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装已经挡不住越来越强的阴气,我换上了白色道袍,昆仑山下的妇女用和宗教用布类似的布料做成的长袍,飘逸却意外的耐穿耐寒,我仿佛又回到了在昆仑山上行走的感觉,渐渐周围的寒气不再强烈。

迎面有人走来,是五个形色匆匆的年轻人,他们见到我一愣,情不自禁的就瞪住了我身上绣着八卦的道袍,在昆仑山上侵染已久,就算没有我穿着,袍子也显得不是凡品,领头的一个男孩竟然双手合十,很虔诚默念一声:“阿弥陀佛,道长好。”

我愣住……

没知识也该有常识吧,怎么对我说阿弥陀佛呢- -。

我抽搐着嘴角朝他点点头,并不打算和他多说话,继续前行。

这几个年轻人也只是和我擦肩,忽然其中一个女孩跑上来拦住我,她不顾同伴的叫声,跑到我前面双手合十道:“道长,我一看你就知道你很厉害,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朋友做个法事?让他好好投胎,下辈子好好过日子……”

你们现在居然还有信这个的?

要不是自己就是干这行的,我自己都快忘了这世上有做法事超度亡魂这种事了……不过:“抱歉,这好像是……你们佛道不分么?”

女孩泄了气,她的朋友跑上来抓住她的胳膊朝我微微鞠躬道:“对不起啊道长,她……她太伤心了,有点失去理智。”

我点头表示理解,正想继续走,在那女孩被她朋友扶走的时候,我的眼角忽然瞟到一个飘忽的魂体。

那魂魄在女孩的身上只是离体了一会,便立刻又依附了上去,但是却在女孩身上微微颤动,显然依附的极为困难。

这是这女孩自己的魂魄,一般这样的魂魄离体大致有三种情况,惊吓,伤心,愤怒。

这女孩多半是伤心了……

是什么样的悲伤让生的意志都没有了?

心微微一动。

我拦住她:“虽然法事是和尚的事,但你的要求我也可以做到,请问你需要超度的人的名字和大致方向,如果我碰到了……”

她呆了一会,马上破涕为笑,感激道:“真,真的吗?他,他叫李青卓,在……唉,我指不清楚,我带你去吧。”

我还没回答,她的朋友都跑上来阻止她:“阿菲你疯了?这种事情你也相信,还半夜里的走墓园……回去了!这人……”说话的人看看我,“虽然是挺靠谱的样子,但,也太玄幻了吧,你要给青卓超度,我们以后凑钱找个寺庙做场法事好了,现在快回去吧,都晚了,公车都没了!”

叫阿菲的女孩使劲摇头:“你们先回去吧,青卓在这里,我不怕的……法事太贵了,那些和尚也不靠谱,我相信这个道长,你们放心好了!”她顿了顿,笑的凄然,“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做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我迷信了,我只是想要个心理安慰而已……”

她的朋友叹口气,都有些胆怯的看着已经幽深的墓园深处,这时两个男生商量了一下,鼓起勇气走上前说:“我们陪你去吧,里面还要走很久,有我们在也好点,”然后他们转头对剩下的人说,“你们去墓园门口等下吧,到时候打的回去好了。”

阿菲的伙伴们只好点点头,有点担忧的看看阿菲,转身离开,剩下那一高一矮男生走到我身边伸出手。

“正东。”

“阿靖。”

我已经有些不耐烦,虽然胡七离的气息告诉我他现在似乎并没有危险,但是派出去的鬼差迟迟没有回音,让我有种石沉大海的迷茫感。

朝他们点点头,却并没与他们握手,我说:“我来这也是要处理些事情,现在暂时我们是一个方向,如果我发现我的事情紧急了,我会先处理自己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会先帮你们。”

说罢也不等他们回答,向墓园深处走去。

往墓园深处的只有一条路,天色变暗,山影影绰绰,黑色天幕覆压头顶,两旁隔很多路才有个路灯散发着白惨惨的光,有限的光照亮周围一圈墓碑颇为瘆人。

身后三人走的很是胆战心惊,女孩阿菲虽然很坚定的走,但是总被墓碑吓到,两个男生则强撑着嘀嘀咕咕,这个说早知道带个手电筒,另外一个说别碰着飞僵。

我嗤笑,这旮旯能让你碰着僵尸,你的福缘也不错了,推荐去当和尚。

走了很久,离胡七离的气息越来越近,阿菲也始终没给我指要超度哪个,看来要超度的人不是很宽裕,否则不会被埋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再进去就是最新的墓园了,还没开发完全,路灯隔得越远了,而且还有几个坏掉的,三面的山挡住了天光,只隐隐约约看到墓碑,其他的都是昏暗一片。

我不停步往前走,但是这景象却真正慑住后面三人了。

阿菲咬咬牙要往前,但是后面两个男生并没前行,她想跟上我,可又不敢离开同伴。

我终于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拿出三张金睛符,直接拍在他们额头上。

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在她们额头拍东西的时候,那张符已经带着轻微的烟火烧成灰烬,咒术进入他们的身体,他们都情不自禁的“呀”了一声,显然已经发现了不同。

金睛符,灵感来自于孙悟空,效用很简单,只是让普通人暗中视物如白昼,如果受到指引,还能看到世外之物。

阿菲很兴奋的跟上来,她隐隐的有了笑容,看来对我很有信心。

两个男生则有些费解了,他们竟然比阿菲还要高兴,甚至可以说是兴奋,啪嗒啪嗒跑上来,一人一句的问:“道长,刚才那个是不是符咒啊?!”

“仙人,收我为徒吧!”

“您老高寿了?怎么这么漂亮……是不是已经成仙了?”

“修炼苦不苦?……”

寂静被打破,我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运行法力往随手往旁边一指,被我外放的法力照到的地方,一块墓碑上,一个老头模样的魂魄正坐在那朝他们阴森森的笑。

他们:“啊啊……呜!”在我的瞪视下自动捂住了嘴。

我看着那个老头,其实他的笑一点也不阴森,只是他的性质决定了他明明憨厚的笑容显得如此阴险狡诈,看到这样的魂魄,我正容上前,掏出超度符,口中念咒,盯着那老头,眼神询问。

老头保持着笑,朝我微微鞠躬,我把符咒按上去,符咒在触到老头额头的时候噌的烧成灰烬,老头的额头处金光一闪,他猛地飘到墓碑上方,然后仿佛是被谁牵引着,缓缓的飘到夜空深处。

看身后三人震惊的模样,我指指老头原先呆着的墓碑:“非正常死亡,执念很深或留恋太多,没有第一时间被引魂使接走的魂魄,就只能被束缚在尸体附近。”

阿菲猛的捂住嘴,喃喃道:“那么青卓,青卓他……”她忽然拉住我急道:“道长,快,求求你,不要让青卓被束缚在这里!”

我被她拉着袖子往前走着,心里却茫然,为什么,我刚才又派出了第二只鬼使,却依然石沉大海,难道前方有陷阱?

可胡七离的气息却是那么明显的在前方,那么就只剩下这种可能了,前面有结界屏蔽了所有信息,唯有胡七离的气息被泄露在外,是为了吸引我们这样的人或魂过去……就像是结网的蜘蛛,用黏在网上的猎物去吸引别的猎物。

至今我还不知道那怨灵的实力,贸然进去,凭我这两三手,会不会反而栽了?

有些迟疑的往前走着,我最终还是不敢胡来,点开圆光镜,想联系师父。

久久的,不见回音……

又被屏蔽了?

上次是龙涛烨帮他削去功力时放了屏蔽,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我停下脚步,有些凝重的看着黑沉沉的前方,屏蔽,屏蔽,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但是师父对于这方面的兴趣一向比我大,要是他感觉到了有异先跑了过来也不奇怪。

我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要不要联络龙涛烨?

算了……一个怨灵而已,如果师父真在里面,凭我们两人还真没什么搞不定的。

决定后,我继续往前走,阿菲扯着我的衣袖,左右看着,后面两个男孩跟的紧紧的,超度一个亡魂只不过是甩一张符的时间,可是眼见离结界越来越近,李青卓的墓碑还没到,我是不可能为一个亡魂特地绕一圈的。

在结界前我停住脚步,抱歉的看着阿菲他们:“不好意思,我的事情有点急,你们如果相信我,就告诉我大致方向,等我事情处理好,我会去超度他的。”

“可是……”阿菲有点着急,“就在前面一点点路了呀,道长求求你了,我……我……”

我摇摇头:“就算只有一步路,我也不希望你们往前走,否则……”我沉下声,“后果自负。”

三人不约而同的一缩头,两个男孩对视一眼,我以为他们要劝阿菲回去了,谁知他们一左一右站在阿菲身边:“道长,阿菲不亲眼看到是不会放心的,不是我们信不过你,你也看到了,她本来就不信鬼神,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心理安慰,如果不亲眼看到,又怎么会有心理安慰……我们在这儿等着吧,等你出来。”

这些人真是执着的可怕,我很难体会他们的心情,既然他们要等,就等吧。

转身,我给自己加了一连串护体清神的法术,进入了结界。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还没进入- -

啊呀~

高潮论再退后一章。。嘿嘿~

过去

小山岗,满地坟。

我从破烂的草席中爬出来,夜风抚过,带来一阵浓重的凉意。

低头,我身上只有一件破烂的青灰色肚兜,上面隐约绣着一朵小莲花,但已看不清颜色。

四周杂乱的竖着许多坟包,千年不变的古老样式,黑黄的土在风中簌簌的滚动着,坟包间隐约可间草席的影子,有些草席中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或完好或腐烂的脚。

远处,山间,火光冲天,有惨叫也有杀戮的号叫,马蹄声隆隆,带着豪放嗜血的呼喝。

那是我的家,我真正的家,那里,我有严肃的父亲,慈爱的母亲,甚至还有一个成天抿着嘴笑的祖母。

只是太多年过去了,他们在我的脑中,已经连脸都不剩,我根本还来不及明白这段记忆的珍贵,就已经将其抛到脑后了。

傻傻的坐在草席上,看着远处的修罗场,只能看到人影攒动杀声震天,与此处的寂静相比,更显得这里凄凉诡异。

隐隐的有人声传来,有人正在上山。

“个老子的蒙古鞑子,又在烧村了……”

“嘿,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哦。”

“别吵,老实干活。”

有几个人上了山,正对着我坐着直直看着他们,他们被唬了一跳连忙后退,仔细一看才松口气:“莫怕莫怕,是个小娃娃……估计还只会爬吧。”

我呆呆的看着他们,甚至有点高兴这些人的出现,虽然我不认识他们。

这几人举着火把掠过去我走向那些草席和坟堆,竟刨挖起来,时不时的有人大叫:“哎呀这人是个光头!”

“这坟新,东西该是全的……”

“草席全烧了,晦气!”

“操!烂透了……”

他们挖出很多的尸体,甚至还有经常逗弄我的一个老头,他们剪下那些尸体的头发,拿走所有陪葬物,都用布袋装了,嘴里骂骂咧咧。

我还不懂他们是干什么的,只觉得他们的火把一点也没有温暖我,山风凛冽,我越来越冷。

这群人干完活很快就走了,带头几个毫不留恋,只有几个年轻些的带着怜悯和犹豫时不时回头看看我,被长辈训斥。

“这世道,人是救不光的,这娃这样跟着咱,不是累死也是饿死……”

于是山头又寂静了,我感觉比那些人没来的时候还有冷。

远处的喊声渐渐轻了,隐约有大堆人马从村中奔腾而出,还带着狂热的欢呼和背后熊熊的火焰,夜色中浓烟滚滚上升,然后被山风吹成几截,就好像……母亲烧饭时袅袅的炊烟。

我已经冻僵了,只会傻傻的瞪着前方。

轻微的窸窸窣窣声传来,我不再抱希望的看着,又有一人上山了。

白色的头发,白色的长眉,白色的长须,白色的长袍,白色的拂尘,白色的背包,白色的……靴子。

他长跑上有一个半黑半白的圆形图案,见到我,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眯起眼不再看我,只是环视山头。

“哎呀,又迟了……那群臭小子。”这老头的声音意外的流畅好听,只是内容让我不敢恭维,“他们就不知道死人头发在我手里能发挥更大的价值吗?!就知道做发充发充,哼,气死我也!”

说罢捶捶笔直的腰:“哎哟老了老了,爬个山都不行啦。”

然后便忙碌起来,挑拣着尸体,收集着发肤血液。

我只看到那双白靴在眼前晃来晃去,好不停留。

又饿又冷,我想念家中稀疏却温暖的面糊,想念高大却火热的土炕还有母亲的怀抱。

“唉。”一声叹息。

挖了半天尸体的老头带着淡淡的馨香蹲在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我说你这娃怎么就这么冷漠捏,要平常小丫早哭的昏天黑地了。”

我冷冷的看着他。

“莫不是你还不会说话?小娃你什么名字类……”

我不语,眼角瞟到他手上攥着几根来历可疑的头发。

他顺着我的眼神看看,嘿的笑了下,雪白的胡子眉毛也飞了起来:“你懂我在做啥?”

我点点头。

“不错,还挺聪明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摇头。

“这玩意啊,”他朝我晃晃那簇头发,“可以帮助我们窥探人体之奥秘,参至深处,便可得知天地之奥秘,用那奥秘,我们炼丹可长生,修仙可飞升!”

说到这里,他满脸红光:“死你知道是什么么?”

我看看旁边的坟堆和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尸体们。

他点头:“没错!这就是死!而我这样做,即可暂时不死!”

暂时不死?那我现在也是暂时不死啊……

他得意的指指天上:“参透天地玄机,内修境界外修道术,飞升成仙方可永生不死!”

永生不死……

不会像现在身边的尸体那样,死后被人玷污。也不会像远处的村庄那样,成为一片灰烬,而是永远不死……可以吃想吃的面糊……可以不再傻傻的无能为力的坐着……

我的眼睛猛然的亮了起来,发现自己是该做些什么时候了,我朝眼前瞪大眼睛的老头缓缓的伸直手臂,努力的扯出一抹笑,在看到他眼中的软化后,我的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他苦恼的搔搔头:“唉跟你个小娃说这些干嘛,难道我们真有缘?”

我不屈不挠的伸着手……

他叹气,一把把我抱起,嘟哝着:“算了,大不了跟前几个一样处理呗。”

接下来的日子记忆好像突然模糊了,只知道有一天,我穿着雪白的道袍虔诚的等在昆仑派山门前,身边还有数十个同僚,他们大多仙风道骨或者鹤发童颜,这些在修真界跺跺脚连天庭都能震到的人,此时都恭候在山门前,比我还虔诚。

有些还偷偷的看我,我知道,他们惊异于我和年龄完全不符合的修为。

山上千年不散的寒气突然间猛地都收缩了似的涌向山门内,转而一阵澎湃的柔和之气汹涌而出,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着无比的兴奋,纷纷拿出自己的独门防御阵法。

远处,天雷滚动。

没错,今天是师父渡劫的日子,九雷撑过后,他就是进入元婴期的半仙了。从此不再为生老病死所束缚,成为了超脱世外游离天庭的自在人。

渡劫之人以外的人是看不到天雷的,我们只能感到山门内强大的气息一波一波的涌来,不断震颤着我们的护体法术,有些不济的已经被震下山去。

九波以后,一切归于平静。

山门轰然洞开,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我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走到眼前的身影。

师父,风华绝代的师父,微笑着摸摸我的头:“蛋蛋,师父的新造型怎么样?这可是我四十岁的样子哦,一朵花耶……”

我讷讷不言,其实心底还是喜欢八十多岁的样子的师父,现在的样子好陌生,好有压迫感。

师父见我不说话,扁起嘴:“喂~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老头师父吧,师父回忆了很久自己四十岁的样子耶,这可全都是为了你啊!”

都是为了你啊……

小仑,师父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

师父,你为了我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