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局长乐了:“我们跟你小姑娘计较啥,这不还有小董吗?让他替你喝。”

 大董似乎就等这句话,闻言立刻要端起朱乐面前的酒杯,却被朱乐阻止:“说好了我来敬酒,你可要排在我后面。”

 见两人抢酒,众人都兴奋了,跟着起哄,有人七手八脚把大董按了下来,灌女人喝酒,尤其是灌一个美女喝酒,可比灌大老爷们儿有趣多了。

只是此地民风粗犷,众爷们儿也不好意思明着欺负小姑娘,讲好了朱乐敬酒的时候,她喝一杯,对方喝三杯。

朱乐喝酒的时候很斯文,先抿一口,眉头微皱,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掉,无比优雅,却又滴酒不剩,这种喝法固然是教养使然,却也是一种策略,让看的人感觉到她明明不喜欢喝酒,却又碍于面子不得不喝,并且很实在的全部喝完。这样更能打动人心,最大范围地显示自己的诚意,也极大地满足了灌人饮酒者的某些不足为人道的隐秘心理。

 果然朱乐一杯酒下肚,众人都热烈鼓掌,文局长更是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面前的三杯酒喝的干干净净。

服务员正要把朱乐面前的酒杯再满上,却冷不防被旁边的大董夺了过去。

“文师兄,乐乐她不能喝酒,我替她喝吧。”

 众人正在兴头上,哪里肯依,朱乐也在桌下偷偷踢他一脚,示意自己没事,那副表情完全是装的。

无奈大董抓着酒杯死死不放,坚持替朱乐喝酒。

文局长无奈,只得道:“小董你可是爷们儿,比我年轻得多,要是咱俩喝可就得颠倒过来了,我一你三。”

这分明就是故意为难了,大家平时都是一对一,可不是这么个喝法,大董稍微犹豫了一下,仍是点了点头,并示意服务员倒酒。

 大董三杯酒下肚,众人尽管有些遗憾,也只能打哈哈说了几句小伙子疼媳妇之类的,不好再说什么了。

看着大董的脸瞬间变成一个超大号熟番茄,朱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刚要开口,却只听“嘭”的一声,包间的门被撞开了,一个身材高大敦实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斯文瘦弱的文局长身上,脸色瞬间铁青。

一手挥开尾随而至的酒店经理,一手举着胡萝卜般的手指点向文局长,怒声吼道:“我说你咋那好心呢,花钱买机票让我出国看大姐,原来还是惦记着这二两猫尿!”

 彼时文局长一杯酒在手,先是哆哆嗦嗦地洒了半杯,低头看到另外半杯,立刻像看到了一个盘着毒蛇的红果子一样,又是害怕又是心疼地连酒带杯子给扔了出去。

“我没喝,还没喝呢……”声音像蚊子哼哼,不愧是“文”局长。

 “你放屁!”看了眼桌子上的几个空瓶子,文夫人大步跨进包间,一把揪起文局长,虎目含泪,大声控诉:“大夫都说了,让你戒烟限酒,不然你这肝…….你想让我当寡妇啊!”伴随着一声虎啸,文局长双脚离地,一阵风似的被卷出了酒店,跟着他们的还有跌落一地的“嫂子,你听我说……”“文局长,你的包……”“我们真没喝……”

 结完帐的大董走路脚步有些虚浮,朱乐叹了口气扶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酒量很好的。”不说千杯不醉,至少到现在还没醉过,算是天赋异禀。

 大董醉眼迷离,定定地看了朱乐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喝酒对身体不好。”然后就犹如玉山倾倒,顺着酒店大堂光滑的地板滑了下去。

四十八...

朱乐一边哀悼自己的丫鬟命,一边努力把大董往外面搬。前两次照顾醉酒人士,第一次有叶铭磊帮忙,第二次还是叶铭磊帮忙,这次则全靠她自己,很是花费力气。

 幸运的是,大董并没有完全醉倒,否则尽管他不胖,这一百多斤朱乐也扛不动。不过与前面经验不同的是,这次朱乐几乎是一路气喘吁吁地在笑,气喘吁吁是累的,笑是被大董逗的。

这是朱乐第一次见大董醉酒,完全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媳妇儿啊,你说这路咋是软的呢,是草坪吧,这还没开春呢草都绿了啊。”

看着脚下的绿格方砖,朱乐坚定地相信大董不是红绿色盲,这可是大晚上的路灯下啊。

不过话还是要说的,朱乐立刻辩解:“我不是你媳妇了。”

没想到大董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你当我傻的啊,不是我媳妇我才不让你抱。”说着,搂住朱乐的手臂又紧了紧。

朱乐:#¥%*&&,你当你是动物园的考拉啊,抱着拍照还得排队!

被他的体重压的险些一个趔趄,朱乐忍不住将他推离自己一点,大董却又迅速粘了回来:“乖乖的哦,马上就到了,回家就不冷了。”脚步却坚定地带着朱乐往相反的方向挪。

 朱乐哭笑不得之际忽然心生一计,笑眯眯地问他:“董二宝,我是谁?”

大董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她:“乐乐,你醉了吗?你是我媳妇啊。”接着似乎在努力聚焦观察朱乐,又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去:“走不动了?我背你。”

朱乐趁他转身之际又紧接着问:“那潘兰是谁,你喜欢她吗?”

大董慢慢地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朱乐,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看起来清醒了不少,眼神很明亮,朱乐心头一窒,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大董忽然摇了摇头,身子也晃了起来,又靠在了朱乐身上:“套我话呢?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宛如乍闻惊雷,朱乐心底一片冰凉,原来如此,果真是如此吗?!那她又算什么,这么巴巴地跑过来还试图帮他挡酒又算什么?!朱乐,你可真够有出息的!下意识地松了手,任大董踉跄了一下,所幸旁边

“呜呜,好疼,连你也欺负我!”大董一边挣扎着试图爬起来一边揉着脑袋嘟囔,“从小就欺负我,大哥帮她打我,小弟帮她骗我,几个人合伙欺负我一个。”

朱乐有些傻眼,大董的语气咋这么苦大仇深呢?这个“她”是谁?

挣扎不起来,大董索性靠着墙坐下来继续控诉:“最可恨的是我还得装,装作疼妹妹似的疼她,不然潘东会生气,潘东这人直肠子,生气从来都直接表现出来,我又打不过他……”

原来“她”真的是潘兰。

“还有我大哥,我大哥打我倒是不会太疼,可一想到将来她可能当我大嫂,我就不敢太得罪她……呜呜,大哥…….”

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朱乐有些手足无措,又有些着急,“大嫂”?他似乎说到关键地方了。

“你大哥喜欢她?”看他哭个不停,朱乐索性自己问。

大董点点头,泣不成声:“大哥怕她嫌弃自己没文化,没气质,就把煤矿卖了开钢厂,还上电大,没想到,呜呜……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她被大家宠坏了,和大哥说话跟机关枪似的,一点不如意都要大呼小叫,我和老三都因为她挨了不少打……”

朱乐这次是彻底晕菜了,这青梅好说,竹马到底算谁的?

大董忽然抬起头看她,眼睛水汪汪的还噙着泪,有些胆怯有些赧然:“媳妇儿,我还没跟别人说过呢,你会不会笑话我?我也知道一个大男人这样有点小气,可从小一直这样,我暂时克服不掉……”

朱乐看着大董红红的眼睛,半晌后忽然咧着嘴笑开了:“不,我不会笑话你的,男人小气点好,你不用克服。”

“哦,好的。”得到了媳妇的肯定,大董似乎踏实了不少,又一个酒嗝过后,他拍了拍身下的地面:“好困,我得躺会儿了,这沙发好硬,乐乐你睡床吧。”

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再看看脚下呼呼大睡的男人,朱乐决定找人过来帮忙了。

 虽说有酒后吐真言这句老话,但作为一个实事求是,讲究逻辑的理科生,朱乐还是决定要在当事人清醒的状态下问个究竟。

以前是愤怒外加赌气,让她从未开口把话说清楚,现在某人大醉一场之后的重感冒让其看起来气场削弱了不少,鼻子红红眼泪汪汪的样子怎么也和“欺骗感情的坏蛋”联系不起来,反而激发了好孩子朱乐童鞋内心深处那蓬勃的一缕柔情。

 “老实交代吧,潘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柔情归柔情,他要是敢再不识相地装疯卖傻或者故弄玄虚惹她生气,她就让他见识一下发怒的病猫也能变老虎。

 大董显然比她想象中的要识相得多,虽然有些讪讪的,倒也没有装作不记得醉酒之后发生的事。而事实上,酒醉之后把事情忘光这本身就是一个借口,是做了蠢事不想负责任的借口,人类大脑没有那么低级,作为资深饮酒人士的朱乐自然明白这一点。

“潘家和我家是邻居,一直关系很好,小时候妈妈身体不好,潘大妈很热心,生活上没少照顾我们,我们兄弟几个一直很感激他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两家唯一的一个女孩潘兰,活泼又漂亮,自然受到一干兄弟众星捧月般的待遇,连年纪比她小的董三也要事事让着她,董大更是充分发挥了一个邻家大哥哥的作用,比亲哥潘东对她还要好,然后年纪大了,慢慢就产生了超出兄妹感情的情愫。

只可惜,这情丝似乎连错了方向。董大哥自小到大对潘兰一往情深,连两家父母都知道,也默许了。而潘兰却偏偏就喜欢从不主动招惹她的董二,最奇特的是,潘东也认为斯文俊美的董二更适合当自己妹夫,兄妹俩为达目的齐心协力,在董二上学离家之后,这俩人一合计,居然追到了北京城。

 “后来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大董苦笑一声,“有潘东在里面搅合,关系远不得也近不得,我还得专门抽时间定期向大哥汇报情况。”

 朱乐睁大圆圆的眼睛看着他:“那你呢?你对她什么想法?”

 大董举起手掌做宣誓状:“我那天酒后说的句句属实,我从小没少因为她挨打,以至于后来一看到她就条件反射地屁股疼,你说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朱乐险些被口水呛住,一拳打过去,被大董笑嘻嘻地抓住手揽进怀里,象征性地挣了挣没挣开,也就作罢了。

朱乐在心底叹了口气,以大董的为人和对兄弟的感情,他能甘愿为小弟坐牢顶罪,又怎么会挖自家大哥的墙角,莫说他对潘兰没有想法,就是有,也会勒令自己没有。

只是不知,碰到这样的他,对自己是幸或者是不幸了。只不过,从一开始对他的仰视爱慕、小心谨慎,到现在的说笑打闹、肆无忌惮,情况应该是向好的方向发展的吧?懒洋洋地靠在大董身上,感觉到他先是轻柔小心却又坚持地搂着自己,直到反抗停止,才收紧了手臂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放在她肩膀上,脸颊磨蹭着她的,喃喃地说:“乐乐,遇见你,我好幸运,也好开心。却愚蠢地险些错过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朱乐努力抑制自己的嘴角上扬,闲闲地说一句:“看你表现喽。”说完一下子挣脱了跳下沙发,催促道:“该出门了,你不是要去环保局拿文件?我今天也有自己的事要办。”

看见大董懊恼失落的眼神,她忽然发现,作为一个矜持的女人,不管这矜持是不是故作矜持,都很快乐。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白天各忙各的,晚上要么去各色饭店大快朵颐,吃完饭后再沿着步行街压压马路,或者是吃董大厨亲手炮制的食物,饭后则窝在沙发上地板上看影碟,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只是有时候压马路到了背光处,或者看电影出现了特殊镜头,某男士蠢蠢欲动的现象越来越频繁,某女士则欲拒还迎地让其摸摸小手,亲亲小嘴,再往后就十分不舍却又十分坚定地拒绝了,理由是自己很传统,拒绝“婚前X行为。”然后看着某男士懊恼悔恨哭笑不得最后却不得不妥协的脸,心里十分受用。

终于各自的事情告一段落,大董回家一看到朱乐就递给她两张机票,朱乐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嗯,是该回去了,伯母后天出院,正好来得及去接。”还有珠珠那小丫头,现在学会自己打电话了,每天都要跟她聊至少半小时,大董见了一直坐卧不安,故作不小心错接了电话发现确实是个小女孩后脸色才稍稍安心了些,却又总在她打电话的时候故意找些事情让她早挂电话。

“回北京的话……”

朱乐转过头开始盘算自己的行李,买了不少东西,看来原来的箱子不够用了。听到大董说话纳闷地回头,却发现他脸色微红,一脸紧张期待地看着自己,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呢?我没听清。”

大董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又说了一遍:“回北京把结婚证领了吧。”

“要结婚啊,谁啊?”朱乐很随意地问道。

大董脸上颜色加深,深吸了口气,又鼓起腮帮子把气吐出来,终于做好准备工作,才慢慢抬起头来,凝视着朱乐:“乐乐,我们结婚吧。”看朱乐脸上没什么反应,赶紧把藏在身后的一束花拿出来,又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个丝绒盒子,补充:“这是戒指。”

见朱乐还是不动,大董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冒的汗,努力回想昨天看过的电影里男主角求婚的场面,噗通跪了下去。

看见朱乐瞪大了眼睛很惊讶的样子,大董懊恼地拍了下脑袋赶紧又站起来,这次换成了单膝跪,仰头看着朱乐,再次说道:“乐乐,嫁给我吧。”

朱乐两手抓的紧紧的放在身前,继续瞪着他,直到大董被瞪得怀疑自己单膝跪跪错了左右腿时,朱乐忽然破功,哈哈大笑了起来。

朱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董则又羞又窘,不知是该继续傻跪着呢,还是站起来,想到朱乐并没有答应他的求婚,到底不敢站起来,最后被笑得实在难堪,恶向胆边生,大声喊了句:“严肃点,没看这边求婚呢!”

朱乐停了一下,听到这句话后又接着笑了起来,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这次似乎连抬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董无奈,只得先把花和戒指放在茶几上,把朱乐扶起来拍着背替她顺气。

“我真的那么可笑吗?”语气十分幽怨。

朱乐慢慢捋顺了气,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终于确定了什么,讶异道:“你是认真的?”

大董愣了一下,忽然怒气勃发,一下子推开她:“你以为我开玩笑?!”

朱乐有些心虚,赶紧凑过去拍着他安慰:“哪有哪有,只不过,刚才……”说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我就说呢,你啥时候这么有幽默感了,比周星星的演技都高,哈哈……原来是本色演出……哈哈”

 大董性格温和,行事带有学生气,但毕竟来自民风粗犷的西北,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哪里容得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当下恼羞成怒红了眼睛,揉身把某乐不可支不知死活的女人扑倒,死死压住,伴随着的还有恶狠狠的威胁“你要不答应,我就先把你洞房了!”

被他重重的压住,感受到他衣服后紧绷的年轻的躯体,矫健且充满力量,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坚定执着,这些和他斯文俊美的容貌搭配起来,非但没有违和感,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和谐。两人贴得那样近,近的让她耳朵能很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脏跳动声,脸上能感受到他呼吸出的热气,鼻子能敏感地捕捉他熟悉的气息,而身体,身体则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下某处的变化,这一刹那,她有些眩晕。

她想,如果他真要做什么,她一定没有办法阻止。

出乎意料的是,在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之后,大董并没有后续动作,都没有像平常一样趁机占些小便宜,反而翻身坐了起来,并顺手把朱乐也拉起来。看着她道:“也许,我们该先去见见你的父母。”

四十九...

朱乐收了笑容,脸色有些发白,咬了咬嘴唇冷冷地道:“不用,我的事和他们无关。”

大董劝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朱乐打断:“你是不是还要说,他们不管怎么样都是为了我好?”

大董看了看她,点点头:“他们在以自己的方式对你好,尽管可能不被你认同。”

 “对我好?真对我好,会把我丢在家里动辄一两年不管,会等到我长大以后才过来指手划脚?我现在又不靠他们养,凭什么听他们的?!”激动之下,朱乐的声音有些尖细。

大董想了想,继续道:“我觉得他们最开始可能是忙自己的事业,觉得你还小,反正有别的人照看,也可能他们努力奋斗也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

“得了吧!”大董的话再次被打断,朱乐愤怒且尖刻:“你这么帮他们说话,是不是收了他们什么好处?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跟他们和好,你这个准女婿就不用像现在一样装孙子了?你就能呼风唤雨顺利办你的钢厂了?”接着嘲讽地笑了笑:“我劝你死心吧,我要是真听他们的,我们俩连面都见不到,你这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见大董听了这话之后脸色一片惨白,朱乐立刻有些后悔,不过盛怒之下也不可能收回,只是看似倔强地把脸转过去。

一时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大董急促的喘息声。朱乐心下一阵绝望:我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扯到那两个人我就这么不冷静?明明知道大董办钢厂是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连接受叶铭磊的帮助也只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殚精竭虑之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别说借助她父母的力量,就算她想动用自己的人际圈都被阻止了,说不想让她轻易欠下人情债。那为什么她冲动之下仍然说出那样的话,她在潜意识里是不相信他,还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真正为他所爱。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下都完了,他那么骄傲的人,那样宁折不弯的人,那个被自己倾心爱慕苦苦追求的人,这下肯定是真的要失望了,恐怕现在还不夺门而出,就是在等她回头直接说分手吧。

是了,他还是个很有修养很有礼貌的人呢,告辞的话肯定是要说吧,她后悔了,不该说那样的话,她不想他离开,不想再回到没有他的日子,她还没告诉他,她仍然喜欢他,仍然爱他,之所以没有表达出来,是想好好享受被他追求被他宠爱的感觉,她在拿乔,最近一直都是,其实她巴不得他连哄带骗地把她骗走,骗回家做老婆,她心甘情愿。

 可是这些都来不及说了,她不能再和他说话,因为他的下一句话肯定是分手,那么她如果一直都不面对他,他不是不是就没机会开口了?

“乐乐”大董艰难地开了口,却发现朱乐忽然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埋起来,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

头埋得那样深,大董担心她窒息,伸手想拉开,却发现她抱的更紧了,并且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

“乐乐,对不起。”

“啊!”朱乐忽然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她不要听他说对不起,不要听他说分手!

大董被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赶紧一手抱住她,一手去拿她堵着耳朵的手,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是不我对,我对你家情况了解不够,不知道你那么反感他们,我们,嗯,我们……”*

朱乐浑身颤抖,上下床的牙齿开始打架,她不想分手,真的!她不想在享受了他那样的温柔对待,看到他那样傻傻地对她示好之后,再被冰冷地抛弃,想到他将来会那样对别的女人,她心底就冰冷的像北极。

被大董拉下捂住耳朵的手,朱乐顺势死死地抱着他,不让他走,死也不让他走。

“好,乐乐你冷静一下,我错了,不管怎么样都听你的。你要是不喜欢他们,我们就不和他们来往,结婚要是有了孩子,我妈身体差不见得能带,不过可以请保姆,我们请三个保姆,一个看孩子,一个照顾我妈,还有一个做饭……”

 朱乐猛然抬起头,瞪着他道:“你说真的?”

 大董一愣,继续道:“当然是真的,你是不是觉得三个保姆太奢侈了?别担心,我会努力赚钱的。”见朱乐表情变幻不定,又迟疑地说道:“还是,你不想和婆婆一起住?没关系,我们把隔壁买下来给我妈住,到时候不在同一屋檐下应该矛盾少一些,而且我妈脾气很好的……”

朱乐在任由大董帮她擦去满脸的泪水,极力保留一丝理智,没有把刚才的想法质问出来,他说要结婚,要生孩子,不是要和她分手,这就好,这就好了。

再次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朱乐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雨歇风停之后,朱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刚才说那样的话,你是不是很生气?”眼皮却垂下来不敢看他。

大董顿了顿,道:“是很生气。”

朱乐讪讪地又道了一次歉,道:“我不是真的那样想你,只是,一牵扯到那两位,我就会有点失控。

大董眉头紧紧皱起,看的朱乐一阵心惊,马上又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管怎样,她相信他的人品。

大董眉头依然紧锁,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我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有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刚才我是在想,你父母除了忽视你,干涉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让你……”平心而论,朱乐的性格很不错,并不极端,可以说得上是好相处,一般人得罪她也能很快被原谅,这样的性格为什么会对自己父母有那种极端的反应呢?他一直有些纳闷,刚才的情况更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疑惑。

看到朱乐瞬间变了脸色,眼神开始躲避他,大董心下一沉,当即立断道:“你要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去的事就忘了吧。”

朱乐脸憋得通红,过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但你不许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你要是不信,就当我没说过,不许因此说我撒谎。”

 大董见她表情凝重,心里愈发不安,想劝她别说了,又怕她因此误会自己,正犹豫着,朱乐已经开了口。

“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这种案例,但我自己确实是这个样子的。”朱乐顿了顿,看着大董:“我记事很早,比任何人都早。”

大董点点头,表示相信,朱乐是个聪明的女孩。

没想到朱乐摇摇头:“我指的是,我在没出生的时候就有记忆了。”朱乐脸微微侧向一边,一副回忆的神情:“我记得妈妈的子宫里有水,还很黑,有一个长长的东西我每天拿着玩,后来知道那是脐带。”

 见大董坐直了身子,表情认真地聆听,并没有丝毫不置信的神情,朱乐心下一暖,继续道:“我听得见外面的动静,有一天外面很吵,有人尖声吵架,还有摔东西的声音,然后承载着我的子宫就不太平了,颠簸地翻来覆去,我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然后没过多久,”朱乐心情有些激动,舔了舔嘴唇才接着道:“我就感觉一个冰冷的东西伸过来碰到我,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我真的感觉到了,并且知道那个东西会杀死我,然后我就拼命地躲,怎么躲也躲不开,后来在我绝望的时候,忽然外面又是一阵嘈杂,还有哭闹声,那个东西又出去了,然后我保住了一条命。”朱乐脸上一副似悲似喜的表情。

不知不觉间,大董已经凑过去抱着她,轻轻拍着安慰着怀里颤抖不已的人:“现在没事了,没事。”

朱乐感激地朝他笑笑,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还有婴儿时期的几乎全部记忆。我记得母亲看我时嫌弃的眼神,父亲的冷笑和不屑,还有,还有他们的争吵。”

 “不知什么时候,大概不到一岁吧,我就能听懂他们说话了,可他们以为我不懂,所以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吵架,互相指责。一个说‘你们家的种太差,早知道还不如打掉’,一个说‘谁让你都上了手术台了又反悔!’,然后另一个就冷笑‘还不是你妈在那里又哭又闹还把大夫给打了’,那一个也不甘示弱‘你爸不是也一样,动用职权让给准备给你做手术的大夫支边,害得没有任何一个妇产科医生肯搭理你。

察觉到大董浑身僵住了,朱乐自嘲般的一笑:“我是不是个怪物?等到长大后我弄明白了他们的话,我就发誓再也不把他们当做父母,这辈子都不!”说完便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他。

 过了许久许久,大董才从怀里把朱乐的头抬起来,看着她道:“我很想对你说,这样的父母真是人渣,你不认他们简直太对了,你要是想报复他们我肯定帮忙。”

 朱乐静静地听他讲话,知道还有下文。

果然,大董接着便道:“可是不能,要是以前的我或许会那么做,但现在的我不会。经历过我家的事,我认为仇恨不是个好东西。”

是啊,如果没有极端的仇恨,董家父子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将朱乐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大董语调很温柔:“回北京我们就办婚礼,把所有亲朋好友都请过来,也给他们两位发个帖子,就像对待普通亲戚一样,如果他们来了,就请他们喝杯喜酒,不来呢,也没什么。对了,婚礼你觉得中式的好还是西式的好?我这方面不‘大懂’,咱们还是找婚庆公司帮忙吧……”

于是,结果,那天晚上就变成了婚礼现场大讨论,包括结婚穿婚纱还是旗袍,迎亲是按照江南还是西北的风俗,证婚人是大董的导师还是朱乐的老院长。

|一直到筋疲力尽眼皮打架,朱乐才模模糊糊地有了个念头——她好象还没答应他的求婚吧,刚要矫情一番,就想到之前的乌龙,立刻心虚地闭了口。

另一边,大董心里也有小小的窃喜——这尴尬的求婚场面终于混过去啦!开始是心里偷着乐,后来想到娇妻在抱,叶铭磊那边的事也解决的差不多了,如果他得知自己算盘落空还不定什么表情。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就乐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