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天涯坐到床边。

“蠢燕,你在想什么。”

燕孤鸣无言。

“你醉了。”

风天涯托着下巴坐着,在黑暗中一个人说话。

“喝了这么多,该是醉了。”

风天涯干坐着,朦胧夜色中,她轻轻地哼着一个调子。

那是刚刚在酒楼里听到的戏曲。

她只听了一遍,不能完全地记住,只是凭着仅有的印象,一点一点哼唱。

风天涯的声音很细,燕孤鸣不止一次觉得,她的模样和声音,都像小黄鹂。

风天涯又坐了一会,站起身,走出屋子。

燕孤鸣依旧动都没动一下。

不一会,风天涯进来了,不仅她进来,跟在后面的还有两个店小二,抬着一桶热腾腾的水。

“放在这里。”

“好好。”木桶放下,店小二出了门。

风天涯将桌子上的油灯点亮,昏黄的光顿时充盈了房间。

燕孤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风天涯走过去,拉着他的衣袖。

“来,蠢燕。”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反映对女主的说话方式不理解,这里做一下解释。不久前笔者看了一部布袋戏,里面有个角色采用了这样的语气,当时觉得很有意思就采用了。可能因为那部戏是闽南语演绎的,跟书面读起来的感觉不同,让人不好接受,这里笔者向大家道歉。已经抽出时间,将前面的稍作修改,后面也不会再使用了。【一次失败的尝试......

第二十九章

风天涯拽着燕孤鸣的袖子,“下来下来。”

燕孤鸣不为所动。

风天涯:“我要使力了。”

燕孤鸣还是不动。

风天涯说到做到,下盘扎稳,掌下运力,倏地一下将燕孤鸣拉了起来。

燕孤鸣坐在床上,勉强抬起了头,看着风天涯。

“作甚……”

他一张嘴,酒气喷了风天涯一脸。风天涯皱巴着小脸,一手扶着他,一手在脸前猛扇。

“哎呦,臭死了。”

燕孤鸣醉得不成样子,风天涯要不扶着他,立马就得倒下去。

风天涯:“沐浴。”

燕孤鸣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胡乱地摇头。

风天涯:“坐稳了,我给你脱衣服。”

她让燕孤鸣半靠在自己的身上,给他脱衣裳。

燕孤鸣少了一条胳膊,衣裳好脱的很,那一身黑漆漆的衣裳一扯就开了。

风天涯将他上半身衣服脱下。

燕孤鸣的身体强壮坚实,皮肤很粗,胸口有三四处伤痕,有两道伤很长。油灯在后面晃着,将他身上的伤痕映得极深。

风天涯将手轻轻放在上面,从肩胛处,顺着伤痕一点点滑下去。

“还好,是砍伤……”风天涯轻道,“若是刺伤,这般力道你早就没命了。”

燕孤鸣低着头,半睡半醒。

风天涯又看向他的断臂。

断臂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风天涯边看边想,这一下,真的太干脆了,下手的人武功非常高,而且心境果断。风天涯觉得这应该是刀伤,这一刀将燕孤鸣的手臂连带着小半块肩骨一齐砍下,现下纠扎的皮肉收在一起,微微凹陷进去。

风天涯以前总是不时地贬低燕孤鸣的身手,其实,那只是她平静他心态的方法。

蠢燕的武功不低,岂是是不低,燕孤鸣的武功在风天涯现在接触过的所有人当中,除了她师傅,排在第一位。

他若处于巅峰,武功是要超过那个番疆的毒首的,更比叶淮山的枪法高明得多。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用一只从未握过剑的手,将袖剑使到如此境界,燕孤鸣非是等闲之辈。

要说差的,也许就是武魄了。

燕孤鸣从未真正入过武道,他对武功的理解,便是杀人术,对兵甲的理解,便是杀人器。

如果他能将心静下来,重新将自己的武学整理一番,境界一定会更高一层。

风天涯伸出手,轻轻覆在燕孤鸣的断臂上。

燕孤鸣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个高大的男人,受了太多的苦。

这些,风天涯早已经知道。只是起初的时候,她明白他有他的尊严,他有他的坚持,那时的她,只当自己是一个看客,看着浪人浮萍人生,是如何的起伏跌宕。

可是,看着看着,风天涯总是忍不住地伸手,帮帮这,帮帮那,最后,则是完完全全陷入其中。

风天涯并不想将祭司的事情告诉燕孤鸣,即使他的武功完全可以胜任牵住卿士樾的任务,她依旧不会告诉他。

她不会再让他涉险,她要一个人做完。等她回来,就跟他一起走。

从此,就像书中写的那样,天涯海角,再不分离。

风天涯解开燕孤鸣的腰带。

就在她要将腰带取下的时候,燕孤鸣的大手忽然盖在了她的手上。

风天涯一愣,她低下头,去看燕孤鸣的脸。

燕孤鸣醉得眼睛半眯半睁。

风天涯将他的手拉开,可是刚一松手,他马上又盖了回来。

风天涯:“……”

她又尝试了一次,结果又失败了。

风天涯:“蠢燕,我帮你洗澡,你得把衣裳脱了才行。”

燕孤鸣迷迷糊糊地,呆了半响,摇头。

风天涯:“……不脱衣服怎么洗哦,再等水都凉了。”

这回燕孤鸣连头都不摇了,死死地按着腰带。

他的手没有力气,不能握住,只能这样按着。

风天涯稍稍用了点力,那边马上有了抗衡的力量。

“……”

风天涯:“怎样,犯病了。”她一手托起燕孤鸣的下巴,浪人迷瞪的脸露了出来。风天涯看着看着扑哧一声笑出来。

“乐死了。”

平日里不可一世冷到成冰的燕孤鸣,也有这样的时候。

风天涯声音也爽朗起来。

“喂喂,松手了。”

燕孤鸣自然听不懂。

风天涯笑着,手里慢慢使力,她也不一次拉开,逗着人玩似的,一下拉那么一点点。

他按得紧,她就不动。一会他放松了,她又使点力。

一拉,一扯,一拉,一扯。

那腰带总是往风天涯的方向去。

“嗯——”

浪人脸皱了,胸腔里挤出委屈的一声,哪里像是快要而立之人,就同街上被抢走糕点的孩子一样。

“哈哈哈。”风天涯从没见过这样的燕孤鸣。“师傅给你洗澡,看把你委屈的,让人看见了以为我在欺负你。”

腰带终于被抽走了。

燕孤鸣驼着背,呆呆地坐着。忽然抬起左臂,开始捶打自己的右肩。

“喂喂!作甚哟!”

风天涯连忙将他的手拉开。

虽然风天涯瞧着发笑,但是燕孤鸣的神情很痛苦。

即使是在醉梦中,他也明白自己的无力,他也不曾忘却自己的残缺。

风天涯看着他,渐渐也不笑了。

燕孤鸣的眉头紧紧锁着,风天涯试图将他的眉峰抚平,可是却无济于事。

“蠢燕,对不住。”风天涯心底微微的愧疚,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逗他玩。“你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风天涯出手,一瞬间点中燕孤鸣几处大穴,让他彻底睡着。

“师傅帮你洗澡。”

风天涯扛起燕孤鸣,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浴桶中。

她一边扶着他,一边帮他洗。

风天涯从来没有伺候过人沐浴,问题频出。

“哎呦,沉了沉了!”燕孤鸣睡死过去,身子一点支撑都没有,要风天涯完全扶住了才行。他耷拉着脑袋,头发披散。

风天涯一边帮他洗一边嘀咕:“也不老,怎么这么多白发……”

风天涯洗得很细,虽然有点辛苦,但是她心情却很好。

非常好。

“叶淮山说,心上人在一起,就要做欢喜事。我同你在一起,一直都很欢喜,你是不是我的心上人。”

风天涯咧着小嘴,跟一点知觉也没有的燕孤鸣说。

“你对我呢,蠢燕子,你对我动心了么。”

燕孤鸣身上肌肉扎实,硬得几乎膈手,上面又有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口。风天涯离得这么近,看得一清二楚。

“你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武功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怪不得书上说浪人都是亡命之徒,果然……”风天涯皱着小鼻子,在燕孤鸣的脸上洒了点水,“这种武功练得再厉害也非是长久之策,你什么时候能明白。”

她就着燕孤鸣脸上的水,帮他洗脸。

“不过不明白也不要紧,我总不会让你再涉险。”

风天涯嘴里哼着那支戏调,手里轻飘飘地给燕孤鸣擦洗。

翌日,燕孤鸣醒来的时候,风天涯正坐在床边支着脑袋看他。

“醒了。”

燕孤鸣醉了一晚,头疼欲裂。

风天涯递给他一碗水,燕孤鸣侧眼看了她一下,接过。

风天涯:“难受吧,谁让你喝那么多。”

燕孤鸣坐起身,声音沙哑:

“你先出去一下。”

风天涯:“作甚。”

燕孤鸣:“我换件衣裳,等下去找你。”

风天涯:“我昨天都给你换好啦。”

燕孤鸣:“……”

浪人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早就已经换过了。他皱紧眉头,想要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可是一星半点都想不起来。

“你给我换了衣裳……”

“怎样。”风天涯一脸坦然,“害羞呀,你浑身都被我看遍也摸遍了,现在害羞已经晚啦。”

燕孤鸣刚刚从清醒,也许是精神没有完全恢复,声音也较往常低沉许多。

“你这个样子如何到那府邸去。”

风天涯没听懂,“怎样?”

燕孤鸣摇摇头。

风天涯:“昨晚你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燕孤鸣:“想喝便喝了。”

风天涯哦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燕孤鸣发现自己的头发还有些潮,他问风天涯道:“昨夜,你帮我沐浴了。”

风天涯:“是,我都说你浑身上下都被我看遍摸遍了。”

燕孤鸣:“……”

他又开始回想昨夜的情景,想到风天涯的小手曾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他脸烫了。

“胡闹!”

风天涯:“吼什么。”

燕孤鸣瞪着眼睛看着她:“你到底懂不懂,这……”

他挤了半天也没下文,风天涯眨眨眼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