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人们憋屈了十多天,为了若代堡主人的一句话,他们的降温季整整晚来了十三天。

终于,这一天,当只有光线没有温度的那抹残阳透过云层照耀在长老会上空那一刻,那天边的云彩缓缓印出金色。

卡蒙嘉的雪缓缓地下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大雪片很快把中心城变成了白色,越来越纯粹的白。雪花攀爬在玻璃上,人们的眉毛上,就连下水道的雾气也是一团团的白色。

人们端着降温季的第一杯酒不敢入肚,依照法律他们必须等待长老会的钟声。

就在每年末尾,那个巨大的,连续的节日到来之际,长老会会对全年做出总结,这份总结意味着各家庆典的大小,古板的卡蒙嘉对传统的态度几乎是五体投地的虔诚。如果年景好,那么面前的上等酒就要多喝几杯;如果不好,那么更要喝上一桶拉动国家内需,制造更好的经济状况。

此刻,长老会的那间屋子还是老样子:没感情的浮雕,僵硬的直背椅子,面孔还是那几张。只是今年会议室外缺了年轻大公的情人,大公的右手边少了他的未婚夫,这就令大公的处境看上去格外的凄凉了。

埃德蒙大公坐在他的老位子上,看着全年总结,满脑子的…能源、交通、土壤、税收、农产品、污染、轻工业、重工业。昨晚威尔克斯特十三天来第一次吃了一些软性食品,甚至他还喝了一小杯葡萄酒。感谢乔的恩惠,他现在恢复的都差不多了,就是有些自我封闭。还有波纹科菲,他的身体也似乎习惯了那个新生命体,再加上一到低温期那初始很畏寒,并不怎么活跃,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

诺曼十四小心的看着对面的孙子,无论如何,他还是决定,去一下若代堡。虽然这孩子再次封闭那里,可是好歹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吧?为了避免尴尬,他决定晚上再过去。

埃德蒙仔细快速的过着那些文件,他没用多少时间看这些东西,全部消化掉这些数据他需要四十分。由于别的长老都是做足了功课,于是所有的人都是喝着咖啡同情的看着大公阁下。往年里,都是这位大公阁下喝着咖啡带着他特有的鄙视的颜色看着他们,现在,无论是谁心里都会萌生出一些优越感,甚至陛下都不例外。

长老大庭使用的计时工具,是个古老的球顶掐丝宝石沙漏。当那个沙漏安静的被书记官翻转四次之后,大公抬起头,搂紧了一下那件黑色秀了金狮子的披风说:“今年,根据各国的情报分析,对卡蒙嘉的经济制裁依旧会持续,我想接下来提高轻工业原料进价,迫使卡蒙嘉的各种生产设备价格大幅度提升,这种产品成本价格上升已经是定局。所以,降温季结束后,我们最好安排各部门重新拟定一些方案,现在一些泡沫就浮在卡蒙嘉的经济层上。所以…今年(他笑了下)我想看下各位的方案,再说我自己的方案。”

陛下呆了下,很快的点点头表示同意。既然陛下没意见,其他的人带着一些大公失去左右手连方案都拿不出来的幸灾乐祸之心纷纷投票附议,他们也想回家,对于高层贵族来讲,今日除了国,也是他们各自领地收税人来报账的日子。

考宁.尼古拉,诺曼十三为若代堡主人选的收税人,现如今他站在丹尼仕柯的接待室有些自卑不已,收税人掌握实权,得到恩宠的时代已然悄然过去。现在每个领主除了拥有土地,封地税收,矿场资源这些收入之外,几乎每个领主都有自己的企业。卡蒙嘉经济飞跃的时代,上层贵族靠着各自的手段还是成就了大量的企业。就像尼古拉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一般,除了收税人,各地企业高层都带来了成群的归附者来显示自己的实力。

尼古拉烦躁的戳戳一边的老纳税人:“你闻到了吗?那些充满铁锈的粪虫的臭气,他们抢了我们这些辛勤劳作、清心寡欲、事必躬亲的奴仆的椅子。”

那位老纳税人也是无奈的点点头:“我们一年的总收入没有他们一个月的多,想得到主人的恩宠必须抓住大老鼠,我们这些猫已经叼不会更多的老鼠了。”

“呸,这样说话太无礼了。”尼古拉立刻指责起来。

老收税人讥讽的看了他一眼:“尼古拉,我可是陛下的收税人。”

顿时,这位可怜人的喉咙就像堵了一口浓痰,上不去,下不来。嘶哑难听的扯着嗓子说:“陛下可是对大公非常恩宠的,这点你必须清楚。”

“哦,当然,这在卡蒙嘉不是秘密。可是,陛下的继承人会喜欢大公吗?”老收税人的笑容全然是一副了然,什么都知道的样儿。尼古拉更加难受了,是啊,人家无论做什么,都永远是陛下的收税人。可是,可怜的尼古拉呢?他只是一份礼物。还是一份根本不被重视的礼物。想到这里尼古拉慢慢向接待室外面走去。刚才就着门缝他似乎看到了一条小路,虽然不知道那里通向那里,依照收税人的特权,他还是可以自由走动五百米范围内的。

尼古拉走在恒温道中(一种大型的连接通道,进入降温期,宫内会以这种封闭通道连接各处),他计算着距离,就在他的不远处,宫内的内侍慢慢的跟着,并不过来打搅。顿时,尼古拉又有些得意起来,看吧,也不是那个人可以独自儿走在国王家的走廊上的。他一边走,一边冲着外面连连点头,仿佛真的是在欣赏丹尼仕柯的冬日美景。他走了一会突然停下了脚步,痴呆一般的紧紧盯着外面不动了。

通道外,正是若代堡的一尊雕塑,那雕塑是花神。原本,它是很美的,可惜就在今年,一只漂亮的鸟就那样保持着死亡最后的活泼一动不动的站在花心里。就在雕塑的下方,有位披着头发,穿着一套老式棉袍的青年正仰着脖子看着那鸟儿,他一动不动的也像一尊雕像。尼古拉想,他认识这位先生,若代堡主人的未婚夫,他未来的二主人。

尼古拉很迷惑,为什么这人如此哀伤,难道真的就像父亲所说,皇族出的最多的就是神经病。他不冷吗?他有权有势,他还有什么不快乐的?

青年站了一会,雪花就肆无忌惮的盖在了他身上,有人走过来却不敢接近。很快另外一个人也出来了,那人长相真是漂亮到不真实,单是那头柔顺到发亮的头发,都充满着造物主的优待,这是尼古拉见到的最美的头发了。他穿着一身比青年伯爵还薄的衣服,脸上神情很焦虑,衣服单薄却一点也没露出寒意。他快步的走过去,把手里厚厚的宫廷长袍披在伯爵身上,伯爵挣扎了几下,生气的回头,很快很乖地任由他搂着慢慢离开。

不得了了,他的主人,大公阁下的未婚夫难道有了情人?

尼古拉犹如窥见不该看到的东西立刻转回身,他有一丝看到秘密的快感,但是却也遵循着自己的奴性为并不喜欢他的主人焦虑,他想了一会,再次回头,又吓了一跳。

塑像下,大公站在那里,看他的打扮,像是刚从长老会归来。在他的身后一二十名侍卫、内侍整齐的站立在那里。

不久有人拿来了一根长杆,大公接过长杆将那只可怜的鸟儿敲了下来,转身丢开杆子,他先看了下那只鸟,接着突然抬头狠狠的盯了尼古拉这边一眼。尼古拉吓坏了,他半蹲下,行了大礼,一身冷汗哗啦啦的从脖子后颈灌入后背。

终于,长老会那边的钟声响起来了。那是十二声悠远昂长的长钟…顿时,进入夜晚的卡蒙嘉一片欢腾,今年的卡蒙嘉是长钟,这说明,一切都好,卡蒙嘉依旧健康。

国王万岁,卡蒙嘉万岁!

尼古拉呆呆的看着那尊花神的雕塑,夜晚的烟花下,那花神的面孔在变幻着。可怜的尼古拉想离开这尊可恶的雕塑,这时,他却看到一位穿着女官衣裙的年轻少女慢慢走到了雕塑前。

她缓缓走到那鸟儿的面前,缓缓蹲下,拿出手帕包裹着那只可怜的鸟儿放进怀里。当一声带着长哨音的烟花冲天而起,尼古拉看到那位女侍的眼睛里流出了滚滚的,抑制不住的泪滴。

尼古拉顿时呆立在那里,他认为此一生再不会见到如此美丽的眼泪了。

第30章 毒

埃德蒙的手缓缓的敲击在办公桌的玻璃上,他的对面,宫廷女医师蔷·索菲娅坐在那张古式沙发上。这位女医师一向被丹尼仕柯的人称为隐形女皇,说她是女皇,不是说她跟陛下有什么关系,而是,这位女医师非常彪悍,一旦发起脾气,有时候皇后的面子她都未必给,掌握皇室健康的人有时候还是有特权的。

今日索菲娅小姐的表情一改往日的飞扬跋扈,她甚至是紧张的,羞愧的。

“你的意思,伯爵先后去你那里检查了三次,你都未检查出他这是中毒?”埃德蒙的语气充满的那种来自皇室天然的带着讥讽的酸音。索菲娅心里真的很奇怪,大公阁下怎么会用这样的调子说话了,她应该感到荣幸吗?

“咳…恩…抱歉阁下,因为侯爵先生,侯爵先生他这次中的毒,是我们以前未曾遇到过的。所以,我们的样本里没有匹配的标本,再加上,侯爵先生拒绝一切医生…他只信任他母亲的偏方…”

索菲娅想为自己辩白几句,但是很快的她又闭嘴了。她看到大公阁下面前那张报告单变成了一团,好吧,索菲娅决定闭嘴。她只是出去度了一个假期,回来就必须为那些蠢货扛上责任吗?大不了不干了。

屋外响起了几声不大的敲门声,埃德蒙面无表情,索菲娅只好站起来把那扇门打开。门外,道纳康·切斯特顿伯爵站在那里,这位金丝公主的女婿,最近可是刚刚掌握了卫生部,算起来他是索菲娅小姐的顶头上司了。

“你先下去吧。”切斯特顿一向绅士,此刻他决定由他来为盛怒的大公阁下做个解释。

埃德蒙抬起头,看着威尔克斯特的好友。这位伯爵根性之中有着和威尔克斯特完全相同的东西,贵族偏执症。

“阁下。”切斯特顿微微低头。

“恩?”埃德蒙还是决定看在威尔克斯特的面子上,理睬一下他。

“医疗小组的治疗方案刚刚拿上来,我看过了,我认为方案还需要修改。直接把那些细胞拔出,对威尔克斯特现在的身体来说,怕是要扛不住。而且,您知道医生要跟病人面对面,我们只在侯爵先生家找到了毛发样本。这个时候,您将侯爵先生藏起来,对我们,对侯爵都不好。”

切斯特顿说这番话是带着怒气的,他自信他对威尔克斯特的担心并不比面前这位大公少。而且伤害他的难道不正是大公本人吗?虽然这次威尔克斯特被检查出身体有大量的被放射物毒杀的细胞,那也只是肉体上的。

埃德蒙慢慢站起来走到切斯特顿面前,他斟酌了一会语气,尽量以平稳的语调跟他交流。

“在杨康复之前,我不准备叫他见任何人。关于他体内的毒,我们已经有最好的对待方案。倒是你,道纳康,卫生部那边你最好彻查一下,为什么杨他三次体检,身体完全没有检查出任何毛病?还有,今晨自杀的两位医师,他们先后分五次对杨进行心理暗示手法催眠了杨,这两个人都是拿了道纳康家族的推荐信的!陛下的意思你是清楚的,看在杨的份上,我给你个忠告,最好想办法,早点把你们家族从此事摘出来,我不想杨清醒了之后恨我。”

埃德蒙说完,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切斯特顿烦躁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突然想起大公那个称呼:“杨?”他喊他杨?

轻轻推开房门,波纹科菲正趴在威尔克斯特的床边休息。听到开门声后,他抬起头迎过去,埃德蒙拥抱下他问:“他怎么样了?”

波纹科菲笑了下:“比前几天好多了,你们那种药很管事。现在的问题是他心理的阴影,除了他自己愿意拔出来,别人都没办法。埃德蒙,医生刚给他打了止疼针,这种暗示太可怕了,我不懂。威尔克斯特他是,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他与人为善,为什么会这样?那些人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埃德蒙抚摸下他的头发,有些东西,太过残忍,他不想告诉他。

“埃德蒙?”

“嗯?”

“乔纳德是我们认同的挚友对吗?”

“是。”

“我必须为他做些什么。”

“波纹科菲,我会做的。伤害他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波纹科菲推开埃德蒙,惊讶的看着他:“你知道谁在伤害他?对吗?你调查出来了对吗?那人是谁?”

埃德蒙掂下波纹科菲的尖下巴,语气温柔极了:“乖,你不困吗?”

波纹科菲打个哈欠,是啊,他还真的有些困了。轻轻的他打了个哈欠,他指指沉睡中的威尔克斯特:“这里交给你了。”埃德蒙点点头,亲吻下他的额头送他出去。

屋内的空气,慢慢坠入一种浑浊,威尔克斯特惧怕光明,他喜欢藏在温暖的地方。身体上的毒素靠着饱含着初始成分的药物已经排除,他现在应该说是极其健康的。可是精神上呢?埃德蒙拒绝他一起赴死,多少年付出之后就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接着,伤害他的又是那个人…埃德蒙无法想象在他离开的日子,威尔克斯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如果换了他,他也会疯的对吗?

丹红色的锦被缓缓的动了一下,埃德蒙收拾心神走了过去,他换上最好的笑容,轻轻抹了几下威尔克斯特的额头。

“杨。”

威尔克斯特缓缓睁开眼睛,一脑门的汗,埃德蒙拿起身边的毛巾帮他擦干。

他又小心的呼唤他:“杨。”

“几点了?”威尔克斯特的瞳孔慢慢清晰起来,他问时间。

“下午了,没关系的,你可以继续睡。”埃德蒙对他说。

每当威尔克斯特清醒,那些并不愉快的记忆总是总是令他不愉快。他扭过头看着枕头的另外一边,他不想,也不愿意埃德蒙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现在的他就是个缠绕在梦境里无法自拔的疯子。

房间外,有人缓缓的敲动房门,埃德蒙走过去拉开房门,简小姐在门外一脸为难的看着他:“抱歉,阁下,老乔德纳先生在那边争吵的很厉害,他要看乔德纳先生,您看?”

埃德蒙回头看下威尔克斯特,威尔克斯特缓缓向下缩下身体,拽起被子把自己埋了起来。

“对他说,这是陛下的命令,如果他带来陛下的手令,就可以见。”埃德蒙对简说。

埃德蒙关起房门,缓缓拉开窗帘,他看着站在禁区外暴跳如雷的老乔德纳。他现在应该是心虚了吧?他不懂,为什么这些人的世界观如此奇妙?为了某个目的,亲人真的可以出卖吗?乔的爸爸,前皇后,还有…老乔德纳,那个在儿子的戒指中放放射物的人。

埃德蒙冷眼看着那个老头被几个陛下的侍卫强行架走,他那令人厌恶的咆哮声越来越远。

“关了,埃德蒙,求你…”威尔克斯特在被子里哀求。

埃德蒙走过去,缓缓拉开被子,这个可怜人,他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你必须接受心理师的治疗。”埃德蒙对他说。

“不,我就在那里,哪也不去。”威尔克斯特的声音露着一股子执拗的偏执。

“你会毁了自己。”

“我已经毁了。”

“我很抱歉。”

“这跟你没关系…没关系…”

“抱歉,我要失礼了。”埃德蒙弯腰抱起他,威尔克斯特无力的挣扎,他很害怕,甚至他就如一只惊弓之鸟。

“你要做什么?放我下来。埃德蒙,你这个混蛋,混蛋…放我下来,求你…该死的,狗娘养的诺曼·席·巴克·罗林威治·风·埃德蒙,你放我下来…”

简小姐,奥戴维他们惊讶的从窗户里看到大公阁下穿着单薄的袍子,抱着穿着睡衣的侯爵先生跳进了院子里的荷花池。原本那花池结了很厚的冰,大公在冰面上狠狠的踩了几脚后,他们缓缓坠落。

他们就这样站在池子里,一动不动。寒风夹杂着雪片,威尔克斯特浑身发抖,开始他还能骂几句,不久就浑身发抖的贴在埃德蒙胸口,开始哭泣。

波纹科菲几乎是跑着蹦进那个水池:“你们疯了?”

“接受治疗,还是一起冻死在这里,你自己选择?”埃德蒙嘴唇也是紫色的,但是态度依旧强硬。

威尔克斯特看着他,眼神里面慢慢露出了他原本的,应该属于那个杨的神色:“我的脑子里有着太多的秘密,我不想那些秘密暴露在别人面前,求你,埃德蒙,我已经什么都没了,我想要我的尊严?不行吗?”

埃德蒙轻轻的摇头:“不!”

就这样,波纹科菲连拉带拽的把这对疯子拉出水池。不久陛下从行宫匆忙赶来,老人家也许是最近活力旺盛,终于找到了发泄点,第一次他指着埃德蒙的鼻子大骂了一顿。

埃德蒙倒是无所谓的站在一边任由他们啰嗦,他心情不错。威尔克斯特终于答应接受治疗,只要等待贝因托秘密委派来的医师到达,原先那个杨一定会回来的,他坚信。

院子里,人们乱作一团。但是也有人无动于衷的坐在若代生态园里,心情平静无波的看着一本书。那女子端坐在那里,就像一株白色的百合花。她的肌肤细白柔嫩,在光线的折射下,有一圈淡淡的光圈。隐藏在眉毛里的黑痣很俏皮的在她的眉毛里若隐若现,她不多言,却是这丹尼仕柯最好的倾听者,没办法形容这位新来女教师的魅力。但是,简小姐说,由于她经常得到一些倾述,现在丹尼仕柯许多女人跟这位女教师已经成为挚友,因为她掌握了大量的秘密,介于这个原因,简给她规定了四条线。

餐厅,书房,花园,卧室。除此之外,劳莱被命令不得去任何地方,跟任何人接触。

一阵急促的脚步,路易王子很慌张的跑进屋,劳莱抬起头,眼睛里缓缓闪过一道光芒,一丝丝淡淡的红润印在她的脸蛋上。

第31章 那个秘密

“杨…杨…杨…”有人用非常亲昵的声音在叫着威尔克斯特的名字,那声音非常的熟悉且亲切,沉睡中的威尔克斯特慢慢向那个声音靠拢着。

“我在这里,别怕…”他在安慰自己吗?他不是毫不客气的丢下自己了吗?

一脑袋委屈的威尔克斯特气愤的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正在以关心的眼神看着他的埃德蒙,他的声音嘶哑,已经昏睡了六天:“为什么?”

埃德蒙和波纹科菲松了一口气,他们互相看了眼如释重负。

“没为什么,我只知道,侯爵先生你还是起来洗个澡,换下衣服,吃些东西吧。”埃德蒙笑了下,他是真的替威尔克斯特高兴。

一个星期之前,威尔克斯特终于妥协,愿意接受心理医师的干预。他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被根植了什么东西,他只记得那一晚,父亲给他亲手倒了一杯玫瑰茶,他喝了之后神智发昏的被父亲带离办公室,记得最后一句话就是父亲对他说:“我的希望不大,只是想要个听话的儿子。”

那之后的记忆碎片就是不停有人对他说着什么,他们命令自己,自己拒绝,药量加大,有人把一个东西从鼻腔塞进自己的大脑,那之后他的思维便不受控制一般开始爆发。

“他会死的,就像自然死亡一样…安心,没人…查不出…”

“我…说了什么?”威尔克斯特害怕自己说出父亲,说出很久之前诺曼十三病榻前自己发的那个誓言。

当埃德蒙真正成长,他必须退出。

埃德蒙扶起他:“什么都没说,你的意志无比坚强。”说这番话的时候,埃德蒙的神色闪过一丝深深的怜悯。

威尔克斯特放松下来,啊,他什么也没说。他看着窗外,外面竟然一派绿意,难道一睡经年?不是说只是六天吗?

“这里是陛下的行宫,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身体刚好,等降温季过去,我们再回中心城。”波纹科菲倒了一杯水递给威尔克斯特。

接过那杯水,威尔克斯特也点点头,开始迅速组织起记忆来。

埃德蒙看了一下波纹科菲,两人悄悄离开房间,现在威尔克斯特需要独自呆着,有些问题别人帮不上忙的。

两个紧张了一星期的人,慢慢走在花园里,陛下这座小宫殿平时并没有什么人来。脱离一下卡蒙嘉中心城的眼睛,在这里度过所有的谣言期也不错。

“虽然我不喜欢欺骗,但是,埃德蒙,我支持你的决定。”波纹科菲突然主动拉住埃德蒙的手。

埃德蒙笑了下,提起他的手亲吻了下两只手的后背后,他看着花园尽头。

在尽头那里站着一位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背心,带着古老的蝴蝶领结,外面套着燕尾服,和穿着烫的笔挺长裤的一位旧式管家模样的人。埃德蒙冲他招招手,那位管家模样的人托着一个银盘送来几封信。

就着花园里的长椅,埃德蒙坐在那里,波纹科菲躺在他的腿上不久就进入了梦乡,他现在睡觉的技术是无可比拟的,一秒入睡。

信件是奥戴维他们筛选过的,陛下一封,皇后一封,安吉一封,路易一封,乔德纳·萨洛美(威尔克斯特的母亲)还有…收税人尼古拉一封。

伴着一些微风,一些草籽的香味渐渐进入埃德蒙的鼻翼,这地儿真美,跟陛下要来吧?

陛下的信意思很简单,他给了埃德蒙一个昂长的假期,祝愿他可以愉快的度过这段日期。信里他稍微提及了一下路易跟艾登,他先是赞赏了一下路易的工作能力,末尾他说,他希望路易可以跟在埃德蒙的身边学一些新的东西。

皇后在信里先是客气的问候,她细心的询问了波纹科菲以及威尔克斯特的身体,她还说了一些贵族们的闲话,末了她列了一张长单,送了许多礼物。埃德蒙读完,心下有些别扭,他不懂自己和这位皇后殿下的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安吉的来信很简短,就一行字:亲爱的哥哥们,我很好,现在正准备去阿列塔那四号星。昨天有人跟我求婚了,我跟他决斗,对方退缩了。

埃德蒙叹息,这个安吉看样子是嫁不出去了。

关于乔德纳·萨洛美给儿子的来信,埃德蒙犹豫了一会,还是扣押下了。他把那位管家叫过来,请他给乔德纳·萨洛美夫人起草了一封问候信,告诉她威尔克斯特已经彻底好了。对于这位威尔克斯特的母亲,埃德蒙并不讨厌,他甚至是欣赏的,欣赏之余他也隐约的担心乔德纳·萨洛美参与了迫害威尔克斯特的计划。虽然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乔德纳·萨洛美跟此事无关,但是…那个人他哭泣的说:“不,妈妈…不。”

路易的信就简单的多了,虽然他手写了将近十页内容,归根结底就一条,他最近跟艾登相处融洽,去了一些地方,他正在做战术指挥训练,他很想哥哥。

最后一封,很耐人寻味。六十多岁的尼古拉说,他想结束单身生活,所以他请求迎娶女教师劳莱。这么多年他一直竭尽全力的侍奉主人,现在他乞求一个身份,就是说,他想要个爵位。

劳莱?那位女教师吗?埃德蒙笑了下,他什么时候可以权利大到主宰别人的婚姻了。想起老诺曼十三,到现在的诺曼十四,他们给人一直有一种错觉,就是可以断人生死,主导他人命运,这真是可笑的想法。

再次以清闲之心阅读各方信件的路易,并不清楚,当他带着若代一家来到这个宫廷修养生息之际,陛下却突然发布了几道旨意,虽然这几道旨意对埃德蒙本身无关紧要,但是就在这个降温季,这道旨意对于整个卡蒙嘉贵族圈却是引起轩然大波。

陛下允许大皇子,诺曼·托波祈·肖·陶维(路易的父亲)重回卡蒙嘉中心城,这位亲王归来之际,陛下还下旨寻找流亡在其他星球的六公主诺曼·多萝西娅(路易的姑姑)。

那位被囚禁在关押政治犯的钛司堡前皇后海梨,诺曼十三生前最厌恶的女人,那个手段高杆的女,,她也要回来了吗?

此刻,在拉米赫巴,一场为了迎接陶维前亲王,伯爵们的小聚会正在举行。这场聚会活动的发起人,正是铁狮军的头领诺曼·赫斯特侯爵,这位侯爵从不遮掩他对前皇后的忠诚。

陶维伯爵大力的灌下一杯子啤酒,多年囚于封地养尊处优的生活给他平添了六十公斤的肥肉。他大力吧嗒的着嘴巴,就像个忠厚的胖子。现在在各种基因产品如此昌盛的时代,能把自己整的如此圆美,却也是奇迹了。

“陶维,亲爱的,我们很想你呢。”一位四十多岁的老贵族走进来跟陶维热烈拥抱,陶维本人也很激动。

“哦!亲爱的老兄,叫我看看你,哎,你看我们都老了,我的小路易都长成大人了。”陶维指着坐在大钢琴边上端着一只酒杯看琴键的路易说,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遮掩的炫耀。的确,现在这个时刻,这位陶维前亲王拿得出来的人似乎也就只有路易了。

“看到他就像看到年轻的你。”那位仁兄讨好到。

陶维哈哈大笑,引得众人都扭头看他。不知道谁突然站在高处,举起酒杯大喊:“为了我们的肖,为了我们的前皇后!”

除了路易,每个人都举起酒杯。

在卡蒙嘉,有些力量是恒古不变的,那就是归附类,这些贵族从祖上就归附某种力量,这些人脑袋死板不知道变通,就像今晚到达的这些客人一般,他们从祖上就是前皇后的力量。皇后倒了,他们还是坚持自己属于前皇后,必须世世代代效忠前皇后。为什么称呼今晚的聚会为小聚会呢?那就是,这样愚蠢的人,似乎真的很少了。

“父亲,我必须要提醒您一些事。”路易站起来,来到肥胖如猪的父亲面前。对于父亲的回归,陛下再三命令他不许告知埃德蒙哥哥。

“你说,我亲爱的儿子。来呀,给我的王子斟一杯酒。”陶维很高兴,路易今晚一叫就来,而且依旧称呼他为父亲,要知道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拖累这个孩子。

“如果我是您,我就老老实实的回我的宫殿,最好休养生息。您知道,尤兰康丁皇后…跟…我奶奶她不同,她是个把喜怒哀乐带在脸上的人。”路易提醒自己的父亲。

陶维接过两杯酒,他故作优雅的递给儿子一杯。路易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个漂亮、精干、优雅的前王子不见了,现在这人充其量就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土财主。但是,路易还是想起来,小时候他抱着自己在花园里奔跑的景象,那个时候妈妈就坐在走廊里看着他们笑。

“儿子,我知道,我知道,来,喝了这杯。”父亲给儿子殷勤的劝酒,路易只好喝了一杯。

放下酒杯后,路易看着父亲满脑袋白发,尽量找一些关于家庭的话题问:“贝内特呢?布兰呢?不是说都可以离开了吗?”

路易在此问的是一起随父母流浪的他的大哥诺曼·托波祈·贝内特,二哥诺曼·托波祈·肖·布兰。

看着舞池中间活泼的小步舞,华贵的酒场中,听着那些久违的低语声,陶维又把一杯酒倒进嘴巴,他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对自己的儿子说:“路易,他们永远无法来了,他们死了。我只有你一个了,你还不属于我。”

一场舞蹈结束,舞场掌声迭起,路易惊呆一般看着不真实的父亲?他不懂,谁死了?那两位哥哥,他们总是喜欢欺负自己,但是外人欺负自己胖的时候,他们会为自己拼命。死了?谁?哥哥们吗?

也许这个肥胖的男人,已经不再哀伤,他看着儿子,微笑着继续说:“我的孩子,好好孝敬你的保护人。至于我,你的父亲,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非因为你的祖父对我有多么内疚,他只是借我来警告一些人,他们的动作已经涉及到了他的底线。以后…不要来找我,亲爱的孩子,我不想你成为我第三个被毒杀的孩子。”

他走到路易面前,大力的拥抱住他,他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来复仇了,儿子!离我远一点,我要为你打开冲往王座的道路,所以回到诺曼·席·巴克·罗林威治·风·埃德蒙身边,你永远记得,我永远爱你,我的儿子。”

路易呆呆的看着父亲亲吻自己的额头,看着父亲推开自己之后,一头扎入香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