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忆将他上下一扫,点头:“好,十分好,简直太好了。”

  聂明宇这样的男人,称不上是绝色的美男子。男人到了他这个年纪,也算是步入了中年,如果说他天下无双,那就有点浮夸了。但是,聂明宇绝对不是任何一个季忆所见过的男人可以比拟的,他身上那股冷漠疏离、隐忍睿智的气质,就算其他男人比他再大一倍,也绝赶不上。

  他的内敛忧郁不事张扬,总是让她感觉与他那龙腾集团董事长、高干子弟的身份格格不入,但是又十分符合他清心寡欲、现实直接的心态,令人敬畏又难以捉摸。

  聂明宇换回常服的速度要比之前快多了,只不过季忆发了会呆的功夫,他已经换下了那身喜服。季忆也没多说,等他出了试衣间,便也进去把衣服换了下来,虽然现在是冬天,但店里开了空调,穿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是很热的。

  等把衣服都试好了以后,聂明宇便带着季忆离开了,他一边开车,一边似不经意地问:“衣服会不会不合你心意?”

  “嗯?”季忆愣了一下,“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会更喜欢……”像是觉得用语言表达不够形象,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从副驾驶前面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本画册丢给她,“更喜欢这上面的。”

  季忆拿起画册翻看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无奈又满足:“这是你弄来的?”

  聂明宇平淡地说:“啊,之前会了个朋友,刚巧他随身带着,我就借来看看。”

  “……”季忆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上面的婚纱的确很漂亮很时髦。”

  “你要是喜欢,咱们也可以穿这个。”他将车拐入龙腾地下停车场,“万事都照你喜好来办。”

  季忆合上画册,摇了摇头:“你又不欠我什么,没必要再为我做那么多了,你对我已经够好了,而且比起这些婚纱,我更喜欢你选的。”

  聂明宇微微点头,没有吭声,他的神色依旧平静,但眼睛里有着淡淡的欣慰与温暖。

  车子停好以后,季忆和聂明宇一起下车上楼,今天她请了假,去哪里都随他,反正她也没地去。她不想知道他来这干什么,他的事情她全都不想过问,这样她也能更好地说服自己不去思考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事情。

  聂明宇在和季忆一起坐电梯的时候接了个电话,他没有说什么,除了“嗯、哦、知道了”就没有其他讯息了,只是,接完了这个电话,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季忆看在眼里,虽然有些疑惑和担心,但犹豫半晌还是没问出口。

  她和他一路进了办公室,刚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到他说:“张峰的刑判下来了。”

  季忆神色一凛,低声问:“怎么判的?”

  聂明宇拿出烟,似乎想点一根,但他又看了一眼季忆,随后便将整合烟全都扔进了垃圾桶里:“枪毙,还要报到最高人民法院核准,短则个把月,长则半年,差不多就该毙了。”

  其实这么久以来,聂明宇赚的钱大多数都进了手下和贪官手里。他自己不嫖不赌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连自家龙腾这一亩三分地眼看着都该让手下的纰漏给作没了,兜来转去似乎也落下什么。

  不,也许该说,聂明宇享受的是一种境界,他在享受“犯罪”,而不是“物质”。

  他得到的无形的东西,大概要比其他人那些有形的珍贵得多。

  季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聂明宇,他此刻的气质有些微妙的变化,他垂着头靠在办公桌旁边,一手抄兜,一手弯曲着敲着桌面,从她这边只能看见他俊雅的侧颜,以及镜片之后略带寒气的眸子。

  “去他的办公室看看吧。”他忽然开口,说的却是这样一句让季忆十分意外的话。

  她不声不响地跟着他慢慢朝张峰的办公室走去,一路上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咔哒——门被打开的声音在周围凝重的气氛下显得有些喧哗,聂明宇走进去,季忆跟在后面,轻轻地帮他关好了门。

  她安静地坐到一边,视线随着他移动,只见他在张峰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最终坐到了办公桌后面。

  他拿起了桌子上的相片,张峰得意而沉着的笑颜在照片上栩栩如生。

  季忆其实也听说了,是蕾蕾告诉她的。据说张峰被抓了之后,独自承担下了所有的罪行,对一切指控都供认不讳,只求速死。最棘手也最聪明的刘振汉不但没有加大力度审他,反而因为与聂家的关系要求避嫌,退出这个案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去了党校。

  季忆猜到了刘振汉这番举动不是因为聂明宇便是因为聂市长,但不管究竟是为何,这个结果都让她松了口气。她直觉,只要刘振汉不参与,聂明宇就不会有事。

  事实上,季忆猜得不错,聂明宇在得知刘振汉去了党校的消息后,心就完全放下了。

  庞天岳接二连三的匿名信全都是靠着刘振汉这个耿直且聂家不会去“动”的人才能查下去,如今枪手走了,他的计划自然就全泡汤了,他不会以身犯险亲自查这件事,不然莫说是他梦寐以求的政法委书记,就连这个公安局长恐怕都未必保得住。

  而刑警队里那些人,除了王明有勇无谋之外,其他人几乎是连勇都没有,他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其实,就连刘振汉他也没放在眼里,只是他不想跟他撕破脸,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对他出手。

  聂明宇无疑是个警觉的人,他会本能地避开所有潜在的危险,就像这一次张峰对于他一样。

  他深刻地懂的,张峰是一个智商惊人但总是怀才不遇的普通人,是他给了张峰施展能量和才华的舞台,但是他却总是自觉地与张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直到今天,当张峰永远地从他身边消失,他才突然明白,张峰很久以来对于他意味着什么。

  也许,那是一种友谊。

  “你没事吧?”季忆最终还是开了口,她起身走到聂明宇身边,看着他明显有些不正常的脸色,担忧地说,“要是不舒服,就去办公室休息一会吧。”

  聂明宇摇摇头:“没事儿。”

  季忆叹了口气:“你骗不了我的,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我看着也不舒服。”

  聂明宇抬头,嘴角噙笑看着她,但他的眼睛里却带着明显的忧色与伤感:“其实,季忆啊,我想问问你,如果我将来有麻烦的话,你该怎么办?”

  这种感觉该是唇亡齿寒反过来了吧?齿亡了,唇也会觉得不自在。虽然十分自信如今的局面下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失去龙腾,但聂明宇的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份深深的担忧。

  如果他没有及时出手,如果刘振汉没有去党校,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

  他倒是好说,可他的季忆该怎么办?他的蕾蕾该怎么办?他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季忆看着聂明宇锁得越来越紧的眉头,缓缓抬手想要帮他抚平,但他却拦住了她,执拗地与她四目相对,似乎很在意她的回答。

  季忆虽然一直刻意地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但既然他主动提出来了,她也只好说了:“在我眼里,我喜欢的那个人,他永远都不会有麻烦。”

  聂明宇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轻笑着别开头:“傻样儿。”他拍拍她的手,在她开口之前接着说,“虽然这话应该派不上用场,但既然赶到这了,我也就顺便说了吧。”他神色微凝,“这边儿的事很多,也很乱,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如果有一天我烦了,你就和蕾蕾一起去国外吧,你们好好地生活,她在那边儿熟,你们俩互相照应着点,估计真到那个时候……我应该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了。”

  “既然知道这话派不上用场,你就不该说。”季忆扑进聂明宇怀里,紧紧揽着他的腰,他的腰身很细,但靠在他怀里她却很有安全感,“你说了只会让人更不安。”

  “我这不是怕万一哪天我该走了,来不及交代嘛,提前说了,也免得留下遗憾。”他轻轻抚着她的背,感觉到她似乎在哭,他叹了口气,忙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说的对,我就不该说这些丧气话。”他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帮她抹掉眼角的泪珠,“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其实我最见不得你哭了,你一哭,我就想把天上的星星月亮全都摘下来给你。”

  “聂明宇。”季忆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有些沙哑地问,“你要是去哪

  ,都得带着我,行不行?我也去。”

  “你也去?”聂明宇挑挑眉,失笑地摸摸她的头,“有些地方只能我自己去,你们谁都不能去,不过你安心好了,我还有很多责任要履行,再痛苦也得忍下去。”

  再卑鄙、再罪孽深重,也等他寿终正寝之后再去赎罪吧。

☆、第39章

  季忆和聂明宇的婚礼举办时间定在2000年12月24日,也就是这一年的平安夜,举办地点是龙腾旗下的天都大酒店,受邀名单上不但有贺清明、庞天岳这些微妙人物,还有远在党校学习的刘振汉。

  刘振汉自然脱不开身,但他的妻子王丽敏依旧在龙腾做总会计师,所以他们会到场是一定的。

  这应该是天都市数十年来最盛大的一场婚礼,聂明宇如他所说的那样将这场婚礼办的极为声势浩大,在某种意义上也许是在为他即将退掉的那个身份和位置进行一种告别和祭奠。

  与季忆结婚之后,他将听从聂大海的意见,从龙腾董事长的位子上慢慢退下来,将一些该缴纳给政府的财产缴纳上去,把该补的篓子补上去,等他的孩子长大了,这一切产业都将洗得干干净净,不论他们的孩子想从商还是从政,要走的路都会安安稳稳,万无一失。

  根据上面的消息,贺清明的缉私科长貌似明年就要卸任了,看样子他更热衷于回到大学去教书。这样也好,有些东西该拿出来的时候不拿出来,以后再拿出来也就没有用了。

  庞天岳的公安局长现在做得虽然很稳当,但等聂大海一转正,他的位置必然不保,黄盛悄悄告诉聂明宇,据说庞天岳写了申请,想要调离天都市,到县里去发展,省局里面已经通过了。

  坐在办公桌后,聂明宇漫不经心地听着王丽敏的财政汇报,嘴角轻不可见地扬起,抬手正打算让她停下,就看见办公室的门被人气呼呼地撞开了,蕾蕾压抑而刺耳的质问随即传来。

  “哥!——”

  聂明宇满脸带笑地站起来,故作诧异地问:“怎么了?我正让财政部给你准备支票呢,等你的雕塑展览会开始的时候,可别忘了给我两张票。”

  蕾蕾冲到聂明宇面前,还没说话,委屈的泪水就已经流了下来:“哥,你、你怎么还用那个畜生?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在外面边儿逍遥快活?!”

  聂明宇眉目一凝,因为最近风头紧,肖云柱的事就暂时被搁置了,张峰一旦不需要在牢内解决,他也就没必要再呆在里面惹人怀疑,所以便又送了出来,估计是又不巧让蕾蕾撞见了。

  聂明宇很快将不自然掩饰过去,微笑着安抚道:“蕾蕾乖,别生气,哥哥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呀。”

  “你胡说!你要是为了我,就该把他喊来,让我一刀劈死他!”蕾蕾冲到墙角,把挂在墙上的宝剑抽了出来,扭头就往外跑。

  季忆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她看见办公室的门开着,秘书一脸担忧地往里面瞥,心里正疑惑着发生了什么事,抬眼便见一柄长剑朝她刺了过来,她的脸瞬间白了。

  聂明宇连忙上去把剑夺下来,按住蕾蕾的肩膀轻声劝慰:“蕾蕾,哥哥用人格向你保证,一定亲手替你杀了那条狗。”他说这话时声音很小,除了蕾蕾之外谁也听不见。

  蕾蕾狐疑地注视着他:“真的?”

  聂明宇把剑□鞘里,走到季忆身边将她拉进来,关上办公室的门:“我什么事情骗过你?”

  蕾蕾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先稳住他?”

  “我的妹妹就是不一样,不仅漂亮,而且聪慧。这么做,比拿根绳子拴住他还保险。”聂明宇说着,冲季忆一笑,“你看,让你嫂子看笑话了。”他垂眼打量她,“没事吧?”

  季忆摇了摇头,她听他们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虽然她早就觉得蕾蕾和聂明宇之间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她知道分寸,有些往事,聂明宇不说,那就是她不知道会比知道要好。

  “你来了就陪蕾蕾呆会,刚好我约了人,时间差不多了,一会我办完事回来接你们回家吃饭。”聂明宇看看腕上的金属表,朝王丽敏点了点头,“嫂子,就按照我说的办吧,把支票给蕾蕾开好,婚礼的款按部就班地拨下去就行了。”

  “没问题。”王丽敏面对聂明宇一直很谦卑,也许是因为出身,也许是因为聂明宇这个人,“那我就先走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亮亮该放学了。”

  “我送你吧。”聂明宇打开门,“刚好顺路。”

  “不用,我骑车子来的。”王丽敏一溜拒绝,告了辞后三两步就不见了。

  聂明宇回身朝蕾蕾道:“别再冲动了,你嫂子怀了身孕,经不起折腾。”

  蕾蕾干巴巴地点点头,挽住季忆的胳膊:“那你快点。”

  聂明宇颔首应下,抬脚离开,一路从容地步入地下停车场,开车前往与人早就约定好的地点。

  此时已是黄昏,聂明宇到达时,仿古罗马建造的斗兽场里还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他下了车,慢慢走到斗兽场的尽头,望着前方一望无尽地的空地,再远处便是翻涌的大海与落日的晚霞。

  他今天约的人是颜明,蕾蕾的旧友,与蕾蕾算是初恋?也算不得。

  颜明是一位雕塑大师的儿子,那次在蕾蕾的画室里见到的男人便是他。他在雕塑与美术方面算是个中高手,是蕾蕾与刘振汉一起去寻他父亲时恰巧遇见的,也算是一种缘分。

  自从蕾蕾被肖云柱侵犯之后,聂明宇就直接将她送去了国外,颜明和她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若不是因为恢复头像那件事,估计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而聂明宇现在约颜明见面,就是为了让他们再次回到永远不会见面的老路上去。

  颜明没多久就到了,他缓步走进斗兽场,空空的只有一个孤独的背影坐在那。当他靠近那个背影时,聂明宇站了起来,黑色的风衣在风的撩拨下微微摆动。

  “你来了。”他回头,随意地看着颜明。

  颜明看着远处:“我知道会是你。为蕾蕾的事?”

  聂明宇笑笑:“和聪明人打交道的确容易多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要我不要再纠缠她,因为你不想让她在天都完成婚姻大事,或者说,这对你非常重要。”颜明没什么情绪地说。

  聂明宇坦然地点头承认:“不错,因为我不想伤害你。伤害你,也就是伤害了她。”

  颜明收回目光,冷冷地看向聂明宇:“听了你的话,尤其是在认识你之后,很多人都会选择低头走开,你认为我会吗?”

  聂明宇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淡淡地道:“关于你对我印象如何,我没有丝毫兴趣。我见过很多有力量有智慧的男人,我欣赏他们的勇气,但更欣赏他们的聪明。我可以不隐瞒地告诉你,我把蕾蕾送出去学习四年,不只是为了她今后事业辉煌,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都不适合她。你们以前的浪漫故事我多少听说了一些,不过有时候回忆比向往更美好,幻想比现实更绚丽。”他推了推眼镜,微笑,“所以,请你谅解,她应该有新的生活。”

  颜明意味深长地说:“是啊,这里伤害她的人太多了,希望你也明白,她以后的日子还是要靠她自己,我就要远行了,不是因为你的这番话,所以请你放心。”

  “也许你的美术展或是创作,我能略紧绵薄之力。”聂明宇边说边观察颜明的反应,见他无动于衷,接着又道,“当然,像你这样自信的人是不需要我来帮助的。”

  颜明好像并没听清楚他在讲什么,环顾左右道:“这里很好,是个男人约会的地方,为了感谢你如此费心,我奉劝你最后一句话:善待别人,善待妹妹,更要善待自己。”他说完,转身就走。

  聂明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最后几句话静静地回响在他耳边,空空的斗兽场里又恢复了宁静,一阵大风吹来,旋起几片碎纸,晃晃荡荡在半空中飞舞,聂明宇黑色风衣的下摆在风中抖动着。

  须臾,他拿出手机,拨通,漫声道:“带他过来吧。”

  约莫离他放下手机过了有五分钟的时间,一辆凌志车开进了斗兽场,一个半长发的瘦高男人压着一个身形瘦小神情猥琐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三个黑衣男人,三人站在外围观察四周。

  “聂总,肖云柱带来了。”

  聂明宇闻言慢慢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肖云柱,肖云柱被他的气势震住了,心里直发毛,怯懦地说:“聂董事长……您好!”

  聂明宇走到肖云柱身边,上下打量这个男人:“原本我是可以杀了你的,但是我宽恕了你。”

  肖云柱忙表忠心:“不要说是在牢里那点小事了,就算聂老板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是吗?”聂明宇转向那个半长发的男人,“肖队长之前在龙腾做保安队长的月薪是多少?”

  男人立刻答道:“原本是两千元,您给涨到了八千。”

  聂明宇略微点头:“当时公司正值用人之际,这是应该的,肖队长一身武艺,是公司能派上用场的栋梁。这样吧。”他一抬眉,立刻有人递上一个精致的箱子,他接过来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摆到肖云柱面前,“这是十万,是给你的。”

  肖云柱傻了,以为这是答谢他帮忙的钱,对聂明宇的宽容感激涕零,连声说:“谢谢聂老板!您有什么事以后尽管吩咐!我肖云柱万死不辞!”

  “行了!”聂明宇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从箱子里拿了一沓钱,其余的全丢在地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给你的上路钱。”

  肖云柱一听这话瞬间愣住了,随即疯狂挣扎起来,被冲上来的保镖按住了:“什么?!”他想高喊救命,但聂明宇已经将那沓钱卷起来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声音。

  肖云柱恐惧惊慌地望着聂明宇,聂明宇笑容清雅,金丝镜片衬得他白皙俊雅的面容越发文质彬彬,怎么看都是一位出身书香世家的学者模样,只是这位学者现在不要别的,就要他的命。

  “你该死,你知道吗?”聂明宇从风衣口袋取出一把精致的银色手枪,蕾蕾曾动用这把枪去杀肖云柱,但被他阻止了,肖云柱永远都忘不了它,立刻回想起了一切,一脸“你不是说十年前的事不追究了吗你不是宽恕我了吗”的表情望着他。

  聂明宇用枪口抵在肖云柱的太阳穴上,轻声说:“宽恕你是老天爷的事儿,而我的任务,就是送你去见他。”对于军人出身的聂明宇来说,枪是神圣的武器,所以他从不用枪杀人,但肖云柱不同,这个人在十年前就该被枪毙了。

  聂明宇望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笑得温文尔雅:“天晚了,你也该上路了,那些跟你一起上路的人,该上天堂的归天堂,该下地狱的归地狱,你归我。”语毕,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一阵枪响鸣起,肖云柱脑袋开了花,溅了按着他的几人一身血。

  聂明宇从容地拿出一条丝帕擦着枪口,扫了一眼身上满是鲜血的手下,淡淡道:“拍几张照片,清楚点,洗出来准备好,我要送个礼物。”

  手下们点头称是,麻利地处理着肖云柱的尸体,一点都不介意自己身上的血迹。

  “做得干净点,留下后患的话参照张峰的下场。”聂明宇将脏了的手帕轻轻掷在肖云柱的尸体上,头也不回地走出斗兽场,跨上黑色的奥迪车,打开车窗,让冷风吹散他身上的血腥味,开车驶向龙腾集团。

  心这种东西,寒过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聂明宇选择在这个时候解决肖云柱,一是因为他该死,二则是为了蕾蕾。

  他赶走了颜明,这必然会令她不快,而解决了肖云柱,便可以让她的不快消失,他早就计算好了一切,步步为营。

  虽然,现在干这种事有点顶风作案的意思,但他早已习惯。犯法的事情多半都是有着强大吸引力的,只是这些事往往会伤害到别人,也伤害到自己。最后得到的,往往不如失去的多。

  2000年12月24日,季忆与聂明宇的婚礼在天都大酒店举行,整个天都市最尊贵的人全都聚集在了这间豪华的酒店里,酒店门外围满了车与人,但却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这不但体现了来参加婚礼的人们素质高,也体现了婚礼筹备得相当全面和完美。

  连停车都计算到了,还会有什么没想到的?

  由于季忆在这个地方并没有亲人,也没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所以聂家干脆直接从聂明宇为二人婚后所居的婚房处接了亲,装扮细心精致的奔驰车排成长长一列,八人抬的轿子里坐着紧张忐忑的新娘子季忆,慢慢悠悠地往酒店方向前行。

  说起来,这么声势浩大的婚礼,由高干子弟来举办实在惹人非议,更会有借机敛财的嫌疑。只是,聂明宇是个极为特殊的个体,他多年来从商所赚的钱举办一场这样的婚礼绰绰有余,而且在天都市,有谁敢说聂家的不是?兼之这场婚礼完全没有收一份礼金,所以便没了顾虑。

  季忆心慌意乱地坐在轿子里,红盖头盖在她头上,她只觉自己浑身都是汗,说不定妆容都已经花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所幸酒店距离别墅区并不远,路上又早就疏通好了,所以很快轿子就到达了酒店门口。

  聂明宇从车上下来,缓步走到轿子边,将小心翼翼走出来的季忆牵到手中,在人们的起哄声中,背过身半蹲下去,把季忆给背到了背上。

  虽然

  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出,但季忆还是有点兴奋和紧张。

  她紧紧地揽着他的肩,盖头越过他,她可以看见他漂亮的侧脸。

  “明宇。”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唇齿间流淌而过的两个字,似乎还留下了淡淡的香气。

  聂明宇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季忆低头吻了吻他的耳垂,“能一直这样守着你,就足够了。”

  遇到你真的很不容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却发生在了我身上,但是很好。

  真的很好。

☆、番外

  季忆预产期到达的时候,肚子要比平常的孕妇大很多,因为她怀的是龙凤胎。

  不过,虽然是龙凤胎,但由于自己是医生,季忆将自己和孩子照顾的很好,所以生产的时候很顺利,等在产房外面的聂明宇没多久就听见了婴儿响亮的啼哭,以及母子平安的消息。

  饶是聂明宇这样现实直接的人,有时候也不得不怀疑季忆到底是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实在是她带给他的意外和惊喜太多,直接扭转了他的人生格局,改写了他的结局。

  浮夸地想想,她之于他,简直堪称天使。

  健康漂亮的一双儿女,这本该是与聂明宇生命彻底无缘的奢想,但今天他却真的拥有了。

  幸福的婚姻,平静安稳的生活,这一切都是季忆给他的。

  聂明宇坐在婴儿床旁边,看着熟睡的一双儿女,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聂父聂母和蕾蕾全都围在他身边,喜上眉梢地议论着孩子的眉眼更像谁,争论半晌都没有结果,唯一统一的论调,便是这两个孩子的名字,和他们都漂亮极了。

  孩子的名字是一早便想好了的,聂大海倒是没有参与,季忆本想着让做爷爷的来起孙子的名字,但聂大海不知是不是觉得心里对聂明宇有亏欠,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他们夫妻俩,并没过问。聂明宇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做,也不拒绝,与季忆很快商定好了孩子的名字。

  其实与其说是商定,倒不如说是聂明宇自己定下的,因为季忆从不会反驳他的意见。

  她不反驳不是因为她唯他的命是从,而是因为他的选择永远都是对彼此和所有人都最有利的。

  孩子的名字,聂明宇起的都是两个字,男孩叫聂琛,女孩叫聂湾,一个意为至宝,一个意为港湾。很明显,他在告诉她,给了他这双儿女的季忆,既是他的至宝,也是他的港湾。

  此时此刻,他的至宝和港湾还在睡,她还没醒过来。

  婴儿床旁边便是季忆的床,她平躺在那,双眸闭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