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阵欢愉之后,楚云觉得天旋地转,渐渐有些恶心,身体内血气乱窜,四肢都不听使唤,只想静静地躺在床上。

这症状与前两天病疾时的状况一模一样,楚云不由得担忧起来。

“娘娘觉得不舒服?”

楚云苦笑,“青春不常在,被你们这样一折腾,身子还真是受不了。”

少年有些委屈,“都怪小的没服侍好娘娘。”

“不怪你们,是这身子,就像是开败了的牡丹啊,轻轻一碰就散了。人这东西,还真是不禁折腾,”楚云叹了一声,眼前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的青春年少时,“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老了呢?”

楚云的脸庞上,一滴泪缓缓落下,想到自己那正值青春年少的时候,没能享受到人生之乐,反倒是为了一个从来不曾对自己动心的男人苦守空房,白白浪费了那最美的花期。

“娘娘一点儿都不老,”少年拖着哭腔,“整个大商要数娘娘最貌美如花!”

“傻孩子,”楚云虽然爱听赞美之词,但还不至于被冲昏了头脑,“人都是会老的,恐怕本宫以后越来越没办法和你们如此欢愉了。”

少年连连摇头,“我兄弟二人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服侍娘娘,若是如此还不如死了算了。”

“休要任性,这生老病死,也是难免之事。”

“可是…”

那弟弟正要说话,坐在一边始终深思不语的哥哥突然开了口,“娘娘,生老病死只是对寻常百姓来说,娘娘贵为国母,害怕这岁月消弭?”

楚云王后撇撇嘴,“国母又如何?毕竟不是天上的神仙。”

“天上有神仙不假,可地上虽没有神仙,却有回春琼,”哥哥压低了嗓音,无比神秘地说着,“娘娘不会从未听说过回春琼吧?”

那三个字刚一灌入耳中,楚云王后腾地坐了起来,她起得有些猛,顿时头晕目眩,抓住了哥哥的领口,“你说什么?回春琼?”

“没错儿,”幽暗的蓝光之中,哥哥眨了眨眼睛,得意地看着楚云王后,“就是那上古羌民巫师专门为羌女王配置的不老妙方,服下后不但长生不老,更能返老还童,让女人一生永葆年方二八的模样!”

楚云王后的眼中闪着兴奋,忽而却又摇摇头,“不可能!那只是传说!”

“是传说,可自古就有传说,说那羌女王永生不老青春永驻,如若只是空穴来风,真的能够代代相传么?”

“可就算是真的,又要到哪里去找?”

哥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为了能让娘娘永葆青春,为了能一生服侍娘娘,我兄弟二人早已打探多时,终于探听到了回春琼的下落!”

楚云王后的眼睛瞪得溜圆,闪着渴求的光,此话当真?那回春琼在哪儿?

“小人无能,只是探听到了此物的下落,却未能为娘娘寻来,”哥哥为难地低下头去,“更何况…娘娘千万莫要责怪我吃里扒外,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娘娘!”

“为何谈到吃里扒外?”

哥哥凝眉纠结片刻,“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寻访多人,听说世上还有一瓶回春琼,就在…冰蓝郡主的手上。”

楚云王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要说是在冰蓝手上,那还真不奇怪。这冰蓝虽为沙场巾帼,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手,但骨子里毕竟还是个女人,对这等永葆青春、寻欢作乐之事最为精通,简直是个“女白隐”!光看自己那云香殿里,顶好的滋养之物和顶好的男色,哪个不是冰蓝献上的!

想来,冰蓝定然也是为了那回春琼苦苦寻了多年。

可一想到冰蓝找到了回春琼,却不曾告知楚云,只想一人独享,楚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她个冰蓝!不想想本宫这些年是怎样待她!”

“娘娘息怒,”兄弟二人连滚带爬跪到了地上,“求娘娘千万不要将我二人之事告诉冰蓝郡主…”

楚云哼了一声,“放心,你们的命还轮不到她来做主,依本宫所看,她冰蓝才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且擦亮了眼睛,看本宫好好教给她做人的道理!”

031:大势已去

久旱逢甘露,往往会让人变得更加贪婪而毫无节制,就像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乞丐一夜暴富,很难保证他不会被撑死。

就像是楚云王后。

在禁欲许久之后,她更加疯狂地和那两个少年享受云雨之欢,刚刚有所好转的身体迅速像是即将枯萎的花朵。

楚云王后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精致的穹顶,心痒难耐,然而这一次她却不敢再肆意享受。

想来,以前自己虽然也时常和男宠日日缠绵夜夜笙歌,可却从不至于如此伤身,莫非说的确是年纪大了?

楚云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衰老,那就相当于宣告了一个女人的死刑。楚云满心不甘,自己忍耐了这么多年,青春都白白流失荒废,好容易到了自己想通了的时候,身体却力不从心,向来权势熏天的她,不能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来人啊!”楚云急不可耐地从床上坐起来,“给本宫宣冰蓝将军入宫!”

楚云王后话音未落,就看到宫人已经来到面前,“回禀娘娘,冰蓝将军前几日出征回合,还未回返。”

对啊,一时间糊涂,竟然忘记了这事情,“战势如何?”

“回合残兵败将哪里敌得过大商的铁骑,据冰蓝将军前线捷报称不出三日必将全胜而归。”

楚云王后哼了一声,冰蓝这丫头,用兵打仗厉害,却跟自己藏心思,此番她若是不交出那回春琼,必然让她好看。

见宫人还站着,楚云挑眉,“还有什么事儿?”

“回禀王后娘娘,宗侍卫呈上书信一封。”

宫人说着,将一封书信递到了楚云眼前。

白色的信封,宫中随处可见,并不奇怪,但是一看到那信纸,楚云不由重视起来,挺直身子看着那呈黄色细致柔软的信纸,那乃是皇帝御用之物。

难道说这一纸书信来自白石?

楚云急匆匆地展开了书信,目光随着那字里行间转动,眉头拧得越来越近。

不消片刻,楚云便看完了那书信,愤愤然掷于地上,“好你个老贼!”

原来,这书信的确源自于白石之手,而且,信里的内容,非同一般,竟然是白石写给白山哲将军的!心中内容倒是简单,要求白山哲调兵白甲军助阵驻守于甘宁的军队,先暂停与武昭的纷争,全力占据有利地势。如若是自己派遣了大商军队前来,必然命其先差使信使单独前往,交出白石的亲笔书信。若未有此举,则不论大商那一支军队,必须竭尽所能将其剿灭。

这白山哲乃是白石的堂弟,若不是白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话,那白山哲现在还不知道沦落到何种境地。

虽说自从白石登上皇位之后,为了扩充属于自己的势力,的确将白山哲好好培养了一番,但是若和那庄家势力下的几员大将相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更何况,白山哲手下的白甲军虽精,数量却实在不敢恭维。而当初白石为了不引起庄家和外戚势力的注意,派往甘宁的军队不过是些残兵弱将,两支军队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就算白石命他们提前赶到占尽天时地利,想要与大商的精良军队抗衡,也还是没有多少胜算。

白石这老东西,躺在病榻上病入膏肓都不肯放手,实在是可恶至极!为了蓝月之玉,竟然将白山哲和白甲军都抛出去以死相拼,看来白石这是打算破釜沉舟了。

楚云王后虽然乃是一介女儿家,但作为庄丞相的独女,自幼也是被父亲诗书兵法培养长大的。单看白石这般计谋,只需现在调兵火速出发,必然能赶在白甲军赶到甘宁之前先抢占到有利位置。

然而,楚云王后稍作思索后,却不想这样做了。她冷笑一声,传人唤来了父亲庄丞相。

泰和殿里,白石躺在病榻上。不过一夜之间,就蓦然生出许多白发,鬓发胡须都染点灰茫。

胖太监顺海脚步匆匆来到白石面前,气喘吁吁道,“陛下。”

“怎么样了?”

“白甲军昨日天不亮便已经秘密出城。”

“皇后那边呢?可否有什么动静?”

顺海摇头,“派去监视的密探回报,说皇后这两日只是在云香殿里,不曾外出,庄丞相前日入宫来过,给皇后娘娘带了些点心,两人一下午只是品茶赏花,据说有说有笑的。”

白石的眉头紧了紧,突然觉得庄家对此没有任何察觉倒是有些奇怪。

“最近宫中还有何事?”

“武昭使臣送来了贡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平静,这死一般的平静让白石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就在白石摆摆手,想让顺海暂且退下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小太监传唤的声音。

“王后娘娘到!”

白石的心里咯噔一声,和每个做贼的人一样心虚,裹着被子翻身假寐。

楚云王后笑吟吟地进来,看到白石缩在被子里,浅笑了一声。

“给王后娘娘请安。”

“哟,顺海啊,还是你尽职尽责,陛下睡着呢,你也在旁边守着。”

这话阴阳怪气儿,顺海尴尬一笑,默不吭声。

楚云王后让身后的宫人放下了怀抱里的锦盒,那盒子足有一个大西瓜那么大,“好了,你先退下吧。顺海,你还在这儿等着?”

顺海连退两步,“奴才退下。”

顺海离开的时候,识相地关上了门,听着那门板合上,白石的心提得高高的。这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楚云两人,连顺海都走了!白石现在已经沦落到需要一个太监来给自己壮胆的份儿上,心中不由气恼不已,愤恨地翻身起来,“娘娘来了。”

白石转头坐起来的时候,楚云王后正坐在他床边,眼中含笑地看着白石,“陛下睡醒了?这几日身子骨可好?”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那就好,”楚云王后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本宫的这份贺礼准备得还算急事。”

“贺礼?”白石暼到床边多出来的那个锦盒,“有何喜事需要庆贺?”

“陛下的白甲军变得更加勇武过人,难道不是可喜可贺之事么?”

听楚云王后这话,白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锦盒,猛地扑过去将盒盖翻开,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锦盒里掉了出来,白石惨叫着往后退了退,身子猛地贴到了冰凉的墙上。

那圆咕隆咚的东西一直滚到了白石面前,虽然血肉模糊,却还是能认出来,那是白山哲的头颅,两只瞪得溜圆的眼睛死死盯着白石,一眨不眨。

白石指着那人头,半晌说不出话,“你你你…心狠手辣的女人!”

“心狠手辣?”楚云王后冷笑一声,“你我夫妻二人共枕同眠那么多年,你却藏有私心,时时刻刻想要将我庄家赶尽杀绝,到底是谁心狠手辣?”

“我何时要赶尽杀绝?”

“你没做,只是因为你做不到,并不代表你没想过,”楚云的双眼怨毒地看着白石,“就算不是赶尽杀绝,也想让我庄家臣服于你的脚下,到时候在冷宫里为本宫留个位置,莫要以为你的心思我还看不穿!”

白石无话可说,他承认这个想法已经在自己的脑海中谋划了多年,自从璞玉死了之后,他就没有一天不在想着要如何报复庄家。

而现在,白石最后的亲信也死于庄家手中,他拼死一搏,现在博也博了,只剩下该死了。

“时候也不早了,前几日让陛下考虑的事情,不知道陛下可否考虑清楚了?”

白石斜睨楚云一眼,“还有什么可考虑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云大笑一声连连摆手,“陛下放心,本宫说到底还是个女人,要是比起心狠,自然是比不过陛下。念你我二人好歹也做过几天恩爱夫妻,你只需将王位传给泽儿,本宫定然给你留个安享晚年的机会。”

“现在本就是时局动荡之时,外使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王位,你觉得现在让毫无经验可谈的泽儿登上王位,外使们会老老实实听任他摆布?若是闹起来,对你们又有何好处?”

“这就不劳陛下操心,本宫自然有办法让那些外使心服口服。”

“什么办法?”

楚云王后凝视着白石的眼睛,半晌,她浅笑一声,“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本宫决议让泽儿出征甘宁,若他取得蓝月之玉班师回朝,便立即为其准备婚事,迎娶太子妃。”

“太子妃?是谁?”

“自然是陛下最宠爱的千仪公主朱砂了!”

白石的眼睛放大,他明知楚云对朱砂怎么都看不入眼,“朱砂?你为了拉拢武昭,做出此等事情,难道就不觉过分么?”

“有何过分?难道陛下对朱砂百般宠爱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我…”

楚云懒得听白石解释,“总之,只要有了蓝月之玉,有了被拉拢过来的武昭,还有出征报捷的功勋,不怕那些外使还有造反之心!到时候,便是让泽儿登上王位的时候!陛下意下如何呢?”

白石叹了口气,看来楚云这样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既然你都已经计划得如此周全缜密,本王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不需要说什么,只是还需要陛下明日下旨,让泽儿出征。反正陛下已经唱惯了红脸,再来一次也无妨。”

楚云说着从袖管中翻出了一纸拟好的诏书,十指芊芊,动作优美地将那诏书铺展在白石眼前。

032:石榴传情

醉芙轩的院子里,朱砂手里捧着鲜红的石榴。

石榴刚送来的时候已经红得像火一样,朱砂吞了口口水,“皮都红了,正是吃的时候。”

“这石榴的皮,”绿玉和鹦女在旁边好奇地围着,“本来不该是红色?”

“当然不是!”朱砂白了她们一眼,随即用石榴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儿,“对对,本宫忘了,大商是没有石榴,她们哪见过你这么稀罕的宝贝儿!”

朱砂已经和这石榴说了一下午的话了,旁边的玲珑无奈摇头苦笑,“公主,这石榴送来的时候已经熟透,再不吃,恐怕就要坏掉了。让奴婢帮您剥开?”

“不要!”朱砂将石榴捧在怀里护得好好的,像是宝贝一般。

玲珑叹气,“公主,石榴虽好,却不过也只是个水果,若是被人看到,恐怕要被笑话。”

朱砂撅着嘴低下头,心中埋怨着玲珑不解风情。

这石榴对朱砂来说是多么难得啊,她从小便喜欢吃石榴。因为不同地方石榴成熟的时节不同,赤木年年时时派人到各处去找石榴来给朱砂吃。可转眼来到大商这么久,却再也吃不到这种水果,如今能再品尝一次,其中的滋味儿,自然是玲珑她们不能理解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朱砂不舍地拨开了石榴皮,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红色的果肉抠出来,只放了一小块儿在嘴里。

往常不知这石榴稀罕,每次都是春儿剥出满满一碗时,朱砂便一股脑塞进嘴里,大口嚼着甜美的果肉那才过瘾。可现在,小小一块果肉在舌尖顶着,贝齿轻轻上下一合,汁水四溢,酸酸甜甜染了一口,倒是更显香甜,朱砂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个笑容,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鹦女和绿玉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眼珠儿直勾勾地看着朱砂,“公主,这石榴是什么味道?”

玲珑瞪了她们一眼,“去把后院的衣裳整一整。”

“别!”朱砂将一干人拦住,大方地剥了一把石榴,“来,你们都尝尝!”

绿玉和鹦女双眼放光,然而碍着玲珑都不敢造次,朱砂摇摇头,“来,玲珑,你也尝尝!”

玲珑摇头,这石榴是武昭进贡之物,只分给了王、王后和三位皇子殿下,“公主!这乃是太子殿下将他的那一份送来的,奴婢身份低卑,实在没资格享用这等稀罕之物。”

“有什么稀罕的!”朱砂故作不屑地摆摆手,“这东西本宫在武昭的时候吃的多了,你们放心吃便是了!”

见玲珑等人还是不敢动,朱砂干脆跳起来将石榴给她们塞了满嘴,绿玉和鹦女满脸害羞,低头细细嚼着那石榴,酸甜的味道刚在嘴里融化开,顿时惊讶地笑了,“公主,这石榴真是好吃!”

“那是当然了!‘天下之奇树,九州之名果,滋味浸液,馨香流溢’说的就是这石榴。只可惜这石榴乃是从波斯传来,只有在武昭境内方能生根发芽,大商疆土辽阔却无一寸土地能供给这石榴生长。前朝只有王公大臣才能偶尔品尝上一次,你们这些小小宫人是上辈子积德,才能享受此等美味。”

这一番趾高气昂的话让朱砂听得别扭,扭头一看,白华正趾高气昂地看着几人,朱砂哼了一声,“不是上辈子积德,只是她们跟了个好主子而已。”

“是啊,是跟了个不懂品尝美味的主子。”白华撇撇嘴,招呼着跟在他身后的宫人。

朱砂不屑地横了他一眼,“再好吃的东西,一人独享有什么意思?饱读诗书的文王殿下不会连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吧?不过倒是也不奇怪,生在王侯将相家,眼睛长到天上,哪里看得到眼里还有别人!”

朱砂的嘴皮子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要是拿来对付白华,那可是绰绰有余,两句话就气得白华话都说不出来,指着朱砂的鼻子,“你!你这不是好歹的女人!”

见白华要上前来扯自己的小辫子,朱砂跳着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得意地取笑白华,却不曾想白华脚下不稳,竟然摔在了朱砂面前!

好一个狼狈的狗吃屎…此刻的文王殿下正行“九叩九拜”的大礼,一时间吓得众人都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