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你打算睡的真是我的男朋友,我来带他走?”

“夏行止,你这个流氓,真是老少咸宜啊!”

无限可能性在周沫心里略过,沉淀,再沉淀,最终压下一切冲动,望着走廊尽头的光线仿佛曙光般的召唤,脚下却越行越缓,眯着眼轻嗅着在鼻息下流窜的熟悉味道,心头荡漾。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迷恋潜伏在暗处的危险,还是渴望撞见更多的刺激用来缓解胡思乱想,只是未加思索的又走了几步。

忽而脚下一顿,轻笑出声的同时,她也转头看向左边那个陷进死角里的男人。

等候多时的夏行止被这一眼勾出了肾上腺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死角。

“这里不能抽烟。”

周沫拿下他嘴上的烟,轻柔的将烟头安向墙壁,然后身子一扭,溜出死角。

不妨下一秒,人又被扯了回去。

两具身体再度牢而紧密的贴合着,瞬间塞满了狭小的空间。

周沫臀部的弧度贴进墙壁,柔软而有力的承受侵略者的不断施压,连她稍稍弓起腰都成了一种奢侈,前胸嵌入他的胸膛里,两张嘴也早已黏在一起,制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周沫永远找不到最恰当的词汇形容这种声音,宛如小猫喝水的吧唧声,宛如婴儿咬着奶嘴津津有味的吸吮声,宛如她每一次舔舐滚流在荔枝肉上的汁液的啧啧声。

不,比这些声音都更加暧昧。

让人一听就会勾出记忆深处最旖旎的桥段。

周沫气喘吁吁的撑开距离,然而这种撑开只是心理作用,实际上她连弯曲膝盖都不可能。

“听说那个丁总专门‘培养’年轻的珠宝设计师,她的公司在上海,经她看上的都要过去,要是混得好将来还能去国外发展。”

夏行止舌尖灵活的在嘴边舔了一圈。

“她想跟我上床,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夏行止放开周沫,闭着眼将头靠在墙上。

周沫盯着他上下吞咽的喉结,也不知哪来的冲动促使她突然踩上他的鞋面,用牙齿轻咬上目标物,却听夏行止闷声叫骂,接着将她高高举到离地一尺多的高度,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以牙还牙重重的咬在她的嘴上。

“别勾引我。”

撂下这句警告,夏行止退出了死角。

周沫跟了出来:“刚才那个女人上过你的床么?”

一声轻笑作答,夏行止步步逼近周沫,近到气息就喷在她的额头,仿佛每吐出一个字,气息就会顶入她的肺腔。

“那刚才那个男的呢?”

“你说呢?”

“我要你告诉我。”他的上唇再次贴住她的嘴角。

周沫费力的用两只手指挡在他们之间。

“没有。”

只觉夏行止手臂一松,周沫终于呼吸畅通,贴着他的身体站住了脚。

“不跟你闹了,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下午还得回公司。”

“你第一天上班为什么跟男人来开房?”

“你哪只狗眼看我进房间了?刚才那个是客户,他喝多了,经理让我送他回家,结果到了半路他又说不想回家,就在酒店住一天呗。对了,我说你洗厕所了没?”

夏行止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偎住墙壁,神情晦暗。

“我这双手曾经为我的女人设计过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婚戒,还曾经抚摸过她的头发、嘴唇、身体,甚至是脚趾头,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忍心让它们再去碰威猛先生?”

周沫刚要出声,却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叮咚”声,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往电梯方向走去。

和一对男女擦肩而过时,周沫的左手被人向后一扯。

周沫试着挣扎几次却力不能及,直到身后那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夏行止也拉她走到了电梯口。

“洗厕所是合同里规定好的处罚条例,是经过你我签字画押双方认同的,你别逼着我去公证文件,我希望你能严格执行,别跟我讨价还价!”

“呵,哪有人拿刷厕所的事去公证的?那前天晚上事要不要也记录在案?”

“咱们已经分手了,别提前晚的事。”

“哎,沫沫,你变了。”

夏行止忽而正色,令周沫一愣,然而瞬息之间,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

“以前的你多心疼我,可现在……”

“你还少拿现在跟以前比,咱俩原来是一步错满盘皆落索,幸好我醒悟的早,及时悬崖勒马。”

电梯门再度开启,周沫抽回手率先走进去。

夏行止一脸恍然大悟的跟进来。

“原来你喜欢偷着来啊?”

周沫白了他一眼:“你放什么屁?”

夏行止被看得浑身一震,立马说:“你好久没这么瞪我了,快,再瞪我一眼。”

说话间,电梯抵达,周沫快步冲了出去,直到走出酒店大门外,才回过头看向夏行止,却见后者趿拉着步子不疾不徐的走到角落,利落的点了根烟,徐徐吸了一口。

再回身一望,周沫想起那个丁总,下意识又看向夏行止。

夏行止站在五、六步开外,不言语,与她对望。

“夏行止,今天放过了丁总这艘大船,你不会后悔么?”

其实周沫本想说:“你不用顾忌我,反正我不介意。”

“后什么悔?那算什么。”夏行止嗤笑。

“为什么?你不想平步青云?也许还能红遍国际。”

周沫脑海里滑过夏行止曾经提到过的抱负,她相信他并非池中物,只是缺少机会。

“不为什么,我没想过红遍国际,只是想和自己的女人好好过日子。”

夏行止又吸了一口烟,咧嘴一笑:“难道你希望我上去?”

“不希望。”周沫垂下眼:“如果你今天去了,那就不是夏行止了。我认识的夏行止再混蛋,也不会屈就于女人。”

周沫转过身,不知为何竟然想哭,步子提不起劲儿,不觉身后的他始终保持五步的距离跟着。

直到来到一个红绿灯前,周沫的手再次被他包住。

“沫沫,别轻易放开我的手。我做错了什么,我会改。”

周沫红了眼眶:“你改不了,改了就不是夏行止了。”

——我认识的夏行止再混蛋,也不会屈就于女人。

脑子里始终盘旋着这句话,周沫仿佛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一般,念念不忘,在变成绿灯的瞬间,抽回了手。

“我先回公司了,不用跟着我。”

目送周沫坐上出租车后,夏行止也坐回车里发呆,回想周沫最后的眼神,如同烟花绽放后又极快湮没于黑夜后的冰冷,快的让人抓不着。

烦躁的抓着头发,他左手食指的骨节抵住唇角,莫名的将这个让自己背脊窜冷的眼神,和几个月前周沫撂下的狠话画上了等号。

“夏行止,原来我以为爱上你就是我这辈子的职业,只要你不辞了我,我就跟你一辈子。没想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到,我爱的只是你给我的感觉,不是你这个人。只要感觉对了,在你这里上岗和在别的男人那里就业,都是一样的。不过幸好,我醒了,也不算太晚,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夏行止一拳捶在方向盘上,接踵而至的车笛声惊着了来往行人。

他浑然未决车窗外的谩骂声,将头埋进双臂,突然对周沫的变化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不禁自问,假如全世界的女人都像周沫一样善变、不可理喻、阴阳怪气、时晴时雨,那么全世界的男人是否也像他一样可怜、手足无措、战战兢兢、心力交瘁?

他想,他得找个人指点迷津。

这个人不能是男人,男人在这时候只会把他往歪路上拐,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必须得找个女人。

而伍春秋就是这朵解语花。

伍春秋是个和夏行止相交多年却没有动过半丝情愫的绝缘体。

按照伍春秋的话说:“找不着对象的男人是绝对的没本事,但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是绝对没人品。”

所以,伍春秋绝对是唯一一个能让夏行止放心大吐苦水的红颜知己。

临近傍晚时,夏行止和伍春秋相约在家对面的咖啡馆里,他将周沫近期的变化大致讲了一遍,很快得到伍春秋的定论。

“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侵犯了周沫的原则。”

“我能做什么侵犯她的事啊?我们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我什么都让着她,她说结婚就结婚,她说不想结了我也由着她胡来,开始还以为她是被什么婚前恐惧症附体了,心想等她回心转意了看我怎么跟她讨价还价,结果这几个月来非但没见半点好转,她还变本加厉了!”

“前一天晚上还跟我撒娇,第二天就拉长了脸叫我洗厕所!”

伍春秋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以前看着一批一批的小姑娘上赶着追你,你爱答不理的样儿,我就想啊,早晚有一天你得栽跟头,到时候我就哈哈哈使劲儿的笑话你。再看现在,哈,这世界上也就只有周沫能治你,你真是活该,现世报……”

语气一顿,伍春秋又歪过头,好奇问道:“可是话说回来了,为什么你就只对她这么死心眼?以前那些女生到底哪点不如她?”

夏行止轻笑,一时之间竟然列举不出周沫的优点。

“应该是我瞎了眼了。”

伍春秋一摊手,说:“我还是那个结论,你一定是哪里得罪她了。女人最爱记仇了,要是你不想得罪女人就不要让女人爱上你,要是爱情没了,女人就会用爱你的双倍力量去恨你,要是你不爱周沫,倒也罢了,偏偏你又贱骨头,不爱又不行。”

“她不会恨我的,她要是恨我就不会……”

——就不会让我上她的床。

第七章 同流合污 07

恋爱和结婚令我有种逼良为娼的感觉。——伍春秋*

伍春秋睁大了眼,巴巴地等下文,却不料这时手机作响,截掉了点睛之笔,正是她现任男友发来的短信。

“我很忙,婚纱照的事,再议。”

最近几个月,伍春秋正和这个她口中“绝对没本事的男人”交往了数月,从相亲到约见双方家长,再到看新房和谈装修,一路马不停蹄过关斩将,眼瞅着就要照婚纱照了,进展之迅速令人瞠目结舌。

伍春秋放下手机,有气无力道:“正好,我也问问你,你们男人在说‘再议’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为什么我每次跟他讨论点事,他都回我再议?是懒得理我,还是敷衍我,还是根本没拿我当他的女朋友?”

“再议?回这两个字还不如不回呢,这不像是对女朋友,像是对下属。”

伍春秋沉默了几秒钟,仿佛认同了夏行止的分析,然后左右看看,又愁眉不展的倾过身子,小声询问。

“其实,我俩还没接过吻呢,一般男女朋友走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是不是也该那个了?”

伍春秋是夏行止观念里罕见的“纯情少女”,这种大姑娘要是落在情场浪子的手里,多半不是被忽悠,就是被伤害。

伍春秋的未婚夫是家里人托朋友撮合介绍的,公务员,为人老实,没交过女朋友,眼瞅着单位即将分房,想尽快把婚事办了。

除了男方家里是农村出身以外,伍春秋的家人很满意其它硬件条件,一来二去就订好了日子。

伍春秋还没琢磨出来恋爱的滋味儿,就被赶鸭子上架了,心下妥协,既然不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男人共结连理,那不论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就当搭伴儿过日子。

但没想到,即将结婚的两人竟要时常“再议”。

“你确定你们相爱么?”夏行止问。

伍春秋被这个问题戳中了软肋。

相爱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说不清,只是肯定他们之间全然没有小说中所形容的过电般的快感,更体会不到像夏行止和周沫彼此互相暗暗咬牙、捶胸顿足般的感情,最多也只是对“再议”过敏罢了。

见伍春秋脸色凝滞,夏行止改口道:“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可能等你们结婚了就好了。”

不想,伍春秋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我上次去厦门采风的时候突然变得非常感性。你也知道厦门是个非常小资的城市,我在那边逛着逛着脑子里就有了灵感,很想写一本都市小资题材的小说。后来经过一家文具店,我买了几个样式独特讨喜的笔记本,又花了三天的时间将我的心情感悟用不同颜色的笔写满半本,又贴上在外旅行拍的照片,还点缀了一些贴纸,本想将它最完美的一面呈献给我男朋友,也不求他被我感动得落泪,哪怕就是说一句‘谢谢’也好啊,可是你猜怎么着?”

“结果,他一个屁都没放一个,这件事也没再提过,甚至连我去他家也没找到那个笔记本的下落,后来我在他家睡午觉也是太太平平的,完全不是小说里描述的那般女主角午睡,男主角去骚扰的狗血剧情。等我一觉醒来后走出去一看,他老先生正听着前苏联的我说不出什么名字的音乐,还是用唱片机放的老唱盘,手里还拿着一本《毛主席语录》读得津津有味……我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对我提起笔记本的事,原来他只爱国不爱美人。”

现实总能反差出小说式爱情的虚妄。

别看伍春秋撰写爱情小说行云流水,游刃有余,然而又有谁知道这样的她竟然连一场恋爱都没谈过?非但如此,她还抱着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性该有的幻想,认为爱情便该风花雪月,认为男人应当强势的主导爱情的节奏,会被女人的感性和罗曼蒂克所感动,任何一对情侣都会因为爱情而喜悦,会像她那些小说中的人物一样轰轰烈烈。

夏行止道:“可能会有一个男人因为你的这些举动感动,但是现在这个,完全没有恋爱细胞,我觉得你再把这些女人细腻的小动作投资在他身上,也是白搭。”

夏行止一语中的,伍春秋瞬间颓了气,呆呆的看着夏行止身后的一角出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木着脸的蹦出一句:“我是不是太着急把自己嫁掉了,是不是应该再多挑几个?”

“你别冲动。”

“我没冲动,其实我早就这么怀疑了,只是一直被我们两家的人,还有被他催促着,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总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要是等我结婚以后再遇到那个肯为我感动的男人,那……我该怎么办?”

伍春秋喃喃自语了一番,好似被自己的问题醍醐灌顶似地,很快和夏行止交代了几句,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咖啡馆。

伍春秋前脚走,后脚夏行止就接了一通电话,广州那边正好有个客户急需见他面谈某珠宝设计的案子,夏行止应下此事,再用手机通知周沫。

哪知,手机已关机。

夏行止坐在家中边看电视边等,等到凌晨,才等回了累的眼睛都睁不开的周沫。

为了和新同事们搞好关系,周沫一下班就跟着大家伙儿去了KTV,拼歌到这会儿,嗓子也哑了,耳朵也鸣了,脑子里被塞的满满的,和夏行止对话全都处于茫然状态,全以“嗯”、“好”这类词带过,自然听不进去夏行止都说了些什么,更加不知道夏行止第二天就要出差的事。

直到第二天一早,周沫醒来看到客厅桌上的字条,才知道夏行止已经赶赴清晨的班机飞去了广州。

这对周沫来说,是更换备胎的最好时机,一号种子已经胎死腹中,自然还有二号——付明磊,职业药剂师。

周沫和他相识于一年前的某个聚会上,彼此之间有个共同的朋友,后来一起干了一杯酒,却碍于付明磊的少言寡语而说不到三句话,聚会结束前互相留了对方的联络方式,仅仅是因为多认识一个人,将来有难处也算多一条出路。

但是周沫转念又一想,求一个药剂师帮忙的多半是生老病死的事,于是渐渐淡忘了此人,没想到前阵子又相遇在另一场朋友的聚会上,付明磊脱胎换骨般的健谈,并且不吝表示自己对周沫的好感,有意追求。

当时的周沫刚和种子一号男友迈出第一步,只好先凉凉付明磊,没想到种子一号竟然和夏行止的新欢暗通款曲,这才令周沫又想起他。

巧的是,就在夏行止离京的第二天,付明磊仿佛和周沫有心电感应一样,约她晚饭后一起看话剧。

周沫想,倒不如趁着此时一鼓作气的展开新恋情,将在她心里扎根的夏行止彻底拔出,于是欣然应邀。

然而祸不单行,福无双至,约会当天,周沫下班后招了一辆出租车,哪知出租车刚开上二环路不到五分钟就抛了锚,正值下班高峰时间,途经的出租车里都有客人,周沫又不能徒步走下桥,只好傻站在原地望着车水马龙唉声叹气。

付明磊的电话一直处于不在服务区状态,周沫随手翻着电话薄,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找谁帮忙,不妨商陆却上赶着毛遂自荐。

手机想了半分多钟,周沫才接起电话。

“周沫,有时间么?”商陆单刀直入,声音悦耳:“我想约你吃饭。”

“今天恐怕不成。我约了男朋友。”

“那明天?”

“明天也约了他。”

“行,后天。”商陆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态度,却不容拒绝。

“商总,我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只是吃饭,没逼着你立刻就移情别恋。”

周沫一震晃神,几乎以为自己幻听。露天下引擎声、喇叭声此起彼伏,她一阵头晕目眩的靠在二环路的栏杆边,不得不承认这个商陆虽然完全不掩饰自己的企图心,态度直接却并不惹人反感,但是她既不想刚找到新工作就陷入公私不分的私情当中,又不想靠装傻充愣和男人周旋。

“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玩笑。你那边很吵,在哪儿?”商陆转移了话题,声音里带着笑意。

“商总,我是认真的,咱们还是保持工作关系的好。你条件这么好,也不缺女朋友,我倒认识不少还在单身的,要是你相信我的眼光,我可以牵线搭桥。”

周沫的四两拨千斤就像用针尖刺铁板,商陆毫发无伤,还颇有意犹未尽的兴头。

“周沫,我也是认真的。你让我相信你的眼光,可是你却看不上我,这让我怎么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