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我没有回B市,算起来,我上次见到他,是大二的寒假,距今已有大半年。这大半年里,他和欣然分了手,有意无意地向我抛橄榄枝。离夏说他暑假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体验生活了。

我沉默,得益于锁在寝室抽屉里的那些照片和明信片,我想我知道他都去了哪里。叶小川本就黑,夏天在各地一转,简直成非洲人了,幸好他一直都不是瘦弱型的男孩子,还不至于像难民。

有一张从凤凰寄出明信片,是我在八月底收到的,他说这是他暑假里的最后一站,第二天他就要回B市准备开学返校。附寄过来的照片上,他穿着无袖T恤,站在雨后的石板桥上,身后是雾气缭绕的沱江和油画似的古城风景,还带着他惯常漫不经心的笑容,但整个人,似乎沉稳了许多,兴许是得益于这安静的背景吧。

照片后有他龙飞凤舞的字——雨后的凤凰很美,可惜没有人和我分享。

当时我看到这句话,就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叶小川文艺起来怪吓人的。但笑过后,是无边无际的无奈。

多么讽刺,在我努力放手时,他才转身想和我分享这一路风景。于是我想起偶尔穿衬衣,扣子没能对准它该在的扣孔,于是整个衣服都可笑地歪斜着,拉扯出的褶皱像一个微弱的嘲笑。

进入十一月,从那张明信片后就消失的叶小川又打来了电话,说他那边依旧很暖和,说他这两个月在忙什么什么事,说他长胖了几斤,我默默地听着,心内虽然平静,但经过的室友眼神暧昧地瞟我,在我挂掉电话后说:“梁其吗?你笑得那么YD!”

我忽略掉她不合适的形容词,再次觉得丧气,接到他的电话,有什么好笑的!

周末和余微压马路的过程中,她说叶小川给她打电话问我的近况,还嘱咐她好好照顾我。我大大咧咧地切了声:“我还用你照顾?”

余微点头,“我也说了,可他说…”说到这里,余微诡异地笑了。

“笑什么?”

“说了你别生气。”

“?”

“他说…你以后说不定是我表嫂,我当然要对你好点。”

我一下子红了脸,啐了一口,“他发疯,你也跟着起哄?”

“是你要我说的。”余微不满,“你比我还小呢,以后要真叫你表嫂,吃亏的可是我。”

“不可能!”我说得斩钉截铁,“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余微好奇地问:“为什么?你那么喜欢他,他虽然和王欣然恋爱过,但对你一直是有感情的,你们没有任何阻碍,就连家长也是有来往的,双方知根知底,也不存在谁配不上谁的问题,有什么不可能?”

我想了想,竟然真的想不出一个具体的原因。最开始觉得他不过是寂寞难耐,找一个喜欢他的下手,但从他后来的行为上看,还有我们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是那种人。

“难道…你不喜欢他了?梁其同学成功拿下你了?”余微又问,我茫然地摇头,又想了想才说:“你不觉得我和他要在一起了,很怪吗?”

“哪里怪?”余微耸肩。

我皱眉,“我也说不上来。”

余微突然说:“你不会是因为王欣然而觉得尴尬吧?”

我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陷入了沉默…也许这是原因之一吧。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在想,就算现在和他在一起了又能如何呢,说不定不过是像他和欣然一样,几年后就无疾而终,哪怕分手时说我们还是朋友,但再见时已然生疏。

我不想这样。

我想他永远在我的生活里,哪怕从未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我简直讨厌我自己了,为什么搞来搞去,她还是喜欢叶小川呢= =

恨铁不成钢!

接受各种砖头-_-!

Chapter 13

那个电话后,叶小川的名字又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但十通来电,我可能只会挑三个接,剩下七个按掉,很久之后才发短信问一句,什么事。他通常都会回没事。

这样吊着他、吊着自己干什么?

我真是矫情,矫情到了什么地步呢?

连离夏都在电话里拿她和沈修的事暗示我应该干脆一点,要么就不顾一切在一起,要么就一刀切断所有退路,只做相亲相爱的好同学,不必这样拖得两人痛苦,旁人着急。

我也想干脆,可叶小川虽然有那意思,却从来没有直接问过我:“孟溪,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从来没有。

我又怎么去拒绝或者答应?说不定他还会笑得吊儿郎当地说:“你太孔雀了,我对你这样好,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在感情这门功课上,我和他估计都不能及格。

入冬,气温一节一节下降,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冷下来。本来就因为诸多原因决定放弃,经过这几个月的修炼,好像还有点效果,至少和叶小川讲话时,表情和语气一样无波澜。

梁其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循序渐进地表达他的追求,从每次的问好到每次上课坐来我旁边,从偶尔递过来的口香糖变成早课上的热牛奶,从无数次食堂的偶遇变成他送我回寝室。

我承认,我多多少少得到了治愈,所以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里,我不会拒绝他。

室友们说我太拿乔,这样好的人,为什么还不接受。

我想我是还不确定,我对梁其到底是喜欢还是仅仅寻求安慰。

2006年的最后一晚,我和几个同学很悲催地去外教家进行课堂上未进行完毕的期末考试。我不像离夏是英语系的,这门课是我选修的,当时只想着练练口语,谁知这位老师格外严厉,课堂小测频繁得要死,在她的课上说一句中文还会被罚款,导致我们在教室里COS哑巴,一下课就奔出教室狂讲话。但她的期末考试很简单,就和她说说话,她问几个她放过的电影中人物情节的相关问题就结束。

我们因为学号靠后,课堂时间不够,只能忐忑地去她家。

她家里布置得很温馨,她盘腿坐在里间的沙发上,我们一个一个进去。我的运气很好,抽到的问题非常简单,她兴许也是累了,没了折磨人的兴致,问了几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就作罢。我起身的时候,还笑着对她说:“Happy New Year!”

她立马抬头对我笑了笑,说:“The same to you. ”又以为我急着走人去参加跨年庆祝,大度地说have fun,最后还确认了下我的名字。

我走出房间就知道我这宝压对了,这科至少不会挂掉。

和一名相熟的同学说着笑一起下楼,走出楼梯口,她猛戳我后腰,我怕痒笑着骂她神经病,她冲前方努努嘴,我莫名地看过去,就看到梁其。

他站在暖黄的路灯下,深色的毛线围巾长长地垂在大衣外,笑容模糊,举起手来冲我们打了个招呼。

“真羡慕你…快去吧。”旁边的同学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但也不好再忸怩作态,和挤眉弄眼的同学说了再见,慢步朝他走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问的,”他笑,“冷吗?”

我摇头,我刚从开着暖气的室内出来,全身还都是暖融融的,但看他说话都冒着冷冷雾气,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心里又是一阵暖,轻快地问:“放假你不回家?”

他避而不答,反问:“还没吃饭吧?”

我想了想要什么回答,他好笑地说:“这也需要思考吗?你考试考傻了?”

我顺势笑了两声,“真傻了。”

他抬腕看了看时间,“刚刚九点,还有时间,我们吃个饭,然后我送你回寝室?”

我点了点头,这一年只剩下最后三个小时了,也许我是该静心去接受某些改变。

学校后门的夜市人头攒动,空气里弥漫着烧烤和麻辣串的味道,耳边是我一直觉得很嗲的成都口音,在这里呆了两年多,我渐渐地也能全听懂了。说到这个,一坐下我就好奇地问梁其,“为什么你普通话没有口音?”

他边帮我拆餐具边说:“我也是大学才回成都的,以前都在北方爷爷奶奶家。”

我喔了声,发现我对他的了解还是少得可怜。

于是这顿晚饭,他说起他在北方读书时的趣事,我心情不错,把离夏和我做过的好多糗事拿出来讲,他听得认真,间或地笑笑,最后说:“我读中学时,怎么没有你们这样有趣的同学。”

“是捣蛋吧?”我哈哈笑,“叶小川老说我们…”

我突然顿住,摆摆手说:“不说这些自毁形象的话了。”

不知道是我心虚还是敏感,梁其似笑非笑地看了我好久,又若无其事地说他的事。

为了转移话题,我主动问:“你手臂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这简直是这两年,系上一大悬案了。

他隔着衣服按了按手臂,“很吓人吧?”

我摇头,“还好,我就是好奇。”

“说了你不要笑。”

“嗯?”

“是我小时候在厨房偷东西吃,打翻了东西,人也摔倒,手正好撞上水果刀弄的。”

我傻眼,脑海里闪烁着的古惑仔画面立马被换成一个坐在地上大哭的小男孩…

估计是我的表情太搞笑,他手肘撑在桌面,手背挡着嘴唇,低声笑。

我犹不相信地问:“真的假的?”

“真的。”他郑重地点头,“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我这才大笑出来。

谁能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呢?同学们都潜意识认为是他打架留下的,觉得他这人太复杂,所以一直不亲近呢。

我把这个因由告诉他,他点头,“我也猜到是这样…”

“你应该主动说明的啊。”我建议道,“你人这么好,大家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突然说:“那你呢?”

我呆住,这是在他表白后,第一次正面问我的回应。呆愣后,是手忙脚乱,我不自在地放下筷子,嗯呃了半天顺不出思路。

他失笑,“瞧你吓的那样…饭都粘脸上了。”然后他伸手过来在我脸上摘了个饭粒给我看,我的脸一下子爆红,不知道是为粘上饭粒的窘迫,还是他干燥的手指触到脸上皮肤时的温暖。

这样一个小插曲后,今晚一直持续的轻松氛围消失了,梁其拿纸巾擦了擦手,正色道:“孟溪,本来我不想逼你,我知道你为某些原因在犹豫,这原因也许在于我,也许在于你的过去,如果是我的原因,我可以让你充分地了解我评估我,比如这道疤是怎么来的,我家里人的情况,只要你问,我都可以告诉你;如果是你自己的原因,我当然也是愿意等的。但是…你至少得告诉我,我的等待是不是有结果的?”

我随着他的话,缓缓低下头。

他说得在情在理,让我羞愧。

沉默让人难堪,我咳了两声,“我可以明年再给你答案吗?”

他笑得勉强,“那你也只剩下两个小时而已。”

我点点头,又故作轻松地说:“你吃饱了?我还没,至少先让我最后饱餐一顿。”

“为什么是最后一顿?”

“呵呵,因为不管我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会某些女人五马分尸的。”我意有所指,他终于舒心笑出来。

这半年梁其虏获太多人的心,室友对我暧昧不清的态度咬牙切齿,恨不得以身代劳和梁其恋爱,我左右逃不过一番拷问的。

因为是新历跨年,学校干道两旁的树上已经全牵上彩灯,姹紫嫣红映亮行人的脸。我和梁其并肩走着,寒风吹得我不住地缩脖子。他把他长长的围巾取下来给我,我只犹豫了一秒就接过来,将还带着他体温的围巾在我脖子上绕了好几圈,还是拖得很长,为什么他刚才只随便围了围就很得体好看了?!

我不满地把围巾又扒拉下来,扔回给他,“你这围巾欺负我们矮子。”

他哦了声,忍着笑说:“那我下次带一个矮子的围巾来,你还是先将就一下吧。”

我摇头,拢了拢衣领,“都快到了。”

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想他能再把围巾递给我的,刚才只不过戴了会儿,我已经在贪恋它的温暖。

走到宿舍门口,已经近十一点,快是关门时间了,门口的林荫处鸳鸯一对一对,我快步要进去,梁其语含暗示地说:“还有一个小时就是新年了,新年快乐。”

我哦了声,看着他期待的眼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再见进屋。

回到寝室就是一轮轰炸,几个人怪叫着说:“梁其送你回来的呀?”“真是贴心浪漫…”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走去阳台,往下看,他还站在门口,正巧抬头看见我,好像对我笑了下,我们的寝室在四楼,其实他的表情我看着很模糊,但我的心突然被一只手拽住,酸疼得难受,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看了看我,然后突然大步向旁边走去,我以为他离开,便回身准备洗漱,对室友的盘问也提不起兴致回答。几分钟后,楼下传来女生的尖叫,我们好奇地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细细听了会儿,才发现原因是某寝室的阳台突然窜入了一个男生。

楼下阿姨已经咚咚咚地往楼上跑,我们趴在阳台上朝下看,门上突然响起敲门声,尖叫似乎也已经蔓延到了我们门口。

我们大惊,谁也不敢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