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没有立刻接腔,但不少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石守信冷哼了一声:“刘教官教的自然是好的,要不刘教官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箭术?”

“刘教官箭术好,不见得就教的好。”说这话的却是王森,“石守信,你也不用这么巴结着刘教官上,我们都知道你娘在这刘家做活,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出卖人。”

“我出卖谁了?”

“你出卖我了!”王森挺着胸,像个善斗的公鸡,“刚才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叫出来?怎么会那样?”

“怎么样了?”

王森脸一红,虽然没人说,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尿裤子了?早先是被吓住了没反应过来,现在一回过神立刻深感屈辱,对于石守信更带了一种痛恨——若不是这小子打小报告,他又怎么会被叫出来当靶子?而若不是被当了靶子,他又怎么会尿裤子?越想越气,举起拳头就向石守信的脸上挥舞过去,石守信猝不及防就挨了一下,不过立刻他就回过了神,当下毫不犹豫,拳头直冲王森的鼻子而去。这一下把王森打的不仅鼻子流血,两眼更流出了泪,他怪叫一声,一脚踢向石守信。他阿耶是个军士,而且在这一仗之前还是个小队长,很有几手功夫,虽然不经常回家,但每次回去都会教他一些。相比之下石守信虽然身手灵活,但都是野路子,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就有些抵不住了,何况旁边还不断的有人拉偏架。

王森算是大营里长大的,像白勇石小小等人也颇有几个是大营出来的,不管平时关系如何,现在却同仇敌忾,而且他们对于石守信刚才的告密行为都有些不齿,因此嘴上说着别打了,算了吧,让教官知道了都要挨罚之类的话。手中却不断的去拉石守信,或者帮王森拦着石守信的拳脚,所以很快石守信就只剩挨打的份儿了。

石守信也不傻,眼见不是事儿就想脱离,但此时又哪里脱离的了。王森打到兴起,飞起一脚把石守信踹倒在地,骑到他身上,举起拳头大叫:“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告密的下场!”

石守信狠狠的瞪着王森,他不后悔。如果没有刘灿,他们母子早已死于城外;如果没有刘灿,他们母子还要受那个可恶妇人的欺凌!刘灿收容他们母子,让他阿娘衣食无忧,让他在这里学习本事,与他何止是恩重如山?别说只是向他问句话,就是让他做更难的事,让他去做更危险的事他都愿意!

但这个王森,他一定会报复回来的!不仅是因为他打他,更因为他对刘灿不敬!他的眼中充满了不服和仇恨,这令王森更是恼怒,他大吼一声,拳头就直往石守信的鼻子而去,这一下没有任何留手,若打中,石守信不仅要鼻子出血,弄不好鼻梁都会被他打塌了。但他的手还没挨上石守信的脸,自己的头就受到一股大力冲击,然后他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是坐都坐不稳当了。

众人都没想到会有这番变故,一时都有些吃惊,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王森就被人一脚踹了下来。

阿草!

原来在给郭荣带路后阿草并没有离开,刘灿带着郭荣韩通走后他也还留在这里,刚才就是他拿了一块石头把王森砸了下来,而这一会儿更是扑到王森的身上猛打。

“你做什么!”白勇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上前就去拉扯阿草,但阿草虽然瘦弱,他这一下却没能把他拉起来,反而又令他又用膝盖顶了王森几下。

“你们快来帮忙啊!”

其他人回过神,上前把阿草拽了起来,而在这个过程里,王森又被他踢了几脚。

“你竟敢欺负我们!”白勇等人把阿草围在中间,脸上都露出了不善。石守信再怎么说也是和他们一起学习的,阿草又算什么?

“打他!”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立刻挥起了拳头,而此时石守信已爬了起来,“你们要敢动他一根指头,我就去告诉陈叔!”

这话一出口,众人的拳头都僵住了。郭荣不知道,他们却是清楚守门的那个汉子可不是个普通人,和王森他爹一样,这个陈叔也是从军队中退下来的,一手箭术相当了得,就是在这次大战里没了腿否则现在起码也是个都头了。他早先和王教官的关系如何不知道,现在却是极好,没见王教官不时的会拿些酒菜与他吃喝吗?

这要告诉了门房,那就等于告诉了王教官,其下场……

“你除了会告密还会做什么!”最后白勇悻悻的收回了拳头,恶狠狠的又带了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去看王森了,其他人跟着他一起散开,不过在路过石守信的时候也都以差不多的目光扫了扫他。

“你没事吧?”石守信来到阿草身边,阿草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喂!”石守信一怔,在后面叫了一声,可前面的阿草连头都没有回,瘦小的身体就那么消失在门外。石守信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愣愣的,不过没一会儿他就没心思想这些了,脸上手上身上都是伤,刚才打架的时候还不显,现在却疼的厉害。

而那边王森已经叫了起来:“我流血了!流血了!怎么办?我阿耶会打死我的!”

……

石守信和王森的伤都这么明显,自然没能瞒过之后来安排饮食的刘灿。一见两人的样子刘灿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把两个人叫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王森看了眼石守信,石守信没有出声。

“王森,你说。”

“报告教官,没、没有事。”

“没事,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王森想说是磕的,又怕石守信一会儿泄底,只有傻笑。

“石守信,你说。”

“报告教官,没有事!”

刘灿看了他们一眼:“既然你们说没有事,那就当没有事吧,不过今天晚上你们的晚餐取消,罚站两个时辰。”

罚站也就罢了,罚饭对两人都是一大打击,但他们也不敢同刘灿讨价还价,只有苦着脸应了。刘灿安排好其他人的晚餐就离开了,王石二人站在院中迎着风,顶着月,看着稀薄的星星,都没什么幽情……

“喂,你刚才为什么不告状了?”实在无聊,也因为的确好奇,王森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开了口。

石守信没有理他。

“是不是被打怕了?”

石守信冷哼了一声:“等回来咱们单独来一场,你就知道我怕不怕了。”

“哟呵,还来劲儿了?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是那个什么阿草,我就打死你了!你别不信,我是真敢杀人的!”

石守信露出一丝鄙夷的微笑:“你杀过人吗?”

“现在没有,早晚也会杀的!怎么,你杀过?”

“没有。”

“切,我还以为你多能呢……”

“我只是用刀砍过人,那刀很锋利,所以我一下就砍破了他的衣服,他的皮肉,血是喷出来的,喷了我一脸。我以为我杀死了他,谁知道他还没死,还要反过来杀我。”

“那最后呢,最后怎么样?”

“……最后,他就被别人杀死了。”石守信没有说出刘灿,在他小小的心灵中,总觉得与刘灿的那些事,是不能与别人说的。

第31章 马肉(上)

知道郭荣回来,刘成也非常欢喜,特意让刘灿安排了一桌,又叫上白钱作陪宴请了郭荣和韩通。这绝对是高规格了,毕竟郭荣是个白身,郭威现在也不怎么发达;韩通身上倒是有军职的,可也不高,而且大家都知道他算是郭荣的随从,一起宴请,已算是高看。

不过规模虽然不错,饭菜却说不上奢华。整个宴席四道肉菜,其中一个是蒸鱼,一个是焖鸡,另外两个都是由马肉做的。此时的军营马肉算不上什么稀罕货,大战过后哪怕是普通士兵也能吃上点马肉,不说死了的,就是伤了的,往往也是被宰杀的下场。何况马肉还有些发酸,做不好的话总是有些怪味,当然,一般士兵不讲究这些,但做到宴席上总有些不够高档的感觉。

刘成见了也是一怔,随即就苦笑的摇了摇头:“这个大娘子真是,哪里就要省到这个地步了?这也就是贤侄,若是别人恐怕还要以为我们存心怠慢呢!”

郭荣立刻道:“阿叔说的哪里话,大战刚过,如此饭菜已说的上丰盛了。”

肉菜是四个,此外还有四个素菜两个甜品。

刘成摇摇头:“不瞒贤侄,我作为大指使,要说是能拿出更好的东西的。只是我们家的开销现在实在大些,别的不说,只是演武场上的那些半大小子就是一笔,还有其他地方。我家大娘子就天天督促我节约节约,不怕贤侄笑话,这鱼这鸡我还是托了贤侄的福才吃得上的,平时我要嘴馋了,还要到我白家兄弟那里偷偷的来。”

“大哥你这是太克己,否则哪里用的着这样?”白钱笑道,刘成本来排老二的,自阿张的法事过后白钱就把张振给开除了出去,再见刘成就是口口声声的大哥,刘成本觉得不太好,后来一想张振都不认他们了,他去贴这个冷屁股做什么?干脆也把白钱叫成了二弟,过年时也只往开封送了一些普通的表礼,张振那边倒也有回礼,但也甚是普通。

这令白钱更是气愤:“他若有本事就和这边断了往来,还给回礼?真要回的话为什么不把那些金子还回来?大哥你也是的,还和他来往做什么?要我说,这表礼就不用送,没得显着咱们要扒着他!”

刘成当时一笑,没说什么,过后对刘灿却是这么说的:“张振这个人我知道,胆子有些小,这次的事做的也的确有些不人物,但还是有良心的。这个世道,谁又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留下一线,将来不定还要求着人家呢。”

刘灿没有说什么,不过心中却觉得张振更像是一个真小人,对于这号人还真不能闹得太难看——他也许成不了事,但绝对能坏事。金子是已经要不回来了,一年的三次表礼也不算什么。

听了白钱的话刘成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郭荣道:“演武场上的那些孩子,是阿叔收的养子吗?”

此时流行收养子,比如早先丢了唐朝江山的李从珂就是唐明宗李嗣源的养子,李克用早先的十三太保除了李存勖外,其他的十二个包括李嗣源都是养子。但收养子的多,收养女的却少。毕竟养子可以打仗做事,而养女……若都是刘家大娘子这样的倒也不比养子差了。一时间郭荣的思想就开了小差。

“哪里是什么养子啊,都是大娘子弄出来的。”刘成摇头笑道,“她不在逃难的时候认识了那石家母子吗?说起来那对母子也甚是可怜。那妇人死了丈夫带着孩子,还怀了一个。来投奔娘家吧,又遇上了这种事,战乱后他们回去谁知道她阿兄又死了。她那个阿嫂对他们就百般虐待,那妇人怀着孩子还让她打水洒扫,又让她磨面拉车,总之差点就出了大事。她那小子就找到了大娘子,大娘子就把他们留了下来。给那妇人看了病,养好了身体。又教那小子学本事,还对我说。像这妇人的事情绝不是个例,一般人也就罢了,有那家中是当兵的,却是需要照顾的。这不,你这位白叔叔的一个族侄不就也来了,那小子阿耶本是你白叔叔旗下的一个小队长,这次打仗死了。那小子虽说也能进部队了,可若就这么进了又成什么样子,不若先在这里学些本事,将来也好有个别的出路。”

郭荣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就惊住了,他怔了怔道:“阿叔仁义!”

刘成摇摇头:“不过做些能做的事情罢了,说实在话,其实我旗下多的是符合条件的孩子,真要收,说不定还能再收个二三百个,可我真养不起了。贤侄你是不知道,我家大娘子在他们身上那真的是舍得。她说什么既然养就要养好了,否则就没必要。因此他们每个,每天最少一个蛋,鸡蛋鸭蛋鹅蛋,不一定是什么,反正总要有一个。此外还有肉,每人每天最少二两肉。也不见得非是什么好肉,但无论牛肉羊肉猪肉鱼肉,总是要有的。其他的蔬菜米面早先是随便吃,后来有人吃多了闹肚子才开始规定的。我有些记不清了,反正是要有细粮,还要有汤水。每过几天啊,还要有个甜点。我有时候看他们吃的都羡慕。”

“何止是大哥啊,我有时候都恨不得自己能再少个二十岁,能跑过来混吃混喝呢。”

说着两人齐声笑了起来,郭荣与韩通将信将疑。

一边吃一边喝,吃到高兴刘成也就完全放开了:“贤侄说实在话,你我交情不深,我对你也不了解,但我们家大娘子说了,你是个有本事的,要做生意,与你在一起最合适,我信我们家大娘子的,也就信你!以后我这里的茶叶,就交给你了!”

他说着拿起杯子,给郭荣碰了一下,郭荣嘴上含笑,心中的疑虑则更深了。被人夸奖是好事,但刘灿为什么对他这么相信?这顿饭看起来是吃的宾主尽欢,但郭荣这边却是一肚子疑惑,回去后就同韩通研究开了。韩通喝的满面通红,脑子却清醒:“这位刘指使的话不能全信,这么养出来的和养子又有什么差别?说是能够做别的,真出来后除了当兵打仗,还能做什么?”

郭荣叹了口气:“果真如此吗?”

“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样?不过郎君,我宁愿有人这么养着我!能吃饱饭,还能吃肉!就算让我打仗又有什么不好的?这年月,不打仗还能做什么?我现在,完全是自己闯出来的,可若是有人能教我,若是有人能……”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郭荣,“就算让我以死报之又如何!但凡有些良心,如此恩情,也必要以死报的!”

郭荣一震,是的是的。就算刘成别有用心又如何?他到底是给了那些孩子饭吃,到底是教了他们本事,别的不说,刘灿的箭术他是知道的,若那些孩子都能学成,起码总能活的更久些。郭荣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最终选择了回来,因为刘家父女到底是有良心的,在大战刚过,刘成就知道约束士兵;刘成都是大指使了,刘灿也没有华衣美食,欺压弱小。这对父女,和他见过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想通了这些郭荣突然觉得心中一松,第二天再面对刘灿的时候,就比早先少了几分警惕,多了些亲厚。刘灿不免暗自嘀咕酒席的威力:“都说中国人的事情是在酒席上办到的,这刘成不过宴请了一次就有这作用,以后不妨多宴请几次?”

刘灿本来是想跟着郭荣出去看看天下的,但她的腿现在还没好利索,又有演武场这边的事,却是跟不了的。而郭荣虽然有经验,但过去都是跟着别人跑,这次自己单干,心中却有些没底。于是最后两人商议,第一次就先试试。郭荣也不带金子走,而是换成食盐、粗布,到了那边再换茶叶回来。刘灿对他的要求就是茶叶最好找不为人知的:“我们既然要做别人都没做过的茶道,那这茶叶就越稀罕越少。当然,普通茶叶也可以换一些回来,到时候配着卖。怎么,阿哥觉得我说的不对?”

郭荣摇摇头:“不,阿妹说的很对。我只有一个疑惑——阿叔说相信我是因为阿妹觉得我有本事,但,我并不认为在阿妹面前展露过什么本事,那阿妹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反而阿妹如此能干,却是要强我不少。”

“阿哥过奖了,我不过也就是点小点子。”

郭荣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他,眼神漆黑明亮,隐隐的带着什么。刘灿低着头,暗暗咬牙。尼玛!尼玛!尼玛!帅哥就是奢侈品,哪怕是小鲜肉的帅哥呢!这么一个少有的帅哥仿若深情的看着她,她会有瞎想的好不好!

刘灿暗暗的吞了口口水,抬起头:“其实,我并不知道阿哥有什么本事,但,我知道阿哥有良心!”

郭荣一怔,目光更炽烈了,刘灿抬着下颌,迎着他的目光:“那一次进城,阿哥看向这城里的目光和别人都不一样。阿哥,是一个和很多人都不一样的人!”

要怎么形容郭荣的目光呢?他的目光本就明亮,而这一下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爆炸似的,他突地一笑,这个笑只是勾起了嘴角,却是灿烂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阿妹,保重!”

他说着,行了个叉手礼,转身而去。

这一天,阳光并不灿烂,有乌云,但在郭荣的心中,一直都是光明的。

第32章 马肉(中)

郭荣走了。

走之前他联系上了一个商队,然后就压着两车布两车盐上路了。当然,刘成也给他派了一个小队做护卫,不过除非他有胆子派出个几百人,否则这种长距离贩运还是跟着商队更安全。

特意挑了个好日子,老天爷也给面子,阳光灿烂,穿着夹袄都有些嫌热。刘灿和刘成都来送行,他们两个一个身体不便,一个杂务缠身,却都坚持要送到十里亭处,郭荣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感动的。

刘灿拿出一个包裹:“这身衣服是早先给阿哥做的,但一直没能送给阿哥,这次就当给阿哥添个行囊好了。”

郭荣接过,打开来只见里面是成套的衣服鞋袜,都是用上好的细布做成的。他心中一热,不由得就想到几年前他第一次上路的时候,柴氏把他叫到房里,给的也是这么一身衣服:“阿娘对不起你,本想着让你跟着阿娘享福,却不想还要你为家中奔波,小小年纪就要跑那么远……”

“阿娘说的哪里话,我即为郭家儿郎,当然要为家里张罗了。”

那时候柴氏听了这话只是笑,面容带了几分欣慰,就同眼前的刘灿似的……郭荣脸一黑,讷讷了一下才道了声谢。刘灿微微一怔,又拿出了一个包裹:“这个是我着人最近几天赶出来,做工有些粗了,阿哥不嫌弃的话当个遮风的就好了。”

郭荣有些麻木的接了过来,入目却是一片鲜红,原来是个镶黑边的红色厚缎大氅,正适合现在穿。郭荣看着这件大氅,半天说不出话,刘成道:“贤侄此去千里迢迢,生意之事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罢,一切还要以自身为重。”

他说着,递过去一杯酒,郭荣接过,道:“谨遵阿叔教导,小侄自会尽力。”

刘灿一笑:“阿哥,我阿耶是真的让你以自身为重了,不说别的,万一你有点什么,我们也不好像郭伯伯交代啊。”

她这么直白的把利害关系说了出来,旁边的刘成不由得一怔,倒是郭荣更是感动,刘灿能这么说,就证明是真的关心他,而会说的这么明确,也是没有把他当外人,他吸了口气:“阿妹说的,我记得了。”

他说着把酒一饮而尽,杯子一丢,抽出腰中的刀,向前一直,然后就在众人的诧异中旋转了起来。他转的很快,却很有节奏,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一团红衣中不时的能见白光闪过。

胡旋舞!

刘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在古装电视剧中我们经常能看到皇帝上朝,下面的人纷纷叩拜……这样的事不能说没有,但在唐朝,你更能见到的是跳舞!对,唐朝流行跳舞,要不安禄山那个胖子凭什么靠着胡旋舞上位的?因为那是当时的流行趋势啊!说到什么兴奋事的时候,下面的大臣就有可能给皇帝表演一通舞蹈——也不乏皇帝来了兴致和下面群臣共舞的。平时的宴会待客这也不少,一个热情的主人要举办宴会,有可能把在场所有宾客都请下来和自己共舞一番,你那时候不跳就是不给人家面子!

而现在郭荣跳舞了!未来的周世宗跳舞了!他们要怎么办?

刘灿看向刘成,就见他也向自己这边看来,刘灿看向自己的腿——一个好的导游不说事事精通,但起码要是个万精油,她虽然不会跳胡旋舞,但要是平时跟着扭扭也不是不行,可现在……她又向其他人看去,刘成看样子还知道点由来,其他人,则完全蒙了的样子。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只有把目光转回场上,不管怎么说能欣赏一把周世宗的舞蹈也不容易。而这么一静下心刘灿就发现,郭荣更像是剑舞,或者说刀舞,他虽然在旋转,但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力量,刀光闪过,更带着一种肃杀之气。

他抬刀,横劈,目光凌厉,嘴角含笑。

他转身,竖挑,神情诡异,眼神莫名。

一个抬头,郭荣向这边看来,刘灿突然一震,不由得就想到前几天他说的那句话,当时她听了是心虚加松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而此时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史书说,郭荣是在北伐的时候染病,致使他只有匆匆而回,没能收回燕云十六州;史书说,在北伐之前他其实就已经有恙,朝臣皆劝让他养好了身体再北上,他却一意孤行。

他曾问精通术数的王朴问自己能活几年,王朴当时告诉他是能活三十年,他非常高兴,说了这么一番话:“若如卿所言,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个学生,那时候看也就看了,等她真正进入社会,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去了解更多的历史,再来看这番话就不由得多了几分震撼和感叹。

这是一个帝王的愿望!他没有想着自己再多活多少年,没有想着再历史上留下什么丰功伟绩,没有想着后世评说。他想的,只是这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是的,他也想了开拓天下,但在此时年月,若不能一统天下,收回燕云,又何来休养何来太平?

这是一个真正想着百姓的帝王!

但,他死的也真是太早了,紧紧五年半,连第一个十年都没有度过……

郭荣仍在旋转,他的刀舞进入到了最高、潮的地方,刀光闪耀,红衣旋转,衣角处都仿佛刀刃,划过空中,带着声响。刘灿忍不住的拍手张开了嘴:“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这首歌是刘灿最熟悉的一首,到ktv必点的一首,也是她唱的最好的一首。曾有朋友说她从里到外都是一个愤青,她笑笑,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说。她是愤青,但她并不仅仅是仇视日本,她更仇视的是那种窝囊的低迷的环境,是那种任人欺压到骨子里还跪舔的姿态。她向往的是豪情一笑,横扫天下的姿态。

听到她的声音郭荣一顿,但随即就舞的更奔放了。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华要让四方

来贺——”

当她最后一个字出口,郭荣横刀上扬,阳光下如同漫天刀光四溢,而他的双目已亮的如同星辰。

“阿妹此曲豪情万丈,某再无遗憾!”他说着,收回刀,行了个叉手礼转身而去,韩通愣了下才跟上,车队缓缓前行,但隐隐的还有刚才的歌声传来:“我愿守土复开疆……”

“大娘子你早先说郭荣是有大才的,我今日终于知道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成慢慢的开口。刘灿一怔,什么意思?难道郭荣跳了这么一个舞,让刘成看出了什么?可看出了什么?武艺不凡?身手敏捷?这当然也是才敢,可和大才还有区别的。

“这种古礼不是早先的望族是万万不会的,我虽听你大母说起过,却万万不知如何应答,好在大娘子你机智。刚才那词是你在哪个古籍里看过的?”

“……也忘了是哪一个古卷了。”既然刘成没有认为是她做的,她当然也不会厚着脸皮往自己身上扯。不过这古礼和大才有什么牵扯?难道懂古礼才有大才?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刘成道:“望族教养出来的子弟除了礼仪规范,更有很多平民百姓想学都学不来的本事。大娘子你虽聪慧,但阿耶在这上面实在没能给你足够多的助力。”