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道:“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剑书当然瞧见了吕显的动作, 目光飘了一下,回谢危道:“那计划照旧, 只是李代桃僵这一步提前?”

谢危道:“此次本是难逢的良机。前有宁二花了大把的银子在市井中掀起和亲之议,我们也在背后推波助澜。虽则因萧姝封妃没能达成让她替代沈芷衣去和亲的计划,可却在百姓之中引起了对和亲的质疑。且教首那边也虎视眈眈, 虽则京城的事情他如今插不上手, 可若和亲一事不成,他必不会袖手旁观。如此只需溅上一点火星, 再推上一把,激起民愤,便可给朝廷造成内外交困的局面,届时沈琅即便不想召回燕氏,只怕也不得不就范。错过这一次,便不知何时了。”

吕显拿起了自己的白子,挑眉道:“也就是你也不想收手呗,还真是半点机会也不浪费。”

谢危转眸看他。

他没心虚,施施然将自己那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续道:“明着是你的宁二姑娘在前面冲锋陷阵,背后还有你这般心黑的算计更深。啧,玉如意一案之后你在宫里的眼线都被清理了大半,人宁二姑娘倒好,比你可本事多了,连近身伺候皇帝的太监都能收买。要我说,别那么麻烦,越过姜雪宁跟这是什么郑保勾兑勾兑,直接叫他给皇帝投毒,岂不一了百了?”

宫里投毒哪儿那么容易?

但凡要进皇帝嘴里的东西都要用银器盛,再从太监嘴里过一遍,投毒这件事设计不好,只怕皇帝没毒死先把自己给毒死了。

吕显只不过是随口开玩笑。

但玉如意一案,的确是那枉死鬼公仪丞到了京城之后暗中操纵,未经谢危首肯,便动用了他在宫中的眼线暗桩,结果引起萧太后与皇帝的注意,在宫中进行了一场大清洗,以至于他在宫里没留下多少可用之人。

吕显是在用这来讽刺他。

谢危却不接这茬儿,平静道:“郑保若是个品行不端轻易便可收买的人,只怕便没那么容易为宁二拉拢,更不会答应暗中襄助宁二帮她在宫中大开方便之门了。”

吕显一通胡扯见他注意力已经不在棋盘上,暗中松了口气,自己落子之后便催促起来:“赶紧的该你下了,我还不信今天赢不了你。”

谢危回眸看棋盘,往上落了一子。

他没发现!

吕显暗喜,尾巴都翘了起来,假惺惺道:“你说你,都把我这儿当自己家了,茶水钱不给也就罢了,旁人要我作陪那可不便宜。人家娇滴滴小姑娘每天早上去你府里,你却避如蛇蝎不解风情。谢居安啊谢居安,你说你该不会跟人家吵架赌气吧?”

边上剑书眼皮一阵狂跳。

谢危慢慢抬了视线,神情岿然不动,道:“吕照隐,倘若再有下回,你藏起几枚棋子,便都给我吃进去几枚。”

吕显瞬间僵硬:“……”

你奶奶的你后脑勺是长了眼睛吗?!

*

次日早晨,鸣凤宫。

宫人们整肃静默,各捧着裙钗香粉。

苏尚仪亲自执了匣中的螺子黛,为沈芷衣描眉。

才画到一半,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掉。

反倒沈芷衣自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还替苏尚仪擦了泪,笑起来道:“苏尚仪看着芷衣长大,如今芷衣要嫁人了,该为芷衣高兴才是,怎么还哭起来?”

她不说还好,一说苏尚仪连画眉的黛都拿不稳。

她便从苏尚仪手中将那黛接了过来,凑到菱花镜前自己一笔一笔轻轻扫画起来,道:“姑娘家双十年华,总归是要嫁人的,只不过是有人嫁得近,有人嫁得远。无论如何,苏尚仪也不能跟芷衣一辈子,外头的天地总要我自己去看一看,外头的风雨总要我自己去扛一扛。到了这节骨眼上,哭起来只让人看低,何妨笑一笑,拿出点气魄来呢?”

两道眉画得细细长长似两弯柳叶,眼角下那一道浅浅的疤却还有些明显。

沈芷衣放下螺子黛,拿起了妆奁上的细笔,蘸上一点樱粉,慢慢地描了过去,依着旧日那伤痕的形状,勾勒成了一瓣落樱。

搁笔时瞧了瞧,却忍不住笑起来。

她是想起了姜雪宁,道:“这妆还得宁宁来,才画得炉火纯青,跟真的似的。不过我去和亲,远出雁门关,到了鞑靼可没有人再为我描这妆容,自己先描上几回,熟熟手也是好的。”

苏尚仪抹泪道:“殿下今日拜别圣上与太后娘娘后,宫中旧日的伴读也会入宫来拜别您,到时再请姜二姑娘给您画一画。”

沈芷衣笑:“她来怕不哭成个泪人儿,连笔都要拿不稳,哪儿能给我画?”

这一道疤是她还在襁褓中时,遭逢平南王与天教叛乱时留下,刀剑擦破了她的脸,幸而乳娘临死前将她护在身下,才逃过一劫。对宫中那些曾经历过此事的人而言,这一道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皇室曾遭逢的劫难,所经历的耻辱。

年纪小时,她都不敢照镜子。

等年纪渐渐大了,周围人都告诉她: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不管长成什么样,她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因为她的身体里所流淌着的皇族血脉,不会因为这一道疤有任何的改变。

时间一长,她也信了。

因为这些人说得的确不错,天底下几乎没有她不能得到的东西。宫里面无聊了,便叫王公贵族的孩子们入宫玩耍,人人奉承着自己,人人陪伴着自己。可以坐在父皇的腿上瞎玩御案上的奏折,也可以躲到皇兄的背后拽他的头发,去勇毅侯府玩儿闯出祸来还有燕临背锅……

可现在她不愿去和亲。

曾经宠着她,纵着她,在意着她的人,一下都变了一副脸孔。他们变得为难,无情,冷酷,可憎,简直叫她都认不出来也不敢认了。

于是这时候才明白:正如这道永远也去不掉的疤痕所昭示的一般,即便她贵为公主,命运有时也不容自己掌控,且正因为她是公主,命运才变得越发难测,越发难以抵抗。

二十年前对准她的,是反贼的刀剑;

二十年后伤害她的,是血亲的抛弃。

整座鸣凤宫中已经挂成了一片华彩。

她盯着镜中那张格外平静的面容,只觉这些日好像又瘦了些,以至于有些不像是以前的自己了,但也并不如何留恋。

垂眸起身时,外面正好一声催促。

是一道华丽但冰冷的声线:“长公主殿下,您已耽搁了一刻有余,圣上与太后娘娘该等久了。”

沈芷衣走了出去。

宫门外远远看着竟有了两重守卫,严阵以待,比起以往的鸣凤宫不知森严了多少。宫人太监都埋着头立在朱红的宫墙下,才封了贤妃月余的萧姝则立在最前头。

昔日还是同窗伴读,好好的表姐妹,如今却成了她的皇嫂。

沈芷衣向周遭扫了一眼:“这一重一重的人守着,贤妃娘娘难道还担心我会逃走不成?”

萧姝的妆容艳色逼人,似笑非笑:“殿下未必会逃走,可保不齐有人想来救呢?”

“嗤。”

沈芷衣陡地笑出声来,目光悠悠地转回了萧姝的身上。

“其实母后从小对你颇为赏识,常叫我好生与你相处,本来你我乃是表姐妹,我自然也对你亲近。可你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我皇嫂,大换了模样,母后都被你气病了,你倒也真对得起她的栽培。最近本宫常有一句话藏在心里,很想对你讲。你知不知道——”

萧姝站在台阶下,抬眸看向她。

沈芷衣往下走了一步,立在比她高上一阶的位置,忽然毫无预兆地抬手,径直摔了她一个耳光!

“啪!”

萧姝始料未及,发髻上插着的金簪都撞到了地上,瞳孔也跟着一阵紧缩。

有那么几缕阴沉的怒意蕴蓄在她眼底。

可她竟没有发作,反而面无表情地回视着沈芷衣。

沈芷衣平淡地道:“你这样真的很下贱。”

第169章 帝国公主

此时此刻可不是她二人独处, 而是在鸣凤宫门前,众目睽睽之下,沈芷衣这样响亮的一巴掌可以说是半点给萧姝留面子的打算都没有。

她应当感到难堪的。

便连萧姝自己都以为自己会感到难堪, 然而心里只有一种“本该如此”的平静, 轻轻抬手扶了自己脸颊, 她的声音渺如烟霞:“倘若能不下贱,谁不愿有尊严地活着呢?臣妾也有一句话早想对殿下讲了。”

沈芷衣几乎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萧姝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耻的, 放下手时摊开自己手掌看了一眼, 眼底的怒意也消失了个干净, 道:“从很小的时候, 我便想, 这样娇纵任性的公主,换我我也做得。您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自然不知道为人臣、为人奴的难处。”

沈芷衣没有说话。

萧姝冲她嫣然一笑:“走吧,公主殿下。”

皇帝沈琅与萧太后, 的确已经等了有一阵了。

临淄王沈玠也在。

兴许是月前选妃的结果不大如意, 虽然要下个月才完婚, 可他的面色已经有些消沉,看上去不是很愉快。

宫人在外先行通传, 沈芷衣才从殿外走来,倒是一反往常的活泼娇纵, 循规蹈矩依着宫廷的礼数来行礼,问安。

萧姝在她后面进来。

面颊上微微浮红的巴掌印虽不扎眼却也十分明显。

面有恹恹的帝王坐在高处一眼就看了个清楚,眉梢跟着一挑, 又看了沈芷衣一眼, 唇角却露出笑意,可偏偏不问一个字, 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如常与沈芷衣说话。

萧太后也偶尔关照两句。

只是她连萧姝都不看一眼。

前朝风起云涌,萧氏因重查赣州赈灾银一案被人搞得左支右绌,种种证据竟跟自己长了眼睛似的往外头蹦,不得不使萧太后怀疑,萧姝那日离开她慈宁宫后当夜便封了贤妃,是与皇帝有了什么交易。

偌大一个皇室,人坐了济济一殿,关心和祝福的话说着,却都显得冠冕堂皇又无关痛痒。

唯一有点人情味儿的或恐是沈玠。

打从看见沈芷衣进来开始,他的眉头便一直皱着,一会儿担心路上的风沙,一会儿叮嘱沿路的饮食,几次开口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看上首皇兄与母后的脸色,到底还是强忍住作了罢。

他并非皇族的嫡长,自幼在父皇、母后与皇兄的庇佑下长大,往日夺嫡也与他毫不相干,既不担负众望,也因此免于了明里暗里种种争端,反倒有多情的资格。

可多情也受限于他的懦弱。

沈芷衣往日只觉得这位王兄亲近好玩,今日人虽在局中却冷眼旁观,反而注意到了一些往日没有注意的事,看清了一些往日不曾看明的细节。

一应叙话结束,又请香奉神,宣读御诏,授予大乾节符,以供沈芷衣到匈奴后以大乾公主的身份调和两国矛盾。

待得礼尽,已过子午。

京中豪门勋贵中有与沈芷衣交好者,诸如昔日仰止斋众多伴读,又或是平南王这般心思单纯的玩伴,都入宫来看她,与她同游御花园。

萧姝虽曾在仰止斋伴读,却并未跟去,人只在假山旁远远看着,吩咐一旁的宫人道:“鸣凤宫原本加的守卫都撤掉,退守西北、东北两道宫门,若无本宫之令,谁也不得擅动。另派个人仔细盯着,姜侍郎府上的二姑娘倘若来了,先来报我。”

宫人实有些迷惑。

萧姝却是垂眸敛尽眼底利光,也不再看御花园中众人一眼,便返回了自己的宫室。

姜雪宁姗姗来迟。

一路经过几道宫门,只觉除却张灯结彩之外,倒与以前每次入宫没有什么差别。上一世沈芷衣奉诏和亲时,她已经被选为临淄王妃,待在自己府中只等着完婚,且沈芷衣恨她捉弄她与她并不亲厚,她自然巴不得这碍眼的小姑子早走早好,哪儿还会来宫里为她送行呢?是以也无从对比前世与这一世有何不同。

但宫里却有郑保。

才过两道宫门,还未走进御花园时,迎面便看见郑保从乾清宫的方向来,擦身而过时飞快说了一句:“贤妃调动守卫,请君入瓮。替身已暗潜鸣凤宫,酉正三刻公主凤驾出宫,姑娘须在酉正二刻事毕,使公主扮作宫人从顺贞门走,姑娘也请自己尽快离宫。”

酉正三刻是钦天监算的吉时。

春日昼夜长短相近,酉正三刻正是日隐月初,由阳转阴。

可姜雪宁琢磨,大抵与勇毅侯府半夜流放一般,民间对和亲之事颇有非议,朝廷怕大白天人太多闹出什么乱子不好处理,索性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时间改到晚上。

她闻言只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便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宫人们自引她到御花园中。

沈芷衣见了她,若无其事地埋怨她来得太晚。

姜雪宁便红着眼眶说,那就罚臣女留下来多陪陪公主。

众人在奉宸殿进学时便知道,乐阳长公主对姜雪宁多有偏爱,这么大座靠山要走了,姜雪宁自然舍不得,这般惺惺作态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多留下来说会儿话自也应该。而他们来得早,且二人说不准要讲些体己话,临到日头西斜时,便都一道告辞,说将在城门外为公主送别。

众人在时,姜雪宁尚且能绷住一张脸,不让眼泪掉下来。

众人才一走,她便拉了沈芷衣的手,哀哀唤一声:“殿下。”

暮春已至,御花园里盛放的花其实已没剩下多少了。

浓阴遍地,余晖斜照。

宫人都站得远远的,方才还言笑晏晏的朋友们也都散了,竟只余下满园的冷清。

沈芷衣华服在身,重重赘饰却有些过于繁琐,压在她头上肩上,颤巍巍地晃悠。她笑看姜雪宁:“先前苏尚仪说要找你来为我上妆,我便说宁宁一见了我就要哭鼻子,方才见你没哭我还以为自己料错了,没成想你半点不争气。”

日尽已是酉正。

姜雪宁哪里还有心思接她的打趣,眼泪都不及擦一下,只拉着她要从这亭中起身,道:“殿下,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您快跟我一道,先回鸣凤宫吧。”

沈芷衣一怔:“怎么?”

姜雪宁向周遭一看,只远远看见有个小太监朝这边探头探脑,猜是宫里来监视的人,心底便冷笑了一声,断然道:“一应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您同我回到鸣凤宫中,换过身份改头便可出宫。和亲之事,自有最好的人来善后。只要您能安然出宫,余事便十拿九稳!”

她攥着沈芷衣的手往前走。

可走出去两步之后才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阻力,回过头去,竟见沈芷衣立在原地,用一种迷惑的神情看着她。

这一瞬间,姜雪宁心底陡地一突。

沈芷衣重复了一遍:“出宫?”

姜雪宁感觉自己一颗心都被一根脆弱的弦高高悬在了半空中,连声音都被带得颤抖起来:“是啊,殿下不记得了吗?那天我曾问过您的。”

沈芷衣似乎想不起来。

姜雪宁在入宫之前,想过自己入宫之后会面临的种种情况,不管是事情的败露,还是萧姝的堵截,可没有一种设想能与此时此刻对上。

她感觉哪里出了差错。

那一天晚上沈芷衣的回答还历历在耳,她向她重复起来,提醒她:“就我生辰那日,在殿下宫中饮酒,我问殿下不去和亲逃得远远可好,殿下回答了我,还说恨生帝王家……”

天色暗了。

御花园里的宫灯亮了。

远近有些鸟语虫声的喧嚣,却衬得此刻越发冷寂。

沈芷衣恍惚了一下,一盏又一盏宫灯倒映在她瞳孔里,却只是毫无意义的影子,并不能带来多少温度。

眨眨眼,眼角下那一瓣樱粉轻颤。

像极了一滴粉泪。

她到底是记了起来,心下动容,红了眼眶,笑时却觉满腔苦涩,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姜雪宁那微冷的面颊,含着泪道:“傻宁宁,你都说是饮酒,那些话都是醉话呀!怎可当真……”

“啪”地那么一声,那根弦,终于是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崩断了,姜雪宁悬在高处的那颗心摔了下来,摔痛了,摔醒了,也摔麻木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脑海里是混沌的一团乱麻。

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禁受不住般地退了一步,如坠扑朔幻梦似的道:“怎么会呢?去鞑靼和亲,殿下分明是不愿的。这不该您去,也不能您去。既然不愿去,又为什么要去?我都安排妥当了,您只要回鸣凤宫,换一换便可逃离这四方宫墙,不由之命,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走呢?”

沈芷衣没有想过,她把自己的醉话当了真,几经压抑,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滚烫。

竭力仰头,不使眼泪跌坠。

缺月一角挂上疏桐,请冷冷的霜辉覆在她本来苍白的面容上,却因颊边精致的一层胭脂而有了一种奇异的晕红。

风吹来,广袖猎。

她想自己不该辜负宁宁这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的筹备,该由着自己以前天真放纵的性情一走了之,可偏偏有一种更沉、更深的东西,压在她的肩上,沉入她的心底。

这一时,姜雪宁竟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看不明她的目光。

只有她沙哑的嗓音。

沈芷衣慢慢道:“天底下谁都有资格逃走,可我不能,也唯独我不能。”

姜雪宁不解极了。

沈芷衣却立在那台阶之上,自嘲而悲哀地一笑,月华铺满身,平添一种难言的厚重:“人常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实则话该反过来讲,食生民膏为生民计。皇帝的宝座,皇室的尊崇,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天下赋税,万民徭役,锦衣玉食以供,顶礼膜拜以求,将自己当做牛马,将皇族奉为神明。我在宫中,素性骄横,所知不多,可你在市井,长于乡野,见多忧难,该是知道的。战事若起,国有大贼,忠良无继,战岂能胜?皇族倾覆事小,黎民受苦罪大。不管朝廷内里如何坏朽,我终究是这座帝国的公主……”

姜雪宁彻底愣住。

她心里面终于冒出了一个前世从未有过的想法。

沈芷衣则慢慢闭了闭眼,似乎想压一压心底翻涌的情绪,又或者让自己鼓起的那一腔勇气不要退却,续道:“宁宁,我并非出于什么深明大义。只是怕,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