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我大。”纪冬天不想话题在张无疾的年龄上打转,又问,“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到?你不去接一接吗?”

“不用接,这里她熟,我们常来。你们呢?之前怎么都没碰上?”

“哦,我们一般不出来吃饭,都是在家吃的。”纪冬天温柔地看一眼男朋友,“他很会做饭的。”

“原来如此,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庞山海问。

“……”纪冬天语塞,这个问题不是那么好回答的,没想到庞山海就这么问出来了。

气氛凝结了几秒,庞山海的手机响了,他接起一听是女朋友来电,赶紧回头,电话也没挂,对着入口的茫茫人流挥了挥手,“这里这里,你别往小路走。人少的这边,麻辣烫的左边,羊脚汤的右边,不,奶茶店再上来。小笨瓜啊你,后面才是洗手间,对,再跳过两个垃圾桶,慢点走,别摔着。笨球一个。”

“……”纪冬天。

“这里不是有名字吗?”张无疾淡淡提醒。

庞山海抬头一看,赶紧对着手机说:“哦对了,我就坐在阿鑫串串香这里。”

纪冬天和张无疾对望一下,看见张无疾的瞳孔多了明确无疑的“白痴”两字……

没想到的是,庞山海的女朋友是一个修长漂亮的女孩,说话也柔声细语的,看起来善解人意。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前前前任,如果手拉手算数的话,她是初恋。”庞山海爽利地点一点纪冬天,又转过手指一指女朋友,“这是我现任。”

纪冬天的心又咯噔一下,她知道张无疾对“初恋”两字很敏感。转头一看,幸好张无疾面无波澜,没什么要计较的意思,似乎在专注欣赏远方的景色。

庞山海喊来服务员,拿过菜单,用铅笔开始打钩,避开了全部辣的东西,飞快递给服务员,再多要了一杯热牛奶。然后他一身轻松,喝一口茶,舒舒服服地将手臂摊开在椅背上,对纪冬天和张无疾说:“别见怪啊,点了两份清汤的,因为她怀孕了,不能吃辣的。”

“啊?真的?”纪冬天看一看庞山海的未婚妻,不由说,“完全看不出来,你很苗条。”

未给未婚妻留说话的缝隙,庞山海便替她说了:“才没多久,还不到显怀的时候,之后会胖的。”

“那真的要说恭喜了。”纪冬天真诚地对他们说,“你们快当爸爸妈妈了。”

“谢谢谢谢,不瞒你们说其实是个意外,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但心里也欢迎的。”庞山海说,“既来之则安之嘛。”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张无疾忽然开口,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老同学”。

庞山海百年一见地无语了,好像一个回答不出一加一等于二的小孩,表情满是错愕,最后还是由女朋友帮忙回答了:“差不多快了,就等他请假的那天。”

接下来的时间里四个人都没说话,纪冬天默默吃着一根又一根的串串,时不时瞟一瞟张无疾,心想他“一句话终结饭桌交流”的能力不减当年。

张无疾的耳边少了闲杂声,感觉清静不少,完全无视了多余的人,宠溺地看着纪冬天吃东西,顺便帮她倒温水,拿纸巾擦一擦她的鼻尖,掌心轻揉她乌黑柔软的头发,眼睛慢慢浮现满足的笑意。

对面的女孩看见这一切,表情很羡慕,庞山海聪明地领会到,立刻拿袖口去蹭她嘴角,想帮她擦一擦,她却尴尬地推开了他。

“你们真恩爱啊,我们也一样。”庞山海抓一把女朋友的头发,笑着和对面两人比赛。

谁料女朋友竟然挣扎起来,轻声说了句“你不要再动我的头发啦”,戏剧化地转过身大哭了出来,然后没给身边人反应过来的机会,站起来就走。

庞山海赶紧拎着她的包追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对纪冬天抱歉一笑,“她又来情绪了,我先走一步,有缘再聚啊。”

纪冬天松了一口气,却也疑惑地问张无疾:“她怎么忽然走掉了?”

“你不明白?”张无疾反问。

纪冬天很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也知道了对方的委屈是什么。

张无疾将纪冬天吃完的十几根竹签整理到一边,忽然问她:“你高中时最常吃的东西是什么?”

“咦?你为什么好奇这个?”

“均衡的饮食对大脑健全发育有关键的作用,反之则会有不同程度的损害。”张无疾修长的手敲了敲盘沿,思考下去,“我猜你当年会看上那个人应该是经常乱吃东西。”

“……”

纪冬天喝汤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

遇见“旧爱”的插曲过后没多久,纪冬天好像遇见了一件麻烦事。当她直言不讳地将烦恼告诉张无疾。张无疾告诉她:“这个概率非常低,不到百分之一。”

“万一我们就是那百分之一呢?”

张无疾完全没有思索,“结婚。”

“……”

“不管这次的结果如何,我们早该结婚了。”张无疾说,“你忘记之前答应的了?我们说好同居一年,看看彼此能否生活在一起,没问题就结婚。”

“真的要结婚?”纪冬天瞬间措手不及,“什么时候?”

“明天就是不错的时间。”

“这会不会太草率太任性了?”

“草率?你想和你老同学的女朋友那样悲哀?”

“……”不得不说,老同学的女朋友哭泣的脸一直闪现在纪冬天的脑海。

“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想成为那样低俗的男人。”

低俗的男人?纪冬天心里惊颤。她差点忘记了,张无疾是一个很传统的良家妇男。当时他坚决反对未婚同居的,说有失体统,万一有了“意外的果实”更有悖他的道德规范。她还记得他们初步决定成为男女朋友的第三天,他就拉着她去领证,她好说才拖延至今……要是全按他的行动力来进行,他们两说不定已经结完十次了。

话又说回来,当时是因为和他才开始没多久,实在没勇气谈了几天的恋爱就结婚,怕一个冲动就酿成悲剧。现在不一样了,时机成熟了。就这十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在为她改变,她也是一样,他们生活的步调、作息时间已经一致,没有矛盾。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除了幸福感受不到别的。

既然能确定此生的伴侣就是他,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明天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些小紧张……

“一年前我就是你的人了,难道你现在还不确定?”张无疾适时睿智地加了一句,无形地给女友加了点沉甸甸的道德压力。

“不,我确定。”纪冬天不打算赖账,深呼吸,目光坚韧,“明天就明天,谁敢害怕?”

害怕的人当然只有她。

“很好,这个答案我喜欢。”张无疾微笑,加了砝码诱惑她妥协,“其实不用怕,很快就结束了。不如这样,明天领好证我们就去吃你喜欢的火锅怎么样?”

有“火锅”的奖励,纪冬天似乎有了无限的决意——明天必须结婚,分秒必争成为他的夫人。

紧张兮兮、辗转反侧、兴奋难安地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睁开眼眼睛,纪冬天发现窗外在下倾盆大雨,她慢慢去洗手间,然后发现老朋友迟迟造访了。

心情顿时有些放松,却也有些失落,她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肚子,默不作声。

也就是说,今天没的吃火锅了?

她慢慢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

雨下了整整一周,等到第五天,不耐烦的已经变成了她。

“又不是下冰雹了,为什么今天不去?”纪冬天摇着张无疾的手臂。

“不用急,等天放晴了再去。”张无疾淡定地回答,没被骚扰的那只手翻着杂志看。

“就今天嘛,去嘛去嘛。”

“今天不是不可以。”他转过来摸摸她的额头,“但没有火锅也没问题?”

“那还是等晴天好了。估计也快了。”

……

终于等到下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张无疾和纪冬天一起去办结婚手续,不料在门口遇到了一对熟悉的面孔。

“今天人怎么这么多呢?大伙都请让一让,我女人她不是一个人。谢谢谢谢麻烦麻烦,她真的得坐着……咦?这不是纪冬天吗?你们也是今天来了?”庞山海两眼一亮,热情说,“真太有缘分了,我竟然和初恋是同一天领证结婚,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纪冬天万分尴尬,互道恭喜后,立刻扯着张无疾的袖管赶紧往前面走。

“等等,你们怎么也赶这么急?”庞山海追问,“说,你们是不是也有好消息了?别瞒着了!要不等会儿一起去吃火锅庆祝?”

张无疾停步,牵着纪冬天的手,转过的身瞬间已然有玉树临风的老公风范,清风朗月地对庞山海表态:“那是不可能发生的。在我这里,恋爱、同居、结婚、生子没有一个步骤是允许被提前的,必须依序严谨进行下去,无一疏漏。”

“……”

是错觉吗?为什么觉得他今天如此骄傲?浑身闪耀?纪冬天心想,要真的跳过一个步骤也没事吧?他这样讲让在场其他有“好孕”的人怎么想呢?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舞台,需要她小小提醒他一下,暂时收敛自己的锋芒吗?

张无疾抓过沉思的纪冬天的手腕,往前一步,低声贴在她耳边说:“我现在很确定,你高中时经常乱吃东西。”

“……”

好气又好笑。

尴尬又喜悦。

小羞恼又大幸福的。

“咔擦”一声,成为张太太的瞬间,纪冬天几种心情并存着。

☆、第四章

大婚前的一段时间,纪冬天变得焦虑。她清晨和傍晚各称一次体重,心情随着数字时高时下。

实际上,为了在大婚那天呈现出最佳状态,展示那件露肩、掐腰、长鱼尾的婚纱裙是如何飘逸秀美,这位准新娘子,表面运筹帷幄,内心已经疲惫不堪……

这天晚上,纪冬天一直呆立在长镜子前,半小时没舍得走开。张无疾怕她突发中风,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检查她是否正常。

纪冬天转过头来问:“你发现了没有?今天的我和昨天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纪冬天将脸贴过去,张无疾没察觉,她再贴近,还踮了脚尖。下一秒,脸颊就被他亲了两下。

“……别闹了。”纪冬天赶忙推开他,说,“你快看我的鼻子。”

张无疾依旧没察觉。

“左侧鼻翼,你没看见?有一颗痘痘。”

张无疾终于发现了那粒小芝麻,隐藏在细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