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守在亭子门口的葵安贴身小斯,桂皮得了一通主人的吩咐匆忙往桃林那边走去。

“辣妹,辣妹,”杜乐康摇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冰凉的。

辣妹这才看清这人竟然是杜乐康,“杜大哥,你怎么来了?”

杜乐康笑了笑,“走,我带你换衣服去。”

葵安忽然插过来说到,“杜公子,来者是客,你还在这边赏花,我带辣妹姑娘去院子里换衣吧。”

杜乐康对他认真的说道,“辣妹姑娘是我认识多年的朋友,看到她这样我应该尽朋友职责来照顾她。”

他语气中特意强调认识多年几个字。

葵安却淡定的说到,“杜公子,可这里是我们葵府,辣妹姑娘为了救我的儿子才弄一身湿,我这个主人将她安排好也是我的本分。”

他果然就是葵安。

杜乐康心道。

两人还要进行唇舌拉锯战,辣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终于叫两人闭嘴了。

杜乐康不再坚持要带走辣妹。

葵安领着辣妹向东园走去,他紧跟后面。

很快速的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面果然有间院子,写着,“青柏院”。

这是葵安的院子。

门口站着一个小丫头,见是自家公子回来了赶忙行礼。

葵安吩咐了她带辣妹进去换衣服。

杜乐康看他站在门口没进去,却身子也堵在了门口,摆明一幅他不进去他也别想进去的样子。

杜乐康挑挑眉,嘴角不经意的弯了弯,心中暗道,还好自己这次来了。

辣妹换了一身暗纹银面儿的白缎子衫裙出来,头发因还是湿的,便随意挽了一下散在脑后。

站在院子的大水缸前她对着倒影拂了拂额头。

院门口的两人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此刻面前的姑娘如出水芙蓉一样淡雅纤美,长身玉立,叫人移不开眼。

两人都不自觉的垂下了眼睑,心中却各自有了计较。

“葵公子”辣妹对葵安福福身行礼,再对着杜乐康嫣然一笑,“杜大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他笑得得意,目光不经意的略过葵安。

三人一行。

光辣妹在说话,她在向杜乐康介绍她在葵府的前因后果,以及葵静小姐和她相识的缘由。

杜乐康也不说话,带着笑意一路听着。

葵安则更是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林里的姑娘们这会儿早已有了抱怨,盛装打扮而来,这午时快要过了都还没见到葵大公子半个人影,现在竟然连主人葵小姐也不见了。

辣妹折腾这么长时间真的也是又惊又累,便接受了杜乐康的建议,跟着她直接离开。

一直送出了前院,葵安这才收住脚步。

“葵公子,帮我和葵小姐说一声抱歉,没和她当面告辞。”

葵安点点头,面上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回去好好休息,若是有个什么可以来葵府找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边的小斯桂皮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公子,下巴都要惊掉了,他家公子什么时候对姑娘家的这么和颜悦色过的。

不过转头一想,这位姑娘刚刚可是救了小公子一命的,自家公子对她和善些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

辣妹自是不知道小斯桂皮心中这些弯弯的,只当葵安也和葵静小姐一样是个和气的,她点点头笑了笑,这才转身和杜乐康一起进了马车,上车的时候杜乐康还扶着她的一只胳膊。

看得身后目送他们的葵大公子眉眼更冷峻了三分,他咋就越看那个姓杜的越不顺眼呢。

马车厢里,杜乐康带着笑意看着辣妹,“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湿身的呢!”

他这么一说辣妹自是想到了上次他在去青州城的路上雨中救她那次了。

那次两人也是这么在马车里。

后来想起来才后知后觉似乎那天她身上的湿衣服还是他换下的。

再看着对方,辣妹觉得自己的衣服似乎成了摆设,一时尴尬至极。

而杜乐康此时也想到了那天,他闭眼为她换衣,眼前却仍掩不住的大片雪白玲珑起伏…

再抬眼看她只觉得他自己耳根都是发烫的。

当下两人都沉默着,不知说什么好,忽然的一下颠簸,辣妹整个人扑向了杜乐康的怀里,被他一把接住,车厢间的氛围一下子暧昧了起来。

两人却不知前面驾车的淮山十分费力的拽着马匹缰绳专捡不平整的路面走。

杜乐康扶起她坐好,十分自然的顺手拂了她盖在眼前的湿发,“下次这样的事情喊别人来做。”

辣妹眼睛眨巴眨巴很惊讶自己身体的反应竟然没有躲开他的手指,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她不该跳水。

“那会儿太急了,边儿上也没人,我怕孩子…”

一说到孩子她眼神似乎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杜乐康对她在双头镇的事情早已了如指掌,一听到她说孩子他心里竟有些微微酸涩,他知道,这酸涩是为她。

鬼使神差,他看着她竟然说到,“好好休养,保重身体,以后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欲盖弥彰的赶紧说到,“你想跟我一起到处走走吗?”

“我是说跟着我一起走遍这大宋国每一座城池?”

辣妹还没从他前一句话里反应过来,又被这句话给震惊了?

她的眼神中从疑惑到震惊到迷茫再到坚定,转瞬间她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对着杜乐康说到,“杜大哥,谢谢你,只是我现在在春江楼待着挺好的。”看到对面那双璀璨的眼眸因她的委婉拒绝而有些黯然,她立马又补充到,“以后若是我想离开了一定和你说。”

“嗯,也好,只要你想走就和我说一声,天涯海角我必是带你一起。”像是承诺一样郑重,又像是海誓山盟一样甜蜜。

辣妹竟然觉得面皮发烫,想着还好自己面黑,否则此刻一定双颊绯红。

再说葵府里收拾烂摊子的场景。

葵安前脚送走杜乐康的马车,后脚就去了后院,小花亭里他的小厮桂皮早已单独关押了叶家三小姐叶秋的丫鬟新歌。

他一坐上那太师椅,新歌就已经吓软了身子瘫在地上。

“都说清楚了?”他问到,音量不高却带着劈风破雨的凌厉。

桂皮恭敬的点点头,“是,都在这里了。”

他双手递上一副卷宗。

葵安接过垂眸快速的扫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地上颤巍巍的小丫头,一把丢在她面前,“签字,画押。”

桂皮赶紧递上笔墨,新歌颤抖着写上她的名字,又用朱砂按了手印儿。

“连卷宗一起送去叶府,交给叶苏氏。”说着深看了一眼桂皮。

桂皮点头,押了新歌躬身退下,心中明了,他家公子这样说的意思应该就是不要在明面儿上惊动叶老爷。

魁静那边也仅仅是慌乱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心中就有了计划,再加上哥哥派了人来嘱咐她一番,她更是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了。

她依旧笑吟吟的回到桃林,虽然没有带来各位小姐期望的葵大公子,却带来了传说中梅州苏家的两位公子。

这两位公子被灌了几杯浓茶终于醒了,随着葵静小姐入了桃林,看到满桃林的小姐们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自己被卖了的。

但好在两位性情平和并未计较,反而和各位小姐们一起滋滋有味儿的吃着串串,说起梅州的各种吃食和泸州的比较…

葵小姐见独坐一边的叶三小姐,现下心里肯定是恨得牙痒痒的,但记着哥哥的嘱咐,这会儿依旧强勉着一张笑脸过来招呼她。

叶秋自水池边回来本就因心中有鬼一直心神不宁,又不见了新歌,更是坐立难安,本想告辞却又被葵小姐一番热情安抚,只得按耐住继续坐着。

未时快过的时候,众位参加赏花宴的小们这才散了,各自回家。

叶秋依旧未见自己的丫鬟新歌,只得自己回家。

再说今天本该也去参加赏花宴的叶大小姐叶秀,这些天一直愁眉不展,吃了午饭也不像往日一样睡午觉,坐了马车在泸州城里漫无目标的瞎转悠。

那边杜乐康的马车正不紧不慢的向老街面儿春江楼驶去。

车厢里两人还在说着话。

辣妹问了他王逸之的事情,他解释到王逸之并未遇到什么难事,而是人在梅州,刚好有笔大生意要办,他便留在了那边,而卖醉仙楼是因为从梅州到锦州之间要修建一条新的水路。

这个消息很叫人吃惊。

辣妹马上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梅州相当于是大宋国北方入京都的咽喉要塞。

而锦州又是入南方的咽喉要塞。

本来泸州城青州城锦州城是呈三角鼎力状态。但如果现在锦州要修水路,则会直接由梅州锦州串联靠东南面的这些州城一起,便不用走原本穿过西南边州城的官道了。

“那泸州城和后面西南面的州城怕是会很受影响。”

辣妹说到,怪不得泸州城的醉仙楼王大哥要卖了。

杜乐康点点头,他果然没有看错她。

和她说话就是那么利落,只用说了前面她就知道后面了,对于大局她难得有远见。

“以后肯定是锦州到青州城这条线路繁华起来的。”

辣妹忽然又说到,“那双头镇不是也要萧条了?”

没了与泸州城的联系,双头镇在青州城最边角落里,就是一处死水。

这句话她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叹息。

他点点头,“萧条就萧条了吧,双头镇的人也是安逸得太久了。”

尽管他说的淡然,辣妹还是从中听到了一丝不忿之意,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横竖如今自己和双头镇并无任何瓜葛了。

她又说了王红音小姐去京城找王逸之的事情,让杜乐康想办法通知到她,免得她一个人还在京城傻傻的找王逸之。

“好,我会安排,你别操心了,回去好好休息,别生病了。”杜乐康安抚她说到。

杜乐康忽然笑了笑,“王姑娘有点意思。”

辣妹一想到当时王红音一脸坚决的样子也笑了起来,“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好姑娘,希望王大哥不要辜负了她。”

杜乐康听她这样说,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说到,“是啊,敢爱敢恨,很难得,我们都不够勇敢。”

他似乎意有所指。

辣妹听了却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马车到了春江楼的门前,正是楼里姑娘睡得起来的时候,都在楼上窗子看着呢。

姑娘们见一位俊秀雅致的公子送辣妹回来都睁大眼睛八卦着,恨不得生出一对顺风耳听他们说些啥的。

辣妹进了门,杜乐康还站在那里久久矗立,雅琴却是一眼认出他来。

她看看辣妹的背影,再看看他凝视的眼神,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忽然觉得心中猛的一空,击得她像是胸膛被人掏空了一样失魂落魄。但她依旧强作镇静,摘了床头的那盏宫灯慢慢下楼…

仿佛是穿越了百年的光阴,历尽了刀山火海。

她终于走向他的面前,看着他那张俊美容颜,这样的眉眼是她心中最深藏的隐秘啊!

“公子,这是您送给辣妹姑娘的宫灯吗?”她小心翼翼的问到,又小心翼翼的等着答案,她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容颜,却全身紧绷着等待他的回答,似乎他口中的回答关乎到她是人在仙境还是身处地狱。

“是的,是我送的。”他淡笑着说到,看着她的面容云淡风轻。

“那天我也去西街看灯了,刚好看到她似乎很喜欢。”他不紧不慢的说到。

雅琴忽然想起那年他也是那么不紧不慢的对她说到,“既然琴艺已成你该海阔天空去闯闯,泸州城春江楼不错。”

因为他说不错,她便不远千里从繁华的京城到了这个偏安一隅的泸州城,一待就是七年。

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他永远奔跑在前,她永远无法企及。

就像此刻她终于可以文雅的站在他面前与他正视,而他的眼眸已经有了他的追随。

雅琴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拎着宫灯行礼告退,转身回到楼里…

这一幕却全部落入了拐角处马车上的叶家大小姐眼里…

“竟然是她?”

她放下七彩纱绫的车窗帘子,双手缩在衣裙翻花袖里捏的指节发青,涂着丹寇的指甲硬生生被折断。

坐在她对面的丫鬟新谷刚刚看得目瞪口呆,她家小姐亲手做的宫灯他赢去竟是为了送一个青楼女子?

她都替小姐不值。

转眼看着自家小姐反常的沉默,她知道她家小姐这是真的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沉默的平静后面掩藏的是暴风骤雨的来临。

她是个机灵的,这个时候最明哲保身的做法就是闭嘴…

嫉恨

58 嫉恨

“竟然是她?”

叶秀坐在马车里脑子里始终是刚刚那一幕。

春江楼的雅琴姑娘一袭白衣,楚楚可怜的柔媚样子,手里拎着的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宫灯了。

一口银牙咬碎也咽不下这口气,她堂堂叶家大小姐,才情样貌哪样儿差了,在他眼里竟不如一个青楼女子?”

忽又想到那些青楼女人都狐媚着呢,像那位公子一看就是单纯良善之人,被那种手段花样百出的女人蒙骗也是有的…

另一头叶三小姐一回到叶家就傻眼了,夏姨娘披头散发跪在院子里哭泣,她冲上前抱着地上的姨娘哭喊到,“姨娘这是怎么了?”

叶苏氏冷眼看她,也不说话,抖了那宗卷到她面前,叶秋看了一摔宗卷,“好你个新歌,枉我一向当你是姐妹却这样陷害我。”

她话音一落,叶苏氏一声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抵赖,不知老爷知道了此时夏姨娘还有没有脸面在叶家待着。”

叶秋这才慌了。

别看母亲平日里见人三分笑脸的,狠起来的手段却是有的,就这一句话拿捏住了刁横的三小姐,乖乖进了叶家祠堂,不吃不喝跪足了三天三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