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过了多久,从山林里传来一阵不成调的歌声。由远及近,慢慢悠悠,一个精神抖擞的老汉背着一个竹筐从林中走出来。

“嗳?”他一眼便看到了倒在河边的风天涯。

“哎呦呦,这是怎么了,大姑娘躺河边。”老汉走过去,将风天涯翻过来,叫了两声。“小姑娘,小姑娘?”

风天涯全无反应。

老汉放下竹筐,蹲在风天涯身边,伸手搭在她手腕上。

“呵呵,还是处子。啊不,是急火攻心啊。”老汉站起身,两手架在风天涯胳膊下,给她拉了起来。“来来来,小姑娘。”他将风天涯装到那个竹筐中。

“嗳,还很合适啊。”

老汉笑眯眯地背起竹筐,往山林深处去。

等风天涯再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首先入目的是灰黑的屋顶。风天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简陋的小屋里,屋子中有一张桌,两把椅,还有一个巨大的书架,里面堆满书。

屋子里有些阴冷,带着纸张的湿气,还有草药的苦味。

风天涯揉了揉脑袋,勉强记得自己之前是在河边哭来着。然后呢……

就在风天涯思索之际,木门吱嘎一声响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老汉,手里提着一捆干草。老汉神情轻松,嘴里哼着小曲。

他一进来便看见风天涯坐了起来。

“哎呦,小姑娘你醒了。”

风天涯:“老头,你是谁。”

老汉满下巴的花白胡子,在根处还打了个小结,显得不伦不类。他笑眯眯地来到床边,颤悠悠道:“小老左山人,小丫头,你现下感觉如何。”

风天涯晃晃脖子,“还好哦,多谢你救我啦。”

左山人捋捋胡子,道:“躺下再休息一下,你火气攻心,又有几日功夫未吃未喝,身子受不了也是自然。”

风天涯看着老汉,道:“你是医者?”

左山人笑眯眯道:“你觉得呢。”

风天涯撇撇嘴,“不像。”

“哪里不像。”

风天涯:“看着不像,一股子俗气。”

“哈哈。”左山人听了,大笑出声。“小丫头有性格,小老喜欢。”

风天涯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

“总之,多谢你了。我要走了。”

左山人:“小姑娘,山间夜路难行,你在这暂且留宿一晚吧。”他到旁边的竹筐里掏出一只山鸡给风天涯看,“喏,小老给你**吃。”

风天涯看着那只鸡,眼睛眨了眨。

左山人捋着胡须笑道:“怎么样,肚子饿了吧。不管要做什么,先把肚子填饱了。”

风天涯坐到木凳上,等着左山人去杀鸡。

过了一会,左山人端着一盆鸡汤回来。“哎呦哎呦,好烫,小姑娘躲开点。”

风天涯站起来,瞧着那大陶碗,扯着嘴角道:

“你这是洗脸用的吧,怎地这么大。”

左山人:“啰嗦,要不要吃。”

风天涯:“要!”

鸡炖得很香,风天涯闻着浓浓的肉味,肚子也明显地开始叫唤。她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伸手撕开鸡肉腿就开始啃。

“哈哈。”左山人笑嘻嘻看着她,“慢点吃,慢点吃。”

风天涯:“谢……谢谢你哦。”

左山人:“小姑娘,你是怎么晕在山里的。”

风天涯手顿住,慢慢抬起头,满嘴的油花。

左山人:“哎呦呦,你别哭啊。”

风天涯:“老头……我的燕子不见了。”

左山人:“燕子?什么燕子。”

风天涯拿袖子蹭蹭嘴,左山人以为她在想要如何说,结果一转眼她又撕下来一根鸡腿啃。

左山人:“……”

吃过了饭,风天涯摸摸肚子,觉得力气又回来了。

“谢谢你的招待,我要走了。”

左山人:“你不必这么急,小老在山里过得无趣,好不容易有个人来,陪我说说话再走。”

风天涯皱眉:“我有急事呢。”

左山人:“嗳,所谓急事缓办,再急的事情也不差这一宿。保不齐你心中镇定下来后,明日再出发便一举功成了呢。”

风天涯看着面前的左山人,老头脸上有些瘦,全是笑纹,配着白白的发丝和胡须,看着十分的有趣,让她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嗯,我便留一晚。”

左山人一听她要留,高兴地站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也有个伴了。哈哈,看右老还敢笑话我么。”

风天涯:“什么右老?”

左山人一脸厌弃道:“一个道貌岸然的酸人,小姑娘不必理会。”

风天涯:“你叫左山人,该不会是左老吧。”

左山人点点头,“聪明。”

风天涯:“你们一左一右怎么区分的。”

左山人哼哼两声,道:“酸腐大夫,偏信以右为尊,当年三场比试小老输给了他,便来到这左山,也就成了‘左山人’了。”

风天涯点点头。

夜色漫漫,风天涯陪着左山人一直聊到天明。

左山人捋捋胡须道:“小姑娘,小老可真喜欢你。你若是能长留就好了。”

风天涯干笑两声,“我留这里作甚。”

左山人忽然间神色变得有些幽秘,他斜着眼睛看着风天涯,声音带着蛊惑:“小姑娘,小老这有不少绝学,能让你做成风华绝代的尤——”

“左山人——!”就在左山人与风天涯聊得正欢之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沉喝。

听到这个声音,左山人瞬时就拉下了脸。

他转过头,冲着窗外喊道:“今儿个小老没空闲理会你,自己走——”

门口之人却是不管,接着道:“你在屋子里作甚呢!?”

左山人悠悠道:“闲事休管——”

门外人:“你出来!”

左山人不语。

“出来——!”

外面一直在叫,却不见推门而入,风天涯瞧着有意思,开口道:“老头,门外的人怎么不进来。”

左山人哼了一声,“他?呵,陈腐规矩比谁懂得都多,非请勿进,你不让他进来他绝对不会擅自进来的。”说到这,门外又来了一声出来。左山人无奈地站起身,“不过,你若不去见他,他能在外面叫上一天。”

风天涯跟着左山人出屋,看见门口站着另外一个老头,板板整整,脸上严肃得吓人。他看见左山人身后的风天涯,颤着手指道:

“好啊……好啊……左山人你,你成何体统!”

左山人挠挠耳朵,一脸不屑,“你不顾着自己的地盘,往我这来作甚。”

那老头咬着牙,脸上绷得紧紧的,不停道:“你们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哈。”风天涯看了一会,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人了。她道:“右山人,我马上就走啦。”

右山人瞪着小眼睛,“女子家直呼男人名讳,胡闹!”

风天涯:“……”

左山人对风天涯道:“小姑娘,他一向这样,你不要管他。”

风天涯:“好了,我也该走了。”

左山人:“这般急?”

风天涯:“嗯,是很急很急的事。”

左山人一脸的遗憾,道:“小老儿与你投缘,想不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风天涯摆摆手,“有缘再见哦。”

她朝着山下的方向走去,身后左山人叹了口气,自语道:“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一个美人坯,若是勤加——”

“左山人!”右山人大喝一声,“休得再提你那满脑子的污秽念头!”

左山人忍无可忍道:“你若听不进就莫要来这里,你家里不也是救来一个人么,好生看着去。”

走到一半的风天涯忽然停下了。

右山人:“我出门便是寻药,路过便来瞧瞧你,谁知你恶性不改,竟然——”

“老头。”

两个老人回头,却是刚走开的风天涯又折了回来。

左山人:“小姑娘?”

风天涯直直看着右山人,开口,声音轻颤:“你说,你也救来一个人……”

右山人脸色不善:“如何。”

风天涯:“什么时候救的……是什么样的人。”

右山人脸一撇,似是极为不愿同女人说话。左山人在一边看得气了,对风天涯道:“小姑娘莫要理他,小老告诉你。三四天以前吧,他救下一个大汉。”

大汉……

风天涯胸口发紧,她攥着手掌。大汉……是哪一个,刀首,还是……

“那个大汉……是不是少了一条手臂?”

“嗳?”

她一话问出,两个老头都惊讶地看过来。

左山人:“小姑娘,你认识他?”

 46第四十六章

左山人:“小姑娘,你认识他?”

风天涯一个跨步站到右山人面前,“是真的?!你救了一个少了一条手臂的大汉?人在哪里?”

右山人耷拉着小胡子,嘴巴紧闭,一脸的厌弃。

风天涯急得不行,抓住他衣袖使劲晃。“他在哪?我找了他好久了。”

右山人在风天涯拉住他袖子的一瞬间便火了,他跟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啪地一下打掉风天涯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

风天涯见同他实在无法交流,便转头看向左山人。左山人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他走过来,拍了拍风天涯的肩膀。

“别急,小姑娘。”

风天涯:“我一直在找他。”

左山人明了,“那便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小老带你去见他。”

“那我们快走!”

右山人厉声:“左老儿你休得乱来!”

左山人:“走了走了,就在另一边,很快就到。”

风天涯:“你指给我看。”

左山人伸手,朝山崖对面指了指。风天涯凝目,瞧见茂密树丛中,一处小小的空地。

“我先行一步了。”

风天涯等不及,她撂下一句话,提气化劲,步下生风,一晃眼便朝对面冲了过去。

“哎呦呦,不得了的小姑娘。”左山人看着风天涯的身影,叹道。

“你们——!”

右山人还在叫嚷,左山人转过头,对他道:“走了走了,没几年时日了,何必这么大的气性。”

风天涯使了全力,不到一刻的功夫便赶到了对面山坡。一间小小的屋子,旁边围着栅栏。风天涯一步一步走近,心里惘然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

“瞎想什么……”风天涯暗暗对自己道,“精神一点哦。”

她拍拍自己的脸,推门而入。

“蠢————”

风天涯只叫了一声便停下了,她愣愣地看着对着门的木床上的人——他几乎浑身每个关节都被薄短的竹板固定住,风天涯也懂医术,她知道那是接骨的时候才会用的。

燕孤鸣静静地躺着,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死人一样。

风天涯走过去,看见燕孤鸣的左半张脸被布包裹着,还透着淡淡的朱红。而右边的脸也是血色全无,唇瓣干裂起皮,眼睛紧紧闭着。

风天涯捂住嘴,怕自己大声的喘息会吵到他。只是眼睛里抑不住的酸涩,一滴一滴地滑落脸颊。

她轻轻蹲到床边,伸出小手,轻搭在燕孤鸣的袖子边。浪人的衣服破碎大半,也没有换下来,就那么褴褛地穿着。

这时,左右山人也到了。

右山人见风天涯蹲在床边,当即喝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

“哎呀莫要讨人厌,出去了出去了。”右山人叫了一半,被左山人推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