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临时来S市么?”瞿北海见她杯子空了,给她倒上茶,“之前没听北辰说过。”

到底还是问到了。

夏曦道:“算是吧。我进了S交,但还没入职,这边让我年前来帮忙。”

瞿北海:“音乐会?”

“对。”

他又问了一下她住的地方,沉吟片刻,道,“你要是觉得酒店住不习惯,我们家在那边刚好有一套房子,你可以……”

“不用。”夏曦忙道,“酒店挺好的。”

瞿北辰看着她,意味深长。

“夏曦。”他说,“你是不是很怕欠我人情?”

被他看穿了,夏曦结舌。

“海哥,”她索性开诚布公,“你是不是想通过我,劝瞿北辰跟他父亲和好?”

“我是有这个想法。”瞿北海并不掩饰,颔首道,“你知道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因为这个,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我们一直希望他回来,他父亲也这么希望,只是他一直执拗,让我们很伤脑筋。”

他语调温和:“夏曦,我和北辰的奶奶,也就是龙少的外婆,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一直不好,很希望这件事早点解决。我知道北辰看重你,如果你能促成他们和解,我们全家人都会感谢你。”

夏曦咬了咬嘴唇。

“我觉得瞿北辰并不是个执拗的人。”她道,“你刚才说瞿北辰的父亲也想和解,他做过什么么?”

“他找过北辰许多次,无论见面还是电话,都有,但北辰没有理睬过。”瞿北海苦笑,“夏曦,你可以想象一下我伯父那样的人,一辈子强势惯了,那么不计面子地低过头,还真没有过。冲突解决于回应的人,而不是发起的人,北辰一天不愿意沟通,那么就一天不会解决。”

夏曦沉默了一下,道,“瞿北辰没有跟我说过太多这方面的事。海哥,我认为这件事归根到底,仍然只有瞿北辰自己才能解决。我认为他的头脑足够理性,我们认识不过一个多月,思考这件事情的时间,他比我多无数倍,我不能用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干涉他的想法,那样对他不公平。”

瞿北海讶然,注视着她。

服务生把菜端上来,没多久,把桌子布得满满当当,食物的香气扑鼻诱人。

等他们走开,瞿北海道:“你的意思,是不会替我们劝他?”

“对。”夏曦说着,正要拿筷子夹寿司,忽而停住。她犹豫了一下,看着瞿北海,“那……我还能吃么?”

瞿北海哑然而笑,无奈,“吃吧。”

*****

饭后,夏曦坐瞿北海的车回酒店。

瞿北海似乎并不介意她拒绝,也没再提瞿北辰的父亲,转而聊起跟她聊起S市和音乐。

听他说他小时候练过长笛,夏曦很诧异。

瞿北海:“不像么?”

夏曦摇头:“不是,只是没想到。”

“你今晚第一首演奏的圣桑,我以前也吹过。”瞿北海说,“不过那时我家里没打算让我走专业路子,后来升学,就不练了。”

“现在呢?”夏曦问,“还能演奏么?”

“还记得一两首简单的,比如那首圣桑。”

夏曦莞尔。

两人说着话,夏曦瞥见酒店的招牌,道,“我就在前面下。”

瞿北海让司机在酒店门前停下。

夏曦下车,把琴拿好,弯腰看着瞿北海,“海哥,今晚谢谢你。”

“别客气,有事给我电话。”瞿北海道。

夏曦点头,朝他摆摆手,背着琴走开。

瞿北海看着她的背影,少顷,对司机道,“走吧。”

车子缓缓驶离,瞿北海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他找到瞿北辰,手指在上面点:夏曦挺不错。

发完,瞿北海吧手机放一边。车窗外的灯光变换闪过,映在他的脸上,唇边仍浮着淡淡地笑。

*****

晚上,夏曦做了好些梦。

一会跟着瞿北辰在尼罗河游轮上拥抱着,观赏大船过水闸,忽然发现旁边的中国团里有好些熟悉的面孔,朱阿姨,顾弢,还有……叶萍。夏曦吃一惊,正待解释,叶萍却摇摇头,说她可以不用回家了。夏曦急得要命,想找夏国维,给他打电话,却怎么也按不对那该死的号码。正在这时,瞿北辰过来告诉她,他要跳肚皮舞去了,有事微信联系。什么鬼……夏曦想把瞿北辰追回来,穿着古装剧里的衣服,一边风中凌乱地奔跑一边像琼瑶剧里面那样喊着“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晚上,夏曦醒来,发现身上凉飕飕的,被子被自己踢开了大半。

第二天早晨起来,她觉得鼻子塞塞的。但起床迟了,她赶不及去买药,背上琴,和梁乐一起出门。

又是一天忙碌的排练,早上,时方毕没有到排练场,由代理指挥组织排练。

夏曦在上午的日程里面只有两首曲子,排完以后,正打算找地方练琴,时方毕的助理走过来,说请他到总监办公室去一趟。

她讶然,不敢耽搁,跟着助理走到时方毕办公室。

进门,一股咖啡的味道。时方毕拿着杯子站在窗前,听到声音,回头。

“来了?”他看到夏曦,朝桌上的一叠谱子抬抬下巴,“那是你的,拿回去练练。”

夏曦把谱子拿起来,只见都是室内乐的,厚厚一叠。

“明年五月份,我们团要出一系列的室内乐音乐会,其他人的名单等确定以后会正式通知。”他说。

夏曦没想到他会首先把演出任务安排给自己,心中不由地雀跃。

“好的。”她说。

时方毕颔首,没多说。

夏曦知道自己可以走了,拿着谱子往门外走去。但没走两步,她停住,回头。

“时总监,谢谢。”

时方毕有些讶异:“给你个谱子,干嘛谢我?”

“不是为了谱子。”夏曦说下去,“是面试的事,我一直很想谢谢您。如果那时不是您让我继续演奏下去,可能我不会有进S交的机会。”

时方毕面色无波,喝一口咖啡。

“这个么,”片刻,他说,“其实跟你想的相反,我并不认为你的错误可以原谅。”

夏曦讶然。

时方毕道:“那的确是一个极小的意外,但作为一个成熟的乐手,应该在任何正式演奏前将它排除掉。”

夏曦无言以对。

他说得虽然伤人,但是没错。夏曦却更是疑惑:“那……”

“你前年参加了慕尼黑的室内乐比赛,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是青年组第二名。”时方毕不紧不慢,“我当时是少年组的评委,那天晚上正好没有比赛,就过去看了看。你的技术和把握力,让我有很深刻的印象,也是这个团需要的。所以,即使你犯下了那种严重的错误,我也还是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夏曦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一会,她点头,诚恳道,“我不会让您失望。”

时方毕却不置可否:“哪方面的失望?演奏不出错音?”

夏曦知道他指的是昨天下午的事,面不改色,“我会当上大提首席。”

轮到时方毕露出诧异的神色。

“是么?”他目光玩味。

“是。”

他没说话,指了指门,抬了抬手指,意思是慢走不送。

夏曦暗自深吸口气,转身走出去。

短靴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声音在宽敞的空间里回荡,夏曦望着建筑外仍然青翠的树木,忽然觉得充满了干劲。

然而雄心壮志激起来没多久,到了下午就急转直下。

夏曦发现,自己真的感冒了。

整个排练期间,她一直晕晕乎乎的,不住喝水,强撑着不出错。

快结束的时候,瞿北海发来一条短信:夏曦,我在你们团附近,等会一起吃个饭吧。

夏曦回复:不用,海哥你吃吧,我还在排练。

瞿北海:总要吃饭,我等会去接你。

夏曦无语,好不容易捱到排练结束,她收拾完东西,觉得呼吸都带着热气。

梁乐走过来跟她一起回酒店,发现她脸色不太对。

她摸摸夏曦的额头,吃惊,“那么烫,你发烧了啊!”

*****

瞿北辰在工地里忙了整整三天,和同事一起,把所有发掘出来的物品整理、归类、登记、装箱。

下午,他跟Ahmed说了一声,中午之后就回到了村子。

刚收到信号,手机就不断在震,蹦出好几条微信。

绝大部分是夏曦的。

她知道瞿北辰没法收信息,但还是每天给他发好些信息。早安、晚安、遇到的有意思的事以及排练场的照片。

最后一条,她提到她遇见了瞿北海,他请她吃了饭。

瞿北辰一愣,退出对话框。果然,瞿北海也发了一条过来,看到上面的内容,瞿北辰脸上的笑容凝住。

他把电话打给夏曦,意外的,一连拨了三次都没有接。

瞿北辰看看时间,国内大概七点,夏曦应该已经排练完了,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情愿地,他又拨给瞿北海。

“从工地出来了?”他问。

“嗯。”瞿北辰不客气道,“你那条微信是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瞿北辰皱眉:“我不是让你别打扰她?”

“她是客人,遇上了吃顿饭怎么能叫打扰。”瞿北海不紧不慢,“你是不是觉得,我找她只会是为了你那些破事?”

“那还能为了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了她挺好?”

瞿北辰定了定,脸色沉下。

“你别乱来。”他警告道。

瞿北海冷笑:“幼稚。”

瞿北辰还想再说,忽然听到背景音里嘈杂,有人在喊,“……夏曦,夏曦在么?”

瞿北海道;“哦,在这。”

瞿北辰讶然。

“你在什么地方?”他问。

“还能在哪儿,医院。”瞿北海无奈,“夏曦发烧了。”

瞿北辰诧异不已。

“怎么会发烧?”他忙问,“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

“感冒呗。”瞿北海,“不算严重,也就快四十度吧。”

瞿北辰:“……”

第64章 Chapter64 归来

夏曦戴着口罩, 坐在输液室的椅子上等着。

头依然很晕, 她不时地探探自己的额头,感觉不出什么来, 但刚才量体温已经达到了高烧。旁边闹哄哄的,好些都是生病的孩子, 哭闹声此起彼伏。

一个小时前,夏曦从排练厅里出来的时候, 瞿北海正好来到,看到她的样子,二话没说带她到了最近的医院。

又是挂号又是验血地折腾一番之后,瞿北海去拿药了,让她在输液室先坐着。

幸好有他……夏曦心里感叹着,其实挺惭愧。她原本不想打扰瞿北海, 但还是累得他跑上跑下,饭都没吃。

她是受凉得的感冒。S市虽然没有暖气, 但她还是有些托大, 像在家里那样穿衣服,加上昨晚踢了被子,结果就这么中了招。

明天就是正式彩排,好巧不巧, 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如果自己因为生病而耽误……她想不出会有什么后果,特别是自己早上还刚刚在时方毕面前夸了海口。

夏曦叹口气,郁闷十分。

她不敢把这事告诉家里,怕夏国维和叶萍担心。

基于同样的理由, 她也不想告诉瞿北辰,虽然她真的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想到他,夏曦心里又挂念起来,不知道他从工地出来没有……这么想着,她从包里拿出手机。

出乎意料,她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瞿北辰的。

看看时间,最后一个就在半分钟之前。她排练的时候,把手机调了静音,没想到居然漏接了他的电话。

夏曦精神一振,正要拨回去,瞿北辰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她忙接起。

“曦曦,你发烧了?”那头,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夏曦听着,心底忽而升起些复杂的情绪,鼻子一酸。

“嗯。”她说。

“现在觉得怎么样?”他问,“咳嗽么?”

“还好,不怎么咳。”

瞿北辰听她的声音虽然异样,但还算有精神,心放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