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漠视她的问话,心里不是不好奇的,可是又忍着不去瞧,就这样僵

持了半晌,小二将酒和馒头、牛肉一起放在了她眼前,刚说了声:小姐慢用,她的火就有些起了。

回头,想着如果这个呆楞的瞧了她半天却又敢对她不理不睬的男人不道歉的话,就给他好看,只是

,回过头去,很奇怪,胸口升起的火苗,几乎在一瞬间,就被一场雨扑灭了……

一个俊美不羁而又落拓的男人,正将杯中的酒大口灌入口中,她一贯讨厌有胡子的年轻男人,恰恰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只是给人的感觉,却不是讨厌,而是……一种风霜凝结的不羁和落拓,让人的

心,在那一瞬,微微的涨痛。

疯了,她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实在已经看了他好久了,久到酒馆里不多的几个客人连带掌柜和小

二,都在偷偷瞧她,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只是那样的一眼,已经足以让她挂不住了。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这样的地方呆呆的看一个男人,自己若不是真的疯了,就是这个男人对自己下

了蛊,自己自然没有疯,那么,问题一定出在这个男人身上,她想,只是,自己什么时间,中了这样的

蛊呢?

有些脸红,却只能将气狠狠的出在馒头上,雪白的大馒头,被她用力掰成两半,微甜的香气就热热

的扑面而来了,她一贯喜欢馒头这中很淡的香味,一闻到就会食欲打开,只是,今天,馒头的香味却好

像失去了功效般,半晌,始终没有让她有吃上一口的欲望。

一厢,男人喝光了坛中的酒,结帐、起身、出门。

她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忽略周遭惊讶甚至有些鄙夷的目光,结帐起身,追了出去。反正自己

不是这里的人,将来也许再也不会来了,别人说什么,又能怎样呢?

男人走的看似不快,而且比她早出来不过片刻,只是,那百十步路,却成了奇怪的距离,任凭她怎

样加快脚步,怎样提气运功,却始终不能让距离稍稍缩短,不仅不能缩短,似乎还有不断加长的趋势。

“你给我站住!”她忍不住了,疾疾的跑了这一大段路,她早有些气喘,刚刚又没有吃什么东西,

这时气力也不济了,她知道,再走上一程,就会失去的他的影子,心里终究是不甘的。

只是奇怪,刚刚明明没有任何停下迹象的男人,在听了她的话后,居然就真的乖乖的停了下来,没

有回头,只是就那样的站在了路上。

“你该向我道歉!”她大口喘气,站到了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

“喂!你是哑巴吗?”她生气了,明明漠视自己,为什么还要听话的停下。

“喂!说你……”她跳到他面前,却忽然说不下去了,男人依旧没有看她,微闭着眼,倒像是沉浸

在某种回忆当中似的,不过她的动作却惊扰了他,男人睁开眼,神色却已经是一片寂静,接着,他终于

说话了:“如果在下得罪了姑娘,还请多多见谅。”

他的声音清越,落到耳中,让人一阵失神,只是这期间,他却越过她,继续前行了。

“等等!”她一惊,趁着彼此距离没有拉开,几步重又挡在前面。

他没有说话,也不看她,只是下意识的退开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她的脸又忍不住红了,刚刚一着急,竟忘了这点,居然站得那么近,进到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

香。

只是,男人却再不肯开口,她呐呐的站了一阵,脸色由红而白又转成红色,跺了跺脚,想就这么一

走了之,只是嘴巴却自作主张,问了句让自己都羞愧得抬不起头的话:“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话一出口,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当他再次绕

开她前行时,她却忍不住怅然若失。

一场大雨不期而至,山路泥泞,他们一前一后的踯躅而行,这不算是跟踪他,她想,毕竟,下山的

路只此一条,毕竟,天渐渐黑了,野兽的嚎叫让她有一点害怕。

失足、跌倒,脚重重的扭到,刺痛钻心,让她忍不住低低的呻吟,只是当她隔着雨雾看向前方时,

却发现他的身影没有一丝的停顿,渐行渐远了。

混蛋,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却也只能无力的看着扭伤的脚。

雨下得更大了,天也全然黑透,她勉力折下一根树枝,支撑着下山。

山路更滑了,只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再此跌倒,自坡上一口气滚下十来丈远,再抬头时,山路上

,泥块居然如洪水般倾泻而下……

再清醒时,人已在一堆篝火旁,身上的泥水早僵硬成一块一块的,大概这一辈子,她也没有如此脏

过,只是,她却仍旧是喜悦的,那是生的喜悦,自己,居然没有死。

篝火跳跃的光芒,落在了另一侧男人的脸上,他闭着双眼,安静的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她依旧问了这个问题。

“我叫什么,对姑娘而言,毫无意义。”不同的是,男人回答了她的问题,虽然依旧闭着眼。

“本来是没有意义,不过现在你救了我,我当然应该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了。”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当我没救你好了。”他平板的说。

“你!”她一愣,蓄势良久的泪忽然倾巢而出,快得连自己都来不及制止。

只是,男人依旧毫无表示,不再说话,甚至,从始至终,他坐在那里,没有动过,就连眼皮,也没

有抬起分毫。

她哭了一阵,累加上惊吓,终于让她沉沉睡去,睡前,她挣扎着说:“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

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了,你要记住,我叫做凝月。”

那以后的日子里,楚飞扬依旧是独自游走,天山赏雪、大漠驰骋、海上遨游,只是,他的身边经常

会有一个女孩子的身影,一个美丽有些小小的任性,很爱哭鼻子的女孩子。

他的脚步依旧从不停留,于是她也是。

他可以甩掉她一千回,不过她总是能在人海中,第一千零一回找到他。

凝月有时会想,这一追一走,大概就是他们的一生了。

只是这在外人看来,有些奇怪的爱,早已深深的种入了她的心田,生根、发芽,此生,只要能跟在

他的身后,就真的足够了。

“我会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有一天,我老得走不动了。”正月十五夜里,万家灯火,到处是

欢乐的人群,她点了一桌的酒菜,在住着的小客栈里,独自对着蜡烛许愿,这一天,也是她的生辰,只

是,昨天早晨,她却又跟丢了他,不过不要紧,明天,她依旧能找到他的,一定。

窗外,孩童的欢笑声终究让她有些坐不住了,街市上,花灯的种类又比前些年多了许多,她一盏一

盏的看过去,直到一个穿大红袄的娃娃跑到她的面前,递上一盏花灯。

“这是?”她一愣。

“那个叔叔说,送给姐姐的。”孩子的声音很清脆,说话的时候,向远处一指。

顺着孩子的手,她看去,却在下一刻,有了泪意,手上的花灯上,题了首辛弃疾的《青玉案》。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