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嫌弃了?”辣妹问到,“这可是我小时候最好的一套衣服了。”

天佑看看她这才伸手接了过去。

辣妹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来,姐给你换。”急得天佑一溜烟跑回后屋去了。

留下辣妹和喜妹哈哈大笑,也不知他小小年纪哪儿来的那么多讲究,才六岁而已就那么害羞,有时候天佑娘回来的晚了,辣妹说给他洗澡死都不肯,打洗澡水收拾衣物都一个人躲的紧紧的。

等到天佑换好衣服出来她俩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平时天佑都穿着小长衫,头发束的一丝不苟,一副读书识字的小书生模样。今天换了这一身粗布的旧短褂套装,配着长眉亮眼,圆圆小脸,像个农家福娃娃似得可爱。

见她们笑起来天佑一脸的别扭,辣妹赶忙拉住他,“姐不是笑你丑,是笑你这样穿可爱极了呢。”

说着又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

果然辣妹说的没错。

山路越走越崎岖,小路两边儿杂草野叉大半人高,快要把小路掩埋起来了。这要是穿长衫那是寸步难行,而且就天佑那细软布面儿的,肯定早刮破得不成样子了。

“这条路平时没什么人走,这可是姐发现的一条秘密路线,”辣妹神气十足地说到,“沿着这条路一直翻到后面的那座山头就到了,到时候看到那一片东西你们莫要欢喜得得意忘形了哈。”

她这样说着,喜妹那脚下更是快了起来,天佑也不禁加快了步子。

“来”。

开始翻山上坡的时候辣妹把篮子落起来都给喜妹拎了,她蹲在上面伸手拉下头的天佑。

那伸过来的手,手指修长,干燥有力,他向她伸出自己的小手,在她大手的掌心里他的小手显得更加白嫩肉胖的,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握着自己的这只大手指腹稍硬的薄茧,痒痒的,天佑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这一路辣妹都牵着他的手没放,有力的手臂一直牵引着他,在他每一个快要摔倒的瞬间紧紧托住他。

终于到了山顶的坡上,四周高大的松树郁郁葱葱遮住日光,中间一大片的平坦的草地光影绰绰。

喜妹和天佑忍不住一声欢呼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慌什么,再走几步往山下看。”辣妹神秘兮兮地说到。

两人半信半疑地走到山顶另一边儿往下一看。

顿时喜妹一声狂呼,“啊,好多啊…”

辣妹哈哈哈大笑起来。

天佑却站在那里看着那一片矮树叉子呆呆的,不知所以。

那一片矮树叉子和刚刚来时小路夹道上的那些似乎很不一样。叶子没那么多那么鲜绿,枝条也没那么繁茂。

这里的一大片叶子像是快要枯了似得,杆子也似乎快要秃了,但最特别都是每个杆子顶端都挂着一个个刺球球样的东西。

“傻瓜,这就是毛栗子。”辣妹望着他笑。

“书呆子。毛栗子可好吃了。”喜妹呵呵着笑话她。

“就知道吃。”天佑冲她撇嘴。

可谁都看的出来他的心情跟喜妹一样欢喜。

辣妹摘了面前一个毛栗球球下来,“看好了啊。”

她丢在脚下,拿鞋底轻轻搓了起来,再拿起来那外面的毛刺刺都蔫吧了,再剥开里面是一个深褐色的果子。辣妹放在嘴里咬了一下,那壳子破了个口子,再轻轻一剥,里面露出金黄色来。

辣妹细细剥尽上面粘的那层细毛皮子,将整个金黄色的栗子塞到天佑嘴里。

“好吃吧”,看他嚼的笑眯了眼她说到,“这是野生的毛栗子,这会儿可甜了呢。”

“原来栗子是这样长的。”他轻轻说到。

“这是野栗子,大栗子是长在树上的,可高了。”辣妹连忙解释。

“我知道板栗是长树上的,开的还是白色的花儿呢。”

“哦,你见过?”

“嗯,但我吃的都是剥好的炒栗子,我还不知道它外面是这样的毛刺球球呢。”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树叉上摘一个。

“别——”辣妹急了伸手去拦,可已经晚了。

“啊,”天佑轻轻叫了一声,猛的缩回手。

辣妹赶忙拉过他的手指一看,那食指面儿上赫然两个细细血洞,她赶紧把手指放在口里细细吮吸了起来。

“好了,”唾液也是消炎的,“再别刺到了,等会儿你只剥里面的。”

这么一会儿喜妹已经摘了好几个毛刺球球回来。

辣妹往篮子里一看,她是连杆子一起折断拿下来的。

在吃的上面她聪明的很。

“杆子折这么多来年你还想不想吃上毛栗了啊?”辣妹说喜妹。

最后安排喜妹和天佑在刚刚草地上,天佑用脚搓,喜妹先拿剪刀剪开口子再剥。

辣妹自己拎着篮子去摘毛球刺刺,再往下坡就陡了,她也怕喜妹摔倒滚下去。

她捡了几片大叶子拿在手上,飞快的摘下一个个毛栗。

篮子里不大一会儿就满了,送回草地上倒在他们身边儿,又下去继续摘,直到他们两个身边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

“这么多。”天佑说到。

“看着多,剥了外面那层毛刺没多少的。”

喜妹身边剥了一小堆毛壳子,篮子里浅浅的一层红褐色的小栗子,喜妹时不时剥开那最后一层壳子吃一个,开心的很。

“姐,你坐着歇歇再摘吧。”

辣妹在他们面前,围着坐下,接过剪刀开始剪毛刺球球,眼前伸过一只小胖手捏着块儿金黄色的碎栗子肉塞到她嘴边儿。

是天佑,看辣妹温柔的看着他还不好意思了,“不吃算了。”

这别扭孩子。

看着他缩回去了,辣妹一把楼过他,咬了他手上是栗子,一边嚼一边一副陶醉的样子,“小弟喂的栗子不知道咋回事特别甜。”

喜妹望着她俩咯咯咯地笑起来。

天佑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头顶树影投射下斑驳的阳光晃花了眼,光影下是姐弟三人青葱的面容,纯净的笑容…

中秋之夜自是少不了吃栗子。辣妹翻出过年炒花生的砂,放在锅里合着小栗子炒,浓郁的栗子香味儿馋死人了。

晚上一顿饭又是大团聚,天佑娘和赵毛氏今天没上工都在家过节。

辣妹在后灶眼上炒栗子,赵毛氏掌勺在前灶眼炒菜做完饭。

正好今天隔壁村的有人家找赵大杀猪,赵老爷子让他带了一斤猪肉回来。

古代的猪虽然个头都不是很大,但肥的很,吃的都是猪草或是南瓜潲水之类的,肉质也鲜嫩很多,更何况是大灶烧柴火炒出来的。

一斤肉烧出好多油来,留了小半碗油起来还有很多,放了一大碗栗子又放了一大碗土豆块儿下去,烧了一大锅的。

因着过节晚上吃的也是干饭,里面加了些饭豆红豆杂粮的,看着喜人,寓意丰收,一家人吃得个个喜笑颜开。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树下边赏月边剥炒栗子吃,说说笑笑的。

晚上回到后屋天佑娘问他今天跟两个姐姐去后山打毛栗的事儿。

“好玩儿,那毛栗原来是那样长得,我以前还不知道呢。”

“哦,怎么长得?”其实她也没见过。

“一大片的矮树叉子,叶子和杆子都像枯树枝似得,那毛球球也看不出个啥,但剥开里面却是那么好吃的小栗子,我先还以为所有栗子都是长在高大的树上呢。”

“嗯,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咱们不知道的地儿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你要多识字多读书。”

“嗯。”

“今天累了吧。”

“嗯,很辛苦的。”

尽管可以用剪子剪开,但辣妹和喜妹手指头都是血泡。

“那你可要记住了,农人收获一点粮食何其艰辛不易,你知道辛苦就好,以后可得好好读书长学问…”

“嗯。”

天佑今天真是累到了,从没走那么多的山路,迷迷糊糊就合上眼睡着了。

天佑娘看着身边儿子甜蜜的睡颜微笑了起来,这样的生活真好。

中秋过后早晚凉爽了很多,但白天依旧是艳阳高照热气腾腾。

自从那有了天佑娘送的那两件坎肩儿喜妹吃完饭洗好了就跑回房,坐在床上搂着衣服又摸又亲的,看得辣妹哭笑不得,也是,七八岁的女孩子了,正是爱臭美的年龄。

这几天辣妹估摸着做的第二批剁辣椒差不多好了就准备着再去镇上一趟,也不知上次拿的剁辣椒卖出去了没有。

晚上又去约了二丫第二天一起去双头镇。

搞到好晚了才躺上床,这才觉得全身都累,眼皮子直打架,但想着明天进镇就知道自己做的剁辣椒是个什么结果了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好事成双

13 好事成双

双头镇醉仙楼里,王掌柜看着大堂条台上那几个贴红纸写着辣妹两个字的瓦罐,笑着对吴青说,“我这次中秋回泸州去东家给老太太送中秋节的说起这个小丫头的事儿,老太太也觉得是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还说和咱们东家小时候很像呢。”

“哦,还有这事?”吴青惊奇地问到。

“是啊,咱们东家白手起家也是不容易啊,所以老太太还当着东家的面儿嘱咐我别为难这丫头。”

吴青想起辣妹那双殷切狡藉的双眼不禁笑了起来。

“不过,她这手艺确实不错,不知道到底咋做的,我娘也试着做了下完全不是那个味儿。”吴青说到。

王掌柜不禁失笑,她要对自己手艺没那个自信敢把东西放咱们店里又是试吃又是代卖的。”

说着话儿吴青眼睛一亮,“她来了。”

“眼真尖。”王掌柜笑到。

那打前边走来一身浅青色短褂套装挑着担箩筐的瘦高身影不正是辣妹吗?

两人连忙从前门出来,直接在后门入口的路上迎着她,又一起拐去后面的大棚里。

“辣妹,告诉你个好消息,”王掌柜高兴的说,“你的剁辣椒啊辣椒糊儿小菜很受泸州客商的欢迎呢。”

“真的?”辣妹欢欣雀跃。

王掌柜细细说了情况,那剁辣椒试吃了两罐子,小菜吃了三罐子,其他的都卖了,五罐子就跟辣妹结了二十五文钱。

虽说钱不多,也就抵了她做这些剁辣椒时买盐巴糖和香油的配料钱,但这对她来说却是个极大的鼓舞。更何况王掌柜说了还要她送回货来。

“辣妹,给你个建议要不要听。”吴青说到。

“吴大哥,你比我年长,又在这酒楼干了好几年,你给的建议可能是宝贵的,我求还来不及呢。”

听辣妹这么说吴青有一丝动容,“那个辣椒糊儿泡菜要是能混在一起就好了,不同的颜色不同种类,这样就不像单独一小碟子那么单调…”

辣妹都把他说的细细记在心上。

说话间又看到了那个壮实的中年女人,看辣妹的眼神儿依旧嫌弃,只是不像上两次那样出声催促吴青了。

辣妹回收上次的空瓦罐,又将今天挑来的装满剁辣椒和小菜儿摆在条台上,依旧贴上辣妹的红贴纸招牌,欢快的忙碌着。

再说另一头的二丫,她今天来双头镇是受她爹赵大的托过去她叔伯家看她的奶奶。

二丫奶奶前大半生都是住在孟家冲的,十六岁嫁到村里连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赵大,小儿子叫赵细弟,比赵大小了五岁。

那会儿赵大的爹还在世,赵大的娘嫁妆也还算丰厚,于是家里日子也还算殷实。

赵大从小就跟着附近村的一个老师傅学杀猪,赵细弟则被送到镇上学管账。

赵大十八岁的时候他爹病死了,因着赵细弟还小他娘便一直没给他说亲,直到赵细弟十六七岁出师了,又在镇上谋了个差事,才给赵大娶亲。是以赵大二十二三了才得的二虎。

而赵大的娘给赵大娶亲以后便跟着赵细弟一直生活在镇上。赵大老婆病死的那年,二虎五楼岁二丫才四岁多点儿。他娘也没回来帮衬他,弟弟一家这些人也从来再回过孟家冲。

那几年赵大白天在外杀猪晚上回家又要干农活的,是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一对儿女拉扯大。是以全村人都觉得这赵大的娘偏心小儿子赵细弟偏的也太狠了。

赵大嘴上没说什么但也渐渐不再提他娘和那个弟弟了。但逢年过节依旧会拎着东西去看他娘。

村里人无不说他是个忠厚孝顺的。

二丫今天本来不想去的,但她爹一再嘱咐,说是她奶奶最近病了,想她了。

“想个鬼大头哦,她还会想我?”二丫来的路上跟辣妹抱怨。

“哎呀,你把东西送去坐下喝杯茶说两句话就走,就当歇歇脚。”辣妹劝她。

赵细弟的家就在双头镇后面的聚集地,那里住的都是镇上的居民。

三间青砖瓦房半新不旧的,门口三米宽的空地,既是院子也是门前的路。

巳时快过的时候两人约好了在杂货铺子汇合。

辣妹喜笑颜开的样子,而二丫确却是一脸的郁闷之色。

“怎么了这是?”

“别提了”,二丫忿忿地说到,“就知道不该去,送了东西过去还看脸色,倒霉催了。”

辣妹也不好在人家杂货铺子里问七问八的,匆匆买好东西就拉着二丫回家。

在路上才细细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二丫奶奶中秋过后摔了一跤,把一只腿摔折了,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

刚二丫本来带了些鸡蛋栗子过去看她的,结果一进门叔伯赵细弟低声叹气说这可这么办的,赵细弟老婆,也就是赵王氏更是直接,看来的不是赵大而是个小丫头,指桑骂槐,无非就是想说现在老娘腿摔了,年纪大了,赵大这个大儿子现在不管不问…

“你说可不可气的,以前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又是帮她家干活儿挣钱又是帮忙看孩子的,我家是不管不问,如今老了没用了倒想起还有个大儿子了…”二丫越说越生气。

“那你到底见到你奶奶了没?”

“见到了啊,睡在床上垮搭着个脸给谁看啊。”

辣妹想想说到,“她现在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你那婶婶不是省油的灯,她还能有好日子过的?”

“活该。”二丫恨声说到,“我再说件你们都不知道的事吧。”

二丫说的事儿,辣妹还真是不知道,估计整个孟家冲除了她家三口人谁也不知道。

二丫说出来的时候辣妹简直不敢相信。

原来二丫娘死的那年刚下葬不久,赵大娘就回来孟家冲和赵大说分家的事儿,家里的房子和田地得分一半给赵细弟。

二丫那时候已经四岁多快五岁了,已经开始记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