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吾了会儿,左手撑着车窗扭头不再说话。

他有自己的工作,今天能突然出现在这里,什么也不多说,只是陪我吃顿饭,逛会儿街,已经足够了,我不能任性地要求更多。

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覆住我放在座椅上的右手,哄小孩子一样低声说:“这段时间有些忙,忙完后再来看你好吗?”

我抽回手,瓮声瓮气地说:“不用了。”

前排的司机突然笑起来,“小姑娘还撒娇呢。”

我红了脸欲反驳,我才不是在撒娇呢!

司机又噼里啪啦地说:“远距离恋爱是辛苦呀,以前我和我老婆就是,好在坚持了下来…”

完全没有我插嘴的机会,瞥一眼叶小川,他竟然还笑着和司机侃起来了,完全没有澄清的意思,我刚才的伤感瞬间消失,只剩头疼。

刚送走叶小川,离夏的电话就到了,神秘兮兮地问:“小川来做什么了?”

我没好气地回,“等他下飞机了,你问他去啊。”

“走了呀?”

我闷闷地嗯了声,离夏就恍然地说:“难怪脾气这么大。”

季离夏越来越嚣张了。

他下飞机后给我打电话报平安,那时我也刚从超市采购食物回来,说着说着就说到晚饭吃什么然后又扯到近期诡异的物价…就这样,我和叶小川正式恢复邦交。

季离夏是典型的皇上不急那啥急,整天说:“我看着你们真愁人,绵绵软软地干什么,要还喜欢对方,就赶紧在一起,现在也不存在谁是第三者的问题…哎,小溪,你是不是被前次恋爱吓怕了?放心,小川家没有两百人。”

我表示无语,她又说:“叶小川也太不像话了,我鄙视他!这样都还不能把你拿下,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啊。”

这下我可不能表示无语了,直接爆了,“沈修应该把你早日娶回家关起来,以免你危害社会。”

不曾想离夏慢吞吞地不愿意结婚,一直单身的余微先宣布了婚讯,对方是她的初恋,算是破镜重圆,看着她幸福的样子,我由衷地高兴。不管经历了怎样的分别和思念,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余微的婚礼定在国庆,我和离夏,还有新郎的堂妹杜恒月组成了伴娘团,三位伴郎则是余微的弟弟萧夏,沈修还有她的亲亲表哥叶小川。

我们几个女生在网上语音商量婚礼事宜时,离夏很不要FACE地说:“这次婚礼阵容真是豪华,连伴娘伴郎都赏心悦目。”

余微也一反常态地娇嗔,“是啊是啊,我真担心你们有些人太招摇,盖过我们正牌新人。”

说完两人还同时反问我,“小溪,对吧?”

我就知道她们两人有鬼,所以九月底回B市后得知我是和叶小川搭档时,我一点也不吃惊,不制造点机会她们会难受上一年。

离那次叶小川的突然造访已经半年有余,我们的联系不算太频繁,他以出差或者其他什么理由来过成都几次,每次都赖在我家里吃饭,令人愤怒的,他的所谓爱心午餐我再也没吃过,每次他都是大摇大摆地在客厅里看电视上网,我怨妇一样在厨房忙活。

邻居都把他当成我的男朋友,偶尔的周末还问我,为什么男友没来,我只有尴尬地笑。我和他的关系,处在奇怪的状态。没有任何亲密行为,连像那次那样碰碰手都没有,也不像情人那样会发暧昧的短信,倒是挺像兄妹的,他对我的照顾和关心也许仅仅是出于好朋友的立场。

余微婚礼前夜,我们都在酒店休息,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同房的离夏,她直呼OMG,“我简直受不了你们,过家家呢?这种时候你就要勇敢一点,直接扑上去啊。”

我侧身扑住她的小身板,“你是这样把沈修扑到手的?”

她踹开我,“说你呢。以前没看出来你和叶小川是这样含蓄的人。”

我重新睡好,望着精致的吊灯说:“…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我还是觉得,如果在一起了又要分开,像他和王欣然,像我和梁其,那还不如一辈子做朋友,至少还在彼此的生活里。”

离夏扯着我的脸说朽木不可雕,我起身和她打架,累极后才嘻嘻哈哈地睡觉。

这是余微婚礼的第一场,因为新郎杜恒泽家在上海,过段时间还得去那边办一场,所以这次出席的基本都是余家的亲戚和B市的朋友,新郎那边就来了几个嫡亲。

我已经为室友当过一次伴娘,比较驾轻就熟,几个男生也是社交高手,应付这种场面游刃有余,只是沈修忙着照看乱喝酒的离夏,萧夏一直兴致不高,不时跑去某桌和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说话,杜恒月被杜家人拉走,真正在帮新人挡酒的只剩下我和叶小川。

酒席上我喝的不算多,余微酒量本来就不错,不至于让我们全代劳,但晚上宾客散去,留下我们这些亲密好友闹洞房,为了看新人表演,我们一群人喝了不少,一场狂欢在午夜落下帷幕,我们东倒西歪地从新房里出来,离夏拉着我要我侍寝,我哭笑不得地打开她的手,把她推进沈修怀里,“侍寝的在这儿呢。”

看着沈修把迭声抗议的离夏塞进出租车,我对着车尾巴挥手大笑,回身叶小川还站在身边,说:“我送你回家。”

大笑后,我头重脚轻,摆摆手说:“我走走,散散酒气,你先回去吧。”

他把手表递到我眼前,“大小姐,现在是凌晨12点半,你要去哪里走?”

我茫然地看了下周围,酒店前宽阔的马路只有路灯沉默不语,偶尔有个别车辆呼啸而过,半个行人都没,我随便挑了个方向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他轻叹着来扶我,又被我一把推开,“我自己走。”

十月初的凌晨穿着露肩连衣裙走在街上,我走了一会儿就觉得冷,索性把盘了一天的头发散开,披在肩头遮挡住些许寒意,自己觉得神智还是清醒的,再走了一会儿,发现还是冷,酒精开始往脑上冲,视线有点模糊,便靠在路灯下搓手臂。

叶小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他的西装披到我肩上,再将我的头发从领口牵出来,“喝傻了。”

我拽紧西装前襟,仰头看他,“你一直跟在后面吗?”

他好像瞪了我一眼,“不然呢?自己回家睡大觉,然后早上起来在社会版头条找你的消息?”

我嘿嘿笑,大概是声音有些哑,又惹得他敲我头,“感冒了吧?”

不知道是酒精开始攻城略地,还是路灯太刺眼,眼前他的脸,连同他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模糊,这让我恐慌。

我凭借感觉伸手触向他的脸,他稍稍往后让了让后又将脸完全贴在我的掌心,我的大拇指指尖甚至能碰到他跳动的睫毛。我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视线好像又清晰了些,他的眉目近在咫尺,带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脸又往我手心里偏了偏,我吞了吞口水,心开始狂跳。

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这样。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想那样。

我松开捏着衣服的那只手,贴上他的左胸…频率比我慢好多,我有些失望,便想把双手都收回,他突然笑骂一声笨蛋,伸手拉住因为我抬手而往下滑的衣服,顺势把我拉进了怀里,然后低头吻下来。

一秒后,我因为惊吓往后退而撞上了路灯杆的痛呼声被他含在了嘴里,他将手垫在我脑后,近一步缠绵。我们唇舌间有相同的酒香,我轻飘飘地以为这是梦,便狠心地张嘴咬他的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我才笑起来。

酒精好像被他吸收了大半,我恢复了些许清明,看着他皱眉抚着嘴角,颇为委屈,我更加委屈地说:“你有病啊。”

他用“你才有病”的眼睛冷觎我一眼,哼哼说:“孟小溪,你完蛋了。”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你才完了,我要告你性骚扰。”

他嗤笑一声,理所当然地说:“我亲我的女朋友,算什么性骚扰。”

我一下子结巴,“谁…谁是你女朋友了?”

“刚才谁咬我就是谁,别想赖账,我还能用唾液验DNA。”

他那嘴脸,仿佛在说,比无赖他输过谁。

我无意和他继续斗嘴,靠回灯柱,喃喃道:“我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

他也收了玩笑的神情,“你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

“接受我呀,”他耸肩,“这半年我一直没说,是想你先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如果你还在为梁其伤心,没关系,我说过会一直等。”

“没有。”我下意识否认,“不关梁其的事。”

他疑惑地看我,我低声说:“我…我以为这半年你只是出于好朋友的立场,而且,我害怕我们在一起后又分开。”

他长吁一口气,靠过来,如同以前他习惯的那样,把我的脸往外扯,低吼道:“你这笨脑袋,只有以后常吃我的爱心餐才能救了。好朋友谁有事没事坐飞机去看你只为陪你吃顿饭?我怎么没每个月回B市看季离夏那头猪呢?”

我呜咽着解救自己的脸,心绪开始清晰,他改扯为揉,“还有,还没开始你就想分开的事?我们还是小孩子吗?经历了这么多事,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我被迫嘟着嘴含混地说:“都没。”

他无语片刻,手再度扶住我的后脑,额头重重地撞过来,低声骂我胆小鬼,在我回骂前再次堵住我的嘴。

好吧,我闭上眼睛,心想,今天是好日子,放纵一下又何妨。

三个多月后,我回B市过年,除夕前又是轮番聚会。这天离夏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给所有人打电话说要去江边露天茶馆打麻将,我千万个不愿意,这大冷的天!谁要去吹江风!她“以死相逼”,还说大家都答应了,我绝望地说,都是你以死相逼逼出来的吧。

最后当然还是认命地出门,大家约在公园碰头,我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到了,离夏追着余微要冰她的脖子,杜恒泽和沈修站在旁边,神色各异,前者是不爽地皱眉,后者笑得像放纵孩子杀人的慈父,昨晚才回B市的叶小川站在另一边哈哈大笑煽风点火。

我头疼地走过去,离夏又来闹我,硝烟又起。

五分钟后,几个人总算正常下来往茶馆走,离夏吊着沈修走在最前面,余微拐着自己的老公跟在他们不远处,和离夏欢乐地互损,我远远跟在后面,因为出门时对气温估计不到位,冷得小步地跳,叶小川跟在旁边看一眼我光秃秃的手,教育道:“你怎么又不戴手套。”

“不爱戴。”

他笑着来拉我的手,离夏突然叫着我的名字回头,我赶紧让开,叶小川变了脸,离夏来回瞟瞟,笑道:“你们两个走快点,别躲在后面说悄悄话。”

她那笑让我毛骨悚然,应了声,又低声对叶小川说:“我还没和离夏说呢,你不要乱来哦。”

他沉默了会儿,无奈地说:“这里三个男人,杜恒泽是被法律承认的余微的丈夫,沈修么,至少还是离夏公开的男朋友,可怜我呀,半点名分都还没捞到。”

我瞪他一眼,窥见离夏又鬼鬼祟祟地回头,赶紧跑上前去。

三个男人对打麻将都表示兴趣缺缺,最后叶小川被推上了战场,开始垒长城时,离夏鬼精灵地说:“咱们还是得定个惩罚,赌钱没意思,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离夏兴奋地笑了两声,抢了骰子掷。

我的运气不错,一直没输,倒是离夏输了几次,被我们真心话大冒险轮番欺负,最后她气愤地让沈修帮她打,沈修不愧是学数理的,一上来就赢了个大的,倒霉的输家就是叶小川。

离夏在一旁跃跃欲试,叶小川赶紧选了真心话,因为依离夏有仇必报的性格,说不定会让他现在跳江里去游泳,谁知离夏笑得更加诡异,“你自己选的哦。”

叶小川无所谓地点头,“大家都是熟人,能问出什么有建设性的问题?”

离夏摇着手指说:“不要轻视任何敌人…”

我本来在看好戏地喝叶小川刚才端给我的热茶,离夏突然瞟我一眼,看得我眼皮直跳,然后她问叶小川,“那么请问,你最近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和谁?”

我一口茶哽在喉咙,猛咳起来,离夏还假装关心,“小溪你怎么了?又不是问你。”

现在我完全可以确定,她是打的什么小算盘,我死死地瞪她,她狡黠地眨眨眼,又催叶小川,“快回答快回答,不能说谎,不然会被诅咒的。”

我拼命朝叶小川使眼色,他根本不看我,还笑着说:“每次只能问一个问题,我只回答前一个。”

“那也行啊。”

“昨天晚上。”

不明就里的其他三人纷纷追问叶小川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怎么不带出来,只有离夏偷偷对我吐舌头,我心拔凉拔凉的,已如死灰。

谁知离夏竟然没再纠缠,又催着大家重新开局,我正在庆幸,厄运再次降临,这次输的是我,我大呼沈修出老千,离夏揽着他的脖子说:“□裸的毁谤!”

有了叶小川的前车之鉴,我选了大冒险,就算跳江也不能被离夏耍啊。谁知离夏拍手说好啊,然后指着叶小川说:“那你亲小川一下。”

其他人都笑,我灵机一动,反对道:“你们刚才听到了,小川有女朋友了,虽然是游戏,大家也注意点。换一个…”

离夏点着下巴说:“不行,要么你就选真心话。”

一边是火山,一边是海底。

我狠下心说:“那真心话吧。”我们无话不谈,她还想问什么?

离夏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格外欢快地说:“和小川同样的问题,最近一次接吻在什么时候?”

叶小川扑哧一下笑出来,我气急败坏地说:“季离夏你怎么这样?”

她摇头晃脑,“我怎样了?游戏而已。”

一直云里雾里的余微终于觉出点什么,和离夏一番挤眉弄眼,又捅我的腰要我回答,我看着这一群明摆着算计我的人,颓败地低头说:“昨天晚上。”

离夏呀了声,极其天真地说:“哇,好巧,和小川的答案一样呢。”

爆笑传出,我羞愤欲死,要不是沈修在这儿,我肯定早就扑过去和离夏展开生死决战。

笑过后,叶小川绕过来把我红透的脸揽进怀里,装模作样地说:“好了,离夏,再嘲笑小溪,我要打人了。”

打人?他巴不得有季离夏这恶魔帮他公开吧!

我气恼地掐他的手臂,无奈冬天的衣服实在厚重,根本没掐到肉,他还不要脸地痛呼一声,又假惺惺地说:“你也别害羞了,大家迟早要知道的。”

我埋着头不愿起来,他笑了两声,故意用正式的语气说:“那么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我和小溪在一起了,以后请帖少不了你们的,尤其是季离夏,礼金请交双倍。”

离夏怪叫不公平,我终于坦荡荡地抬起头来,伸手揪她的鼻子,“不给今天就把你扔到江里喂鱼。”

沈修护犊一样打开我的手,离夏摸着鼻子说:“小川才不会,他不知道多感激我呢,你们两个今天一见面那氛围就不对,粉红粉红的,我早看出来了,居然还敢瞒着,我没找你念经就已经很仁慈了。”

听听…

她不愧是叶小川认的妹妹,耍无赖如出一辙。

叶小川握着我的手说:“她最近才承认我,你别惹怒她,如果她不要我了,我以后不给你家孩子买糖吃。”

余微早已笑得花枝乱颤,倒在杜恒泽怀里让他帮着顺气,离夏撇着嘴说:“不稀罕,不管你给不给买,小溪反正是会买的,对吧小溪?”

我咬牙切齿地说非常对。

这世界上,还有比季离夏更难对付的好朋友吗?

既然公开了关系,我也不再拘谨,命令叶小川一定要赢过沈修,要让离夏和他当街表演个吻戏啥的。不知道叶小川是不是故意的,让余微输了几次,做了些无关痛痒的大冒险后,他又开始输。

大大地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