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规》会念头一句了,就是意思还不大明白。”

赛罕闻言哈哈笑,“多余!”

“哼,说的就是!跟着这狼阿爸可用得着知道什么规矩礼数!”这哪里还能商量?雅予转过他来瞪着他,“你带着他怎么疯我不管,往后识字学规矩得听我的!”

赛罕抬手捏捏她的脸蛋,“行,赶明儿就让他上京赶考去。”

“可该着呢!”

当真也好,说笑也罢,横竖他算是应下了。洗得*一身,雅予又取了烘得暖暖的手巾来,“绍布可曾为难你?”

“哪里。”软软的小手揉擦着胸前,他懒洋洋的极是受用,“这回出去就咱们俩,好得都快喝交杯酒了。”

雅予扑哧笑了,“你仔细着吧,那可是一字王!”

“好稀罕猎到一只银狐,”手搭在她肩头,摩挲着那雪白细嫩的脖颈,“想给你做顶帽子,可还得听三哥的献给那一字王的王妃,可惜了。”

“我不要。”雅予把那大手拽下来,塞了手巾给他,“毛绒绒的带着狐狸头,怪吓人的。”

“嗯。丫头胆儿小,什么都怕。”

雅予怔了一怔,他似是话里有话,可瞧他自顾自擦去了,便也没再理,只去衣柜里取来了做给他的衣裳。候在一旁瞧着,高大的男人一身铁疙瘩般的肌肉好是健壮,配着这张英俊冷肃的脸庞,恍惚像是那梦里的天神。只是,伤痕累累,一处覆着一处,再旧,再淡,也不能复之如初…

“…赛罕,”

“嗯,”

“她回来了。”拖了这半日,终究还是她先说了出来。他连巴图受伤都知道,何况这最重的事…

“谁?”

“阿莉娅。”

“阿莉娅是你叫的?” 擦好了身子,他把手巾丢进盆中,“叫大姐。”

雅予抿了抿唇,将衣裳打开从身后伺候他穿上,“你饿不饿?”

赛罕转过身,正要系衣带,瞅见她一身薄薄的绸子,小脸寡寡的,随即脱了衣裳扔到衣架上,“不饿,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啊四月,让我创造个完结的奇迹吧。↖(^ω^)↗

第83章

小烛终于燃尽,瞬间浓重的黑暗后,廊下守夜的灯笼打在厚厚的窗纸上,映出模模糊糊、稀薄的光晕。没有了号角低旋,夜沉沉入睡。

脸颊贴在他心口,冰凉的脚丫儿被他捂在腿间,蜷缩成一团,雅予像要躲什么似的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裹在他怀里。赛罕要把她拎起来说话,她不肯。没法子,怕闷着她赛罕只好把被子打开到胸前,只给她掖好。一个晾着,一个暖着,半天安静,竟也都不在意。

“她就住在正院儿呢。”

冷不丁的,胸前冒出这么一句。黑暗中,赛罕嘴角微微一笑,小鱼儿这半天不动不出声儿,连揉搓她最怕痒的地方都不应,那脑袋里却是一刻不曾闲。知道她会怕,倒还真不知道她会如何应对,这一会儿,赛罕竟是生了些趣,假意不明白她话的意思,没做声。

头顶上依旧是他沉稳不变的气息,缓缓均匀,像是要睡着了似的。雅予不觉噘了嘴,阿莉娅被接回太师府的那一日就被安置在了正院厢房,虽说此时府中住的人多却也并不差这一间客房,怎的就安置在了正院?可见,这来人的轻重。他这不应,倒像是早料到了,也或者是觉得理所当然,雅予心里忍不得,一闷,又道,“…倒当真是贵客呢。”

语声软软的,酸酸溜溜,却是死撑着个面子不肯明着做小女人计较,更让满屋子醋味。赛罕低头,下巴点了点她的额,只问道,“可有人引你去见过她?”

雅予摇了摇头。

“儿子呢?”

“听说原本大将军夫人要带我们去见的,不知为何公主给拦了。”

“那得谢谢四嫂了。”

“怎的?”胸口一股气忽地有些按不住,雅予抬起头瞪着他,“我们娘儿俩那么见不得人么!”

黑暗背光,看不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只感觉他的手指轻轻捻了捻她挑起的眉,“傻丫头。”

雅予拨开他,狠狠抿了抿唇。

他的手并未离开,顺下脸颊,捏捏她的下巴,“若是当真去见,大嫂该说你是哪个?”

雅予一怔,细想想也是,尚无正式的名分,大夫人乌兰只会说她是雅予,究竟是哪一房的、跟人家原先的男人有怎样的纠葛渊源,如何说得出口?许是能把景同说明白,都说不明白她。如此看来,在他回来之前,当真是不见的好。这么一想,人又软了,贴近他怀里,手臂搂得紧紧的。

面总是要见的,可即便是他在又能如何?英格说该难受的是阿莉娅,毕竟如今六叔的帐中人是你。不知怎的,这“帐中人”三个字让雅予突然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原本心绪低落倒也还平静,他这一回来,莫名的气不知是冲着自己还是他,在心里浑乱撞着,不得发泄…

“赛罕,”

“嗯,”

“你想…”本是想问你想她么,话到了口边忽然心酸,问这个做什么?这些年,他若是不想她为何要几次三番去寻她,若是不想她,为何至今孤身一人…不问,尚能自欺欺人;问了,该如何收拾自己的心?遂咽了一口, “她长得还真是…好看。”

“嗯?”

挑起的语声里能听得出他蹙了眉,雅予心里越觉堵得慌,“我瞧见她了。昨儿送景同走回来的时候,她正巧出来送太师夫人。离得,很近。” 她咬了咬唇,回忆不忍,阳光下那容颜一瞬间就刻在了脑子里。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第一次知道女人的脸庞在这般分明的棱角下也能如此美丽。白皙的脸庞依旧带着旅途劳顿的倦色,却将眸中那幽蓝的颜色那么明显地衬在了日头下,闪闪晶莹,刺得她浑身发冷…

“哦。”

他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听得雅予竟是有些自暴自弃,“…你没瞧见,她真的,可好看了。”

“我没瞧见?”

他仰头大笑,静夜里好是炸耳。雅予被震得愣了一刻才醒过神来,他怎的会没瞧见?他们朝夕相伴之时正是两人最丰华正貌之日!自己处处小心却依然曝出这迷浑的心思,如此愚蠢!被这肆无忌惮的笑声激得雅予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头,抬手就去捶他。

赛罕乐得狠,连招架都不招架,任凭她疯,“丑丫头,嫉妒人家好看嫉妒成这样!”

好似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被当场戳破,雅予羞臊难当,涌起一股恶气,双手顶在他胸膛好大的力气狠狠将他推平,一翻身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我丑!你去,去找好看的,去啊!”

“你这么压着我,我怎么去啊?”

居高临下,她下手更是用力,披散的发都聚到了胸前。赛罕边享受着这柔软的身子抑制不住、暧昧的晃动,边抬手去拨开她的发,就着朦胧的光看到那气得通红的小脸,也终于看到那眼中的亮光,他这才敛了笑,握住两只小拳,“哭了啊?这么小家子气!”

“嗯!嗯!!”挣不开他,这一股火越烧了起来,她像只疯狂的小兽,冲着他咬牙切齿,恨不能食肉寝皮一般:“你给我听好了:我不与人分!不与人分!!”

“嗯?”

“我的男人!谁敢靠近半步,我绝不轻饶!”

“哈哈…”

看着他放肆地笑,她发红的眼睛怔了一怔,猛地俯身扑撞下去,封了那笑声。

她似是用了全身的力,脑袋重重撞下来,磕得他顿时口中就泛了腥咸。她丝毫不觉,小舌就这么浑撞了进来,牙齿毫无张法地乱咬,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是他的唇还是舌,横竖是要吃了他。酸酸的津水从舌根涌起,与那汹涌不住的泪水相遇,泛滥不堪。赛罕一把裹了她腰身将人翻在了身下,狠狠压住重迎了那啃咬去。

她呜呜地哭出了声,不停捶打他的双手混乱中早已转了方向,用力撕扯着他的腰带。亲他,咬他,女儿家所谓的矜持与羞涩统统被她的力道撕碎,饥渴的放//荡,生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动作,她要他!她要他!她什么都能忍,什么苦与羞辱都能忍,惟独的,就是不能没有他…她早已听说大家子里是要让她做小,那沉了一沉便平静下来的心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一刻才知道,什么中原大地、汗庭纷争,什么边疆和平、黎民疾苦,早在她心里远远地去了,留在蛮荒野族为的都是他。名与分都淡,她却不能分他,一丝一毫都不能!混乱的心思在这疯狂的亲吻中更加没了头绪,她怕,怕得想要死去…

紧紧缠在他身上,她好似一条婉转光滑的蛇,软若无骨的身子如此柔韧,绵软的力道裹缠着他的根本分解不开,竟是让他想温存都不能够。小鱼儿失了神已然接不到他的安抚,他干脆大手掐了她的腰,扯下那薄薄的绸子,用力一挺身。

干涩,不觉一丝滑润的渴望,阻碍得他口吸凉气,有些难耐的痛。低头看,她依旧魔怔了一般在他脖颈、胸前亲吻,太过用力,红红的唇嘟嘟着肿了起来。他一咬牙,身子沉了下去。完全的贴合几乎像是将她重新撕开,身下的人抑制不住,狠狠颤了颤。他知道她疼,却再不曾空出半刻予她心疼,半仰起身,只寻了自己最畅快的姿势,横冲直撞,肆意驰骋。她颤抖着挺起身,不肯与他分离半分,随着他猛烈的动作颠簸起伏,她再也无法安稳心头的酸楚,哭泣被撞碎,渐渐拉扯成呜咽的喘息。

初春寒,水汽凝结,空中荡漾着浓浓的暧昧,兽//欲纠缠…

在他身下扭曲、折转,她像曾经那舞动的红绸,幻化出千姿百态,伤心和泪迷失在一片混沌之中,身体里那一股支撑的不甘和怒气慢慢失了棱角,失了力道,与那软绵绵的身子一道任凭他摆布…

气息越来越短,越来越急促,柔软的身体开始紧绷,她死死咬了唇,几经挣扎竟是破出了血珠儿,他一把捞起她摁在胸前,极致到来,将让忍不住的声音闷在心口,她因此,放肆地叫…

张扬的*并未释放,依旧深深地含在她身体,配合着她此刻抽筋去骨般的瘫软,他停顿下来轻轻舔着那红肿的小嘴,“还怕么?”

气息喘喘吐在他脸上,他唇边,心底的声音声嘶力竭,她还想喊,想喊“我离不了你,赛罕,我离不了你…”唇颤了颤,轻轻咬了牙关,想摇头,却不知怎的,竟是点了点头…

他笑了,一翻身坐起来又将她套在身上。知道她受不得了,他却更狠了力道,疯狂中恨她的绵软无力、楚楚可怜。她害怕,不论是什么事她都怕,总像是她一个人,无依无靠。他身为男人,实在是奇耻大辱!

尽兴狂放之后,她终于碎在他怀中…

香汗淋淋,沁着柔柔暖香,他低头吻着那湿漉漉的额,哑声道,“莫怕。”

这一夜,睡得连个梦都没有。雅予浑身散了架一般瘫软,偶尔呓语,痴痴地唤郎君…

眼皮沉沉地粘着,却已是映入亮堂堂的光,她不想睁眼,只听着房檐下早归的鸟儿。软软的手臂探去,身边已是空荡荡的。雅予这才勉强睁看眼睛,不必寻,那不远处的圆桌旁,他似是将将沐浴,一身清爽穿着她做的中衣安静地喝着茶。

她嘴角弯弯,笑了。

必是她睁眼的声音他都听得到,扭过瞧了一眼,起身走过来坐在床边,手伸进被中揉了揉,“起来吧。”

“…嗯。”

应下他,脸上的笑却有些僵,抱着他的手臂她怔怔的,这一日该怎么过…

“主人,取来了。”

外间传来阿木尔压低了声,恭敬的回话。

“搁着吧。”

“是。”

并未听得什么声响,阿木尔已然退了出去。赛罕出到外间,再转回来怀里多了一摞衣裳。雅予拢着被坐起身,瞅着那带着新鲜寒气的衣袍竟是连带着还有给她的新袄,遂蹙了蹙眉,“拿你的就是了,怎的还带了我的?我有衣裳穿呢。”

“今儿穿这个。”

“…哦。”他自顾自去穿戴,似是寻常得很,雅予虽是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没再多问。

虽是昨儿将将沐浴过,可这一夜她又是有些汗,此刻却也顾不得再洗,便央唤他重给她寻了一身干净的小衣来穿上。洗漱罢,这才捡了那新袄新袍上身。

一直低着头结扣,心越来越被这手中的华针丽线缠成了疙瘩。再抬起头,看着铜镜她猛一惊,不觉愣住。草原上等级森严,衣袍帽靴都有严格的分例,王族与庶民便是几十丈开外也是一眼便知,不容差错。而女人们,虽不似中原有那么多闺中规矩,却也是尊卑有别。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讲究一色的清淡,寓意圣洁;如天边的彩虹般鲜艳的搭配,分给那些明媒正娶有了夫家的妇人,寓意富贵吉祥;而眼前这正红与正蓝相间的团绣,只有嫡妻正室才可上身,正,耀眼夺目,不可逾越…

赛罕走过来,瞧着镜子里那张呆呆的小脸,“愣什么神儿,赶紧梳头,咱们得往前头去。”说这拖了她的手走到梳妆台前摁着坐下。

雅予懵懵懂懂去拿头巾,果然,他拦了,“不戴这个。”

“赛罕…”

“早就该摘了。”没理会她的犹豫与惊诧,赛罕将手心里的坠子轻轻地给她系在发间,小巧晶莹的蓝飘然垂在眉间。他左右端详,很是得意,“如何?”

日头斜照,那小小的蓝鱼儿清凉剔透,分外显眼,她终于…也有了与他一样的颜色。雅予怔怔地看着,终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今日走到人前,她便已经是他的夫人,再不论曾经渊源,晚了就是晚了,哪里还来得大小之说?恍恍不安的心终是落了下去,却一直沉,一直沉,没个着落处…

“鱼儿,怎的了?”见她垂了眼帘,小脸上好是落寞,赛罕诧异道,“不喜欢这石头?”

她默了一刻,摇摇头,“…定要如此才成么?”狼将军竟是…没有当众护卫妻儿的本事么…

赛罕闻言挑了挑眉,“你这是要将我的军?”

她低了头,不吭声。

“好了,就当是给我省点事儿,行不?”他轻轻将她拢进怀里,言语中隐隐透着歉疚,“不管怎么说,咱不跟他们折腾了。待远行安了家,为夫再补给你。”

“…嗯。”

“走了。”

雅予站起身,努力将这一身行头撑了起来,随在他身边,一同往正院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大风天气后,新绿如天上飘散下的云朵,一片一片地铺向远处,春意盎然。草场要养且新草不宜牛羊易生病,遂此刻草原上到处疯跑的都是憋闷了一冬的孩子和半大小子们,摔跤、赛马、追逐嬉闹,倒也成了一道景致。

景同一早就被带了出去,这大半晌了也不见回来。雅予一个人坐在桌前磨出满满一砚墨,空对着一张纸发呆。日子真慢,一刻一刻地熬,白天除了教景同尚能分分神,捻起绣针来心就一阵烦;夜里,有他的时候舍不得睡,没他的时候睡不着…

那日应着他的话,她一身夫人的行头亮相在众人前,那些惊讶的目光他跟没瞧见似的、坦然受之,她却像是浑身扎了小刺、手足无措。好在这一家子都是庙堂之上的人,风浪里来去早就宠辱不惊,很快就都复了常态,并未再予她半份不自在。只是,许是因着当时正当着贵客的面,他们怎么说也算得自家人,无需多礼;也或者人们觉得既然老六拿这当成既定之事,若再做出初见新人夫妇的景象倒折了他意思,遂都极是涵养地配合了这一出,并未一一见礼。

当时雅予松了口气,安稳地随在他身后,谁知过后才品出这其中的尴尬。中原的新妇是要给婆家人敬茶后方可叔叔伯伯地改口,草原上的礼节她虽不甚精通,却也知道新婚成礼上是有“认大小”这一关键礼数的。如今只改了一身行头,待再见了这些曾经的熟人,雅予竟是不知该如何称谓。赛罕笑她太死板,说都是至亲,开口叫谁还会不应你不成?可没有那堂堂正正改口的礼节,她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就是张不开嘴。那日蒙克一家离开之前去送行,倒当真是个机会。趁着他夫人与她握手说话,雅予终是鼓足了勇气叫了声“二嫂”,可回头一瞧见蒙克脸上那道疤,“二哥”两个字便又咽了回去,心虚地低了头。

原本一心指望搬出去,两人过成一家,旁人也就说不得什么了,谁知却被乌恩卜脱拦了下来。只说现下老六将将脱了牢灾,一身无官无职,不能就在中城建府;若往大营去设帐,也有个规制大小之说,遂不如先在他府里只当亲眷暂住。看赛罕点头应下,雅予当真泄了气。

还是这一个小院,一间闺房,为了避免人前尴尬,她几是足不出户。娜仁托娅将原先为他们成亲预备的衣裳都给她送了过来,可那艳丽的颜色雅予穿了几日便觉得有些扎眼。遂如今依旧是旧衣旧衫,除了眉心那枚小石头,与从前再没了不同…

“这是想谁呢?痴成这样!”

清亮的语声从头顶传来,未见来人雅予腮上已是被掐了一记,赶紧回神起身,“四嫂来了。”

“听听这扭捏的,还不如人家那没名份的叫得势气呢。”

雅予不自在地笑笑,让着娜沁儿落座,斟了茶。

娜沁儿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接过茶抿了一口,“这么好的天,老六也没带你出去?”

“我懒得动。” 他倒没嫌她憋闷,只说若是想,就让阿木尔带她往大营那头去逛逛。

“你可当真是懒。”娜沁儿搁下茶盅,笑看着她,“懒得都不想要你男人了。”

雅予被她逗得挑挑眉,抿嘴儿笑,“谁说不要了?已经是我的了。” 这位公主向来是个口无遮拦的主儿,被她打趣得多了,雅予这张薄皮儿也修炼了出来,偶尔也和着说一两句。

雅予的话半真半假的,不比往常,娜沁儿听着轻轻点了下头,面上的笑依旧,只这意思却斟酌了一下,“早先就瞧出老六是真心疼你,断不会委屈了你,却也是没想到这厮能驳了这些个兄长的脸面、自己把妻给打扮出来。当日落在眼里,悍狼无耻,真真是羡煞旁人。”

听着这赞,让雅予的心又生暖意。那一日羞得无地自容,却是死心踏地。别说他是一贯的不究礼数、背却纲常,就算他是人神共愤的魔鬼,她也要做那只鬼婆,横竖是他的…

“瞧瞧,”看那进门时还寡落落的小脸此刻竟是泛了光,娜沁儿嗔了一句,“可别尽迷昏了。多留个心思吧,这男女之事岂是做了夫人便万事大吉的?男人从此就天长地久地是你的了?”

“嗯?”

“咱们族人本就不多在意这个,就是在你们中原,正妻是个什么?不过是后院一堆女人里头那个总领着照看院子、供人吃食的头儿,得意在哪里?”

雅予闻言蹙了蹙眉,娜沁儿又道,“就说咱们太师夫人,人前背后都是称道,实则她的苦只她自己知道。好在三哥是个有情意的,否则,便是落个大义、贤惠的名声,谁个又来应承这熬干了的心思。”

“嗯,”想起娜仁托娅大失方寸,竟是逼得像个小丫头似地跟他吵跟他闹,到头来,终是把彼此霸在了怀里。什么考验能敌得过岁月无情,这等待与结局让人动容又不免唏嘘,雅予轻轻叹了口气,“若早些放开,知道他的心,何必如此。十年,果然还是太长了些。”

“是啊,那个女人你我比不得。更况,”娜沁儿略顿了顿,“哪能人人都是乌恩卜脱呢。”

雅予微微一怔终是听出了话中有话,原本就闷得有些阴沉的心像是幽静的湖面忽地被风掀起,曝出深底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寒意…“四嫂是想跟我说大姐那边么?”

“大姐?”娜沁儿提了语声,“你怎么这么懂礼?好,我来问你,我与她并无渊源,她走的时候,我跟苏赫还未成亲,如今明明比我岁数大却是一口一个四嫂叫着,她这随的是哪一房?再者,你是大夫人,你男人叫她莉娅,你叫她大姐,你俩到底谁大?这辈份究竟是怎么论的?”

声音尖,一连串的话敲得雅予头有些疼,用力吸了口气,正色道,“她只是来探亲,并未有旁的意思。至于那称呼,她有恩于我的男人,又长我一轮,叫声大姐是应该的。”

女人心窄,心也酸,未曾谋面雅予已是抑制不住在心里拒她千里之外,恨说不上,可那针刺一般的介意却是无法拔除。彼时想来,同为女人,如今的情形阿莉娅该是更难忍才是。可谁曾想待到见面,那美丽的女人竟是如此欣喜,毫不遮掩的目光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华丽的色彩映在她泪光的眸中,把那羡慕衬得那么明显却又那么的诚心实意,让雅予一时窘迫不得不为自己的不能大度而羞愧。只是…这不安在那两位故人四目相接之后便彻底冷去。看着那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看着他努力掩饰的震动,雅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捏痛,一丝闪念好是惶恐,他这么匆匆将她扮做大夫人,可是他也怕?怕一旦见到他的莉娅,曾经的一切都不能再把握…

“探亲?”见眼前这丫头忽地不见往日的灵性与气势,一副老气横秋地端了夫人的架子,娜沁儿有些耐不得, “你呀,真是个木头!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告诉你,阿莉娅这次千辛万苦而来就是回家来了,见了老六就说要圆了亲事!这回也不计较从前如何,也不与你争,人家说了不管是侧夫人还是妾,只要跟着他,都使得!”

“什么??” 懵懵懂懂发呆的人仿佛雷劈了一般,浑身一震!

“这会儿急了?”瞧那边变了颜色,娜沁儿才知自己口气有些重,赶紧缓了道,“莫急,你那男人还知道护着你,没应下。”

娜沁儿随后补上的话并未再有丝毫的厉害作用,似乎赛罕是如何应的都已经无关紧要,一颗心瞬间就已经卡死在那女人幽蓝的眸中,胸口上不来气,雅予一把握住娜沁儿的腕子,“后,后来呢?”

“后来?谁知道后来怎样。那原本也是人家两个私下里说的,是那一日老五跟老六吵吵,正巧被苏赫撞上,才得了这么一句。”娜沁说着握上雅予冰凉的手,“不管她之后是否又提了,咱们都不能不防备。一个女人,若是不在意名分廉耻,就什么都不怕了,也什么都做得出来。如今的情形,你俩一个前院一个后院,老六每回都是先去人家那儿瞧过了再回来。当时不应,难保日子长了旧情难拒。”

雅予只觉头晕目旋,身子轻飘飘的。回想这几日他夜里眉头不展,白天行色匆匆,苍白的唇颤了颤,问道,“…四嫂,近日他可有公务?”

“绍布都离了金帐,牢灾也免了,他哪来的公务?”

他曾说…要往远处安家去么,如今,无人问,无人提,遥遥无期…

“有些话本不想跟你说,苏赫也总劝我别把自己当初那不容人的心思传给你,可我还真是忍不得!这两日老六见天缠着她,今儿我带巴图出去,瞧见他两个骑着马出了中城往大营外去了。”

“…骑马?”

“嗯,…同一匹马。”

马儿仿佛长了翅膀低低滑翔,轻风抚面,卷起新草的清香。阿莉娅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吸气,似要将这丝丝缕缕的清新与香甜都渗入肌肤,沁入心脾。湛蓝的天,洁白无暇的云朵,这世上只有此处方有如此绝美的景致,如此纯粹的颜色。这里是家,是她的天堂…

他就在身后,拢在他臂弯,靠在他胸膛,感觉他低头轻轻嗅着,这与年少时一般无二的动作,她只做不觉。心颤颤地唤,万能的主,有生之年能让我再回他怀中,后世再多的煎熬苦难她都安之如怡…

魂萦梦绕,十年都不曾拉开半分的距离,不曾溶掉哪怕一寸的相思。沉在心底仿佛陈年的酒,越酿越浓,她越醉,不能自拔。梦中哭湿了枕头,不敢去想他的容颜,他的味道,只怕一时保持不住,便会千里迢迢、不顾一切地奔了他来,迫着他,骗他,让他永远地依赖…

今日他说要出来骑马,她心里便明白这几日的周旋他是耐不得了。明明知道没有了太师府的遮掩避讳,自己根本拗不过他,他只要坚持,她就必会缴械。可她还是佯做不知随了他出来,曾经心里那坚定的意念在见到他之后都化得软软的,不觉就冒出个羞耻的念头,魔鬼一般把持了她的心…

出了大营,背过人们常往的去处,马儿小跑着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眼前终是看到一个新搭的毡帐。他轻轻勒了疆绳缓缓停稳,就见那名唤阿木尔的奴人迎了过来,“主人。”

赛罕跳下马,将她接在怀中,阿木尔知趣地牵了飞雪豹离开,两人相随进到帐中。

只有一个半哈那大小的帐子里摆了一只木榻,一只矮几,另有一个盆架,呈设极是简单,却十分干净,帐中燃着药草的熏香,淡淡的味道。阿莉娅独自打量着,赛罕已是走到盆架旁在盛好的水中仔细地净了手。

待他转回身,她已是来在身边,赛罕没再多话,抬手去解她的领扣。阿莉娅一把握了他的手,“哎,这是做什么?不怕你家小丫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