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湍流归于深静,沧海不起波澜。

有那么一刹,竟给人一种平淡悠远的错觉。

姜雪宁本以为经历了先才那样一场见血的风波,自己该要平复许久才能入睡,却不想躺下后,心内竟一片安定,仿佛生死也不是那么大不了。

她很快睡着了。

只是酣眠到半夜,迷迷糊糊之中,竟然被人推醒了。

姜雪宁几乎忘了自己如今身陷囹圄了。

困倦地睁开眼来,只看见谢危支着半边身子,坐在她身侧,手还搭在她肩臂处。

显然,就是他将她推醒。

她尚未睡够,刚醒脑袋里简直一团浆糊,有点烦,梦呓似不耐地嗔道:“你又干嘛?”

谢危问:“你会叫吗?”

姜雪宁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叫什么?”

谢危看她眼皮沉沉,又要闭上,薄唇一抿,索性不跟她解释。他搭在她那瘦削肩膀上的手,便往下移去,在她细软的腰间,微微用力捏了一把。

人的腰际最是敏感。

一股又痒又痛的感觉,从谢危下手处传来,姜雪宁被他一把捏得蜷了起来,一声猫儿似的娇吟带着点朦胧的鼻音,便从喉咙深处溢出,慵懒缠绵。

他听得呼吸都滞涩了片刻。

但这下她总算又把眼睛睁开了。

谢危向着紧锁的房门看了一眼,才转回头来凝视她,重复了一遍:“你会叫吗?”

若说先才还有迷惑,这一瞬间,姜雪宁想起他捏过来时自己不由自主叫唤的那一声,又听他这意有所指的一问,便终于彻彻底底吓清醒了!

叫——

谢居安是想让她怎么个叫法?!

第228章 地老天荒

她近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时候, 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了——

要在万休子面前做戏,让人觉得他俩有点什么,半夜里孤男寡女关一块儿, 又是“修炼”过的有情人, 小别胜新婚, 就算是在这种险地里, 也毕竟躺在一张床上。如果不发生点什么, 那还叫“有点什么”吗?

所以这戏还要演得逼真!

那“叫”,自然是叫……

姜雪宁躺在榻上,被子盖了一半,想到这里浑身都僵硬了。

谢危被她这样看着,难免也有几分不自在,只是黑暗里看得不甚清楚,单听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 好像只是说了什么寻常话似的, 仍旧低低道:“你叫一会儿。”

姜雪宁莫名紧张。

她两手抬起来抓住锦被边缘, 喉咙都干涩了几分,声音发紧:“要、要演到这么真的程度吗?而且都快下半夜了, 会不会不太好……”

谢居安的手还搭在她腰际,并未移开, 闻言只淡淡道:“听话,不要逼我。”

姜雪宁心里顿时大骂。

两情相悦,祍席之好时叫上两声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也不是不会。可明明什么也没发生,还要当着别人的面叫,这样羞耻的事情,便是前世她都没做过!别说是做,光想想都有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冲动,浑身都跟煮熟的虾似的发红。

她感觉出谢危态度的强硬来,可无论如何拉不下脸,微微咬紧唇瓣,显出几分抗拒。

谢危虽是冷静自持,可到底活了许多年,从市井到朝堂,这种事即便不曾亲历,也多少知道个大概,有过一些听闻。

想也知道要她配合不容易。

他凝视她片刻,只问:“真不叫?”

姜雪宁听见这句,顿觉不妙。

但等想躲已经迟了。

床榻上一共也就这么点地方,何况谢居安的手一直搭在她腰间,根本不待她反应过来,那只手便重新用上一点力道捏她。

腰间这处当真是又软又痒。

她给他捏得受不住,一叠声“别、别弄了”,中间还夹杂着根本控制不住的惊喘,断断续续,想笑还想逃,一条鱼似的在他手里挣扎,又偏偏避不开。

一通闹下来,额头上都汗津津的。

姜雪宁终于知道犯在谢危手里不听话是什么下场,好不容易得了喘息之机,忙捉住了他那只作乱的手,气喘吁吁地服软道:“好了,好了,我叫还不行吗?”

这声音实在委屈十足。

她一双眼湿漉漉的,眸子里含着点朦胧的雾气。

谢居安只觉她整个人在自己手底下仿佛化作了一滩水,软软柔柔,让人想起枝头那艳艳的杏花。

听她答应,他顿了片刻,才将自己搭在她腰间的手收回去。

姜雪宁也想明白了。

谢居安说一不二,说是要演戏就是要演戏,与其被他按在这床榻之间弄上半晌,搞得半死不活,气喘吁吁,浑身乏力,倒不如自己识相点,痛痛快快大大方方地叫了。

只是临到要开口时,到底还是有几分难为情的尴尬,她咬唇,朝他道:“你能转过身去吗?”

谢危看她一眼,侧转身去。

姜雪宁这才觉得好了些,放松了身体,打喉咙里发出了一道模糊而暧昧的声音,像是难受又像是享受,仿佛浮在水面上,已经不大吃得住。

谢危看不见身后的情景,只能听见她声音,身体几乎瞬间绷得紧了。

明知事情不是那么回事,可若只听这声音,将眼睛闭上,浮现在脑海中的便完全是另外一副不可言说的画面,只让人血脉贲张,心浮气躁。

她声音细细柔柔。

故意捏着一点从鼻腔里出来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靡艳,像是想挣扎又无力,想逃离又沉沦,隐约少许带哭音的气声,更有种被人欺负的感觉。固然惹人怜惜,然而也更深地激起人心底某一种不可为人道的凌虐欲,既想疼她,也想更深,更深地……

他搭在膝上的手掌骤然握紧。

姜雪宁初时还不大习惯,叫上几声后,便渐渐熟练起来,无非是发出点声音骗人,那自是怎么好听怎么来,而且还能时不时变换下声调高低,揣摩着声音里所带着的情绪和感受。

只是不经意间,眼角余光一扫,便瞥见了谢危。

人是背对着她盘膝坐在床榻外侧,整个背部却呈现出一种紧绷的挺直,膝头上本该松松搭着的手指更是压得用力,仿佛是在忍耐着什么。

眼珠于是一转,姜雪宁忽然就明白了。

可这一刻,她竟然想笑。

叫是他让叫的,如今又是他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兴许是先前被此人作弄,也或许是记恨他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还让自己跟这儿叫唤,姜雪宁肚子里那点坏水儿,便渐渐泛了上来。

她非但没收敛,反而叫得更缠绵。

甚至悄悄凑过去,就贴着他的后颈,吹了口气,嗓音里带了一点假假的哭腔:“不、不要……”

谢居安被她这口气吹得浑身都颤了一下,听见这声音时,更是连那苦苦维持的心境都乱了,瞬间回转头去盯着她。却只见姜雪宁跟奸计得逞似的,带着点小得意,在他身后笑。

连随后发出的娇吟,都有了点愉悦的味道。

仿佛得了点趣。

因为是先前才被他从睡梦中推醒,她头发衣襟都带了几分凌乱,此刻眼角眉梢更有一种使人心惊的妩媚,芳唇微启,兰气轻吐,柔颈纤细,实在艳色逼人,撩人火起。

他岂能听不出她是故意的?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冷静自持,修一颗不动心。

可这一时,实在忍无可忍。

谢危眼角都微微抽搐了一下,终于伸出手去,一把将她压回了床榻间,捂住了她这张作孽的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够了,不用再叫了!”

可还没叫完呢……

姜雪宁眨眨眼,想说话。

然而唇瓣略略一动,便碰着谢危掌心。

他只觉掌心传来少许痒意,一时倒跟被烙铁烫了似的,一下把手收回了回去。

姜雪宁一双眼黑白分明,看着他,犹豫了片刻,试探着问:“这就够了?”

谢危没说话。

姜雪宁自然知道谢危是个正常的男人,任谁听了身旁有个女人这样叫唤,只怕也忍得难受,是以听一声便是一声的折磨,可她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可当着谢危又不敢。

姜雪宁咬了一下唇,强忍住,出于良善补问了一句:“就叫这一会儿,时间会不会太短……”

谢危闻言,一张脸几乎瞬间黑沉如锅底!

姜雪宁问完这一句,心里却实在很爽。只是同时,她也察觉到了一点危险,深知只怕再招惹他就要自讨苦吃了,于是硬憋着一肚子的笑,慢慢把被子拉了起来,连自己整张脸整个脑袋都盖住。

然后谢危就听见了模糊的闷笑。

身旁被子里隆起来的那一团压抑不住似的耸动着,还隐约发出点锤床的声音。

谢危忍了又忍,可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恼火的时候。

一副圣人脾气,到底是被她激怒了。

一手伸进去便把人拎出来。

姜雪宁蒙在被子里,差点没笑断气,乍然被人逮出,还不待反应,带着几分热意的嘴唇便已倾覆而来,纠缠着一点难以消解的怒意,兼有几分浑浊的欲想,完完整整地将她这张恼人的小嘴堵上。

初时只是想要惩罚,叫她也知道害怕。

然而才含吮弄了两下,便变了味道。浓烈,炽热,滚烫,想要占有她,征服她,让她成为自己的所有,便像是她刚才哼叫一般,甚至比那更过分。

谢危的吻,渐渐添上一股不能拒绝的强硬。

她张口欲要反抗。

然而也只是被趁势叩开贝齿,唇舌终于相抵,满口香软皆成了由他品尝的珍馐,疾风骤雨里于是交杂入几分难断的缠绵。她舌尖都发麻,几乎成了他的俘虏,昏昏然不知所以,手脚也没了力气。

待得唇分,乌黑的眼珠已满是水雾。

幽暗里,四目相对。

安静中似乎能听见对方剧烈的心跳和浮动的呼吸。

这一刻,便仿佛天荒地老。

谢居安到底是没有再对她做什么,只将她整个人塞进被子里,一裹,便扔去了靠墙的里面,自己也转过身去,背向她,道:“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1/2

第229章 无耻之尤

这一夜, 谁都没睡好。

谢危睡不着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姜雪宁裹着被子面朝里躺,安静下来,竟也有些心绪难平,兴许是前半夜已经睡过, 后半夜当真不困。睁着眼睛, 天蒙蒙亮了才觉得眼皮发沉, 小睡了一会儿。

早上醒来时, 谢危早起了身。

从他面上倒看不出昨夜发生了什么, 平平淡淡并无异样,连那身染血的道袍都换了干净的。

天教如今待他倒像是待客一般,送来了一应洗漱之用,规规矩矩。

若非下头还有一干人等日夜不停地看着,只怕让人以为他还是往日的度钧山人,而不是如今的阶下囚。

姜雪宁眨了眨眼。

她自知道如今被天教挟持,不得自由, 本不该懒怠。然而后半夜毕竟没睡好, 实在没什么力气, 甚至有些头疼发虚。

挣扎着坐起来,没片刻又躺倒回去。

谢危看见, 莫名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人在被子里, 只露出个乱糟糟的脑袋来,倒没了昨晚弯酸他的神气,只问她:“醒了?”

姜雪宁在被窝里点点头。

然后补道:“困。”

虽只一个字, 可声音听起来与往日比有些差别,略带了几分沙哑,倒透出点颓靡的慵懒。才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便想起什么,微微咬了牙,有些着恼地看向谢居安。

谢危听见她嗓音也是一怔,随即却移开了目光,手轻凑在唇边挡了一下,道:“那你继续睡?”

姜雪宁冷笑一声:“还用你说?”

她懒得搭理他,气呼呼一扭身,便重新转过头去,把自己裹成只大虫子,闭上眼睛便不去管外头的情况了。

外面天光已亮,透过雪白的略带陈旧的窗纸映照在她身上,如瀑的青丝铺在枕边,谢危看着,只觉流淌的时光都在那柔软的发丝上变得缓慢。

分明是险境,可竟给人一种温情脉脉的感觉。

他在原地立了有一会儿,才慢慢一笑,走了出去。

万休子一早便派人来请他了。

山庄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看守得比昨夜还严实,一路上由不说话的道童引着,所见到的那些天教教中无一不对他投以忌惮注视的目光。

到得一座临湖水榭方停。

里面不止有万休子,除却他与几名伺候的道童外,另有几名高矮胖瘦不一的分舵主,有的作道士装扮,有的只如寻常江湖武人。

但无一例外,看着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昨日万休子说今日给答复,所以今日才叫他来,见得谢危进来,便把手里端起来的茶盏搁下,道:“昨夜杀了人,睡得可还好?”

谢危一向严谨自持,并非那些早早便纵性胡为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无论是以往是以前挑灯学琴夜读书,还是后来入朝为官急议事,偶尔一两夜不睡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从面上自也看不出端倪。

万休子话中带刺他也不理会。

只道:“甚好。”

甚好?

万休子可不是没有耳目。

昨夜他言语试探,那女娃恼羞成怒反驳他,自陈与度钧没什么关系,可夜里关在同一间屋子里睡一张床,却也不见有所反抗。早上送盆端水的人进去时,度钧虽然已经起了身,也看不出他二人是不是睡在一起。可今早有昨夜在外头看守的人来禀他,说是前半夜没动静,到得子时,进了后半夜,且听见里面传出点儿声来。

这才是了。

度钧素性稳重能忍,可美色当前,同在一室,要没点动静才是古怪。至于后半夜才有动静,更不难理解,甚至犹为可信。毕竟隔墙有耳,谁也不想做给人看。而后半夜守卫的人未免困乏,精神不济,便趁着这时候做点苟且之事也未必被人发现。

只可惜,度钧哪里知道?

他一早就有过叮嘱,这帮人哪儿敢有什么松懈?

万休子不信什么狗屁情爱,天底下或恐有从一而终的女人,可哪里来什么要死要活的男人?女人于男人而言,无非是泄i欲之用,是一样工具,一件衣裳,只不过有的丑有的美,有的粗鄙有的娇弱罢了。

闭上眼睛,谁都没差。

若不为着那档子苟且之事,哪个男人愿意同女人谈什么情爱?

所以,谢危若不碰姜雪宁,他反倒会生疑,如今却是有些相信谢危是是一时情爱的错觉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