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向前开动,过了一会,我回了一下头,眼前却是一片蒙胧,什么也看不清。

吕望狩说,“要回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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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书结局(1)

哈,我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猥琐,顶着被人甩的味道,带着甩了他一个耳光的手,想来道歉,却撞见他和一凤凰在一起,然后还在这样的时刻,而我还在等他的回答。

“你回去吧。”他看着我,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将我推开。

“不…”我难以相信地说,“你还不明白我回去要做什么吗?我爷爷会拉着我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我继承那个家,他…他…我见了他会没有办法拒绝的…”

“那就不要拒绝好了。”他说,目光转向一边的黄鼠狼说,“你带她走吧。”

黄鼠狼走过来我,我一把挣开,冲了过去,“吕望狩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希望我回去?变成那个文雅的凤凰?还是说,你喜欢的只是陆家的千金,那个配得上你的凤凰?”

他只是笑,然后开口,“如果这样想你就回去,那我不否认,或许你做小鸡就是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让大家都痛苦…”

“啪!”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是如何飞到了他的脸上,声音清脆极了,仿佛周围静得只剩下这一巴掌。

第二次,手上的麻感让我觉得熟悉的可怕。

我讨厌他到了这样是时候还能笑,他那种微笑让我莫名的愤怒。

他咬了一下嘴唇,扭头看了我一眼,决然离开,轻柔地声音传来,说的却是最冷酷的话,“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手劲这么大…”

“你走吧!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的我吗?你以为我还会站在这里傻傻的等你回来吗?不可能!”我声嘶力竭地叫道,可是他的脚步坚定,一步一步,我看着,泪就滑了下来…

是谁曾经告诉我,我是陆小鸡,不是陆凤凰。

是谁曾经和我说,他要交往的人是我,不是凤凰。

是谁曾经与我爸对着说话,只为了让我找回尊严。

是谁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不是别人的女儿。

又是谁在今天告诉我,也许他喜欢的只是陆家的小姐,也许我们只是错误…

我那吼叫的力气荡然无存,软软地坐到了地上,觉得心里空荡的可怕。

带着这样的躯壳,我坐上了黄书浪的车,他伸过手来紧紧攥着我的手,手心暖暖的带着湿润的感觉,我闭上了眼睛,对司机说,“再开快一点。”

脑子起突然想起了那次我只记得两句的诗,最后一句是:

一定有些什么

在叶落之后

是我所必须放弃的

蓦然间觉得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车子停在T市医院的门口,我开门走了下来,陌生的空气让我鼻子发痒,打了一个喷嚏,我走进医院来到病房门前,隔着门上的玻璃就看见屋子里的人,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了进去。

“凤凰,你来了。”我妈走了过来,我扫了一眼屋里的人,陌生的面孔齐刷刷地看着我,我点了下头,问,“爷爷呢?”

“在床上。”我爸走了过来,“看来你是想通了?”

我没有回他的话,向里走到病房前,爷爷躺在那里,身边站着似乎是某个国文大师,还有书法届的名人。

“我来了。”我吸了一口气说,爷爷扭头看了过来,声音低沉而虚弱,“凤凰,你来了,来,来…”

我走了过去,看着他瘦削的身材,较上一次我来的时候更加瘦了,仿佛虚弱的如同一块随时会碎裂的朽木一样,“爷爷…”我低声叫了一声。

他动了下手,我伸手握了上去,“你有什么事要说?”其实这句话我不问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我爸我妈,家里的一些长辈已经走了过来,包括那些名流,还有几个记者,我静静等待那结果…

有些事情,是不会给你一个惊喜,也不会有意外,或者说陆家传了这么多代就不允许有意外。

他说,“凤凰,你要回来,继承这个家…然后学习书法,还有古文,你还小…等你像你爸爸一样的年纪的时候,你就能撑起这个家了。”

我爸走了过来,对着爷爷说,“爸,她会做到的。”

然后我身边那些声音就传了过来,“就是,凤凰还年轻,学了就行。”“有这样父亲还怕陆家没有人继承?”“继承那是一定的。”

其实这些声音在我离家的时候却是另一番的口气,那语气里都带着讥讽,而此时他们又有几人是真心说出这样的话的呢?

黄书浪说,“凤凰,我相信你。”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是的,我相信他是真心的。

我轻轻松开爷爷的手,“不…我只是来看你的,我不会继承这个家的。”很多时候我总是觉得如果自己面对这些,一定无法拒绝,而事实上,我却拒绝了。

其实有些事并不难,吕望狩可以轻易的让我回来,我也可以轻易的拒绝,一切都这么简单,而有时是我自己看得太重了。

世界不会给我们一个意外,但是我们却可以给自己一个意外,我拒绝了。

那一瞬间,周围寂静的如同我给吕望狩耳光时那样静,猛地,那只手又一把抓住我的手,似乎用尽了他的力量,那么紧,死死地攥着。

我眼底泛起了湿意,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病床上的人,他干涩的嘴唇颤动着,“凤凰,你不可以说不要…”

我想挣开那个手,而我如此身强力壮的青年,竟然挣不脱一个重病老人的手,我说,“不,我要说,因为我不想,从小就不想…”

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我,我继续说,“我是你的孙女,却不是陆家的继承人。”

那只僵硬的手慢慢松了开来,“罢了…”

两天后,爷爷过世了,临终前从医院回了家,睡在他那张旧藤椅上,对着他写字的书桌。

桌上的雪白的纸平整地铺着,毛笔润着水,砚台里汪着墨,他就睡在藤椅上看着桌子,静静的看着。

走的那会他仿佛格外有精神,要我扶他起来,试图拿起笔,但都因为手颤抖得太厉害而握不住,他说,“凤凰,你写一个。”

我点头,拿起笔写了几个字,他说,“拿起来我看看…”

我把纸拎了起来,他看了很久然后说,“隶书?”

“小篆!”我笑道。

“哈哈…”他也笑起起来,才笑几声就咳嗽了起来,我赶紧拍了几下他的背,平静了下来后,他说,“把这个字送给我吧,签上一个名字。”

“恩。”我点头,走过去拿起笔签下一个“陆”字,却停下了手,犹豫了一下,继续写了“小鸡”两个字,我拎起纸转过身来,身后却静得吓人,纸从我手里滑落,飘在藤椅下面,而藤椅上的人已经闭了眼睛…

我浑身发凉,可是温暖的怀抱却不再出现了,我无力地坐了下来,失魂落魄…

纸书结局(2)

七天后,我似乎已经不知道流泪是什么感觉了,那种象征着激动情绪的液体在我脸上流着的时候我却平静的吓人。

黄书浪一直在我家里帮忙,更多时候他只是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坐在后院静静的发呆。

我说,“黄鼠狼,你喜欢古文吗?”

“吾甚爱之。”他点头。

“多好啊。”我说,“你说我们俩会不会是在医院抱错了的呢?”

“凤凰…”他说,“吾长汝三岁有余。”

“那也是…”我点头,拨弄着地上的杂草。

“凤凰。”他叫我一声,“汝有何打算?”

我揪起几根草,“等家里的事完了,我就回S市,继续过日子。”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说,“若汝与吕望狩已然分手,吾可不可以…”

“我现在不想说这个…”我逃避了这个问题,或许是那只曾经死攥着我的手,让我突然觉得拒绝一个人是那么的残忍。

“恩,吾失言了。”他低下了头。

吕望狩,我突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就希望我变成凤凰,哼!姑奶奶我偏就不如你意,我凭什么变成凤凰来配你这个女王受啊!

你了不起你就去找别人去,找凤凰也好,找火鸟也行,再不成你找个翼龙来,老娘我就膜拜你!

正想着,前面一声叫唤,“凤凰,来客人了。”

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灰,走回屋里,一个高挑的背影正站遗像前,我的心一揪,看着那身影鞠了三下,然后转身,微笑着说,“家父曾经向陆老先生求过一副墨宝,今天特地让我来祭奠一下。”

我咽了下口水,点了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礼貌地一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我又一次看着那个背影,怅然若失,他还是沉默着,那无声的沉默让我不会觉得尴尬,他温柔的方式那么含蓄,很多次让人觉得是残忍,可是即便我明白那是他的温柔,可是他却将我推回了这个家,他默认了也许他想交往的是陆凤凰?

多么可笑。

出于礼节,我还跟上他的脚步,将他送出了门去。

他说,“你陪了你爷爷?”

我点头,“一直陪到最后。”然后我见他嘴唇动了动,以为要说什么,可是他却一笑,“那就好。”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开出了很远,我还站在原地,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扭头一看,竟然是邻居的姐姐,很多年不见了,早就做了孩子的妈了。

“凤凰,那男的你认识?”

“恩。”我应了一声。

“我怎么看着眼熟呢?”她啧着嘴说,“咋就想不起来呢。”

我想也许就是小时候见过吧,那时我是在晚上看他的,除了笑容,我什么也不记得,不过邻居大姐貌似没有见过他的机会啊,但是我还说,“小时候来过我们这里,就是我头发烧着那年。”我说着转身要回屋里,邻居大姐一把拉住我,“靠!我想起来了,是他啊!”

我停了脚步,“怎么了?”

“他他…”邻居大姐似乎很激动,“我就说呢,小样眼熟啊。就你头发着了火那年,后来你不是不能出门了嘛,好像是初十几的一天吧,他跑拉你家后院,隔着栏杆要叫你。”

“什么?”

邻居大姐继续说,“我和小刘,小刘你记得不,就那时候和我玩的…我们把他叫住了,没让他喊。”

“为什么?”我奇怪地说。

“喊了不是找死啊。”邻居大姐撇嘴,“别说小时候了,我现在见了你爸都得瑟,你那会在屋里写字,赶上你烧了头发,反正叫了你也出不来,何必找一顿骂呢。”

“然后我就告诉他,你和我们不一样。”邻居大姐说,“不过我也没想到凤凰你后来变成这样了…总之我那会真以为你得成名人呢,我还拿赵雅芝的照片给他看呢,告诉他你以后会成为陆家继承人,让他要想找你就得像白马王子一样温柔,然后找一个公主一样的人,我那会真以为你会成公主呢…”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得模糊,只听见一句,“我告诉他,你以后会成为优雅的公主…要他变成温柔的王子。”

小白说,小狩对每个女孩的都很温柔,除了猥琐女。

他说,如果不是他们,我早就找到你了。

可是为什么,如果你曾经疯狂的在那些名流小姐中找我,那么如今为什么又要让我回来,或许从一开始你就不能接受我变成小鸡,或许从一开始你就想让我回来,然后变会你梦想中的陆凤凰?

我笑了,做小鸡让大家都痛苦是吗?可是我不痛苦啊,我多么快活,快活得让我想哭…

我才转身就看见身后的黄书浪,“什么事?”

“他…怎么来了?”黄书浪这一次却没有说古文,看来是怕我听不明白,翻译得挺快的啊。

“来祭奠一下而已。”我随口说。

“你还喜欢他?”黄书浪问,音调抬高了八度。

“说这个做什么…”我轻描淡写地说,转身要走,可是黄鼠狼却拉住了我,“凤凰,你说清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是小鸡。”我突然开口。

“因为他,所以你叫小鸡?”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多话,也这么激动,“可是他根本就不喜欢你是小鸡,他要的是凤凰!你忘记了吗!”

“够了。”我喝道,“我不想说。”

“你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你才会满意呢?你要我做到如何?”他声音越发大声,脸也红了起来。

我看着他,平静的说,“我想找一个能带我离开这个家的人,并且永远与这个家无关的,无关陆凤凰的。”

“这不公平!”黄书浪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声音与我说话,他似乎是在吼,而他从没有对我吼过,他说,“不公平!带你离开那个家,舍弃一切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但是对我来说,却意味着丢弃了事业!”

是的,对于吕望狩来说,或者对于别人来说,确实什么都不是。可是世间的事从来就没有公平。若是狠心的说,爱与不爱自古就没有公平可以说。若是婉转的说,这样的事还少吗?很多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也许我们劳其一生也未必能得到,在这得到与失去之间仅有细细的一道线,叫缘分。

那一刻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者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这种时候我实在说不出那俗套的“你会找个更好的人。”

若是他爱你,那么在此时最好的人就是你。

若是他不爱,那么此时更无须多言,我转身离开,黄书浪并没有追上来,或许他明白追是无用的,或者他更清楚他放不开那个家,他的事业。

而我也没资格要他放开,因为我深知即便他放开了,我也不会选择他,在很早很早以前,那个秋日的下午,清秀的青年对着痛苦写字的少女说,“吾名曰黄书浪,敢问小姐芳名?”

猥琐的少女咧嘴一笑,“黄鼠狼偷鸡?”

那许那时,缘分的线就已经平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