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纹科菲把那盒药从怀里拿出来递给乞乞路,他还给他一条巧克力:“其实,外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还是叫孩子在有光线的地方生长吧,乞乞路。”

乞乞路珍惜的抚摸一下那个药盒,他苦笑了一下:“先生,您不是我,我身后有一大家的人呢。我们就像一条绳子上栓着的可怜蚂蚱,谁也跑不了。我的妻子,她们全家是世代流放犯,我娶了她,我是个男人,我要负责,所以…兵役完之后我就留在了这里,您看,我爱他们。”

波纹科菲伸出手作出握手的手势,乞乞路惊讶的看着他,波纹科菲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传出来:“你是位好父亲,很高尚的父亲。”

他们握手,乞乞路那张老脸上竟然露出一丝丝红润。

少女缓缓放下书籍,她的脚下没有穿着鞋子,当她站立起来,士兵们看到了她的脸。不是想象当中那么美,但是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对于Y-21的居民来说,她就像个干净的天仙。她皮肤雪白,眼睛有些淡淡的绿色,鼻子周围有几点俏皮的麻子,嘴巴是略微大了点,不过,算是个中等美人吧。

“哈尔·雷蒙德,我听居塔说过你的事情,他非常赞赏你。”拉维亚慢慢走到队伍最前面,来到已经揪下大氅帽檐的雷蒙德面前,她伸出手,像个真正的贵族小姐,她在等待雷蒙德吻她的手背。

雷蒙德笑了一下,掂起她的手,他轻轻用自己的嘴唇触碰了一下她的手背:“拉维亚·尤兰康定,这是您的新名字,我也听说过您,据说你总是喜欢修改您的名字,您喜欢和皇后同名,但是您却是居塔的情人,连妻子都算不上。据说,最近您成为Y-21莫尼克党派新推选的领导人,听我的规劝,无论你怎么挣扎,你也做不成皇后。”

拉维亚迅速撤回自己的手,脸上带着一丝贵族小姐特有的不愉快,她甚至委屈的咬下自己的下嘴唇:“先生,激怒我,你就永远见不到居塔。你知道,他胆子小的很,他害怕帝国军毁灭了他的王国,除了我,没人愿意帮助你。”

雷蒙德毫不介意的笑下,他伸出手掂起拉维亚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说:“小野鸡,我知道你的历史,你也知道我的,信不信,我炸了你的鸡窝,我要见居塔。”

几只小动物似乎察觉到了雷蒙德的敌意,它们迅速的躲避起来,波纹科菲也惊讶,为什么雷蒙德会说出这样粗俗不堪的话?

拉维亚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很悦耳,就像一只…真正的,刚刚下了蛋在炫耀的小母鸡一般,这一刻,她伪装的优雅,却是没了。

“好吧,好吧,哈尔,我知道,你还为当年我出卖你们的事情生气。你看,我只是可怜的弱女子,我想换个环境,这不过分,你看你好好的活着,成了贵族,成了将军,你现在活在天堂,何必站在这个位置嘲笑我呢。每次想起这些,我就后悔,当初为什么我要出卖你呢,除了居塔,我最爱的男人就是你了,真的,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随你驱使,只要你要我,你看…我还是老样子,依旧没变,我的心,以及…我的爱。”

就像看了一场戏剧一般,世界转换的太快,波纹科菲和那些士兵都惊讶了。

雷蒙德站立了一会,扯扯自己紧绷的面皮,他没有对拉维亚的话作出任何反应,他恢复了在铁狮军惯有的神采:“拉维亚,说出你的条件,我尽量满足你,我要见居塔。”

拉维亚上下打量他,半天后,笑了下,带着一丝遗憾,或者是懊悔吧,她弯腰捡起来那本刚才她放置在地面上的书籍,这一次就连波纹科菲都看清楚那本书的名字。

《情感——人性》。

“我要个身份,一个可以去卡蒙嘉中心城的身份,我要做贵族,哪怕只是最低级的,我要一笔钱,不要多少,一千个一级信用点。”

拉维亚说出自己的条件,她看着雷蒙德,充满期盼。

哈尔·雷蒙德看着这个女人,他知道她野心勃勃,很多年前她就是这样了。其实,从情报上再次看到这个名字,他也是惊讶的,就像现在,他也是惊讶的。拉维亚的条件不高,比起她之前贪婪的心,这个条件…小的可怜,但是在这个时刻,这又实在的不合适。

雷蒙德抓抓自己的头发,他把视线投向波纹科菲:“这个决定,我也不敢做。也许,一个月前,这没什么,你知道,莫尼克党刺杀了我们的皇帝,放一个莫尼克党进城,我还没这个胆子,你看,该怎么办?”

这是第一次雷蒙德以商量的语气对波纹科菲说话,波纹科菲却觉得此人才是一位真正的滑头,不折不扣的。他知道自己可以赦免罪犯,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是啊,没人比他更加合适签署赦免令了,在这里,他离国王的距离也是最近的。

“将军,您看,我的任务只是跟随。”波纹科菲拒绝为雷蒙德承担什么,他的立场不允许他把任何危险放置到埃德蒙身边,尤其是,莫尼克党。

第13章 父亲——父亲

新的资料,慢慢的从腿部滑落,疲惫的年轻大公靠在床沿微微的合起眼睛,他太累了,金丝公主婚礼当日,诺曼十四遇到了刺杀,就在当日清晨,一份意想不到的国债账单悄悄的被发到了丹尼士柯陛下的办公桌上。

大约诺曼八世到九世的时代,卡蒙嘉经历了先后三次内乱,国内外政局动荡。诺曼十世上台之后,面对无奈的是空虚的国库和连续四年的大饥荒,为了解决当时的困境,那位皇帝和长老院的长老们向当时最大的私人性质的民间财团贷了一笔天文数字,那笔款子挽救了当年的卡蒙嘉财政,但是,作为当年的抵押物,那份合同承诺,在三百个宇宙年之后,如果无法付清该笔款项连同利息的全部数目,属于卡蒙嘉界内的小羚羊座,共计二十一个小行星将永归该财团所有。

没人知道这份合同的存在,挽救卡蒙嘉的诺曼十世一直被称为功绩仅次于诺曼一世的皇帝陛下,这份突如其来的庞大债务即使把卡蒙嘉这些年赚取的所有收入加上,都不够还。时光中那些利息正以可怕的速度增长着,也许,在诺曼十世的时候,小羚羊座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那里的行星探查出了新的能量矿源,还有埃德蒙正在私下进行的几项改造计划,都在那里实施当中,最最可怕的是,主导卡蒙嘉经济的新空间站,有两个正在小羚羊座。

这些年的努力…似乎全废了,金丝大婚当天,诺曼十四借着那场其实很小的刺杀来到医院修养,除了大公和几位特定的大臣,他拒绝见任何人。

诺曼十四慢慢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他拿起了放置在一边的毯子,慢慢走到孙子面前,帮他盖好。

埃德蒙猛地睁开眼睛:“抱歉,我睡着了。”他坐了起来,弯腰一张一张的捡起那些资料。

“埃德蒙…你…你恨我吗?”诺曼十四慢慢伸出手,那双大手紧紧的掐在埃德蒙的肩膀上,手在颤抖着,声音也是抖动的。

埃德蒙抬起头,冲诺曼十四笑了下,他慢慢的把那些资料整理好,分门别类的一张,又一张的整理着,他低着头慢慢的,带着一丝来自心灵深处毫不遮掩的情感说:“祖父,我想…我很高兴,在这个时刻,我能陪着你。刚才,我坐在那里想,如果,如果我没有来这里,只是任由你一个人面对这些问题,我想…那会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我不恨你,真的,我很高兴。”

年轻的大公把这位被巨大债务击倒的皇帝扶回他的病床,他帮他重新插好那些监控器,监控器再次连接起这位不安皇帝的各项生命数值。病房外,许多人松了一口气,最近陛下身边的气压,能憋死整个卡蒙嘉中心城的人。

诺曼十四看着自己的孙子,很认真的看着,多少年了,他看着他慢慢成长,他身上属于这个国家的味道越见浓厚,但是…现在,他后悔了,深深的懊悔。看看吧,他做了什么,他把一个无辜的孩子以默许的态度带到这个不该属于他的世界,这个孩子为这个国家整整付出了将近二十年了,只是为了先人的一个错误,毁灭了他所有的成绩。诺曼十四不知道是谁的错误,他也不想谴责谁,但是在那个时期到来之前,他想…他必须作出一个决定,他看着年轻的大公说:“回…贝因托吧,回去吧,当年的承诺,没有任何文书,我们只当它不存在,埃德蒙…你是好孩子,我想做一件普通祖父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如果卡蒙嘉真的毁灭在我的手里,我希望只有我一个人背负这个罪过…”

埃德蒙冲他笑一下:“您需要好好休息,我只能再为您争取两天时间,假如…假如在两天后,您还不笑容满面的出现在国民面前,那么,关于卡蒙嘉的命运,就会脱离掉您的掌控,这都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您是伟大的诺曼十四,将会成为最伟大的诺曼皇帝,我向您保证…”

诺曼十四苦笑了一下,微微闭起眼睛。

埃德蒙走到那堆资料面前,他把它们收进身边的档案盒子里,密封于病房内的保险箱,监控器的数据显示,陛下进入睡眠,但是睡眠质量非常不好,但是好歹,这几天以来他第一次有了梦。

屋外有人轻轻推开门,又把门合了起来。

大公关闭了室内的灯光走了出去,威尔克斯特侯爵以及陛下的长老们站在那里等待着,加布雷恩斯亲王急走几步,一脸焦急的对埃德蒙说:“我必须见到陛下。”

埃德蒙看下不远处站立在那里的皇家医院的几位医生,他摇摇头:“陛下需要休息。”

加布雷恩斯亲王努力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需要知道陛下的病情。”

埃德蒙微笑:“如果需要,陛下允许,会叫您知道。”

加布雷恩斯亲王:“我是他的儿子,我需要见到自己的父亲。”

埃德蒙:“我是陛下的孙子,祖父需要好好休息,如果他愿意,他会主动叫您的,叔父!”

威尔克斯特连忙插在那两人当中:“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亲王殿下,大公阁下。”

威尔克斯特紧紧拉住埃德蒙的手向外走,加布雷恩斯在他们的身后,毫不遮掩的大声说:“如果帝国皇帝出现任何问题,我看你拿什么跟国民,跟长老会交代!”

埃德蒙站立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他用了很大的力量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回头看下那些人,那些手足无措,一脸僵硬的人:“我在此,帝国皇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一个小时候后,我们在长老会有个紧急会议,你们最好吃一些东西,这是为了各位的健康着想,因为我们会进行到很晚。”

他们继续向前走,医院的休息室外,陛下的妻子们聚集在那里,他的孩子们聚集在那里,从表情上来看,每个人都很焦急,尤兰康丁皇后的嘴唇上起了一串水泡。

“埃德蒙…陛下如何了?”皇后一脸焦急。

“睡着了,他很好,刺杀并未带来太大的伤害,请您安心,陛下只是累了。”埃德蒙换上轻松的笑容。

皇后向后挥下手臂,一位侍女连忙扶住她,皇后努力的扯出一些笑容对埃德蒙说:“你…你要和我一起吃一些东西吗?我觉得你应该饿了,他们…哦,他们说你什么都没吃…我的…我的意思…”

“是的,我想我该吃一些东西。”埃德蒙冲可怜的皇后笑了下。

过了一会,所有的人都站在休息室外等候,埃德蒙坐在皇后面前吃晚餐,皇后今天的举动几乎带着一丝讨好,她帮埃德蒙倒柠檬水,还给他递水果。

埃德蒙低头无语的吃着,他不说,皇后绝对不会问,他们的脸上都故意带着笑容,也不知道是笑给门外那些人看,还是笑给自己看。

“祖父…祖父他没事,两天后,他会开个生日会,后天是路易生日,我们将会办的非常盛大,您需要去见下您的裁缝。”埃德蒙放下叉子抬头对这个可怜女人说。

尤兰康丁的脸上渐渐升起一些血色:“你确定?”

埃德蒙笑下:“确定,殿下不必担心任何事情,您现在回去安排请帖,尽快发放出去,生日宴会要办的奢侈盛大,所有的东西都要用最好的。”

皇后站立起来,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裙摆,冲埃德蒙笑了下:“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埃德蒙也冲她笑下:“这是,陛下的需要,他需要我们这样做。”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去安排,陛下会满意的。埃德蒙…”

“我在,殿下。”

“我希望,我的儿子加布里埃尔可以站在病房门口和加布雷恩斯一起等待他的父亲。”

“当然,这是他们的权利。”

“我的金丝呢?要怎么处理她?”

“陛下希望他的女儿幸福,皇后殿下。他会在自己孙子的生日宴会上送自己的女儿一份厚礼,也许是一个星球也不一定。他爱她,他只是个普通的父亲,他也需要爱。”

“我知道了,谢谢你,埃德蒙。”

皇后站起来,恢复了她的高雅,她要回到后宫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属于她的嗅觉提醒她,这个时候,她还是跟着这位年轻的大公好,她最好信赖他,依赖他。陛下说过,埃德蒙不会继承卡蒙嘉的皇位,就冲这一点,她就必须信赖他。

贵族长老会的位置上,埃德蒙盯着陛下的位置,现在,只有他自己坐在这里。他看着那个位置,幻想着,诺曼一世坐在那里,幻想着那些老诺曼们他们坐在那里的样子。他幻想着诺曼十三的样子,多少年了,他就坐在那个位置的对面,他看着那张直背椅子被磨的发亮的漆面,他想问他们,你们坐在那里,活了一辈子,干着给人罪名,背负罪名的事儿,快乐吗?你们…我的祖父们…

通讯器微微震动几下,埃德蒙无意识的接通。

“父亲。”

久违的席书缘的声音慢慢从那里传出来:“你需要帮助,对吗?”

埃德蒙笑了下,慢慢脱去鞋子,突然他轻松了,这一刻,犹如找到来自骨髓深处的力量一般:“不…我不需要,父亲。”

“…他…他怎么样了?”席书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埃德蒙看着墙壁上十三幅诺曼皇帝的画像:“您可以自己来看他,您是他的儿子。”

通讯器那边,贝因托的陛下轻轻叹息了下:“这个理由,不能令一个皇帝离开他的国家。”

“我知道,父亲…他想你,他很老了。”

“…风。”

“我在,父亲。”

“你知道吗,他从未拥有过我,我也…我也从未拥有过他。我的意思是,你爱他,比我爱他要多,他不需要我,他是一位只需要国家的皇帝。”

埃德蒙仔细斟酌了一下父亲的话,在感情面前,也许就是初始人,也有不明事理的时候,他不能强迫自己的父亲去爱他从未拥有过的,但是现在他想他安定了许多。

“父亲,我需要你的意见。”这是这个孩子到达这个国度,第一次向自己的父亲屈服。

通讯器那边,席书缘沉沉的思考了很久之后对他说了一段话,令年轻的大公终身难忘。

“这个宇宙,现在有七个国家,也许以后还有更多的国家会建立,每个国家都希望自己成为最好的,现在这个最好在贝因托。作为这个国家的王,我必须以一个王的思维去考虑事情。卡蒙嘉前进的太快,快到…它的经济政策已经对贝因托的经济产生一定的影响,去年,贝因托的轻工业产品收入已经大幅度的下降,王必须保护自己的国土不被侵害,这是王的责任。我在旁观,因为我的立场。卡蒙嘉现在发生的事情,不单纯的只是刺杀,或者是一件债务问题,它是一件以制约卡蒙嘉经济发展为前提的一连串事件,这次得到我的帮助,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我不能拿贝因托纳税人的钱去支持卡蒙嘉的经济,贝因托不会去占领哪一块国土,但是卡蒙嘉会,每一代诺曼都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是王的责任。任何王都会在鼎盛之后,产生垄断思想,这是世界的游戏规律。

我能为你提供的私人帮助就是…我建议你去寻找其他的解决方案,按照国际惯例,这是我唯一的意见。”

一些阴云慢慢笼罩在埃德蒙的脸上,接着它们渐渐散去,当那些长老们缓缓推开那扇沉重的门,他们看到,若代堡的主人,正在对着历代国王的画像轻轻的哼着一首奇怪的民谣,他看到他们进来后,脸上立刻挂起笑容,他招呼大家坐下,神态像极了当年的诺曼十三。

“各位,没人能沿着前人的道路走一辈子,请坐下,坐在你们的位置上,有些不好的事情,我将要向你们宣布。一些东西从国王的权杖上掉落,我们必须帮我们的陛下捡起来,重新掌控它,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手段,我们拿了纳税人的钱,就要为纳税人服务,对吗…”

星系的那一边,席书缘缓缓关闭起联络器,他推开花园的窗户,看着外面嬉戏的孩童,突然间他想起了许多人,大联盟的皇帝,背叛的情人,崩坏的完美,自己的神父爸爸,遗弃自己的母亲…当拒绝帮助儿子的这一刻,他突然释怀了,他完全放下了一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放下不是原谅,只是因为,时间到了,他必须放下。

他的伴侣,贝因托另外的王者慢慢走到他身后拥抱他,他轻轻问他:“拒绝自己的孩子,很难过吧?别难过,我在这里…我们在他身后。”

席书缘笑了一下:“难过?根本没有…知道吗,我为他守护这个国度,在他漂流回来之前,我要为他好好守着。当他完全成长之后,我希望他成为任何力量都无法击倒的王,知道吗,这一次,我不再后悔送他出去,感谢卡蒙嘉,它会为我们带来一位无比坚强的王…”

【在人们已经习惯了在君主后裔统治下生活的世袭国度里维持统治,比在新缔造的国家里维持统治的困难要小得多,历史发展的规律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说明,每一个变革总是另一个新变革的必要准备,必将促成另一个新变革的发生————马基雅维利,君主论】

第14章 居塔

波纹科菲终于见到了这位流放星的地下皇帝居塔,说服那位拉维亚小姐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同样流放星出身的雷蒙德似乎精于此道,他把拉维亚拉到一边,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两个小时,终于,那位小姐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而雷蒙德却露出了一脸诡异的笑容,他甚至一边笑,一边悄悄看着波纹科菲,这令波纹科菲迷惑不解。

他们坐着地下的老式燃气车,不知道穿越了多少孔洞,终于到达了一个地下宫殿。没错儿,就是地下宫殿,波纹科菲甚至能从一边还没修缮好的墙壁上看到人工锄头开掘的痕迹,而宫殿的一边依旧在施工。那边并没有灯光,甚至光线,但是波纹科菲走过那里的时候,依旧能看到无数的人影在涌动着,推车子的,背负沉重背筐的,甚至他好像看到古代的工头,穿着铠甲挥舞着鞭子,气流里不停有响鞭的声音传来,那些声音透过气流,令人毛骨悚然,浑身起了凉意。

一栋巨大的,依靠着山壁的宫殿就如先天出生在那块岩石上一般,没有颜色,只有厚重的青灰色,青灰色上到处是精美的雕刻,单从工艺上来说,丹尼士柯的雕饰都无法与这个几百米高雕琢在山壁上的宫殿比拟,这地方既像一个奢华墓地,又像死神的王宫。

穿过一座三十米高,八米厚的石门,当石门缓缓在这些卡蒙嘉帝国兵身后沉重的关起,他们面前的整个空间立刻有了最最合适的光线照射,他们的鼻子里立刻涌进来质量最好的空气,纯净伴有各色花草的香气,这里的空气甚至比刚才生物圈里的质量还高,比诺曼王寝室内的不差半毫分。

一块巨大的,奢华的,完全由手工编制的暗红色,金花黑丝线地毯在面前千米平方的宫殿展开,地毯上的图案,竟然是黑色的蔷薇。

单只是这块奢华的地毯,几十万的一级信用点都换不来,更不用说那些悬挂在这些人顶端的完全是由整块的水晶做成的顶灯了。

拉维亚带着他们慢慢向里走着,一路上,他们竟然看到了许多俊男美女。那些漂亮人儿细声静气的在做着仆人要做的工作,他们拿得工具都非常小,几寸长的刷子,巴掌大的丝绒抹布,没人说话,就连呼吸都是静声静气的。他们没有看这些外来的客人,只有干不完的活计才能吸引到他们全部的注意力,他们就是在那里勤奋的干着,无休无止。

走过一些古老的石门、木门、铁门、铜门,所有人都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难为这个小女人拉维亚她怎么记住的。最后这些人一起走进一间悬空梯,那些梯子整个的关闭后,他们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感觉悬浮、旋转、转动、流动、滑动大约半小时之后,空间再次打开,他们走出去,睁开眼睛慢慢适应着光线。

波纹科菲在三十秒左右就恢复了他的视线,他是第一个看到居塔的,透过黑色的大氅缝隙,波纹科菲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位地下王。

这人,正摆着一个姿态坐在阶梯上,那个阶梯并不奢华,只是黑色,甚至是有豁口的阶梯。阶梯高有七级,这个人就坐在那里,穿着一件破烂的囚服,光着脚丫子,他的两只手腕上带着手镣铐,镣铐的铁链是黑色的。

常年在地下生活,这人的肤色是无血色的白,他的头发是银白色的,很长,最少有一米多,这人的眼睛非常迷人,它闪亮,幽深,高挺的鼻梁,鼻梁下面的嘴唇丰满完美,红润有光,似乎这人的长相和那套囚服以及镣铐并不匹配。

拉维亚摘下墨镜,慢慢走到他身边耳语一番,然后悄悄退去,这个时候,这个女人的神情就像参拜一个完全信仰的神。

这个时候,波纹科菲才完全确定此人正是居塔。

雷蒙德中将终于找到了他的视力,他四下看了下,不停的眨巴他的眼睛,不久他目瞪口呆,因为这个房间的四面墙上挂满了壁画,壁画的内容诡异极了,就是面前这七级台阶,台阶上坐着带着刑具,穿着囚衣的流放者。

“那是我的祖先,这个星球的前三十三位居塔,我是第三十四位。”居塔在阶梯上懒洋洋的说倒,一边说他还打了个哈欠。

“主人,请您摆好您的姿态,就要完成了。”画匠小心的提醒。

“抱歉,伊柏弗,我只是有些困了,我都这样坐了五个小时了。”居塔对自己的画匠埋怨到,他的埋怨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威慑力,甚至,他的声音带了一丝丝属于家系贵族那种特有的轻浮浪漫劲儿。

“就要好了,只有几笔了。”画匠小心的说着,手里的动作更是不敢怠慢。

雷蒙德轻轻咳嗽了一声,来自流放星根骨中的某些东西,令他奇妙的畏惧此人,他慢慢走过去,微微点了一下头说:“您好,早就听过您的大名,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我也知道你,总是在逃跑的哈尔·雷蒙德。你知道吗,如果你再跑两次,我的父亲就会去招募你,也许,你会在我的身边有个最接近的位置,真是遗憾呢!”居塔眼睛看前方,保持着被人画的僵直样子。

“是啊,真是遗憾,比起在帝国军,其实我更想为居塔服务,为你们服务是每个流放星人最崇高的理想,美好的命运总是和运气在赛跑,您看,我现在还是个劳碌命。”雷蒙德说着俏皮话,但是语气却是绝对恭顺的。

“我不爱和阳光下的生物打交道,你知道的雷蒙德,每代居塔都不喜欢那些日头下的蚂蝗,不知道你来此有什么目的?拉维亚是说了几句,我对你的礼物很感兴趣,不过关于礼物倒是其次的,我想问个问题,希望你能实话实说,我想知道,我们的消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居塔依旧看着前方,神色里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

波纹科菲能在地面上清晰的看出,那位画匠,他的腿在颤抖着,无数的汗滴汇成小河,从石头地面流着,他在畏惧吗?这个地下王居塔,似乎看上去并没有多么的可怕。

雷蒙德摘下自己大氅的帽子,慢慢走到居塔不远处,他缓缓蹲下,从腰间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他把布包倒立,一捆又一捆的一等民身份证明书掉落在地上,当那些东西完全掉落,他恭声说:“这是三百份一等民,十份贵族身份户籍,我的养父赫斯特委托我问候您,他给您带来了最高诚意。”

居塔的眼睛还是看着前方,不过他那张嘴巴倒是轻轻的现出了一丝丝讥讽的,鄙夷的笑容,画匠抖得更加厉害了,波纹科菲没有觉得这个叫居塔的人身上有什么可怕的气息,真的,他甚至没有路易身上的那股子来自诺曼家的霸气,为什么这个可怜的画匠会害怕成这付样子?

“首先,请替我谢谢你的父亲,那位姓诺曼却一辈子倒霉,几辈子没办法坐到王座上的倒霉鬼。其后,雷蒙德,这些东西对于这个地方,这个被抛弃的皇城来说,只是一叠废纸。第一代居塔开始,他们就发誓,除非爱情,其他任何理由都无法把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带到你们的世界,黑暗中的生物有着黑暗中的活法。我们并不能指责别人生活的方式就是痛苦的,就像蚯蚓,因为它没有眼睛,没有看到过,所以它一辈子在它的世界钻来钻去,未尝也不是快乐的事情。只要发誓效忠我的,归附我的,第一个誓言便是永远不要归附到你们的世界,发誓告别阳光…”

居塔的意思很明显,他看不上雷蒙德的礼物,似乎雷蒙德也清楚这些礼物根本无法买通居塔,他毫不在意的站起来,慢慢走到波纹科菲的身边。

这些人都安静的看着那个穿着囚衣的居塔摆着他的姿态僵直的坐在那里,他们看了很久…一直看到,那个人,突然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我很累,不想画了,对不起,伊柏弗你的画怕是悬挂不到这些墙壁上了,这真遗憾。对不起了呢,伊柏弗,我是那么喜欢你…”

画匠的画笔慢慢的掉落在地上,有两个很精干的男人走进来,抬起他面前的油画来到居塔面前,居塔很认真的端详那幅画,他端详了很久之后,露出很难过的表情看下画匠,轻轻的带着遗憾的神情摇头。

有人拖走了画匠,还带走了他的画架,没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

居塔慢慢站起来,推开窗户,窗户外是百分百的模拟花园,无论是景物还是效果,那里都是漂亮的,一等一的国王花园。这人就站在那里,一脸落寞:“为什么就没有人能画出我的内心世界呢?明明他们说,绘画者能画出人心,为什么又不行呢?谁能告诉我呢?”

没人能告诉他…

缓缓的拖车声音慢慢传来,居塔突然流泪了,他慢慢转回身,看着门的方向,那里缓缓推开,四个穿着黑色葬服的男人推抬着一个刚刚凝固好的雕像走了进来。

波纹科菲觉得呼吸凝固住了,刚才还在发抖的画匠伊柏弗变成一个鲜活的雕塑,蜡烛液浇注的雕塑,那个雕塑的脸上,画匠露着满足的笑容,他的前臂拿着画笔,一只手拿着一个小画板,他的眼睛向前凝视,放佛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景色都在他的内心世界一般。

“哦,伊柏弗,可怜的伊柏弗,你还是如此的神采飞扬,你看,你永远会年轻下去,你还是如此英俊,昨天晚上你的低吟依旧在我的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响着,你可知道,我的伊柏弗,其实…我是舍不得你的…”

一位帝国兵长长的倒了一口气,压抑的喘息着。

居塔慢慢扭过那张年轻漂亮的脸:“雷蒙德,你站在那里,一定还有惊喜送给我对吗?你看,我刚死去一位情人,心情实在不好,希望你能给我带来快乐。”

雷蒙德看下站在身边的波纹科菲,他悄悄拉动一下他的衣服,并且低声说:“对不起了,休若中将,希望您能原谅我。”

波纹科菲扭头看下他,觉得很惊讶,他不懂得为什么雷蒙德会对他说这些话。

雷蒙德慢慢走到那位居塔面前,微微低头说:“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们的礼物的确是不够分量,来的时候,我们的将军告诉我,这个世界每十个人中,就有一个应该活在黑暗当中的人,每十个走进黑暗里的人,就有两位最后会归附到居塔的身边,除了贝因托的王者,没人能比得上你的权利。所以,刚才的礼物只是前奏,我们为您送上您一直找寻的人,您一直追求的人,能令你一见钟情的人…”

一股子从内心纠起的不安慢慢在波纹科菲的内心萌生出来,他看着雷蒙德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波纹科菲,波纹科非打开它,却看到一封不可思议的内容。

这是一封卡蒙嘉国王的亲笔命令书,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科学院转移的命令书,在命令里是这样写的,即使牺牲掉休若将军也在所不惜。命令的最下方,印章是国王的私印,波纹科菲凝视着那个印章,由着雷蒙德慢慢把他带到居塔面前,缓缓摘掉他的大氅帽子。

居塔扭过头,看着波纹科菲,他的眼神从最初的不屑突然转到强烈的爱意当中,没人能抗拒的了吧,离开埃德蒙,离开若代,波纹科菲早就慢慢的,逐渐转变为能夺人魂魄的美人。

“你是谁?”居塔走到他的面前,想伸出手托起他的双手。

波纹科菲毫不客气的拍开居塔的手,他看下雷蒙德,他的亲随津巴多有些愤怒的想冲到前面来,雷蒙德挥舞下手臂,一位帝国军敲晕了可怜的亲随,架起了他。

“居塔,我们想从你的领地,借十天路。”雷蒙德再次提出自己的请求。

居塔痴迷的看着波纹科菲,脸色越来越露出狂喜:“可以,当然可以,雷蒙德,我要奖励你,说吧,除了这些,你还要什么?”

“我要历年来莫尼克党的流放名单,以及这些人最后的去向。”雷蒙德很慎重的提出这样的要求。

居塔很意外的看了雷蒙德一眼,他盯着他看了很久之后轻轻笑了起来:“人啊,这一辈子,总要走错一步,为了走错的这一步,人总是要花上无数的时间来弥补。你的主子,已经出手晚了,莫尼克党无孔不入,好吧,这个要求不过分,我这个可怜的人,都是及其讨厌那些人的,没人党阀会发展囚犯,莫尼克党手臂也的确伸的太长了…你会得到他的。”

雷蒙德点点头,他看下一脸深思,依旧看着国王手令的波纹科菲,他想过去要那份手令,波纹科菲突然诡异的冲他笑了一下,他把手令收回自己怀里,没有还给他的意思。

“我必须带这份手令回去交差,请您…务必还给我。”雷蒙德请求,他的请求声带着一丝丝的愧疚。

“恩,要手令,还是要我留在这里?”波纹科菲并未露出他想象当中的震怒,他的表情出奇的平静,甚至…他一副看戏的样子。

“当然…是您留在这里,将军。”雷蒙德回答。

波纹科菲慢慢靠到窗户面前,缓缓的坐在那边上的舒适椅子上:“你们可以走了,任务完成的时候,告诉我一下,毕竟,跟随这个任务的我还是失败了的,哈尔将军。”

雷蒙德点点头,这些人就这样原地站着,等待着居塔为他们送来莫尼克党名单。

居塔再也没有理会任何人,他亲自跑到一边的屋子里,不久他推着一个餐车进来,那个餐车上摆放满了最最精致的食物器皿,但是放置在角落的那个调料罐子尖,竟然是一块大的不可思议的红宝石。

居塔亲手为波纹科菲倒了一杯子血液一般的红酒,他带着一丝讨好的递给波纹科菲:“我不知道你,我从来没见过你,以前…你在哪里呢?为什么我们才刚刚见到,要是我们能认识的更加早一些就好了。”

他的语气充满遗憾,甚至一丝察觉不出的天真也流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