菊死灭,片片碎。

小德子在外间喊:“皇上,坤宁宫内侍成仲安来报喜,皇后娘娘有喜啦。”那声音多雀跃,只等打赏。

内堂仍是一片静默,潜伏着汹涌浪涛,激流澎湃,沉沉爱意不过表象,最真切内里血肉模糊,腐朽不堪,皆是一头凶兽,只恨不能将对方吞食。

青青挂上恭谨笑容,忽然间跪下,行大礼,“恭喜皇上,这就要为人父了。”

那笑容明丽如初冬暖日,在他看来却是两头灼烫的烙铁,他与她,双双皆是遍体鳞伤。

“青青,朕……”说什么呢?他根本没有错。

青青起身来,始终微笑,替他扶正了金冠,又理好了衣襟,温良贤惠,“好了,高兴坏了不是?别傻站着了,快去坤宁宫看看,不然皇后闹起脾气可有你好受的。”

又道:“我也该回去,明早才好来给皇后娘娘道喜。”

他点点头,懵懵懂懂,恍恍惚惚,从头至尾,根本不曾明白过来。只瞧见她笑,那样好看,她说让他去坤宁宫,他便答应,恍然间已经出了紫宸殿,回首才发觉身旁早已没有她,也许,从来都没有她。

青青终于可以离开这犄角旮旯似的一方天地,临走突发善心,对云珊姑姑说:“你可愿意随我回府?”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云珊却似得了天大的恩典,叩头拜谢,“奴婢谢公主天恩。”

青青令人交代小德子一声,便带着人走了,留下来的那一屋子宫人,大约都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自身已是浸了水的泥菩萨,无暇他顾。

马车出了宫门,缓缓走一段,就到泰安街,今日十五,街市人头攒动,比肩继踵,热闹非凡。马车走到临风楼却是被汹涌人潮挡住去路,再也往前不得一步。

车夫甩着马鞭大喝:“公主座驾,谁干阻拦?不要命了是不是?”

视威吓如无声,男男女女依旧围在临风楼下,殷殷热切,翘首以盼,真不知是否天仙今日下凡来,要这般架势,赶得上皇帝临朝。

云珊挑开车帘,问:“这是怎么回事?都围在酒楼门口做什么?”

车夫道:“临风楼今年中榜进士弄了个什么诗会,这些人都是进不去楼里,赶下头围观看热闹呢。”

青青禁不住好奇,“这诗会竟如此新鲜,连街市里的小贩都来看?”

车夫答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些个姑娘家都是要来看新科状元的。”

青青道:“哦?新科状元如何?”

车夫想了想,才琢磨出个好词来,“听说长的奇好。”

青青忍不住笑出声来,“奇好?这个‘奇’字用得妙,我倒想看看,如何才叫生得奇好。”

才说罢,外头人声鼎沸,青青挑开车窗向上望去,二楼阁廊之上,一众风流文士摇扇谈诗,个个广袖绸衫,飘渺儒雅,有晋魏之古韵,王谢之风流。

要说谁能称得上奇好,却是一眼便知。

中心一人负手而立,望楼下澎湃人潮,唇边挂一双新月,时时含若有似无的笑,一点点,零星光辉,便教女儿家痴迷。

那眉眼自是不必说,大约潘安也就如此,但他比潘安多才,更比他仕途坦荡。

青青想着,这人自是称得上“奇好”的,可见全京城姑娘们又要多一个话题,状元爷才貌双全,当属良人。春闺梦里有了想念,做女儿的日子也不显得那般无聊。

小团扇半遮面,收敛了容颜,不经意间遇上那人如画一般精致眉目,只顾着感叹,美人如玉,老天怎让七尺男儿生就如此相貌,祸害人间。却未曾觉察,他已念出诗句来,“团扇,团扇,美人并来遮面。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弦管,弦管,春草朝阳路断。”

青青放下帘子,听了这阕词,兀自气闷。“状元姓什名什?”

车外答:“唐彦初。”

转眼间却又笑了,自语道:“那脸面,可真是件稀罕物,世间少有。”

后头跟着好几辆车都堵在这里,届时已经有官兵来开路,人群散开,车轱辘滚滚叫唤,往前驶。

浮萍似的聚散,露水似的姻缘。

而夜深沉,镇国公府里,是另一人夜不能寐。

昏黄光晕中,挥笔泼墨,纸上单单一双眉眼,含春池一捧,秋水一汪,粼粼微波荡漾。似嗔似笑,似幻似真,如诗如画,如梦如幻。近看去,仿佛能映出他沉醉的脸。

眼是情媒,心是欲种。

胸中燃气零星火,吡啵。有燎原之势,不可向迩。

这双眼,这双眼。水样的情思,水样的身姿。

程皓然搁了笔,又揉皱了这双眼,扔得远远。

心思却是近的,装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漏夜

又过些时日,待到伤口生了新肉,青青才备下了礼,邀着四姐姐一同进宫去,给皇后贺喜。

这日艳阳高照,融融落一肩暖辉。

伤疤上细细描出梅花一朵,初冬之际早早开放。隐约藏暗香盈盈,芳蕊催雪来。

进了坤宁宫,恰好遇上太医诊脉,太后与衡逸都陪着,一一询问清楚,好大的架势。衡逸坐在椅上饮茶,碍着众多人在,也不敢造次,却还是忍不住去瞧青青脸色,见她额上伤疤被胭脂掩住了,换做小小一簇殷红腊梅,更映衬得肌肤雪白,透明如纸。远远看着,便教人心思捏成一团斩不断的乱麻,既酸且涩,道明不明的意味,想在她眼中寻到些许愠怒,却是徒劳,她一直淡淡,偶尔才笑着附和一两句,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更是让他心烦意乱,恨不得她当众来闹一场才好。

诊过了,太医说一切安好,陈太后又细细叮嘱了,更告诫坤宁宫宫人小心伺候,这怀着的可就是太子殿下,谁敢松懈,即刻杖责二十。

皇后恭谦,忙说不必如此,又推诿礼让,哄得陈太后欢心,再又是脉脉含情望着衡逸。

逼出一句话来,“皇后一定好好养着,若是皇子,定是大功一件。”

其下有妃嫔三四位,皆是掩嘴偷笑。

青青垂目注视着手腕上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沉默不语。

衡逸亦是不甚言语,一屋子女人说说笑笑,极其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