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她下意识开口,叫住了他。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然后又淡淡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之后,她再叫住他时他没有再停下脚步。

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的背影,等回过神来时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人潮中,然后,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着她开始狂奔。

淡蓝色衬衫,他穿的是淡蓝色衬衫,来参加狂欢节的人很少会做出他那样的打扮,应该会很容易找的,应该会的。

时间在一分一分的流逝着,狂欢节在黄昏时期已经来到了尾声,她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奔跑着,寻找着,在奔跑寻找的这些时间里她在心里和自己说着:如果在十一点之前能找到他的话,那么就留在Notting Hill不走。

她是宿命论的拥护者,她信奉所有的相遇都有着原理,她坚信坚持能成就宿命,她更相信某一天她的心上人来到面前时她一定知道。

宿命论使得她相信只要再次遇见了就还会遇见,还会遇见就是命运给予的暗示。

十一点狂欢节将会结束。

在十一点来临之前她找到了他,在一个圆形百货商场门口,老老的建筑下他背靠在了老老的墙上,侧着脸在点烟。

打火机带出小簇的火光雀跃于他脸庞之上,看着有些的寂寥,也寂寥也迷人,就这样她呆呆的站在对街看着他抽完那根烟,看着一辆黑色的宾利车停在他面前。

然后,她笑着看他坐上车子,车子沿着长街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她叫朱莉安,多年前她跟随着父母亲从中国来到伦敦,她的父母更喜欢叫她珠珠,她的童年时代都在父母亲没完没了的吵架中度过,十四岁时父母亲终于离婚了,在所有人对她表达关心担心遗憾时她没心没肺的朝着那些人笑,她和他们说谢谢,因为在朱莉安看来那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天空依然蓝云彩依然白她身体健康她的容貌很讨人喜欢。

她在日复一日中长大,等待着某一日遇见自己的心上人。

二零一零年八月末,在Notting Hill,朱莉安遇见了程迭戈,并且第一眼就爱上了他。

之后朱莉安在Notting Hill住了下来,她租的房子让她很满意,有阳台有前房客留下来养得很好的盆花,那些盆花就挂在阳台的屋檐下,开得极好。

朱莉安还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她在咖啡馆里当服务生,安顿下来之后朱莉安就开始等待。

等待着和那个男人相遇。

宿命论:只要赋予诚挚的信任将会得到回报。

很快的朱莉安就和那个男人开始了第三次相遇,因为第三次见面时有点尴尬,朱莉安找不到机会问男人的名字以及他的手机号。

九月末,朱莉安第四次遇见了那个男人,地点就在她工作的那家咖啡馆里:

那是在一个周末,男人穿着褐色衬衫配墨黑色长裤,他和另外一个男人走进了咖啡馆,另外的一个男人和店长看着关系很好,他们选了字母为AI的座位。

朱莉安毛遂自荐,于是她成为了为AI座位客人服务的服务生。

朱莉安是那种人们口中很聪明的女孩,即使她在咖啡馆当服务生时间比较短,但她的服务无懈可击,从笑容乃至姿势。

这是两个把工作带到咖啡馆来的男人,一个钟头之后两个男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朱莉安把账单连同她写在餐纸上的一句“先生你得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账单和餐纸往着她心仪男人的那个方向。

男人在看到餐纸上的字时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压低声音:“你这样的行为已经足以让你接到骚扰客人的投诉罪名。”

一看男人的表情朱莉安就在心里哀嚎,这个男人压根就把她给忘了。

于是,朱莉安对着男人微笑:“先生,你好像把我给忘了,两个礼拜前,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会出现在我的阳台上。”

两个礼拜前,下午三点左右时间,正在午睡的朱莉安被阳台上的声响所惊醒,第一个念头就是她遭遇了小偷,这个念头使得朱莉安拿起棒球棒来到了阳台,拉开阳台的门她就看到了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她家阳台上,男人身影似曾相识,就是那种似曾相识感让朱莉安没有毛躁的把棒球棒往着男人头上砸去。

男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他的头微微往上昂,不久前朱莉安洗好刚刚挂在屋檐上的衬衫在风中飞扬着。

这个男人是对那件衬衫有兴趣?

男人有着漂亮到让人舍不得下手的背影,于是,朱莉安把棒球棒往着地上一砸,嘴里很凶悍的喊出“喂!”

骤然间,男人回头!

朱莉安发誓在男人回头那一瞬间,她在他眼眸底下看到了一簇簇的光芒,当男人回头的那一瞬间,朱莉安相信那刻她的眼眸地下一定闪烁着和男人一模一样的光芒,关于热望所衍生出来的光芒。

这个午后三点钟,这个忽然而至来到她阳台的男人,就是朱莉安在狂欢节遇到的男人。

然后,两个人同时呆住。

朱莉安傻傻的开口:“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眼眸底下仿佛会跳跃的光芒在男人眼底里稍纵即逝,之后,回归淡淡的模样,他和她说“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然后,朱莉安目瞪口呆的看着男人堂而皇之的拉开阳台的门,再堂而皇之的打开房间门从她的房间离开,那时,那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是他对这里的地形,以及房间布局如此的熟悉,就像曾经来过这里他知道打开房间就有可以离开这里的楼梯一样。

朱莉安回过神想去追那个男人时才发现自己简直糟糕至极,她身上穿着的是浅色的睡衣,而且睡衣之下她没有带胸衣,睡衣布料很薄再加上午后的光…

那个男人一定是看到了。

不过,朱莉安很快的就不懊恼了,因为那是她所喜欢的男人,即使被看到也没有关系。

时间被推移到两个礼拜之后的现在。

在咖啡的醇香中朱莉安对着男人微笑:“先生,你好像把我给忘了,两个礼拜前,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会出现在我的阳台上。”

男人看着她的脸,属于他脸上所呈现出来的表情是复杂的,很明显,男人已经把两个礼拜前在她家阳台上短短几分钟发生的事情记起来了。

“你在爬上我家阳台期间弄坏了阳台的几处栏杆,我的房东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了,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和你要你的联系方法。”朱莉安对着男人莞尔。

男人伸手去拿皮夹。

接过男人递给她几张单位面额为百的英镑之后,朱莉安垂下眼眸,说:“先生,那天在阳台上其实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在那之前,我们就见过。”

男人站了起来,他似乎对于她口中我们之前就见过的话题没有任何兴趣,他很礼拜的和她点头致意,之后擦着她的肩膀身体越过她。

“两个礼拜前的Notting Hill Carnival,我们见过两次,第一次你把我误认成为你的朋友,第二次我站在街角看着你在街对面抽烟。”对着男人的背影,朱莉安说。

她的话成功的让男人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我一个人刚刚来到这里不久,在这里我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多交一两位朋友会让我更快的适应这里,我喜欢Notting Hill 。”

Notting Hill ,诺丁山!

上帝偏爱诺丁山,诺丁山的阳光总比隔街的灿烂。

这一天,朱莉安成功的拿到了男人的手机号,同时,她也知道了男人的名字。

让朱莉安一见钟情的男人叫做程迭戈。

同一天,四个小时之后在苏格兰,有另外一场相遇在苏格兰的夜空下缓缓拉开帷幕。

每年九月末,苏格兰郊外,夜幕刚刚拉下,人们会在空旷的田野上燃起了熊熊篝火,一年一度的苏格兰民谣节在篝火燃起时宣布正式开始。

苏格兰民谣节前身为收割节,是苏格兰农场主们为了庆祝九月葡萄成熟,稻田迎来收割的季节,他们会在九月的最后一天燃起篝火,他们相聚在篝火前喝着自家酿造的酒唱着那些经历了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歌谣。

渐渐的,苏格兰人的收割节被越来越多人知道喜欢。后来,爱尔兰人来了,英格兰人威尔士人来了,他们带了各自民族的音乐,再后来,收割节变成了民谣节,再再后来随着民谣节走出多位著名的乡村歌手而名声在外。

时至今日,苏格兰民谣节变成了这个时代一种独特的存在,资深的旅者来到了这里,渴望发现新鲜力量的星探来到了这里,想找寻灵感的音乐人来到了这里,喜欢乡村音乐的人也来到了这里。

荣骏就是那批来到这里找寻灵感的音乐人之一。

苏格兰的郊外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大片的麦田在经历了收割之后露出了短短的麦梗,桔梗变成了草堆,一堆堆的就像是小小的山峰,一望无际的麦田上是清澈的夜空,夜空上星星如珍珠一般大颗。

和来到这里的很多人一样荣骏和他的朋友们坐在了草堆上看着那些人用极具简单的乐曲吹奏出旋律,或平庸或还算可以,让荣骏听得津津有味的是那种不加修饰的表演,朴质得可以轻而易举的忽略技术成分。

朋友在他酒杯里注满了新新酿制的葡萄酒,等酒杯空了之后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让人看起来有点出乎意料的人。

那是一名早衰症患者。

该位早衰症患者为女性,小小的,皱巴巴的,那样的形象让人很容易联想到电影星球大战中的灵魂人物尤达大师,她在主持人的带领下站在了篝火前。

她的打扮看起来很可爱,脖子系着草帽绳子,草帽罩在肩膀后面,白色衬衫,苏格兰方格大翻裙子,及到膝盖的白袜子配圆头皮鞋,从她纠结在一起的手可以看出来她有小小的怯场,脸朝着西南方向望了一眼之后,她这才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叫克莱儿,诺诺告诉我这个地方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我的爸爸妈妈是在这里相识,正因为这样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我才认识了这个美丽的世界,彩虹蓝天星空大地,我的妈妈从小在爱尔兰长大,现在,我把她最喜欢的民谣在这里和大家分享。”

皱巴巴的克莱儿在苏格兰风琴的伴奏下唱起了老老的爱尔兰民谣,只是,她唱得并不好,而且还很糟糕,荣骏从克莱儿的发音就可以轻易听出来那个孩子缺牙缺得厉害,缺牙导致她的歌词含糊不清。

即使克莱儿唱得十分的糟糕,可在场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糟糕的歌唱发出任何的嘘声,他们安静的听着那个孩子的歌声。

看得出来克莱儿很想把歌唱好,但,事与愿违,她的歌到了中间部分出现了严重的走音。

之后,她不唱了,她就站在那里眼巴巴的往西南侧方向瞅。

然后,从西南方向走出了一位年轻女孩,年轻女孩和克莱儿做着一模一样的打扮,她朝着克莱儿走过去,她的手里拿着爱尔兰风笛。

年轻女孩走到克莱儿的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小皱皱的克莱儿似乎从那只手得到了力量,她开始对年轻女孩微笑,微笑的脸转向了观众。

不需要语言,大家就猜到了将会发生些什么,人们把热烈的掌声送给了克莱儿。

悠扬的风笛声响起,克莱儿有开始歌词,唱母亲深爱的旋律。

不知不觉中,随着越发高亢的风笛声荣骏的目光从克莱儿脸上落在了正在演奏爱尔兰风笛的女孩身上。

大提琴,小提琴,短笛长笛这些都是女孩子们钟情的乐曲,这些乐器不仅能奏出优美的旋律,也可以使女孩子们在弹奏起它们时姿态优雅,即使爱尔兰风笛有天籁之音,它的音色美得常常会让听者落泪,但愿意选择爱尔兰风笛的女孩却很少得可怜,因为爱尔兰风笛得造型看起来笨拙且滑稽,要吹出极具穿透力的爱尔兰风笛声更需要具备强大肺活量。

眼前的女孩,眼前这位正在吹着爱尔兰风笛的女孩让荣骏相信,这样的一个形象以及她所演绎的爱尔兰风笛声会让这里的很多人记住她,久久的记住她。

那两个人圆满完成了她们的表演,她们的手重新牵在一起,此刻篝火的光芒来到极盛时刻,星光火光照亮了她和她的脸庞,她们相视一笑,眼波底下有火光星光的光泽,动人如斯。

一个骤然响起的声音:“爱尔兰风笛姑娘,我喜欢你。”

一位穿着苏格兰传统服装的小伙子朝着火堆走去,他走到年轻女孩面前,说:“我喜欢你和你的爱尔兰风笛。”

这个时候,荣骏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从草堆上站了起来,他的朋友在背后叫住他“阿骏。”

没有理会他的朋友,他也做了和刚刚那位小伙子同样的事情,朝着那年轻女孩走去。

越来越靠近了,她亭亭玉立站在那里,在篝火发出来的火光中她美好得就像是秋天湖面上红透了的枫的倒影。

一切来得如此的毫无征兆,流星从夜空划过、坠落、消失以分秒为单位,也不过是人类眨眼功夫的光阴。

二零一零年九月最后一二天,苏格兰民谣节,荣骏认识了一位叫做诺丁山的女孩子,流星划过的光阴里,他对那位女孩子一见钟情。

很多年之后,荣骏会常常想念起那个夜晚,想念苏格兰郊外一望无际的星空,想念着沾满着了露珠的草堆和酒酿,想念长得像尤达的克莱儿,想念他心爱女孩带来的风笛声,想念克莱儿唱的民谣。

二一零年九月最后一天,苏格兰民谣节,在诺诺的爱尔兰风笛伴奏中克莱儿终于唱完了苏珊娜最喜欢的一首歌,在歌声中诺诺的眼眶里聚满了泪水。

那是克莱儿艾玛儿和诺诺献给苏珊娜的歌:

走在莎莉花园深处

我和吾爱相遇

她穿过莎莉花园

纤足如雪般胶白

她叮嘱我要爱得轻松

就像新叶在枝桠萌芽

但我当年年幼无知

不予轻率苟同

在河边的田野

吾爱与我曾驻足

她搭靠在我的肩膀上

用她嫩白的手

她叮嘱我要活得轻松

就像青草在堤岸滋长

但我当年年幼无知

而今忆起热泪盈眶

作者有话要说:妞们发现了木有,总裁大人后面的衬衫不是淡蓝色的了,是褐色的了~~

PS:不用担心明天会更文的。

第31章 轩尼诗恋人.番

我叫戴安娜,与英国已故王妃同名,我在Notting Hill第七区有部分房产,我把那些房产租给了那些有需要的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房客们随着工作需要、随着生活需要换了一批又一批,渐渐的,我变成了我的房客们口中类似于“不可理喻”“有孤独癖狂躁症”“掉进钱眼”的让人倒胃口的老太太,当从一个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时我可以不以理会,当从一百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就要好好的思考了。

是的,我意识到我的房客们一些话说得有道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是那天早上接到了那个噩耗开始?是发现我的丈夫衣领上出现了红色的口红印?是随着身边一样一样的会勾起很多人温暖回忆的商品一天天的变少了消失了?,等等等这些让我改变吗?

即使意识到我的房客们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发现我已经无力改变,也不想花费一点力气去改观他们对于我的看法。

难道要我和他们说“我唯一的女儿在花季般的年岁里死于难产,我外孙的父亲是谁至今还是一个谜。”“而我抚养长大的外孙死于伊拉克战争,他死去的时候才仅仅二十四岁。”“我丈夫违背了我们的结婚誓言抛弃了我和年轻的姑娘走了,我无比确信那位一脸楚楚可怜的年轻女孩是为了他那笔可观的退休金。”

事实上,还真的被我猜对了,我的丈夫在离开我几年之后死在一个阴暗的旅馆里,那位姑娘榨干了他所有财物,使得他的生活穷困潦倒。

知道他的死讯之后我的心更加麻木了,麻木让我对于周遭的事物充耳不闻,我也和我以前的朋友们开始疏远。

我的房客们对我的厌恶眼神我已经丝毫不放在心上了。

我已经不年轻了留在这个世界的时日也不多了,我能任性的时间也许屈指可数。

在那些厌恶我的目光中也包括了那位名字叫做诺丁山的中国女孩,我承认对她苛刻了一点,我一心情不好就会挑她毛病,因为她总是很容易让我想到那位抢走我丈夫的女孩。

诺丁山的事情我略知一二,很多我认识的人知道我成为诺丁山房东之后总是和我说那是可怜的姑娘,请你不要为难她。

这阶段,我在第七区已经有点臭名昭著了。

对于他们说的话我嗤之以鼻,这个世界上被遗弃的孩子多的是,更何况她不是被苏珊娜家收养了吗?而且,最终死于南非的是苏珊娜和艾玛儿。

随着越多的人来到我面前帮诺丁山说好话,那种对于诺丁山的反感也由于那些人的婆婆妈妈与日俱增,在我看来这些善良的人们都被那位姑娘给唬弄了,那是典型包着灰姑娘外衣利益熏心的女孩。

我开始对诺丁山变本加厉。

然后,有一天,诺丁山来到我面前和我说她要走了。

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就像是迪士尼的经典动画猫和老鼠一样,我是那只猫诺丁山是那只老鼠。

当然,这些微妙的心里我是不能摆在脸上的,话说得一如既往的刻薄:“诺丁山,你终于美梦成真了,要住进男人给你买的有漂亮的花园的房子里了?”

我知道她最近和看起来很不错的男人在交往,好几次我都看到那个男人在她家里过夜。

她苍白着脸色,这一个礼拜她都是这种脸色,我想这应该是因为她一直失眠的原因吧?这一个礼拜里诺丁山房间的灯都彻夜的亮着,孤独的人都那样,喜欢亮堂的灯光和茫茫人海,我也喜欢亮堂的灯光和茫茫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